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魑心————姬子
姬子  发于:2009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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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影月踌躇一阵没有开口,倒是唐炎慈接了话回答,「二公子为何不与北平王一起下山散散心?我听说你长年都呆在这雪落山庄未曾离开过。」

上官落夜苦笑着摇了摇头,「王爷有所不知,落夜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特别是在冬天时根本无法承受太过寒冷的天气,这雪落山庄内冬暖夏凉很适合养病,所以落夜也就这么一直住了下来。」


他顿了一顿之后,立即又说,

「来到外面时才发现刚才走得匆忙竟然忘记了将琴带出来,落夜已经请张月龙头回去去取了,要麻烦他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唐炎慈一点头,怪不得只看到他来却没有看到张月龙的人影。

「这有什么?倒是二公子不要勉强自己才是。」

上官落夜笑得越来越勉强,脸色也逐渐惨白了起来。座席间舞姬们旋转着又跳了一曲,唐炎慈开始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然后突然地,上官落夜惨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极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滚到地上将自己缩作一团不住呻吟,手指在地面上用力抓着直到划出条条的血痕,脸上的的表情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完全扭曲。


「落夜!」上官影月第一个纵身过去将他的身体按住不让他继续自残下去,可是他却不止地发抖痉挛,喉咙中压抑而出一阵吼叫,然后血也跟着从嘴角流了出来,落在衣服上沾着血迹。上官影月一脱手,他就立即用头向桌腿撞去,力量大得连桌子也翻到了一边。


「怎,怎么会这样?」安世清坐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该怎么办是好?」

「又发作了!」上官影月心头一阵发凉,心里明白安世清停止给上官落夜供药就要警告自己动手。

琥珀走了过去检查他的状况,他拿出些银针想要插进他的穴位,可是他动得实在太过厉害,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将位置找准刺了进去。上官落夜的身体也跟着逐渐僵硬了,只是表情仍然扭曲着,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了下来,不断发出嘶哑的痛苦呻吟声。


琥珀抓着他的脉搏把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二公子的脉象紊乱非常,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知道的范围内。如今只能用银针勉强控制着,令气脉暂缓流动而减少一些痛苦。」

「那么快将他送回去休息吧!」安世清急切的说着,正想命人过来扶,上官影月却出声阻止了他。

「我来就好。」

他轻轻地扶起了肢体完全僵硬的上官落夜,表情还是那么的冷硬,一点也不懂得温柔。只是手指却习惯性地缩紧,看得出来他是在忍耐着心中的不安跟愤怒。

「最好要小心一点,他穴位上的银针现在是动不得的,要不然可是有残废的危险。」唐炎慈提醒他道。

上官影月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抬头,对于他来说带着身材瘦小的上官落夜离开可谓轻而易举,他慢慢地走出了酒宴的堂厅大门。上官落夜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僵硬冰凉得如同死了一般。他曾经无数次见到过别人的尸体,也无数次地夺走过别人的生命,他还以为自己对面死亡已经无所谓了,可是这一刻看到弟弟这般痛苦几乎令他感到崩溃。


唐炎慈看着他抱起上官落夜慢慢离去,那一刻觉得他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的倔强孤单。

突然发生了这件事,令酒宴的气氛也随着陷入紧张起来。方才还高亢热闹的景象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原本还在舞动着舞姬们也愣了在原地,花容失色不知该怎么办,于是被安世清一挥手,命令退下了。


众人渐渐没了继续玩乐下去的心情,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勉强聊着,一团阴云重新笼罩在头顶上。

唐炎慈看到这时心里却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忽然,他终于想到了关键的所在,然后因此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好了……」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危险的感觉弥漫到四周,「为什么月龙还没有回来呢?摘星馆离这里并不远!」

「当」的一声响起,琥珀手中的酒杯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在场的人也都统统闻之色变!

「如果没错的话……我想他是在那个地方吧……」唐炎慈长叹一声,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是雪落崖!

夜晚时来到雪落崖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断崖口的空洞连接着这苍穹的一片星空,像从巨大的光滑石壁上劈开的一道门扉,而他启开的却是另一个世界那般神秘莫测。这山腰上开得满满的全是梅花,在冷淡的夜风中传来阵阵诡异的香气。


安世清虽然跟了过来,却远远的不敢靠近,众人点着灯光围转在断崖口。

「让我下去看!」琥珀说了之后马上拿过一盏烛灯跳了下去,杨尚也跟着他下去找,可是很快地,他们就在这微弱的灯光之下看到了张月龙的尸体。

他的身体被掩埋在无数的梅花下,面朝上躺着,完全无法再分辨出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的脸上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成一片,若不是看衣着与身材几乎无法分辨出这到底是谁。


「王爷?……」琥珀一抬头竟然看到唐炎慈也站在谷底,「你怎么下来了?」

「是桂忠义带我下来的。」他蹲在了张月龙的尸体旁边,「我想亲自看看这里的情景。」

「太惨了……」琥珀握紧拳头恨声说道,「实在太惨了……」

张月龙跟琥珀一样是从小就已经来到王府内,以保护王爷的安危为责任,这么多年来他跟琥珀情同手足,感情可以说是最好。如今让他亲眼看到这种不幸的发生,却竟然一点也无能为力!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死去,心中涌起的悲痛与愤怒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先把他带回去吧……」唐炎慈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琥珀无力地跪在张月龙的尸体旁边,指头深深地插入了泥土当中,一个人喃喃自语着,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为什么……」

他回过头看着杨尚与桂忠义也都一样充满了愤怒却又带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他们并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可是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地惨死在面前却是血淋淋的事实。现在连琥珀也开始动摇了,他们都在等待着自己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如果现在他办不到,那么也就会彻底失去手下们的信任。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就意味着他们再也走不出这雪落山庄了。

「先回去再说。」唐炎慈转过头对桂忠义他们命令道。

将张月龙的尸体从谷地里带了上来,安世清见手惊骇得连脸色都变了,他用手指着抖个不停。

「他……刚才不是还来过酒宴里?为什么会突然……」

他尚还温热的尸体上,腥红的血粘着好些黄色的梅花朵,在月色与摇晃的灯光的包围里显得尤其诡异。

「北平王请不要慌。」唐炎慈连忙说道,「月龙是在回去为二公子取琴的途中受害的,所以即使到酒宴里来过也不奇怪。」

安世清听后稍微放松了一下,却还是寒声说着,「老夫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依我看明天整日王爷也不要离开清影居内,膳食老夫会妥善安排,一日之后我们便立即一同起身离开这地方!」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还要有劳北平王了。」在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沉声说,「时候不早了,恐怕这进大家也都没有了玩乐的兴致。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先将月龙带回清影居。」


安世清听后连连称是,众人手提着灯火也在此散开了。

一日……之后吗?他紧皱着眉头想着,看来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几个人一路沉默走回了清影居内,推开门正好看见站在庭院内的上官影月,他独自站着想些什么,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落寞。

「回来了?」唐炎慈首先开口问他,「二公子的情况如何?」

「暂时缓和下来了。」上官影月的秀眉之间纠结着化不去的担忧,「那些银针还插在他的穴位上,这没关系吧?」

「应该没有什么。」他走到他的身边,「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去给他把拔除的。」

对于他的靠近让上官影月显得有点别扭,毕竟是在他的属下面前。他移开了一步然后向琥珀他们看去,也就在这时看到了杨尚跟桂忠义抬着张月龙的尸体往后屋走去。

「这……怎么了?」难道是在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琥珀突然冷笑出声,「上官公子,我想你比谁都更清楚是怎么了!」

上官影月听后立即神色一变,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看了琥珀一眼之后就转身要走。

「站住!」琥珀大声地喝住了他,「你心虚了吗?」

「琥珀!」唐炎慈显得很是不悦,于是开口阻止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而琥珀却仿若未闻,只是仍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瞪着上官影月,自顾自地往后说了下去,

「你的手段是骗不了人的,上官影月。故意不要安世清派人护送上官落夜回摘星馆,其实你只不过想以此为借口自己一个人出去,利用这个机会杀了正要从摘星馆回来的月龙,当时上官落夜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而雪落山庄内的所有人都聚齐在酒宴的堂厅内,在这段时间里离开过的人,除了月龙……就只有你!」


「就算是那又如何?」上官影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然维持着惯来的冰冷口气,刚才看到弟弟发作时的那痛不欲生的样子,让他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所以现在面对琥珀的疑质他根本没有多作解释的心情。


「杀人偿命你总该懂吧。」琥珀注视着他的举动,然后手轻轻地放在了随身的配剑上,看来是要准备动手。

上官影月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机,却仍然紧盯着他静静站立。

「够了,不可能会是他的!」唐炎慈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僵持的气氛,他挡在上官影月的前面,样子已经显得有些不耐,「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那么,今天的事又该怎么解释?我一直注意着当时所有人的行动,整座山庄的的人全部都在场,难道还真的是怨鬼杀了月龙么?证据确凿,王爷为何要如此袒护他!」琥珀目视着他,脸上浮现出深切的绝望与愤怒,「月龙跟何九他们一直追随在王爷的身后,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竟然就抵不过这么一个满手血腥的凶手!」


「你太让我失望了,琥珀。」

「对王爷来说,下人……终归是下人对吧……」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悲伤所代替,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好了,今天到此为。」唐炎慈却不带感情的声音将他的话截断,「你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在离去雪落山庄之前都不准出来!」

琥珀慢慢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个惨淡的笑容,

「是,王爷。」他跪了下来,低声说,「属下……遵命。」

为什么心里这么绝望呢?他问自己。本来从许多年前开始,他就没有抱任何奢望的。

唐炎慈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修长结实的身躯在热水的烟雾里裸露。头发湿湿地贴在颈间,习惯性背靠着浴池的边缘。

而跟着他走进来的上官影月却站在一旁,月色与烛灯竟交替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了一起。

他倒是有些觉得错愕,从来没有看到过唐炎慈像刚才那样生气的样子。本来是他与琥珀之间的对持,结果到后来却变为了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

「看够了吗?」唐炎慈出声结束两人之间的沉默。从他脱衣服到泡进来他就一直站在旁边。

「你……」没料到他竟然冒出这么一句没正经的话,上官影月勉强才能忍住转身就要走的念头,「我是有话要问你才……」

「我又不介意。」看到他别扭的神情,唐炎慈竟然笑了出声。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上官只好装作没听到,再跟他扯下去只有没完没了,他越显得生气也只会越刺激他。

「那么你又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叫他杀了你出气吗?」唐炎慈抬起头,不以为然地说。

「你真的不怀疑?如果杀死你属下的人真的是我你也是这般泰然?」

确实他是在酒宴中唯一离开过的人,只是这一点就足以将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他,琥珀的怀疑也是合乎常理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现在起码已经死过两次了。」

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神情自若地说道。却让上官影月心里顿时一阵寒意,确实,他曾经有两次都因为闻了薰香而沉睡过去,在那期间如果他要动手的话自己根本毫无知觉。


他就这么再度陷入了沉默,只听唐炎慈在继续说着,

「不管怎么样你对弟弟的关心是真实的,在他那么痛苦的时候,要你丢下他自己却利用这个机会杀人,我只是相信你绝对不会那么做。」

「相信……吗?」上官影月低声喃喃重复着,心里又生出那种陌生的茫然情绪。

他习惯于不去思考这些太过于复杂的问题,可是当他关心自己的时候,尽管只是浅浅的几句话而已,却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大家都没死,大家都在,所以有人关心他,相信他。他还以为那些日子永远不会再复返了。


正想着,突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被唐炎慈拉进了浴池里,还未回神之际同时烫热水就立即呛进了口里,本来就不太适应高温的他只觉得皮肤一阵刺激,很是难受。好容易在浴池里站稳了,却看到唐炎慈竟是一脸得逞的笑意,先前忍耐了好久的气愤终于宣告崩溃,他大叫一声然后用足劲力一拳砸向水面,只听一声巨大的闷响,浴池中顿时水花溅得老高,几乎是直窜屋顶的气势,像水浪般地向高处涌去然后再砸向四周。


唐炎慈在这「哗啦」声之中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转眼间原先可以淹到胸口的热水,现在也已经只在小腿的位置上了。

呆了好一会儿,唐炎慈看着上官影月仍然怒气未消的脸,竟然放声大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笑到这种地步,连顺了好几次气都说不出话来。

「你……在笑什么!」上官影月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嘲笑,于是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问。

这个可恶的男人!他早就明白,自己越是生气只会越让他觉得刺激而已!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刚刚淹过足的热水里,一个笑个不停,一个却又气又急。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唐炎慈目注他这么宣告着,薄唇上带着只有他自己懂得的笑容。

与其说上官影月是冷冰冰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慢慢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不懂得怎样与别人相处。内心就像个小孩一般简单,从来不肯掩饰自己的想法,尽管外表冷漠可是心里在想着什么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他就是喜欢看到他失去防卫后那些真实的表情。

「那么,趁着月色正好,我们来亲热亲热吧……」唐炎慈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近。

上官影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突然激得他「兽性大发」了,于是冷冷地瞥过,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很不舒服。

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又再看了看正走过来神态悠然自得的唐炎慈。猛地发现,原本他刚才正在洗澡,而池子里的水被他打上天之后……,现在没有了热水的遮挡,他身上……当然什么都没有穿!


用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背对他,虽然都是男人,而且还发生过亲密的关系,但是真的看到还是让他脸红得不知所措。心里痛恨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正想要逃走却在这种时候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抱紧了。


想推开他,可是不知那一掌打过去又会不会打到他吐血,心里这么想,于是竟然也就这么站在原地任他抱着。

唐炎慈搂住他往下滑,两个人跌坐在浴池底的光滑石壁上,这时才发现原来热水是不断从脚底往上涌的,此时已经升高了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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