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受菊 上——盛事太平
盛事太平  发于:2011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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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冲进来的时候我柳大爷还躺着床上一边养伤一边数着银子,心里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南国走一趟,去寻找一些新的纸镇,心花正怒放着呢,小厮就进来说有人砸场子来了。
听了这话,我们柳大爷当然拍案而起,这万菊园好歹开了三年了,也没人敢来砸场子,今天谁这么不给我柳大爷面子?
因为情势不明,柳大爷也不来不及梳妆整理了,本来只松松垮垮穿了件内衫,现在也是披了件瑰红的外衫便走出内堂。
此时厅堂里也没有了刚才的人声鼎沸,柳大爷一脚踏进堂中只见坐在二层厢座的丞相大人和一名坐在一楼雅座的不知名的官人正互相对峙,堂中其余各人也不出声,有的摇着扇子等着看好戏,有的事不关己似的望着窗外,有的干脆叫来小倌在耳鬓厮磨。焦点中央的二人也不发一言,就互相对视,好像就这样干瞪着就能瞪出个小倌似的。
叫来小厮打探清楚情况,也知道那个不知名的官人就是进京述职的定安将军,我们柳大爷心神也就定了——不过是借小倌之名显自己之实力罢了。
渐渐地,我们柳大爷感到全场的目光渐渐向自己靠拢,连对峙中的丞相大人也微微侧面。低头一看,我们柳大爷雪白的胸膛正在不整的内外衫间袒露大片,连头发也睡得有几分凌乱,几缕青丝顺着如雪的颈项垂下,加上慵懒的表情,和眼角天生的骄傲和妩媚,春色一片。
如果是别的小倌,面对如此如火的目光一定会脸泛红晕,娇羞得低下了头。
可我们柳大爷是谁啊,京城第一男妓的万受菊大爷会害羞吗?我们柳大爷临危不乱地在脑中飞快地整理思绪——丞相长居京城,惹不得,定安将军据说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就是要闹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已经收了丞相的钱,定安将军只是刚来……
一瞬间,我们柳大爷就下了决定。
当然,柳大爷知道,他的恩客喜欢浪菊可不喜欢粗菊——于是我们柳大爷也很专业的绯红了脸颊,低一低头,便向雅座走去,来到定安将军身边更少迅速地攀上他的肩膀,在将军的耳边吹着气。
“久闻将军大名,不知将军可否赏脸陪小的和一杯。”
抬起头,却见将军面目如霜,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于放到我们柳大爷身上。
“定安将军,”我们柳大爷更加卖力了,连右腿也微微抬起,摩挲着将军的股间,“我们菊首甄选有个规矩——定金是要提前付的,这丞相大人几日前便付了定金,我这个做老板的也不好推托,您要不明晚再光临?”
继续面如冰霜,那张死人脸简直跟尔安一模一样。
我们柳大爷豁出去了,“要不,今晚就让小的陪陪大人?”
终于,我们定安将军微微转过头来了,用余光从上到下在从下到上扫过我们柳大爷之后,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
“本将军喜欢干净纯洁的少年,不喜欢你这种松货。”
那一瞬间,整个厅堂死寂一般,连原本和小倌打得火热的客官也转过头,纷纷望着已经隐忍着、面部都扭曲的柳大爷。
我们柳大爷一下从将军身上跳下,“将军大人可否重复一遍,我想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说的是‘松货’。”
想我们柳大爷自号万受菊,三年间颠倒京城众生,官至丞相商至郭老板都对纷纷拜倒与万菊园门下,现在竟然被称作“松货”?
我们柳大爷终于被激怒了:“定安将军,你可知我柳无愁可是京城第一男妓,迷倒众生?”
将军的兴致终于被吸引过来,他望望堂中央的牌子,戏谑地道:“‘万受菊’,受得多能不松吗?”
“姓沈的!你没有实践过就没资格妄言!”柳大爷拍案而起。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与松货实践一番。”
“好啊,姓沈的,我柳无愁发誓,你呆在京城这一月内我要上不了你的床从此之后就不叫万受菊了!”
谁知定安将军,只是摇摇扇子,道:“你叫不叫万受菊与我何干?这样吧,你要上不了我的床你就跟我回扬州,重新开一家小倌馆,取名‘万松园’好了。“
这下好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万受菊大爷要在一个月之内把自己弄上定安将军的床上了。
十二月十六,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都道是今年天生异象,一直到十二月中旬仍无雪无冰,也没人道这异象是好事还是坏事。不料昨夜的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满京城,“千树万树梨花开”虽被用得烂俗,却恰巧描绘了此刻京城的全貌。
而那城中央的皇宫,红色的外墙映着白雪,竟像染了一地的鲜血,凄凉而寒心。
后来,京城里的神算方道,城为白,宫衬血,此乃凶兆。人们也不管神算子说得真实与否,只知那一场雪,的确拉开了陆国王朝的第二场纷扰。
因为昨夜没有客人,今日柳大爷起得很早,清晨,天还下着雪,天仍墨一般黑,他便摆出笔墨纸砚,于房低头挥毫。
正在收在“受”字的最后一捺,就看见一个黑影在桌前晃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般阵势出现的只有两个人:凰驾和尔安,凰驾刚去厨房给他准备早点了,那么身前这个黑影只能是尔安。
不想被那张死人脸破坏了好心情,柳大爷连眼角也不抬一下。
“他不是答应给我自由了么?怎么还来?”
尔安也不恼,直直地站着看柳大爷开始题那个“菊”字。
“不是他要我找你,是我听说你的‘万松园’了,来见识见识。
不料柳大爷也没多大反应,继续画完那个弯钩。
“请便。”
“好吧,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一夜之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要把自己弄到定安将军的床上去了,这么胆大你就不怕遇到你大哥?”
忽然,我们柳大爷顿了一下,提起手中的笔,喃喃自语。
以为触痛到柳大爷的心灵的尔安也不好再言语,看着他,却又觉得不对劲。
突然,柳大爷拍拍脑袋:“恩,就这样吧。”
说罢,提笔在“菊”字中央画了朵金黄的绣菊,替换了那个“米”,竟让整个字生色不少。
尔安眼都看直了,一双死人脸愤怒得发红。
“你知道我这画是要送给谁的吗?
“除了你的目标定安将军还有谁?”尔安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知我者莫若尔安啊!”移开纸镇,柳大爷把字幅提起来,微笑着欣赏,“你说这幅字能把我弄到定安将军床上去么?
尔安继续再了个白眼,也不管他,直接从后门走了。
“我也知道不能,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这个关系到我的自由啊!”
沈博竞今天也醒得不晚,来到京城净身多日,人也清爽了许多。撑起身子正打算起来用膳,却见床边多了个白色物体,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原来是昨夜哪位万受菊老板。
再揉揉眼,才发现今天柳老板身上未着寸缕,雪白的身体上只披了幅字,风情万种地侧躺在定安将军的身边,朱唇微翘,诱人心弦。
“将军早。”
“我说你行动到挺迅捷的嘛,今天就过来了?”沈博竞斜眼看看他,便拿起床头的内衫披在身上。
“将军有所不知,我经常跟万菊园的小倌们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因为早晨我们客人的鸟儿也特别精神的。”说着,轻佻嘴角,扯了扯沈博竞的内衫,另一只手背轻抚上了他的敏感处。
万受菊大爷的工作理念很简单——只有够媚,柳下惠也能乖乖投降。
所以柳大爷尽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妩媚动人。
怎料将军大人按住他的手,笑道:“在我这驿馆,你就不怕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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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柳大爷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却因为被钳制在沈博竞的手中,这一抖,才晃了一半,便嘎然而止。
“将军说的是谁呢?怎么无愁听不懂?”讪讪地牵起嘴角,目光对上沈博竞——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柳大爷:要说谎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不懂?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将军也不躲开,双眼逼视着他。
“无愁是真的不懂耶?”即使已经泄底,也要继续装无辜,谁知车到山前必定无路?
而且,你就是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哥他弟弟诈尸了?
“你就不怕遇到我的小徒弟、你的好皇上?”
柳大爷差点就直接晕了过去了。
就好像你本以为敌人要攻你边疆,你也做好赴死的准备,结果当你准备御驾亲征的时候,却发现敌人早就攻陷了你的京都。
你想死,也要想想敌人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这就是此刻柳大爷的心情最好的写照。
“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昨晚就是一个圈套?一向你那句‘我柳无愁发誓,你呆在京城这一月内我要上不了你的床从此之后就不叫万受菊了!’也太假了吧。”
沈博竞拢了拢内衫,赤脚走下床。外面虽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屋内却点了六个火盆,自是温暖如春。
而我们柳大爷,终于清醒过来,从床上坐直,耐心地等着沈博竞接话。
“是小弘湛叫你来的吧。他要你怎么杀我?他这几年怎么虐你,我可是早知道了。”
走到桌前,给自己沏了杯热茶。拿起杯盖,吹了口气,方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无愁,“我只是很有兴趣知道,他到底以什么威胁你?”
迅速回复战斗力的柳大爷这下就不发呆了,也不管自己身上就披了幅字帖,大咧咧地靠着床边:“我这个小倌的遭遇,将军有必要知道么?”
“为什么不值得?谁能说你的弱点就不是小弘湛的弱点?”
“我要是不说,将军又能把我怎么样 ?”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我会让你亲口告诉我的。”又喝了一口茶,把柳大爷从头到脚大量了一边,“不过,弘湛要找也找个稍微有姿色一点的嘛。就这么低估我的品味?”
“你什么意思?”终于,我们万受菊大爷愤怒了,谁敢说京城第一男妓无姿色?
沈博竞依然是淡然的脸,朝柳大爷招招手,“过来。”
柳大爷的脑海中还残余着半点“他是客人”的错误印象,于是,骨子里的柔媚让他乖乖地过去,等到意识到,已走到他身边。
沈将军拿起那幅字帖,很认真地欣赏着。
字,确实是好字。“万受菊”三个打字挥毫有力,下笔流畅,一看就是有造诣之人,只是那个菊字中间的那朵盛开的绣菊,竟给这字,无端增添了一份淫靡。
兴之所至,沈将军拿起桌上的一只笔,将笔反转,用笔杆底部,在那朵菊花中间戳了一个洞。一朵菊花便变了型。
戳完,便递给柳大爷,“你也在这里捅一下。”
如果说弘湛的行为永远超过柳大爷的承受能力的话,沈将军的没每一项举动就都超越了柳大爷的想象范围了。
可是看着沈将军那一脸平静的表情,柳大爷也不好拒绝,接过笔,学着他那样在原来的洞轻轻戳了一下。
“继续。”
又戳了一下。
“继续。”
又戳了一下。
看着原来那个不算小的洞被越戳越大,柳大爷终于明白某人的意思了。
“你昨晚说了慌,我可没说喔。松-货。”还故意拖长尾音,那副嘴脸,跟京城里那些浪荡公子勾引柳大爷的时候一模一样。
终于,柳大爷拍案而起,随便套了自己的毛裘便开门离去。
只留下一句话;“你别忘了,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是吗?我们走着瞧吧。”
刚打开门,便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逸朗?”
(接上文)
习惯是最可怕的东西。
就像无论隔了多久,一闻到那股气息你就知道是他;就像分开了三年,一看到他总想紧紧地拥抱;就像纵使曾经相隔千里,一相遇,总会忍不住向他撒娇。
就像我对你从小到大的依赖。
“哥哥。”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你有想我吗?”
“哥哥,等了三年,我们终于快要自由了。”
“哥哥,等我们都自由了,我们一起回南方看看爹娘吧。”
“哥哥,你一定要帮我。”
********************场景转换************
修治殿位于皇宫的最高点,是陆国帝王的殿落,高居殿中,便可尽览皇宫里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取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意。
弘湛却一直觉得这殿起得荒唐——以为站得高就得到天下?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弘湛,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可是站在殿外,寒风呼啸,他的心终于颤抖了一下,十年了,自从父皇离世,这次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威胁,那个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回来的。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么?你可知道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
怅然间,却听内侍禀报,崇善来了。
弘湛转过身,像孩童时般向崇善招招手,“崇善,快过来,这里好舒服啊!”
却听那人冷冷道:“皇上,天还下着雪,屋外极寒,望圣上保重龙体。”
他一向听崇善的话,也不恼,便上前牵着他的手肘,往屋内走去。
“崇善,你这次回来我们二人都未曾好好相聚,趁今日偷得半日闲,来陪我和两杯吧。”说罢,也不顾崇善的反应,微笑着命人上来一壶热酒。
崇善也不理会,静静地坐着,酒送到面前便抿一小口,被问话便点一下头,却不言语。脸色越发苍白,连四周的空气都慢慢凝结起来。
弘湛从最初的微笑到后来的尴尬,眼里久违的温暖一点一点在冰冷中消散。
终于,弘湛受不住了,双手抓着崇善的肩,大力的摇晃,几乎是声嘶力竭,紧抓的手心肋出了条条红印,“你为什么这次回来一直都这么冷淡,我们之间的友情你都忘了吗?难道死了一个逸朗,我们回不去了吗?”说到后来,却渐渐地无力,声音也低了下去,一点一点,直到消失。
当年的一切难道是朕的错吗?是逸朗杀了凤临,是他毁了这一切,朕不折磨他我怎么对得住凤临?
而你,从小和朕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长大,甚至一起杀了朕的父皇一起夺位的你,怎么可以这般弃朕而去?他是你的弟弟,他做错了事就不该接受惩罚吗?
你只知道他死了而已,就已变成这样。若你知道毒他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刀剑相向?
好在,好在你只知道他死了。
好在,你不知道是我……
崇善一直静静地坐着,不吭声,等到弘湛的情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方慢慢地从他手中挣扎开了,理了理衣衫,冷笑道:“你觉得,在你对逸朗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这次,弘湛在屋内也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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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善,你……”人生中第二次,弘湛感觉到一种恐惧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涌,快要把自己淹没,那种绝望卡住了喉咙,没有办法言语,没有办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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