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苏幕
苏幕  发于:2009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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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我是这么平常的一个人,你怎么在一群人中就望向了我?”
他道:“那时你嫣然一笑,妩媚的好似太阳都化了,世上的百花齐放也难比你的一笑啊。你如何能不出众呢?”
他很会哄人开心,所以我很开心,竟有了这样的念头:就这样与他过一辈子也好啊!
但在第十日,他无意中知道了我的年纪,竟像碰到什么毒物似的跳开了,而后头也不会的走了。我后来才知道他喜爱的是十六岁以下的男孩子,而不是十八岁的成年男子。
我被伤得很重,重得似乎在之后的几天流尽了我今生所有的眼泪,重得我再也无法在感情的世界里出现。但没有人知道我曾被那样得伤过。我将伤深埋在心底,仍扮回我的“宋夫子”,回到了“信齐书院”。我声称那几日只是出外访师,没有人怀疑。我仍是日复一日得教着书,做着我平淡无味得夫子。只是往日的纯真,因为我已尝过了情与欲,尝过了伤与痛。
所以,我在乐慎心看我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了他的意图。
呵,二皇子,你所看中得我并不单纯呢!这点你可知道?
但是,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至少,我还有说“不”的权利。


第四章
课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至少乐慎心没有再次挑拨我的举动。我得承认,他是个难得的好学生——在我教过的学生中,他是最好的。他聪颖,但不卖弄;坚持,但不顽固。对我的讲解,他往往一触即通,还能举一反三;有自己的观点时,他会和我辩,但只要我的观点能驳倒他,他也不会像头老牛似的坚决不肯退让,他总是笑笑的接受了我的观点。
正所谓“教学相长”,我一直是相信这句话的,却没想到在乐慎心的身上得到了验证。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次与他辩的过程,因为这必能给我带来不小的收获。
在二皇子府中居住,日子也渐渐惯了。而且乐慎心也没有拘束我的行动,于是我开始常常出府。
其实我在京师除了二师兄并不认识什么人,只是不想待在那个王府中,才常想出外走走。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那样深宅大院的生活。虽然房子富丽堂皇,院子也美伦美焕,却令我压抑的仿若透不过气儿似的。所以我更愿意在街上走走。
一日,乐慎心进宫去了。我如常出府。
此时我对京师的地界儿已摸的有些透了,缓步踱到“怡心楼”去用午膳。
“怡心楼”不大,生意却好。我尤其爱吃它的“素三样”,虽是素菜,但清淡可口,别有一番滋味在口中。我找了个偏角的清静位子坐下。小二立刻殷勤得帮我斟茶,问我想吃什么。我点了菜后,静静的品着茶。这“怡心楼”的茶虽不是顶级的品种,但伙计用心在泡,尝起来也颇好味。
这边厢正悠哉游哉的品茶,那边厢却进来一群不凡的人物。约摸八、九人的样子,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人身着蓝衫,身形削瘦,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模样竟比女孩子还要妩媚秀丽。另一人身着白袍,身材较前者略微魁梧,但仍不失为一翩翩佳公子。余下几人均是文生装扮,簇拥在这二人身畔,好似绿叶衬红花般。
见这群人进来,掌柜殷勤上前招呼:“李工资,吴工资,诸位今日来的早啊?”
蓝衫公子抿唇一笑,媚眼如丝,四旁的人都看呆了,他道:“还不是被怡心楼的佳肴美食所诱,他们几个恨不得多生几条腿来,好来的更早些。”
“李公子过奖了。这就带诸位公子去雅间,今日定要诸位吃个痛快,尽兴才是。”掌柜赔笑,领着这群人上了二楼。
我点的菜也一一上了桌。送菜的小二被邻桌拉住了,询问那群人是谁。小二道:“那是李公子的‘花间诗社’。每逢月初,他们就要来我们怡心楼吟诗作对,品评社员们这个月所作的诗句。”
“那位李公子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般好看?”
“他就是人称‘京师一枝花’的李鹤云,大皇子府上的人。”小二低声道。
“哦——”众人皆明了,相互间暧昧的笑了笑,“原来是大皇子的……”
我喟叹,这般花儿样的男孩子,终是脱不了那样的命运。如此世道,唉……
不知为何,今日的素三样竟挑不起我的兴趣。我正欲结账离去,却见先前那群人中的一人走下楼来,环视了下四周,指着我,问:“你是个文士吧?”
“呃?”我疑惑的看着他,“在下读过些书。”
“那就好,快随我上来。”
“在下已用毕,正要离去。”
“废话那么多,让你上来你就上来。挑中你是你的运气。”那人十分不客气拉着我上楼去。
上得楼来,见那群人三三两两三坐在几张桌旁。见我被带上来,李鹤云起身,走近我:“先生莫怕,我叫李鹤云,他是吴长宁,我俩是这花间诗社的正副社长。方才我俩各以这桌上的醉虾为题作了首诗,却难分高下,故请先生来评判一下。”
此人声如初啼莺鸟,清脆动人,有带着媚人的笑容,我如何经受得住,忙点头答应。有人将他二人的诗呈在了我的面前,读罢,我沉吟了良久,道:“若论诗句,李公子华美,吴公子飒爽,李公子婉约柔美似胜了几分,然品诗品性,李公子的内蕴比起吴公子却棋差一着。在下斗胆,认为吴工资的诗句更佳。”
李鹤云顿时板起了脸。
吴长宁却笑吟吟的对我说:“先生评得是。”
我们这花间社要得就是柔美婉约,句句动人。若要什么豪放大气,不如去成立个什么‘大江社’算了。”
“此言差矣。”我摇摇头,说,“世人爱分什么‘婉约’、‘豪迈’,其实但凡诗词,都爱诗句的华美雕砌,但过于斧琢,又显匠气,故而分寸之事便是上下品之首要区别了。其次便是韵味。诗句固然优美,去毫无内蕴,不过空壳一个,算不得好诗。蕴意的上下更是品评的重要标准啊。由此二点,还是吴公子略胜一筹。”
李鹤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宋清平。”
“啊,可是理学大家宋清平宋夫子?!晚生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冒犯了。”李鹤云向我长作了一揖。
我拦住了他,说:“不可如此,你我既同是爱书,爱诗词之人,共同品评便是。”
“宋夫子不是在信齐书院教书,为何会在京师?”吴长宁问我。
“说来惭愧,宋某如今忝为二皇子的师傅。”
“呀,宋夫子做了皇子太傅,真是可喜可贺呀!”
一群人向我道贺,我也莫名其妙的拱手回礼。但有什么可贺的?
李鹤云见我并非面带得意之色,便道:“莫非宋夫子并不愿担此差事?”
“深宅大院,不过拦我自由一藩篱耳。”
“先生人虽困于此,心仍可自由于天地呀!”李鹤云道,“况且京师人杰地灵,不乏能人异士,天下大家亦纷纷汇聚于此,先生居于此地,不会一无所获的。”
“正是,正是。还是李公子看的透彻啊。在下糊涂了。”
“先生如不嫌弃,可唤我‘哲云’,这是我的字。”
“那你也不要先生先生的叫我了,叫我‘清平’吧。”
与李鹤云聊得颇为愉悦,转眼天已黑透了。李鹤云约我再聚,我亦同意了。
心道,如此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佳人,却沦为娈童男宠,实是可惜了。


第五章
与李鹤云聊正欢,却忘了乐慎心.他一般晚膳前就回府,与我一起用晚膳,聊些学识上的问题或朝中之事。不过今天我回到府上时,天已黑透了,这个人怕要大发雷霆了。
果然,才进府,就看到莫秋生候在门厅。他一见我就责备道:“宋先生去哪儿了,这会儿才回来。殿下在饭厅已候你多时了。”
“啊?殿下还未用膳吗?”
“是啊,你快去饭厅吧。”
才跨进饭厅,就见乐慎心阴沉着脸,坐在上首。明明灯火通明的屋内,却阴冷的怕人。他见我进来了,并不主动开口问话,只挥挥手让四周的丫鬟们下去。
我问他:“殿下还没用膳啊?”
“夫子用过了吗?”出乎意料的平静的声音。
“哦,用过了一些。”废话,在怡心楼一天,怎会没吃呢。
“夫子忘了我们要一起用晚膳的吗?”
“殿下并未特别吩咐过呀?”
“我以为以夫子的冰雪聪明,这些小事不需我亲口吩咐呢。”他起茶碗状似要喝茶,却突然将茶碗摔到了我的身上。我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你上哪儿去了?天都黑了还不晓得回来!”乐慎心面容狰狞了起来,他站起来,走道我的面前。可惜他不及我高,并不十分有气势。
“殿下今日进宫去,所以并没有课。”
“噢,夫子的意思是没有课的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对吧?”
“在下确有出外的自由。在下只不过是殿下的夫子,并未卖身到二皇子府。”
“好,你有你的自由,你有你的自由,”他气得直咬牙,“你不是卖身的,好,好,宋清平,我告诉你,别惹毛了我,否则有你受的。”
哈!一向斯文有教养的他竟讲起了粗话。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你说,你今天和谁见面了?”
我不开口。
“嗯?不说话?心虚了是不是,你在维护谁?”
我不开口。
“好,你不开口,我偏要让你开口。”话未说完,他突然凶狠的将我扑倒在地,热气冲到了我的脸上。他企图用舌头撬开我的双唇,动作粗暴。我并未挣扎,任由他在我的唇上撒气,只是紧闭双唇,就是不开口。
他咬我的下唇,舔我的唇瓣,使尽了一切手段,却始终不得入其中。
终于,他也累了,从我身上爬起来,说:“好,你够倔,咱们走着瞧。”
我直起上半身,只觉得双唇麻麻的,怕已肿了起来。
在乐慎心的身边真是毫无乐趣可言。如此粗鄙的一个人,不值得我再为他花费丝丝毫毫的心力。“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一刻,我竟想起了李太白的这句诗。我与他虽不同代,但此时我分外能体会他如困鸟般不得一展抱负的心境。
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就想隐于山林相见,教一二稚童,觅数个好友,日子比神仙也快活。

是夜,晕黄的烛光下,我手握一卷经书,心绪却飘远了,寻思着如何才能辞去着御用夫子一职。
此时,敲门声响,我抬头,见乐慎心走了进来。
“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见教?”我放下经书。
“夫子,慎儿来向你赔不是。刚刚使我不好,我太冲动了。你知道,我那会儿正在气头上……”
“没什么好不好的,殿下尊贵之躯,又何许向我一个下人赔不是。”我冷冷道。
“夫子是不肯原谅慎儿了?”他望着我,委屈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慎儿年纪小,不懂事,正需要夫子得好好教导。还望夫子大人大量,不要记着慎儿犯的小错吧。”
年纪小?不懂事?我心底冷哼。
“夫子——”他到我身边撒娇,“慎儿喜欢夫子嘛,而且夫子天天陪慎儿用晚膳的。今天慎儿就一直在饭厅等夫子回来,可等到肚子都咕咕叫了,天也黑了,夫子还没回来,慎儿心里着急,又担心夫子,这才向夫子发脾气的嘛。”正说着,他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怎么,殿下还没用膳吗?”我有些担心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
“人家心里难受,又害怕夫子不肯原谅我,就不想吃饭了。”
“这可不行,快叫下人传膳。”
我正要唤秋艳进来,他拉了拉我的袖口,小声问:“夫子陪我嘛,好不好?”
不知为何,烛光下的乐慎心竟显得有些脆弱。我心一软,答应了下来。
那一晚,我陪他在我的房中用了这顿迟到的晚膳。席间,他与我谈得很投契,但看得出,他在刻意讨好我。谈我感兴趣的话题,附和我的观点。
然而这一回,仍是存了各疙瘩在他与我之间。

我觉得乐慎心像个渴爱的孩子,其实他心底并不坏,只是生长在帝王之家,难免有高人一等的感觉和防人的念头。故而,他的生活中最缺乏的就是那种真正的毫无利己心的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挑中我。
但我明确感觉到他想从我这里获得那种爱。
然而毕竟年幼啊,他还不懂得付出才会有收获的道理。只一味强求又怎会有好果子吃。“强扭的瓜不甜”啊!
我厌恶他强势霸道的样子,但又会被他不时出现的孤寂与落寞打动心底的柔软。父亲曾说过,“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光凭这一点,你就成不了什么大事业,还是安心做学问吧。”做学问是我的之躯,所以我接受了父亲的建议。但如今我却痛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了,每每下了要离开京城的决心,却又每每被乐慎心一个“需要你”的目光所击溃。
这种僵持的日子的确是毫无乐趣可言啊。

第六章
在二皇子府住了二年余,自认已将平生所学悉数传授于了乐慎心,我又打起了辞教的念头。
此时的乐慎心已不复两年前的稚嫩模样,不仅个头儿长了,心思也更难以令人捉摸了。年前曾传出当今圣上重病的消息,他与大皇子之间的争斗日趋白热化,早已浮出了台面。总是能看到各色官员在府上进进出出,但他从未介绍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给我,也从不让我参与他的人合一的谋划。这倒也好,若他要拉我下水,我到会不知所措了。
近期皇上也许会立储吧,乐慎心已停了十几天的课未上了,终日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我到乐得清闲。
细想来,这两年中,他虽也从我这里学到了些东西,但目的分明不在此。我冷眼旁观,他多次想向我表述情意,都让我中途截断,不能将话题继续下去。他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也许他还存着日子还长着,不在一时的念头吧。更何况近日东宫之争日益激烈,他终不能分出心思来照顾到我这边。
于是,我也有七八日未曾见到乐慎心的面了。
于是,我又动了离去的念头。
我把这个想法先告诉了李鹤云。
他沉吟了半天,说:“二皇子殿下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但现在他正忙着呢,我硬要走,他还能拴住我不成?”我以将李鹤云当作可推心置腹的朋友,对他无话不谈。
“平,你在二皇子那里不快乐,我知道。我也明白你急于求去的心情,但你若走了,我二人想再见面却难了。”
李鹤云虽貌美如花,其实却是个极为单纯的人。他的心里没有过于复杂的念头,也不曾有过肮脏的想法。所以乐恒智与乐慎心的争斗,我从未向他提起过半句。可以看出乐恒智也没有和他说起过。这个单纯的家伙,他爱乐恒智,乐恒智也爱他,保护他,他是生活在童话般的温室里的。
“云,不然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开玩笑似的建议。
“啊?可是,恒智不会同意的。”李鹤云左右为难。
“那你说,我和大幌子,哪个更重要?”
他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出了乐恒智的名字。
我大笑,“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红晕霎时上了他的双颊,羞涩的神态极为动人。“平,你走之后一定要捎消息给我,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
“放心我会记得。”
当日,与李鹤云聊得颇为尽兴,又喝了不少酒,会二皇子府时已是微醺了。
回到房中正打算洗漱睡觉,却看到桌旁坐着一个人。
我上前打招呼:“殿下怎么在我房中?”
乐慎心见我酒醉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说:“我再等你啊,宋夫子。”
“哦,等我啊,呃——”我摇摇晃晃的打了个酒嗝,“等我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你的谋士,对你的事又帮不上忙。”
“那你是不是想参加进来呢?”
“不想,不想,”我摇了摇手,“我才不向被你拖下水呢。我只是个文人,又不是什么政客,才不要卷进你们的是非圈里呢。”
“是啊,我也不愿你卷进来呀。”他走到我身边,抚了抚我的头——真可恶,才两年功夫,他竟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我像个孩子似的别扭的扭了扭身子。离开他的魔掌,“别摸我的头,我不爱你碰我。二皇子殿下,我跟你说正经的,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我了,我辞去太傅之职,回家去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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