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梨——瓜瓜
瓜瓜  发于:2011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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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先生,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刚刚......」从喉咙发出干哑的声音,从被推进手术房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久了,醒来的瞬间他还是独自一个人。
「你的伤口会痛吗?」护士抓起他的手腕测量脉搏心跳,原子笔刷刷地在簿子上纪录,「那我先离开,等一下请医生来帮你看看,如果有不舒服,记得要按床边铃叫我,我马上会过来的!」
交代完,护士小姐本来转身就要离开,但是骆映焄却叫住她。
「等一下,我哥哥在哪间房?」
「他应该还在加护病房,从这房间出去左转上楼,你想去看他吗?等一会儿,我请医生帮你看看,然后你再过去吧!」
骆映焄点点头,护士小姐得到他首肯,微笑响应,跟着便走出房间。
又继续躺了一会儿,他虽然怨恨哥哥,却还是关心他的状况,悄悄爬起身,拔下手臂上的点滴,踩着不稳的脚步往护士告诉他的加护病房走。
些许是体力尚未恢复,他走的相当缓慢,肚子上的伤口隐隐痛着,他也算是个好弟弟吧!不单把所有的东西都让给哥哥,就连身体也给哥哥了,果然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算了,早就知道的......又何必去怀着希望,尽管慕天放的话真的让他有过希望......
忍着痛走上楼,左边底是加护病房,他的父母亲都在那边,理所当然,关仲森也坐在那边等待,而且──就连慕天放也在那边!
那些人都担心着正在加护病房里的哥哥,看起来就像一家人理该有的样子,他也姓骆,得到的待遇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哼,就连慕天放也骗他!
心真的冷透了,感觉全都不见,双脚不停的颤抖,抖得让他踏不出下一步,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多凄惨,骆家不需要他,慕天放也不需要他,否则又怎么会骗自己呢?
这,就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把骆驼给压垮了,认知到这事实的骆映焄,就好像那头骆驼一样,彻头彻尾的垮了!
转头下楼,低垂着脸,温热的泪水溢流在脸上,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脚步踏的越来越快,他要逃离,他要离开,不要了,他不要再去承受这些,他已经没办法承受了!
踏快脚步,几乎是用跑的,他忘了伤口的痛,只记得要离开、要逃离,逃离这些忽略他、伤害他、不爱他、欺骗他的人,他要逃离这个痛苦的世界!
一路上他撞到不少人,但他已然崩溃,管不得去道歉还是怎样的,被他撞到的人有的生气有的错愕,只能看着远去的背影。
只见匆忙的脚步不见停顿,很快的他来到门口,垂着头万分狼狈的逃出这间医院。
赤着双脚在马路上不停的跑,他完全无法思考,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逃、逃、逃,逃的远远的,逃到一个不会再伤害他的地方。
身上穿了单薄的绿色病人服在路上奔跑,他的行状吓坏了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但他还是不停的跑着,就像在逃命一样,腹部才刚刚开刀过的伤口禁不住激烈动作扯动而裂开,殷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沿着往下流。
骆映鶱、爸爸、妈妈、关仲森、慕天放......每个人都给他一刀,重复在心底的伤口攻击,他是输了,输得狼狈不堪,败得体无完肤!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嘴里叨念着同一句话,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精神病患,而这社会又太过冷漠,冷漠得让这些人只敢旁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帮助他。
崩溃的骆映焄哪里看得到红绿灯的变化,红灯时,一辆疾行而来的车子撞上未曾停下脚步的他,绿色身体凌空飞起,落在十公尺远的前方,鲜血汩汩流出。
仰躺在马路上,他的眼睛瞪着灰蒙蒙的天空,眼泪依旧不断从眼眶里涌出,红血不断从嘴角、腹部的伤口逃离他的身体。
他要离开这边,要快点,但是身体却动不了,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离开这里?不、不......他要走,他要走......
☆ ☆ ☆
跟着医生来到病房时,护士小姐错愕的看着空病床,应该在上头的骆映焄不见了,被拔下的点滴针头垂落,在地上滴出了一滩水。
「病人呢?」医生不解的问。
「他......不见了!」
快跑上楼,连忙向守候在加护病房外的家属通知。
刚刚移植完后,应该无排斥的移植却出现排斥状况,医生赶紧让骆映鶱在加护病房内观察治疗,如果骆映焄的肾脏真的不能用,那骆映鶱就危险了。
骆家父母先到骆映焄的病房探了他,然后才到加护病房去看骆映鶱,而慕天放本来是守护在骆映焄身边的,他只是去看看骆映鶱,好不容易捐出的救命肾脏要是不能用,假若真的让骆映鶱死了,骆映焄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所以,他才会去加护病房看骆映鶱。
只是没想到骆映焄刚好在身边没人的时候清醒,让他以为自己又再一次被孤单留下,也以为慕天放说谎,让他强忍的情绪完全崩溃,让他绝望的离开医院。
「呃......」护士小姐深呼吸一口气,四双眼睛全看向她,「对不起,那个......骆映焄不见了。」
慕天放像被打了一棍子,猛地抓住护士的手臂,「他醒过来了?」
「他怎么会不见,不是在底下睡着吗?」骆振伟疑惑的问,他的小儿子不是在底下的病房睡着,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身边的妻子眼眶里瞬间起了水雾,不安的抓着他的衣服。
「小焄去哪了?」
「他会不会......」关仲森皱着眉头,揣测骆映焄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哪时候醒的,护士小姐?」
「他、他大概四十分钟前清醒的,他问了哥哥在哪边,好像想来看骆映鶱先生,我请他等一下,然后去请医生来帮他检查,可是我们刚刚回病房时,他已经不在病房里,我们四处找过,却找不到他!」
骆映焄醒了,却看不到他在身边,他会怎么想,他那么的不安,他会以为自己又被忽略了!慕天放的呼吸一窒,有一股不安的感觉缠住他的心头。
拔腿跑下楼,冲向骆映焄应该在的病房,但是里头空荡荡的,病床早就冷了,冰冷的床铺代表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天放!」尾随着他来到病房,关仲森抓住慕天放,「护士他们已经在找了,小焄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这样!」
颓然的坐在床铺上,慕天放十指插入头发,「你不知道这有多严重,你的眼睛里只有阿鶱,你根本不知道小焄他有多脆弱,他一再被忽略,他的内心极度不安,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幸福,他一直活在慢性自杀中,我跟他保证睁开眼一定会看见我在他身边,可是他醒的时候我却不在,而我也骗了他......我怕他会放弃自己!」
听到从未听过的话,慕天放嘴里的小焄根本不是他以往所认识的小焄,骆映焄内心极度不安?他的确重视阿鶱多过于注意小焄,但小焄绝非那么脆弱!
「不可能,小焄很坚强的,他从高三就搬出家里自己住,大学四年然后出来工作,工作上他从未让我担过心,他可以把每件事情都处理的很完美,如果他觉得不安或者压力过大,他会告诉我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话来判断他!」
慕天放哼笑两声,「你就是这样认为他,」这时,骆家两老也来到病房门口,他看过关仲森的脸,跟着将视线转到他们脸上,「你们放了多少注意力在他身上,他的独立来自于不想让你们担心,因为他是健康的,所以要把你们的爱让给不健康的哥哥,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需要你们的爱跟关心,他拼命在忍耐,但是人心有限,终究有一天会爆发的,他是有感觉的。」
一番话,说得三人哑口无言,原来事实是这样的不堪,不哭不叫是因为他懂,但他也是个孩子,他是弟弟,却为了哥哥忍让了一切所有......
「他到底去哪了?」骆母眼泪早就失控,「我不是故意忽略小焄,小鶱病了,我只是想多照顾他一点,可是我没有不爱小焄......他什么都不跟我讲,我问他、他总说没关系、不要紧,天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小鶱还在加护病房里,小焄又不见了,为什么?」她痛苦的扑在骆振伟怀中放声大哭。
骆振伟温柔的拍着妻子的背,他对慕天放的话也不知该做何响应,两个都是他的孩子,今天的景况不是他所愿的,如果可以他希望两个孩子都健康无病,而不是要骆映焄牺牲自己去成全骆映鶱......
「我不知道小焄这么痛苦......」
又哪对父母会故意去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伤害往往还是产生了,不经意、无心这才是伤害真正产生的原因啊!
慕天放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到其它楼层找看看,没看到他的人,我不能安心,你们在这边吧!」
「嗯......」
才刚走出病房,护士匆忙的朝他跑来,气喘吁吁的抓着慕天放,「找、哈哈......找到骆先生了!」
「他在哪里!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护士小姐看,那瘦小的身子用力的喘气着,大吸几口气后开口:「刚、刚刚城东医院打电话来,骆先生被、被车子撞伤了......」
人在城东医院,言下之意是他离开这里了,是什么让他离开,他想寻死吗?拖着尚未恢复的身体出去,这根本就是自杀的行为!
慕天放闭上眼睛,心口沉重极了,就像一块大石压着他,他该发现骆映焄已经到了临界点,他该知道骆映焄那些失控动作的预警,那些无意识出现的慌乱动作是他发出的求救讯号,而他──信誓旦旦要骆映焄相信他,却还是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他想逃开这里......我不应该离开房间,如果我不离开,他不会......」
关仲森抬头看向慕天放,「不是你害他的,小焄一定会没事的!」他的神色也不比慕天放好,但是他依旧坚信骆映焄绝不会有事。
何玉华早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心肝上的两块肉,都在生死在线徘徊,哪一边都是她不能舍的,每一个她都不愿意失去啊!
骆振伟拍拍妻子的肩头,「他们两个都会没事的,妳要相信他们!」
慕天放眉头深皱,「是我的责任,我要去城东医院看他,我不会再丢下他的!」
「我跟你一起去!」
关仲森才刚刚说,何玉华也开口。
「我要去看小焄!」泪水失控落下,「我要去看他,是我害小焄的,我要他平安无事,我愿意付出生命,只要他平安无事!」
这时,又一个护士过来。
「那个,骆映鶱先生已经稳定下来,医生说移植的肾脏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了,你们要过去看看他吗?」
多么讽刺啊!难道当真是骆映焄的一条命换骆映鶱一条命吗?否则为什么再骆映焄处于生死存亡关头时,骆映鶱却好转了,如果这是老天故意的作弄,那对骆映焄真的太不公平了!
「哼呵──」慕天放哼笑了声,他的笑声出现的太不合时机,惹来其它三人不解的看着他,「小焄他问我,要不要让他一刀杀了自己,把整个身体都给他哥哥救命......用他的命去换他哥哥,」慕天放摇摇头,「他,只想放弃自己,而我,给他承诺却没想到会成为另一把致命的刀子,你们去看骆映鶱吧,我要去城东医院,我不会让他孤单一个人的!」
眼眶里闪着光亮,仅抿着唇越过护士,慕天放快速下楼,取车往城东医院而去。
「小焄居然那么痛苦......」何玉华痛苦的低语,伴随着一个个说的的字,眼泪一颗颗落下。
「是我们把他逼成那样的......」关仲森终于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骆映焄,让他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却一直以为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难怪慕天放会笑,哼,何其可笑!
「老公......我不要小焄有事......」细瘦的手腕仅抓着丈夫的衣服。
骆振伟抹去滑下的泪水,「妳跟阿森去看小鶱,我去看小焄,他一定会没事的!」到了现在,他只能坚信自己的儿子,相信他绝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 ☆ ☆
麻醉退去,骆映鶱终于睁开眼睛,护士在他情况稳定之后,将他移往单人病房去修养。
此刻,关仲森跟何玉华坐在旁边等着他清醒。
「妈......」他的声音相当细小,体力透支太多,让他也没有很多力气说话。
看到骆映鶱清醒,何玉华眼睛里的泪水又冒了出来,她紧握住那只插着点滴的手,「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骆映鶱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他努力拉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没事的,妳不要哭啊,小焄呢?他捐给我肾脏,自己没事吧?」才刚醒,他连体力都没恢复,便满心担忧自己的弟弟。
「小焄、小焄他──」想说,又说不出口,骆映鶱才刚刚清醒,告诉他实话,他一定会很痛苦自责,他一定会想去找骆映焄,但是对他说谎,她开不了口,只好求救的看向关仲森。
母亲的表情太过奇怪,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关仲森,「阿森,小焄呢?他怎么样?」
「小焄他......」
他也是欲言又止,为什么欲言又止,难道小焄怎么了吗?骆映鶱他是身体不好,但是他的眼睛会看,脑袋也会想,也知道这两人奇怪的表情一定有诡异。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小焄他到底怎么了!」等了等,两张嘴还是没说出他想听的话,顾不得自己体力不济,骆映鶱撑坐起身体,准备下床。
关仲森赶紧抓住他,「你干嘛,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微喘气,瞅着他的脸,「那你告诉我,小焄他到底怎么了?」一定发生事情了,不然他们的表情为什么如此怪异!
重重将他压坐回床上,关仲森拧起眉头,「你先管好你自己,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管小焄,你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何玉华已经一股脑说出事实!
「小焄出车祸了!」他们是兄弟,小焄为了救小鶱捐出肾脏,如今小焄出事,她这个做母亲的要怎么骗儿子呢!
「车、车......车祸?为什么,他怎么会被车子撞,他怎么会出去的!」
如所预料,骆映鶱激动不已,他甩开关仲森抓住的手,挣扎着要离开床,「我要去看他,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关仲森被甩开后又一次仅仅的抓住他,最后没办法他只好抱住骆映鶱的身体,「阿鶱你冷静一点,小焄他不在这里,爸爸跟天放已经过去看他了,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你要怎么去看他!」
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紧闭的眼睛流着泪水,「他一定要没事,他一定要没事!」
「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激动,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小焄给你的肾脏,你要爱惜啊!」感觉怀中的身体已然平静,他才松开紧箍的手臂。
何玉华走向前去抱住他的头,「你要坚强,你是小焄的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小焄一定会没事的,妈妈相信他会没事的!」
泪颜笑了,「嗯,小焄一定没事!」
☆ ☆ ☆
骆映焄被送到城东医院来急救,他因失血过多而危急,而且才手术过的伤口也迸裂出血,医生不停的帮他急救,一有生命迹象,马上替他开刀治疗受创的内脏,慕天放到了后又抽了两大包血给他用,紧急手术一个钟头后才结束。
骆振伟坐在手术室外焦虑的等待着,捐完血恢复后的慕天放来到这里等待,两个男人眼睛直盯着灯号不放。
当门打开那瞬间,两个人呼地跳起,急忙的迎向走出的医生。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骆振伟忙不迭的问。
医生取下口罩,抹抹额头上的汗水,「病人失血过多,到医院时心跳脉搏已经相当微弱,急诊室利用电击让他恢复心跳,然后尽快送进手术房让我们动刀,我们帮他治疗了受创的内脏,又输了几包血,病人目前状况已经稳定下来,等护士将他送到病房,你们就可以去探望他了。」
一得到平安的答案,骆振伟浑身脱力,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他颠簸了下,赶紧抓着慕天放的手臂稳定身体。
「医生,谢谢你,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看他?」
「大约半个钟头后,那我先走了,等会儿请到柜台帮他办理住院手续。」
「嗯,」慕天放点头,「谢谢你医生!」
「我们只是尽自己该做的,你也要休息,输了两大包血给他,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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