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火系列九] 逆水(出书版)BY 李葳
  发于:2011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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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寰抽出了手指,倾前在他的肩胛骨上印下一吻,再以灼热的欲望抵住尚未完全放松的秘口。

「不过,谁叫我偏偏就是爱上你的顽固坏脾气呢!」

究竟是谁的脾气比较坏啊?!

「啊嗯……啊……」

──半斤八两,破锅配破盖,也许才是票准答案。英治快要灭顶的良心,默默地如此回答。

日上三竿,但是对于昨夜恣意徜欢的某夫夫而言,爬不起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反正刚好是假日,就乘机赖床一下……

「喂!臭小子,你老背(老爸)来看你了,还不快点出来!」

最初被吵醒的是英治。

「臭小子,你是听到了没?还是你已经翘辩子了,听不到我在喊你?」

这么大的嗓门,是谁?英治意识朦胧地翻个身,抬腿踹了夏寰一脚。

「喂~~臭小子,你再没有声音,我就自己上去找人喔!」

第一踹没有反应,英治只好再次地用力一踹,外带说了句话。「起来,外头好像有人在叫。」

「嗯……那就让他叫啊……我还要再睡……」遭睡魔附身的男人,显然不愿意下床查看。

「卑鄙的混帐!」

气归气,英治吃亏在有着没办法对人置之不理的性格,只好认命地下了床,正要拿起浴袍套上的时候──

「砰!」地,很没礼貌地将门踹开,夏彪=夏寰的父亲一脸要来兴师问罪似的表情,闯了进来。

「臭小子你──」

「吓!」

「……」老人家的眼睛从上往下走。

「……」英治的红晕从下往上发展。

「欸,那臭小子是死了还是活着?」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不改一丝脸色地问道。

「活着。」所以,英治也竭尽所能地做出镇定的表情。

「哼!把他叫醒,下来弄早餐给我吃!」老人往门外走没两步,又回头看着英治说:「要是没把他叫醒,就是你这个媳妇的责任,知道吗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下楼去。

五分钟后。

夏寰顶着两颊红肿的拳印,坐在餐桌的一角。

在他左手边的是一脸冷若冰霜的英治,右手边则是我行我素、一副完全不认为自己闯入小俩口的家中有何不对的夏彪。

呼……这想必是他此生中最糟的周日早晨了,不会错!

「土豆仔。」

通常鲜少犯错的、在夏寰身边的人手里面算是稳重派的大叔,今日可真是在自家老大面前抬不起头了。

「歹势,老大!我一时太急,没有打听清楚情报,就随便告诉了你父亲昨天的意外,给你和欧阳医师增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吼!你嘛帮帮忙,我快被你害死了!」

双手抱在胸前,跷起二朗腿大刺刺地搁在会议桌上,夏寰不爽的心情可说是一目了然。

吃了顿最糟糕的早餐,固然是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但是……一想到先前那场轰轰烈烈的父子大战,夏寰到现在肠子还因为某种原因而打

结着!

前一刻,他还身在恬静、美满的梦境中,和英治在某个无名海岛过着神仙美眷般的生活(内容不外乎就是爱爱、美食、爱爱、睡觉、爱爱

,这样二十四小时的循环)。

下一刻,却惨遭英治踹下床而迷糊醒来,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两记重拳,而英治只丢给他「都是你来床的错!」、「什么媳妇儿!」两句话

弄不清楚状况,傻乎乎地照英治的要求下楼,才知道坏了英治心情的元凶是老头子──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每次臭老头出现,就没好事。

「哈!」从鼻子嗤笑着。「还不是听说有个笨蛋翻车挂了,所以我赶紧上来看看他捅出的大洋相,没想到人根本还活蹦乱跳的。我看,上

面带头的人笨,下面跟着的人脑筋也不怎么灵光,连这种重大消息也会弄错。」

「啥咪?是哪一只乱放情报?」

「我人已经在这里,是谁讲的都不要紧了。林背肚子快饿死了,饭还没做好吗?你的这个媳妇儿怎么这么憨慢(笨拙)!」

夏寰发誓,在那瞬间他清楚地听到某人爆血管的声音。

「小治治,要忍住!你的医生执照……」

好心的提醒,却换来冷冽的一瞪。

「我需要忍住什么?夏老先生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吗?夏寰。」淡淡地回道:「媳妇儿是娶进门的老婆。在这个屋檐底下,好像没有这样

一号人物。既然他骂的不是我,我何必对号入座?」

但抢在夏寰能大力拍老婆马屁,盛赞他冷静、临危不乱的大智大慧之前,夏彪又跳出来破坏了。

「哼,你睡在我儿子的床上,住在我儿子的屋檐底下,甘系睡假的、住假的?你要是不中意『媳妇儿』这种讲法,你就和我儿子分手,搬

出去!婆婆妈妈地在乎这种屁X大的芝麻小事,一点男人气魄都没有,人妖!」

「淦!臭老头,礼拜天一大早你是来乱的喔?你还是快点给我滚回——」轮到夏寰忍不住,霍地跳起来。

「你坐下,夏寰。」

「喂!」怎么会是叫他坐下?他可是在替他欧阳英治出一口气耶!

英治严厉地一瞥——叫你坐,你就坐!

「哎哟哟哟,有够见笑(丢脸)的。人家是疼老婆大丈夫,你却是怕这样一个体格、体力都输给你的小白脸!」

「夏伯父。」英治站起身。

「怎样?你要找我打架吗?不要以为我是个老人家,就会输给你喔!看你那文诌诌的长相,我只要用右手的一拳就可以解决你了。」

英治完全无视他挑挑衅的语言。

「我是个顽固的人,要我离开夏寰只有一个可能性——我自己想离开他。其他人的想法都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的,所以请你不必白费力气

了,激将法或是故意做些讨人厌的行为,都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夏彪那双与儿子如出一辙、咄咄逼人、极有威胁感的利眼,微细了细。

「这里是夏寰和我同住的地方,算起来我是半个一家之主,站在一家之主的立场,长辈到家里,让您饿着肚子实在说不过去。因此,虽然

我不会做早餐,但幸好外面有许多现成的早餐可以买。」

英治走到厨房里,先是端出一锅热腾腾的白粥,再来是几碟小菜与豆浆、烧饼等传统的菜色。

「如果您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夏彪默默地瞧了他一眼。

夏寰屏息以待,万一臭老头将整张桌子掀了=小治治幸苦(?)地张罗的早餐给毁了,他绝对不原谅这个臭老头!但是不知是屈服于咕噜

咕噜叫的肚皮,或是屈服于英治不卑不亢的见招拆招方式,夏彪什么也没说的,动起面前的碗筷,舀了一碗粥,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呼

!夏寰松了口气,老头终于肯安分些,收敛他的舌头了。夏寰感激地向英治一眨眼,无声地说了,「多谢了」。这下子只要等老头饭吃完

,找个人把他送回老家,这老头掀起的短暂飓风,应该可以就此平息——

不到五分钟,他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

「你们两个人也不年轻了,多少要懂得羞耻这档事,要做一些能让人打听的好事,而不是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堆见笑的代志。」

快速扒完了一碗粥,还命英治帮他泡了杯热茶,夏彪补充完「战力」之后,又再次掀起风暴地说。

「蛤?有种你再讲一次!什么丢脸、什么羞耻?!」重重地拍桌。

「又不是洋鬼子,干么脱光光的睡觉!」

「我草!明明是你不请自来地闯到我们的房间里面!再说,谁允许你看我的……你这老不羞!」

「我可是你老背,什么是老不羞?而且查甫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值得看的?」

「不值得看你就别看,把那段记忆给我拿出来,洗掉!」

「肖仔练肖话(疯子说疯话)!我实在看不出来,那款型的,有哪里好?整个人像根柴一样,没奶没屁三比巴。最少也该吃肥一点,抱起

来才有肉肉的感觉啊!抱这种硬邦邦的,一点趣味也没有。」

「你管我这么多?我就喜欢抱根柴睡觉!只要这跟柴的名字叫欧阳英治,我就他X的爽!」

砰!

英治双手撑在餐桌上面,低垂着的头看不见被阴影笼罩的表情,以低沉、略带颤抖的声音说到:「我的身体像根柴,真是对不起你们俩。

请把话题从我的身材上移开,不然等一下这锅粥,我可能会失手砸到你们两个其中一人的身上。谢谢。」

难得老头识相地,清了清喉咙说:「我想我要再来一碗。阿寰你呢?」

聪明。把粥装进肚子里,就不会危险了。「我也要」之后,两父子就像在进行大胃王比赛似的,一碗接一碗、拚命地把粥装进了胃袋中。

鲜少早上吃这么撑,夏寰现在觉得自己的肠子和胃,像是童话故事中被剖开肚子,装进一堆大石头的野狼一样,又重又沉。

「我要是被粥撑死,全是你的错,土豆仔。」

恶,还得不时把满到嘴边的胃液吞回去。

「以前我立下的规矩,不许你们把帮内发生的事一一传到那臭老头的耳朵里,你已经忘记了吗?」

当初不愿意留在家里,一个人上来台北闯荡,就是不想依靠老头子的势力,自已的地盘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下来。

为了展现自己独立的决心,夏寰全力排除父亲各方面的介入——不管是欠钱、欠人,甚至是欠火拼的道具,只要向夏彪开口就可轻易弄到

手的,夏寰从不选择这条轻松的路子走,宁可自己想破脑袋,找遍朋友,寻求解决之道。

因此这十几、二十年来,知道全宇盟的夏寰,就是南方黑道重镇的夏彪之子的同道中人,仅限一部分与两者都有渊源的老帮派。并且,他

们也都很清楚夏寰、夏彪父子不合的关系。

「我担心的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臭老头把这里也当成他的地盘,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生活圈子里面——今天是我家,明天就是公司,

我倒大楣,你们难道逃得掉吗?一山不容二虎,全宇盟不需要一个作威作福的太上皇。臭老头子根本不知道客气这两字怎么写,只要让他

插手,问题就会没完没了。你等着瞧好了,那老头子一定还会再给我找麻烦的!」

再次向老大谢罪,土豆仔满脸歉意。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巧。昨夜收到底下小弟传的简讯,写说老大的车子翻了,那时我正把陆律师委由我转交老先觉(指夏彪)的文

件拿给他,所以老先觉也就看到了简讯。我们两个都以为出事的是你……」

长叹一口气,土豆仔说:「可是同为父亲的立场,我可以了解老先觉爱子心切的心情。他真的很重视你,马上就说要连夜开车上来看你,

若不是老夫人出面阻止,说“兄弟们只是发简讯,没有打电话,可见得伤势不打紧”,叫他不要小题大做、劳师动众,等今天早上再出发

的话,可能昨夜他已经开车上来了。」

「你也真是的,起码先提醒他,可以用打电话的吧?」

「有,老夫人有提,我们也打了,但是拨这里的电话怎么打都不通,好像是临时故障。大仔你的手机也关了。」

「几百年没坏过的室内电话,这么刚好就坏掉?运气好成这样,只能说是天意了吗?现在那臭老头赖着要住下来,也不知要住几天,真是

……天灭我也。」仰天一长啸。夏寰捉乱了头发,无奈地挥一挥手。

「我知道了,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让老头子有机会搅局。万一让人把全宇盟当成我老头的周边组织,我可就头痛了。」

全宇盟的走向已经渐渐转为企业经营的形态,和老头主导的传统组织不一样,假使两者被混为一谈,可能会波及好不容易漂白的企业形象

「以后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夏寰看看他沮丧的脸。「我差点忘了,你女儿……在国外念书的那个,念得怎么样了?」

土豆仔立刻开心地笑了,「已经毕业了,现在已经是大公司的秘书了,多谢大仔,以前若不是你借我钱供她留学,她现在也不能找到这份

好工作,而且,也让我这个父亲在她面前不至于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是什么意思?!」掀起了不爽的眉毛。

土豆仔讪笑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也不能怪她,都是我不好。少年没学好,书没读多少,也不认得几个大字。做的又是那种……没办法大

声告诉别人的行业……啊,我不是说现在啦,是说在大仔你接收了以前的新门帮时,我那时候不是在专门接送小姐的吗?」

「嗯,我记得。你那时候管十几间娼寮,新门帮都是靠你的手腕在赚钱的,所以我把新门帮的招牌拆了之后,你们帮上那些混吃等死的家

伙,我全花钱打发,叫他们回家吃自己,只有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挖角的。」

大叔不好意思地红了红眼眶。

「那时候我女儿刚好是开始懂事的年纪,十几岁的小女生嘛,总是卡计较清洁不清洁的问题。自她从街坊邻居的口中,知道她老爸是车夫

、是皮条客,是做叹呷查某(应召女)生意的之后,就不再和我讲话了。」

夏寰的脸色阴霾了起来。

「你麦生气,大仔。代志讲起来是我自己不好。」土豆仔摇摇头。「我知道自己做的行业不光彩,但是这世人我唯一的骄傲就是我不曾害

过人。我应该让自己的女儿了解这一点,当她不和我讲话的时候,我应该好好和她讲明白的……让她轻视父亲,这是我教育的失败。希望

以后她做人父母的时候,不会因此多一条痛苦的理由就好了。」

——也许,这是他们这种人的宿命。

夏寰和自己的父亲也处得不好,追根究底,或许是老一辈的道上中人,都有着和土豆仔同样的心理纠葛所造成的。

怨叹命运不好,走上人生的岔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觉得光彩,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走上同一条路,但是往往又渴望被自己的孩子接纳

,希望能受孩子尊重。这种自我轻视又希望受尊重的矛盾,假使再加上拙于沟通,十之八九的人都没办法建立什么良好的亲子关系。

自己过去在年少轻狂的时代,何尝不是如此?面对一心一意叫自己得继承衣钵的老头,脑子里面都是烦死了、我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我自

己决定的反抗念头,不曾想过老头心里的想法……

到了现在,与其说他是在反抗老头,不如说他越来越了解,自己与老头处不好的理由,也领悟到了“合不来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合,合

起来也还是会破裂,不如各过各的”的道理。

他们一南一北,井水不犯河水的那阵子,反而是父子关系最平顺的时期。

「所以我也想要苦劝你一句……你也不要太和老先觉斗了。老先觉有一天总是会放弃,不会再把欧阳医师当作是敌人,所以……要怎么说

呢……你卡担待一点,再怎么说老先觉也是你的——」

「土豆仔!」

「是!」吓得发抖。

「我要是没把臭老头当成老背看待,今天他早就因为看到我的……我……我早把他做掉了啦!」

「是、是!我知道。」

哼地,宛如闹别扭的小孩子般,夏寰扭开脖子,看着窗外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也有些事要处理。

「好,那我先出去了。」

土豆仔走出会议室,毕恭毕敬地将门轻轻关上之后,忍不住噗地笑出来。方才老大的神情,像极了明知自己犯了错,却又无法老实承认,

只好采取虚张声势的态度来间接澄清的顽皮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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