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三)——七夕到底有多远
七夕到底有多远  发于:2011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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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胳膊,老韩起身去接电话。
脑子里还有些木木的,听不清来电里说什么,只听见老韩说:“那好,我一会就来!”
挂掉电话,老韩笑着说:“上一次喝醉了,也不是今天这样折腾人!你啊,就是酒疯子一个!要是经常这样,哥可就不答应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不敢犟嘴。
可怜老韩一夜人困马乏,现在还不知道要忙活啥去。我告诉自己,他的事情,少问,多看,多用脑子。做一个受人欢迎的人,手不能伸得太长,要是有必要让我知道,他会告诉我的。
在卫生间匆匆洗漱完,老韩说:“要是饿了,你自己先去厨房弄些吃的。我得去村委会一下,还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吃完,多睡一会,别乱跑。等哥啊!”
说完,给我在抽屉里拿了几把备份的钥匙。哪把是大门的,哪把是厨房的,哪把是卧室的,等一一交代清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匆匆走了。
看看时间,早上八点多了。
赖在床上,听着钥匙在我手心里的清脆的碰撞声,我把这几把钥匙反反复复在手掌里把玩。
这个老韩,已经把他的这个家门完完全全给我敞开并且让我可以随意出入了。在老韩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当我是个外人,已经决意要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而我,真能令他放心么?
我不知道。我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也不能再不顾及他人感受了。一定要懂得顾大局识大体,不能给老韩带来一丝的为难和麻烦。要让他知道,他老韩选择了我小辉,证明他眼光没有一点差错!
我甚至都想给自己列个计划,一条一条列出在韩家的日子里,自己应该有什么行为规范。并把它烂熟于胸,不断地端出来验证自己是否是一个合格的“老韩的媳妇”!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失声笑了起来。
尽管头还有点晕乎,我还是挣扎着起来。我不能再睡觉了,老韩出去,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我得赶紧弄早餐去。不要等他回来,连个热乎的汤都喝不上。我还要让他看见,我要把他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不要以为男人和男人过不了甜蜜幸福的好日子!尽管以后要搬到雅心园小区去,但是,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他的孩子,他的亲戚,他的房客,他的下属,他的左邻右舍,我都得伺候好了。现在,我小辉不是老韩的小祖宗,相反,他们一个个,才是我小辉的——一个个大爷!
刷牙洗脸,收拾完床铺,赶紧去厨房。
把米洗好,找到红豆,生水里就下到锅去,放在电磁炉上熬着。去翻冰箱,肉多,全给冷冻成疙瘩了。蔬菜有的是洋葱土豆和蒜苔。早上就做些清淡的吧。
刮了土豆皮,开始切丝。我的刀工还不错,尽管不能跟饭店的厨师相比,却也能把土豆丝切的很细很匀溜儿了。在清水中一泡,再控净水,那土豆丝也在清晨的亮堂堂的厨房里整齐地闪着水光。
把干的红辣椒角子切成细丝,腾出金黄的辣椒籽,我准备做一道可口的醋溜土豆丝。刚把炒锅放到煤气灶的灶头上,还没有往锅里添油,就听见我的电话铃声响了。
一定是老韩打来的,也许他让我不用等他吃早饭了吧。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做简单点,过日子可不能浪费,不然老韩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以为我是个败家子呢。
我轻声哼哼,开始唱一首叫做《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小朋友的歌,就一溜小跑,去卧室接电话。
瞄一眼来电显示,我的妈呀,这哪里是老韩呢。是老左!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出啥变故了吗?
“小辉,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回来一下,大叔说他的腿不舒服呢!”老左不等我说话,就扣掉电话。
我的头马上就大了。
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老爸的腿有问题啊?腿不舒服,是崴了?狗咬了?还是跟人打架?还是新添的病?严重不严重啊?我也有兄嫂,怎么他们就不给我言语一声呢?
我疑疑惑惑,把电话回拨过去,电话通了,半天却没有人接。这在老左,不接我电话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我把电话再拨到家里,老半天,也没有人接。
我赶紧给老韩打电话,我得给他说一声,但是电话占线。
再打,还是占线。
我有点象热锅上的蚂蚁了。这里是不能再呆了,我得回华县去看看。
老爸年纪大了,看一眼少一眼。人家老左都把我爸的病放在心上,更何况我个亲生儿子呢!
稀饭已经熬好了。端下来,关掉电源。
案板上的菜,找一块干净的布盖上,老韩回来,你自己将就着做点吃的算了。简简单单收拾一下,跑到街道上,打车去城东三府湾客运站。
等坐上车再给老韩打个电话告别一声吧。
运气还不错,刚到三府湾,看见一辆开往华县的客车正在徐徐出站。我赶紧上前去拍车门,司机问一声:“去哪?”
我气喘吁吁:“华县。”
门开了,售票员大哥一伸胳膊就把我拽上去。
车上人不是很多,竟然在最后一排还能看见座位。
哦,谢天谢地!我擦了一下满头大汗,心里喊着:老天保佑,保佑我爸千万别有啥事情!
第八十四章★
我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子坐下来。
老爸不接电话,老左也不接电话,这让我理不出个头绪,到底是怎么啦?
我给大哥家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打到二哥家还是没有人接。
我慌了起来。
再拨老左电话,依然是忙音。
要说,老左一定是昨天晚上就到我家了。这个老左,已经不把我家里人当外人了。以前和他还在一起住的时候,过十天半个月,他就跑我家一趟。不是呆上一下午,和我爸坐一坐拉拉家常。就是到我两个哥哥家去转转,跟我那木呐的哥哥喝喝酒。有时候再和村里的人搓几圈麻将。不为输赢,就是在一起说说笑笑,让大家都知道洪小军在西安还有个看上去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干哥哥。
于是老左的口碑在我的那个村子,慢慢就好起来。
现在老左去我家里,都熟络得没有样子了。很多人称呼老左就直接说他干哥怎么长怎么短的,这个他,指的就是我洪小军。
可是,老左越是这样,我的心里越不舒服。
陷进过往的回忆里去,那种云山雾罩的迷蒙的情感,已经被我对老爸健康的担心所替代。到底是啥时候我爸的腿不舒服了呢?早上才发现的么?有多严重啊?
眼睛瞅着窗外,手掌的五指托住下巴,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我觉得我的脸很烫。
电话响起来。应该是老左吧。
是老韩。
我竟然忘了再给老韩打电话了。
老韩急急地问:“小辉,你人呢?怎么跑不见了?”
我说:“我在车上!”
“去哪?怎么不说一声!”老韩不乐意了,声音低沉,粗声粗气,明显带着埋怨。
“我刚给你打了几遍电话,你都占线。我有急事,回华县。”我实话实说。
老韩不再说话。
他心里一定认为我撇了他去会老左。
“我爸病了!”
“真的?”
“应该是真的。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家里人都不接电话,老左也不接,可能去医院了。”我快哭出来了。
“你咋知道老人病了?”老韩问一句。
“老左说的!”我哭起来了。
老韩现在有啥想法,我已经管不了。
我不想辩解。也许我的哭声能证明我的话没有撒谎。
“那,哥现在也过去?”老韩不再跟我计较了,他的声音暖起来。
这个时候,有老左在,最好不要有老韩。要是老左不在的话,我多么希望能是老韩跟我在一起啊。尽管我是多么希望在我跟前的是老韩啊!两个人都一起,那是多么的尴尬!我不希望在这样的忙乎关头,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弄得乌烟瘴气。
“还是我先回去看看。弄清楚情况再给你打电话吧!”
我心里越发疼起来。老爸的情况让我心急如焚。可,老韩不在我身边,我觉得形单影只。老左人前人后的忙乱让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这叫什么事啊!
“你到哪儿啦?”老韩问一句。
看看窗外,外面是连绵的八百里绵延起伏的秦岭,阳光正在普照着一个个仓峻的山岭和沟壑。
“过了临潼啦!稀饭给你熬好了,你自己热一热,菜在案板上,还没有炒,你自己弄点吃的,别饿着。”
我柔情四起,老韩,是我一辈子的依托和希望,顶梁柱一样。
“你现在真的不让哥去?”老韩重复一句。
“我先回家看看,要是问题不大,我安顿后尽快就回来了。”我安慰他。
“那,有啥情况,就赶紧给哥打电话,听见没有?”其实,老韩语气已经非常中肯。
既然我执意一个人先回去,他也没有办法。
“好的,好的。”
老韩的电话,让我心里暖起来。好在,他现在没有纠缠别的事情。其实,每一个人都一样,有了有指望,没了没指望。我爸的病情,老韩如果真的不闻不问,我心里肯定会非常不痛快,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吗?再说,谁嫌弃有老人啊?老人在的时候,你进了家里门,开口喊一声爸,多温暖。要是没有了,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了的时候,你跨进门试试,多惜慌!何况,我妈两年前都过世了呢,老人可怜!
车到华县车站,我赶紧招手叫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有到村口,就碰见栓娃扛个菜镢头,就是那个被老左请过客的栓娃。
我给他招手。
栓娃就急急地说:“小军,你回来了,快去医院吧。”
“咋啦?”我心猛地一沉。
“你爸早上起来去茅厕,刚跨出屋,就栽了一跤。”栓娃一边说一边做出栽跤时的样子。
“栽了一跤?后来呢?”
“多亏你干哥哥在。送医院了!年纪大了,老人最怕栽跤了!”栓娃很急迫地说。
我赶紧让车掉头,县医院!
在门诊处就看见大哥在等着。看见我,马上赶过来:“小军,老左说你一定会这个时候回来。”
我心急如焚,顾不了老左怎么说。就问:“咱爸到底咋啦?”
“医生说是脑梗!”
我吓了一跳。脑梗的人,听说血压比较高,血脂比较稠。以前没有听老爸说过头晕或者是有别的症状啊。
我问:“现在怎么样呢?”
“在病房挂吊针呢。”
“严重不?”
“人还清白,就是说话有点含含糊糊。”
到住院部三楼病房,推开门,三人的病室床上都有病人。老爸在靠门的第一个病床上躺着。大嫂二嫂和二哥在旁边围着,老爸躺在床上,胳膊上插着针头。
见我们推门进来,都转过脸看。
“爸!”我疾步过去,攥住他粗糙的大手。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我爸躺在病床上,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下来了。别看我爸人瘦,精神头却好的出奇。庄稼汉人,风里来雨里去的,长年四季就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那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依稀可辨。个头高,手脚大,一辈子的沉默寡言,疼不出声苦不喊叫,谁知道现在却落下个这样的病灾!
听说脑梗是不容易彻底治愈的,往往还会落下后遗症。
“哭啥嘛!你当你还小呢!人家象你这么大的人,娃娃都会认麻将了呢!”
我爸却来逗我,还咧嘴笑了一下。
他的说话有些含混,吐字不是很清楚,声音明显有些弱。我仔细一看,老爸的嘴巴有些歪了。
二嫂过来用手肘撞撞我:“他三爸,不哭。”
我只能止声,泪眼却依旧婆娑。听见推门声,我还没有回头,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小军回来了!”
那声音一腔的欣喜。不用回头!除了老左,还有谁!
二嫂就说:“左哥,你心真细呢!”,就过去接他。
这个时候,我不能不理睬人家。
回头看,老左正拎了两个透明的大塑料袋,一个里面装满了香蕉等水果,一个里面却装着硬塑料的坐便器和夜壶。可能一路走得急,竟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第八十五章★
一年多时间,老左足以用他的热情暖热我家里人的心。他的好脾气,他的细心,他的勤快,已经使他成为一个非常受欢迎的人。
老左笑了起来:“刚回来吧,还没有吃早饭吧?你呆一会,我去外面看看有啥东西,给带点回来。”
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我扯了一下他衣服,摇摇头:“我不饿,你甭折腾了!”
“肯定没有吃,我知道你没有吃!”老左的脸上堆满笑容:“其实,大家都没有吃呢,就是给大叔也只冲了点麦片粥。”
二嫂就说:“这样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出去在外面吃点饭去。”
既然都没有吃饭,也快十点了,老爸现在正挂着点滴,暂时看着也着不上急,我就回脸看老爸。
老爸抬起胳膊扬扬手:“去吧,去吧,大伙都去吧,别饿着。”
老左就要让二嫂去吃饭,由他来守病房。谦让客套一番,老左和大家出来了。
一个个肯定饿得招架不住了。
我却吃不下,只喝了几口糊辣汤,就在一边抽烟。老左不停地催我多吃点吃快点,我轻轻地摇头。人说,有啥别有病。生老病死,却是谁也无法躲得过的。长生不老只是一厢情愿和最瑰丽的梦而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图个啥啊?
我也无法体味现在老爸在病床上的感觉。养儿防老,能防个啥呀,只能是自己有病的时候有人照料,却无法防的住疼痛,无法防得住天灾人祸,也无法防得住自己慢慢成为一种负担。久病床前有几个孝子!疼了痛了,有谁能替代你?
如果老爸真的落下残疾,我是不是就要守在身边尽孝?我也是二十五岁的人了,我总不能老是呆在西安,让两个哥哥去管老爸吧。要是真的这样,老韩会怎么样呢?
还有,象我和老韩这样过下去,等我老了,我跟前会有谁问寒问暖?到时候,大我十九岁的老韩会在哪里?我打个了冷颤,不敢再想。
一种无法排遣的郁闷让我愁肠百结。
老左见我发呆,用筷子敲敲我的碗沿:“小军!小军!”
“恩?”我抬起头。
“别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的太多,没有啥大不了的,你不是还有三个哥么?”他用左手指一指两个哥哥,再指指他自己。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问一句:“你啥时候来的?”
“昨天天黑以前啊。”
“我爸怎么就摔倒了呢?”
“我昨晚在咱们那个里间屋睡着。早上起来我扫院子,大叔就从他的炕上起来了。我让他多睡一会,他说每天一到那个钟点就睡不着了。可能要去茅厕,走了没有几步路,腿就打软,栽倒了。”
这个老左,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睡懒觉,经常不到七点就开始在满屋折腾,扫地抹灰,做饭。唉,气死人!
二哥就说:“小军,今天多亏左哥在咱爸当面。要是跟前没个人,说不定要弄下多大的烂子呢。”
在以前,就听说有很多的单住老人,栽倒了,人不知道,等发现了,再也没气了。
我表情木然。
“小军,你看,咱爸这事,亏得你左哥在跟前,开车送医院,从挂号到病房,中间寻医问诊,拍CT,划价取药,还掏了不少钱呢。他一直忙前忙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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