风归去的地方————米尔汀
米尔汀  发于:2009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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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康达,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袋子到处乱丢,害我我不到——」杜塞尔的声音随着脚步由远而近,最后硬生生停住。乔康达回过头,看到杜塞尔拎着好几个袋子,大惑不解的瞪着她瞧。
「别张着大嘴站在那儿呀!你不认识我吗!」
「——你是谁?」
「哦……」尾着被恶意的拖长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没见过我呢!听说你昨天下午宁可跑到山上去,也不愿见姊姊一面,是不是呀?」
「你是——」杜塞尔睁大了眼。「康妮!」
「废活,你竟然连姊姊都不认,还把我说成这样!」
杜塞尔完全没办法应付康妮咄咄逼人的气势,呆站着说不出话来。康妮歪了一下头,突然大步上前,抓住杜塞尔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哇!一…」杜塞尔大叫一声,手中的袋子全落到地上。虽说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康妮的力气也可算惊人了。乔康达忍住笑,开始想教养康妮长大的法娜姑婆也许是个和伯爵很不同的人。
「你干嘛这么害怕?看你一副要跑的样子。」
「我——我才没有——」杜塞尔被衣领卡得紧紧的,想挣扎却动弹不得。令他更气的是,乔康达居然不来帮他,反而抱着手站得远远的,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好像觉得这整件事很有趣似的!
「没有吗?我看你一定以为我会欺负你是吧?」
「你现在不就在欺负我吗?」他心一横顶了回去。
康妮呆了一呆,杜塞尔猜她是要打他,全身僵直以待,没想到只听到笑声,胸前的压力松开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鬼,果然是我的弟弟。」
杜塞尔踉跄的退后一步,差点跌倒,但并不只是因为康妮突然放开他的缘故。弟弟?这个字听起来好陌生』,陌生得——令人心痛。次子的地位只是形式上的,整个海斯特家没人愿意承认他,父亲和兄长更是避他唯恐不及,但是,康妮却叫得这么自然
尽管如此,他还是本能的逃〕乔康达身后的安全地带,然后才敢转身面对她。连责怪乔康达袖手旁观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注意!」,现在全被这个陌生的姊姊吸引了。
她应该有十四、五岁了吧?被树枝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是柔和的褐色,令人想起秋天的橡实;同样颜色的眼睛洋溢着活力,被勾破又沾着上屑的衣服并不显得突兀,虚张声势叉着腰的姿态霸道又温柔,在她身上混杂着大家闺秀和农村少女的特质,两者不知怎么都很适合她。
「还躲?哎,算了,其实也不能怪你啦,我离开海斯特堡的时候,你还是个只会乱哭乱闹的小婴儿呢!咦?这是什么?」她弯腰拾起杜塞尔掉在地上的袋子。
「线杉菊的枝?原来如此,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种的啊!」她在园圃旁边蹲下来,裙摆全扫到地上,杜塞尔吓了一跳,但她根本不以为意。
「述迭香、熏衣草、洋苏……你这里种的都是药草啊!」
「是的!」乔康达跟着她蹲了下来。
「可是,你为什么把毒药也种在这里呢!」她指着濒草丛,狐疑的抬起头来。
「毒即是药,其实是没有分别的。濒草对皮肤很有益,也有镇定的效果,但过量的话就会致死了!」乔康达微笑道,「小姐——…
「停,停停,」她露出于不了的表情。「别叫我小姐,成天听那些没有诚意的敬词,耳朵都要长茧了。」
「好吧,康妮,你对药草有兴趣?」
「懂一些而已,那边的我就不认得了。听仆人说你原本是个药草师?」
「才不只是药草师!」杜塞尔在他们后面小声说。「乔康达什么都会。」
「哦,这样的话,可以顺便教教我吗?我也想多学点!」
「你不是有法娜姑婆了吗?」
「法娜姑婆只教我刺绣啦,札仪啦,乐器啦」,她压低声音模仿法娜说话的样子。「康妮,行礼的时候膝盖微弯……头不要那么低!!手放右边一点……其他什么都不会啦!我才不想像她们那样呢!在姑婆家的时候,我就已经瞒着她跟城里的吟游诗人和药草师学东西了,虽然我想她也是知道的啦,只是没戳破
听着康妮的滔滔不绝,乔康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如果伯爵同意,那当然——」
她想也不想便打断他。「父亲才不会同意这种事呢!」
「你的意思是……!」
「就是溜呷!反正逮着机会就溜出来,你们也不必特地等我,可以吧?」
乔康达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意见了。杜塞尔呢?」
「既、既然乔康达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哟……小鬼,嘴翘成这样,其实你很高兴吧?姊姊抽空来陪你哪——快说谢谢!」康妮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拉。
「呜!痛死了!粗暴的女人!」
「你这弯扭的小孩,我非好好矫正你不可!」
「哇!——」
杜塞尔三步并两步的跳过园圃,为了躲避康妮的攻击在庭院里跑起来,康妮毫不放松的紧追在后,暂时被丢在一边的乔康达抱着手微微笑了。也许他也想起了在很远……很远,世界另上端的家人。
悄悄拂过的风中,多了响彻云霄的笑声。一向显得寂寞的海斯特堡的春天,今年似乎稍微多了些温暖的气息……

第七章


不只一个人感觉到,「阳光般开朗的孩子」变了,变得暴躁郁怒,风雨欲来。
当然,大部分人的猜测都指向他为情所困,由于他在半夜翻墙出去找乐子的集团中也有一席之地,因此这种说法看来十分真实。若他爱上的是个身分地位配不上他的女孩,那么一切的疑点都有了解答。
同样习于翻墙的德雷斯十分清楚,艾瑞根本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子,因为艾瑞半夜开溜时通常是和他在一起的。但他一句话也没问,只打算隔岸观火。杜塞尔身为问题的根源不自知,当然也从不打算关心室友的行为和心情。
冬之门祭典过后不久,雪就随着冻雨降下来了,在厚雪把各地的道路封闭之前,所有的学生就会返家,准备迎接新年的来临,但杜塞尔并不打算回海斯特堡,反正伯爵也不会期待的。艾瑞有些担心,试着邀他一同回因格兰姆去,但被杜塞尔拒绝了。
艾瑞返家时正是领地最清闲的时候,没事的村民常上城堡磕牙聊天,加上特地谓来的杂耍团、戏班子。吟游诗人,喜爱热闹的卡斯提家子弟个个玩得不亦乐乎,艾瑞一向都是带头起哄的人,今年大反往常。
平时和他最亲近的妹妹达芙妮很快就发现了,她一口咬定艾瑞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女孩子。
「哪,别骗我了,快从实招来卜艾瑞坐在马厩的干草堆上,而达芙妮一逞往他身上攀。
「哪有什么女孩子,达芙妮,你变胖了,别一直压在我身上!」
「她漂亮吗?是哪一家的小姐?」她缠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哎哟,达芙妮,都跟你说没有了,还要我说什么呀?」
「哼,你回家后就整天恍恍惚惚,走路还撞墙,不是有了心上人,还会为了什么?」达芙妮不满的拉着他的头发。「连这点事都不告诉找,小气!」
艾瑞叹了一口气,把妹妹推到旁边,向后躺在暖和的干草上,一只猫踩过他的身体,窜上梁木,在高处安顿下来,马厩内的温度比外面高,所以有些动物也会跑进来取暖。达芙妮见艾瑞不理她,赌气的跑到外面去了。
艾瑞闭上眼,本想打个吨,思绪却又不受控制的飞回米亚那顿。杜塞尔一个人待在学院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因格兰姆的雪下得这样大,学院大概也早被封闭了。杜塞尔是在看书,还是散步去了?他有正常起居吗?艾瑞突然后悔回家来了,早知道会这么放不下心,他无论如何也要待在学院里的。
达芙妮兴致勃勃的猜测不知名女孩的长相,但深知艾瑞为何会被送往米亚那顿的卡斯提伯爵并不这么乐观。
「你在米亚那顿没有惹出什么事吧?」伯爵是趁四下无人时问的。
艾瑞压下揍他一拳的冲动。「当然没有!」
「达芙妮说的是真的吗?有个女人!」
他不置可否的沉默着,狄洛也就当他承认了。
「你已经够大了,应该懂得分寸,我们好歹也是有门面的家族,别因为你的轻率毁了卡斯提家的名誉,知道吗!」
艾瑞讨厌极了狄洛此时的语调,他们兄弟间一向相处融治,却总是为了这件事争吵。哥哥说的都是实情,没错,但他就是不能忍受他们置身事外的态度,他们怎能了解他的痛苦?他也是血肉之躯,养尽情妇的哥哥却不能体谅他的心情!
「知道了!」他精暴的说,转身就走,甩上厩房的门。
大雪朝他扑来,打在脸上有如刀割般的痛。他一拳击在墙上,一次又一次的的捶打着,直到皮肤都被刮破流血了,冰冷的空气带着痛楚直沁骨髓,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发泄他心中郁积的愤懑。最后他用额头抵住了冰凉的石面,大片的雪不断落在他身上,连带也把低声念着的名字掩去了。
少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学院变得很安静,老师们居住的区域和学生是分开来的,也就是说;日王宫的右翼里只剩杜塞尔一人。他只有在餐堂时会遇到其他学者,由于学院里只有不到十个人,因此只摆设费南爵士所在的主桌,学者们的态度也比平日轻松得多。杜塞尔发现与这些长者谈话并没有想像中这么难以忍受,他们来自柯罗特兰各地甚至更远的国度,见多识!」又学问丰富,有肚量接纳后辈离经叛道的想法,甚至本身的想法就特异得令杜塞尔吃惊。
圣夜祭就在和平的气氛中过去了。除了费南爵士在用餐前念了一段很长的祷词,桌上多了一座塞着各种食材的五彩缤纷的塔之外,这个晚上和平常并无差别。几个学者准备进城,参加直到午夜的盛大庆典。杜塞尔在横越中庭的路上听到钟声从米亚那顿城的方向传来,在星光下缓缓融进清冷的空气中,仿佛天上诸神对人们祈祷的回应。
随后几天的大雪完全封闭了学院,这雪不是初降时优雅的白羽,而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仿佛要把整个大地吞吃尽净。夜中从窗口望出去,只见狭长的本条框出一幅对比强烈的活动画,萤白的雪片呈斜角切过天鹅绒黑的夜幕,连下方中庭的喷泉都隐没在无尽的幽暗中。
杜塞尔无事可做,干脆拿起笔,开始做卡瓦雷洛相凯斯特瓦的军力比较。但笔在手上转了几圈,却总有旁的念头冒出来,把他原先组织好的文句挤走。
松脂的香味溢满全室,壁炉中的火烧得正旺,轻微的爆裂声传出来,强劲的风把窗户摇得喀啦作响,这些声音轻轻的,不问断的骚动着,却又被更为强大的寂静吞噬进去。杜塞尔转头望着房间的另一端,属于艾瑞的空间正陷在黑暗中,空虚,死寂,毫无生气。
去年的冬天,还有前年和大前年,他都是和乔康达一起度过的。在深冬的夜里,当所有人都穿着大衣缩在壁炉前时,他们反而会跑到城垛上去,欣赏夜雪在黑暗中发出的幽光。当然,大部份时候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穿得暖暖的在房里聊天下棋,或到厨房拿几块乳酪,用火烤软后再涂在饼干上,配着酒一起吃。乔康达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拿起竖琴,唱起远方的歌曲。杜塞尔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遇荡在酒香中的异国曲调……
他打了个寒噤,睁开眼睛。回忆中的画面让他的心里温暖起来,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空洞掩盖过去。许多年来,他的身边一直有乔康达在,这种天地间仿佛只剩自己一人的失落感,是他从来没有领受过的,他突然希望能百声音打破这可怕的寂静,什么人都好,即使是艾瑞……
脑中浮现的人影议他差点呛到。如果艾瑞在这里?他大概会被吵死吧!他不是常常希望艾瑞能离他远点,让他不必去面对那无休止的问题、无穷尽的纠缠吗?为什么当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安宁后,反而又开始想念那家伙的声音呢?
但是,艾瑞在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气氛的确不一样。
杜塞尔拾起笔,看了看手边的纸张,叹口气,又放下笔,把蜡烛熄了。洋溢着木香的黑暗中,只剩壁炉中的火舌跳动着,制造出幢幢巨大而古怪的阴影。
安宁的日子尽管孤寂,却也过得很快,似乎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米亚那顿的学生又陆陆续续回来了。杜塞尔有天回来发现房中堆着行李,却不见艾瑞的人影,只有一张潦草的便条,说他要到凡提尼大人巡访那天才回来,杜塞尔不禁怃然,但不知为何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每年冬季假期结束、春之门祭典举行过后,凡提尼大公就会到王立学院来视察,秋之门祭典过后亦然,这是米亚那顿的的大日子,所有的学生家长都会出席,一些不相关的贵族也会借机露露脸,下一代的年轻贵族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受到大公的注意。杜塞尔对此却兴趣缺缺,身为海斯特家新出炉的继承人,又是传闻中的不祥之子,杜塞尔知道他必定会引来许多好奇的眼光,以及并不含蓄的窃窃私语,但他并没有乖乖作一个展览品的风度。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海斯特伯爵会来吗?来,伯爵就会见到最厌恶的人,不来,那些上流人士的嘴巴可是不会饶人的,在这两件他同样厌恶的事当中,到孰轻孰重呢?杜塞尔带着恶意的好奇想着。当天的天气出人意外的好,云在前一天晚上就散了,和煦的阳光晒干了最后的积水,草地上一片金光灿烂,林中落尽铅华的树木,此时正沐浴在生气勃勃沟绿意中,微风温暖且充满了草香,至!处可以听到云雀和布谷鸟的瞅呜,连;日王宫的古老建筑,看起来都不再灰暗阴沈。从通往米亚那顿的车道望过去,触目尽是盛装的人们,热闹一如梅瑟城中的景象。
杜塞尔在房里侍到很晚才下楼,他不想遇到父亲,基于和父亲唱反调的心态,也不想见到凡提尼大公。现在大部分宾客应该都集中在院长室一带,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他们来到这里前先溜出去。
没想到他才下楼就遇到了人,幸好只是德雷斯和一个女孩子。他注意到他们长得些许神似,心中先有了谱。这个年约十岁的女孩有着蜂蜜色的长发,狡黠的大眼和甜美的笑容,一望即知将来必是个美人,连杜塞尔都被她的神采吸引了。
「这是令妹?」出于礼貌,他仍问了一声。
「你看我会勾搭这么小的女孩吗?」德雷斯笑得愉快,不复平日的锐气。「她叫思琳。思琳,见见杜塞。海斯特。」
杜塞尔对她行了正式的礼,却瞥见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不禁感到奇怪,但他一向不过问别人的事,因此也没有点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朗德被那些贵族缠住了,我没必要去凑热闹,干脆就到这里来了。」
德雷斯和凡提尼大公私交颇深,德雷斯在人前往往直呼其名,杜塞尔也见怪不怪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在国王中庭,等一下大概就要到院长室去了。怎么,你改变主意想见朗德了吗?」
「才不呢,我只想知道凡提尼大人往哪儿走,这样就可以避开他们了。」他从眼角瞥到一个女子从院长室的方向走了过来,德雷斯虽然背对看她,却显然也察觉到了,警戒之色突然自他脸上浮现,杜塞尔不禁多看了那女人两眼。直到她走近,德雷斯叫了一声:「母亲。」杜塞尔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麦凯西伯爵夫人。
「这仲是……」她的声音很柔和,教养良好,必要时可以变得极具挑逗性。仔仔细细盘在头顶的发色是熔铜般的红,貌琅色的眼睛飘渺膝陇,似乎在掩饰心底的思绪。
「杜塞尔·海斯特!」杜塞尔注意到他对母亲的态度一点也不比妹妹,显得僵硬而谨慎。「这是我母亲,柯曼莎·亚德里恩。」不知是否有心,他不介绍她为麦凯西伯爵夫人,反而把亚德里恩这个姓念得很重。
杜塞尔哺哺说了些敬词。这个比麦凯西伯爵小了三十岁的女子,每回出现,总会吸引每个人的目光。她本来是潘诺尼亚最受宠爱的公主,十五岁时就被嫁到卡瓦雷洛的麦凯西家,作为潘诺尼亚和卡瓦雷洛友好关系的表示,没想到数年后内战烽起,两大公国变成了死对头,柯曼莎也成了众失之的,但她一直都表现得中规中矩,凡提尼大公也没有把她当作人质意思,种种骚动才得以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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