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梧州
梧州  发于:2011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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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器是什麽东西?”

周法医将手中捧着的脑袋放下:“某种有重量的边缘锋利的东西,可能还需要方便拿握。”

苏默在旁开口:“他的办公室里有不少类似於这种东西,到处都是他的血迹。”

一起前来的队长呼了一口气,揉了揉眉间道:“这个倒是好处理多了。没有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尸体,这麽大的血量飞溅,凶手身上肯定也沾上了,即使他有备而来,范围也小了不少。”

苏默扬起了微笑。那张照片和那个镯子还好好的躺在证物室里。包括那一份一份的笔录,一个严密的逻辑有序的网已经快要收口,尽头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唔哦,真可惜路名不在。”苏默不怀好意地笑道:“周法医你没尽到教育的义务,这麽好的题材,你居然没让他一直观摩,多好的锻炼他胆量的机会啊。”

周法医始终一脸温和,道:“如果不是你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而导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发高烧的话──你现在肯定会在这间房间里发现他。”

“路名那胆子……老爷子多伤心啊,他家就他一根独苗,老爷子指望他继承他的事业可是从他出生的时候就想到现在的。”队长乐呵呵的说。

他也终於有了心情谈笑,天知道这几天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这个小地方几年也未必会出一次谋杀案,即使出现,也无非是打架斗殴或者是简单的钱财纠葛,像这次这种类似於顾玲珑的尸体的莫名其妙搬迁──即使已经严密的封锁消息,外界全部都不知情,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局子里说什麽的都有。

上面已经让他立了军令状,外面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每天在电视、报纸上除了揣测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乎就没什麽事情好做的了。

更别说那些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就八卦心大作的通过各种关系过来打探消息的──单单他的队员,这几天他就骂了不止一个。

即使对方是你的老爸老妈,但有些东西是机密,就不是你可以拿去讨好孝顺的东西。

这个时候出现一宗明显的,正常的,指向明显如同拨云见日的案子──好吧,对於受害者来说,这麽说很不好,但的确,他打开了整个局面。

他手下的警察已经都紧张而又冷静地出动。一个个眼神锐利,就好像潜伏等待机会的猎豹一样,看似漫不经心,但绝对忽略那下面掩藏着的深意。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漏洞,猎物就会被狠狠掀翻,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其实警察办事很有效率,或许不像小说和电视电影里那些侦探一样迷人、引人入胜,不会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更不会那些令人拍案叫绝的破案演讲,甚至他们都不懂得什麽叫推理的大脑──那些都是虚的,只有证据,和证据之後所掩藏的那些事实,才是明确存在的。

他们的手法老套而又循规蹈矩,总是从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考虑,不放过任何疑点,低调,务实。当所有人都忽略轻视他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击掌欢呼的时候。

“那个手镯,检验报告出来了麽?”

苏默点头道:“已经放在你的桌上了──是个好消息,我想,我们可以再次造访一下他们了。”

队长拉伸着自己的脊背,活动了下肩膀,一边转动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我说,这个房子死了几个了?”

周法医将尸体重新用白色的布仔细盖好,道:“──确切点说不是那个房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尸体是在那个房子里被发现的。”

“受害者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居然大部分还都是同学──实在是太巧了,难怪局里有人开玩笑说他们是被诅咒了呢。”

诅咒?不,当然不是诅咒。

──只是,或许也相差不远。

苏默跟在队长身後向办公室走去。那里有一群因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而欢呼雀跃动静十足的人,为了最终的结果,那帮人已经好几天没能安安稳稳的合上眼睡个好觉。如果顺利的话,到了明天,他们就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担,满足地迎来他们在目前的警察生涯中,最为辉煌的战绩。

至於以後……那就不是他们所能负责的领域了。

想起那始终蹲在屋顶檐角,即使是刮风下雨也从来没有动弹过的东西。那粘稠的,还往下不停的滴答掉落,顺着墙体缓慢地往下蠕动的又会被慢慢地拖回原地的东西已经好像被人小心翼翼地粘回到它的本体上去一般──起码不再粘糊糊的,浓稠的,拖曳出来。

连日来的滋养已经让它初具形体。越发贪婪的胃口会促使它不停地向外寻找养分,吞噬一切它可以吞噬的食物。被严格限制的狩猎范围在它越发灼热燃烧的欲望下,会让它更加迫不及待。

它永远都会渴求眼前的食物,而无法摆脱自己的困境。

它不过是被牵引着向前扑去的东西而已。

而他们所要的,他们所要看到的……

终点,就在眼前。

四十一

外面闹哄哄的。

那些紧张的椅子在坚硬的地面上急促滑动的声音,杯子因为不受控制而敲在桌面上的声音,以及那些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却完全没有料到当自己声音汇集起来,那音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忽视的声音波浪。

即使隔了一层办公室的大门,她依旧能听到她的同事们发出的这些声音。

它们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这并不正常。

因为现在是在上班时间,她们的老板虽然在对待员工十分可亲,给的薪金和福利也相当慷慨,但对於上班时的纪律,他却十分的坚持。

他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在上班时间因为无关於任何工作的事情而喧哗起哄影响工作。

而现在这阵穿透办公室大门的喧闹,虽然明显压抑谨慎,但却十分热情。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仅仅是在几天前,那个时候这个公司第一次有戴着大檐帽穿着警装的人出现。

大部分的职员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刑警,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刑事案件而被做了笔录。

商清若敲下了回车键。电脑屏幕上的一个文件页面应声而关。

她仔细地保存了今天她所建立的所有文件──那里面除了她所负责的项目,还有她仔细列好的交接事宜,以及一些对她接任者的建议和注意事项。

她一向做事谨慎而令人放心。

电脑桌面上的东西瞬间消失,桌面也被蓝色的系统画面所代替,最後,“哔”的一声,它停止了任何活动。

商清若看向了大门,那里站着三个表情严肃的警察。那镶嵌在他们帽子上的徽章一瞬间让她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她始终表情平静。

当然,她也一向愿赌服输。

杀死莫林远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对麽?商清若自嘲的想,或许她在他死前的半个小时才发现,其实她也是很讨厌他的。那种理所当然,为了别人的事情紧追不放死缠烂打──最重要的是,他也有追查出事实的能力……或许这才是她最厌恶的地方。

“他当时把我逼得太急了……”商清若坐在审讯室的表情依旧好像是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一样,她从来都是她的地盘的主人:“他把我说的好像是……我从来没有打算把那笔钱还给顾玲珑一样。如果他肯平静下来好好听我解释的话,结果不至於这样。”

“顾玲珑的那笔钱的确是在我的手上,我也的确将那笔钱拿来做了投资──不是我解释和答应她的那种投资。但是那种投资明显要比顾玲珑喜欢的那种效益更高,只是花的时间要长一点。顾玲珑不愿意等待,我很抱歉,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必须对顾玲珑的死负责。莫林远对我的指责毫无意义。”

苏默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冷凝骄傲内敛的人,她下巴挑着微妙的弧度,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事实上……如果莫林远对你的指责的确毫无意义的话,那麽你也不会失控地把他砸死对麽?他脑袋上可不止挨了一下,在他死了以後你还往他脑袋上使劲地挥了好多下。你还把莫林远的尸体搬到了顶楼,解开了水塔的顶盖的束缚,移开了它,然後把他扔了进去,我想,这并不是一件临时起意的事情。莫林远的同事告诉我,那个时间并不是他的上班时间,虽然他工作认真,但也从来没有在工作不是那麽忙的时候提前来公司上班。”

“而且我们在他的手机记录里查到了跟你的通话记录,而你的,在挂了他的电话之後,就打通了我的电话。”

“你还记得麽?你见我的那天,你的衣角湿了──当然,那天有下雨。但是我想,雨水和水塔的水总是不一样的,你没来得及处理自己的衣服,真是不幸,并不是把沾上血迹的衣服处理掉就是安全的,你下次应该准备三套衣服,杀人的时候一套,搬运尸体的时候一套,然後,在见我的时候,再一套。”

商清若沈默地看着他。

苏默从搭档手上拿过一个证物袋。那里面被放了一个秀气的银镯子。镯子很细,并不复杂,仅仅只是一环银色的银圈两端有两个小小的用纤细的银丝缠绕着的银球。那个镯子看起来被人保养的很好,内敛的银色光芒中没有被掺入一丝陈旧的杂质。

“这个是我从萧漫漫手上拿到的。顾玲珑在山上被发现的那一天,这个镯子就在那片花丛下。萧漫漫在带回顾玲珑的时候顺便把这个银镯子也给带了回来,我想,你应该认识它。”

的确。她认识它。它在她的手臂上戴了足足二十三年,无论是过去的穷困,还是现在的富足,她也从来没有把它从自己的左手臂脱下来过。

除了几天前的那次意外,它神秘失踪,於是她就再也没有找到过它。

直到今天她希望它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它出现了。

“……萧漫漫……”

她早该想到是她的,不是麽?

除了外表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她们的灵魂简直就好像是在同一个炼炉里被锻造出来一样。

苏默将那个袋子放在她看的到的地方:“在这上面除了你的DNA之外,我们还发现了顾玲珑的血渍和皮屑,在那两个小球被那些银丝缠绕的里面。它缠的太多了所以很难清洗对麽?我想你对顾玲珑并不仅仅只是失望而已。”

“因为有了证人的帮忙,我们的搜查变的简单了很多,我们彻底检查了一下你工作的地方,在走廊的尽头的那间已经被闲置了很久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顾玲珑的血液。”

商清若盯着他,眼神犀利,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後,她的眼底泛起了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商清若坐在那里,肩背挺直,下巴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她面带骄傲,一如女王。

“只是,萧漫漫怎麽会认为,自己才是那最後的一个呢……”

四十二

第二天的天气就像现在这个小城市的气氛一样,明快而又舒爽。

老天爷就好像感应到了他们的好心情一样毫不吝啬地降下了温暖舒适的阳光。

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谋杀案在昨天被告破,除了警察局内部盛大的庆功宴之外,整个城市的整个媒体圈都被调动了起来,报纸、电视、广播电台还有每个人的聊天热点,都是关於这个案子。

不管是杀人的过程还是破案的过程,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人,都被加油添醋重重地渲染了一下,被大家八卦的神乎其神又神秘莫测。

但其实整个过程无比平静。

商清若当天就交代的清清楚楚,就好像她从前给她的上司做报告那样,仔细而有条理。

即使到最後的最後,她也没有丢下过她的一丝一毫的骄傲。

冯穆和林缘决定从这个城市搬走。两天前林缘石膏被拆掉,拆掉之後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带着冯穆再度光临了那座山──冯穆想去那想的快要死掉了。

几天的阴雨绵绵,将那座山上的植物浇灌的分外茁壮,满足了冯穆的欲望的後果就是林缘又去了一趟医院把自己的手臂重新戴上了石膏盔甲,但万幸的是,他的脚还算行动自如。

那天之後,冯穆和林缘就开始规划自己下个旅程地点。这个城市对於冯穆来说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而林缘,自然是始终跟着他的。

如果他不想给冯穆收尸的话。

他们两个是这幢房屋最後搬出去的住户。其他人在警方撤销了限制後几乎在一天内搬迁一空。即使再猎奇,普通人也无法让自己继续住在一幢同时出产了尸体和凶手的房子里的。更何况,那还不是自己的房子。如果不想做恶梦,只要搬出去就可以了。

两个苏默以及唯一决定再住下去的萧漫漫将冯穆和林缘送到了大门口。

春天的气息已经越发明显。这个院子里的所有植物就好像是热带雨林一样茁壮成长,无处不在的藤蔓爬满了整堵围墙,偶尔露出的几块暗红砖块就好像从藤蔓上生长出来一样被卷在里面。地面已经看不到泥土,几日前还毫无迹象的花朵几乎在一夜间铺满了可以见到的所有地面,像伞一样撑开的树冠挡去了所有阳光,这个院子阴凉的让萧漫漫忍不住抱住了双臂。

冯穆和林缘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完毕放在了院门口──只不过是几个旅行包而已。冯穆蹲在那些旅行包旁边,连眼角也不曾往他们身上扫过一眼,他简直就是墙角阴影的具化体。

戴着眼镜的苏默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空荡荡的顶楼屋檐──在今天凌晨之前都还蹲在那的那个东西姿势跟他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连那糟糕的审美观也是一个口味。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奇怪。”林缘偏着头打量着他们两个。他从来没有在阳光下看过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过。唯一的印象仅仅来自於那个晨光熹微的清晨。

即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比他们更像彼此了。

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样。甚至连唇角扬起的微小弧度都相像的像是存在於同一张脸上。

苏默温和的笑了起来:“我们看自己的时候也以为是在照镜子。”

“我觉得你们晚上应该把自己吓了很多次。”林缘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玉坠子解了下来,放进了苏默的手里:“给你做个纪念。”

那是一个普通的玉坠子,色泽温润抹着一层淡淡的绿色。苏默看着它反射到自己手心的润滑光芒──那里面养育着的东西早已经不复存在。

如果有人愿意沿着苏默每天清晨散步的路线走一遍的话,他会发现,他一向驻足的那个小小水洼,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扩大成了一个存储着满满的腐水的池塘。

“冯穆大概立志跑遍整个大陆的所有深山老林,下一个我们要住的地方大概连路都没有,太悲剧了……”

萧漫漫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把他一个人扔去他要去的地方。”

林缘耸了耸肩:“──毕竟我不想给他收尸。”他看向萧漫漫:“……给自己好友收尸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对吧?”

微妙的语调即使披上了开玩笑的外衣,也无法遮挡那里面满满的刺探恶意。

萧漫漫默默地闭起了嘴巴。

林缘挑着嘴角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缘一向很聪明。

聪明的毫无必要。

“好了我该走了,会赶不上班次的。”林缘将手中的背包甩到了背後,弯下腰对一旁不知道什麽时候走过来的房东友善地说:“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

“路上小心。”房东笑眯眯地把一瓶酒递给他:“青梅酒。上次你说喜欢的那瓶已经被你喝完了,这是新的。

林缘笑的一脸阳光,刚刚还对萧漫漫呲出的毒牙现在已经被妥善的收好,苏默眼前的他友善而又无辜,还带着几分隐藏的对於长辈的关怀的羞涩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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