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玩笑话,却平白惹来这么多无端的乱纷纷的说辞。
我还没有活够呢,什么死后同穴!但是,话虽难听,真情却感动了我。我只要现在的欢乐,我只要这种欢乐延续。死后,就是没有感知了,愿意怎么去随他去好了。
我脸向后一扬,挣脱掉老韩的手指。作势用牙齿去啮老韩的手:“汪,汪汪!”
老韩就哈哈大笑了:“狗啊,狗性不改!”
“狗就狗!你可想好了,要甩掉这只狗,现在还来得及。我数三下,你再还不甩,可别怪这只狗,他会咬住你,咬一辈子!”
我佯装数数:“1,-----------2,----------2.5-----------2.6-----------”
老韩大笑起来,“你慢慢数吧,等把你头发数白了,把你腰数弯了,想让哥把你甩了,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什么是承诺,什么是誓言,什么是海誓山盟?我没有经历过。在我二十五年的所有浪漫时光,我都不曾有过花前月下,不曾和谁有过盟定。我不曾知道那种荡人心魄的甜蜜。此时,却在这个时候,由一个叫做韩军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冲口而出。
犹如被雷击了一下,我给怔住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味着老韩这句话,那种藏在字眼里的力量使我震颤。我可怜巴巴地望着老韩说:“哥啊,你说的是真的么?你把你最后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老韩也回过味来,不再笑了,但是,依然字正腔圆音色饱满地说:“哥一辈子不会离开你!”
我沉默了,不再吭气,拿手指头在前面的隔挡台上划字,划来划去划了半天却不知道划了些什么。只是看见手指头上的湿气刚划出来,就被蒸发掉了,再划,再蒸掉。
老韩看我不言语,说:“小辉,认识你以来,说真心话,哥很多时候都是在煎熬。不见你吧,心里头很空,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就想马上见到你。那种感觉就像看不见的蚂蚁,从什么地方就钻进了骨头里。一开始是一只,后来就越来越多,很痒很急,越急越痒,让人坐不住。”
我喜欢倾听老韩说我,说他对我的感觉。
“见了你,你有时候给哥使小性子。说起来也奇怪,就你这种小性子,要是放在旁人,哥肯定早就跑啦。但是,怪就怪在这里,你的小性子,都是围着对哥的感情来的,哥也看得清楚,你是真心实意喜欢哥,没有拿哥开涮。慢慢的,你的那种好相貌,那种年轻人的热情,那种正义感,那种幼稚的冷静,好像把哥也给变年轻了。哥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从你身上,哥看见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呢。”
呵呵,这个老韩,就这么打开话匣子,却没有人逼他。
“至于老左,只要你住在这里了,我看他怎么再使花招。他那个婆娘,能厉害到哪儿去?在咱们的地头上,还是咱们说了算!”
我问了一句:“那要是我慢慢老了,年纪大了,也再没有热情,没有年轻时长的好看,那时候,你怎么办?我是不是就到了被你遗弃的时候了?”
老韩在我手背上拍了拍:“你呀,把心放肚子里吧。你也不想想,哥比你大多少呢。等你老的时候,哥哥还敢再折腾么?到那个时候,哥哥吃饭穿衣还不是要靠你啊,只要你不抛弃哥,哥就谢天谢地了!”
我希望老韩说的是真心话。
也许同志的爱恋,一开始只是一种相互的吸引和冲动,那些都是超越了理智的范围。但是,正是因为这种冲动,才产生了在一起的欲望和动力。一旦有了条件,就产生了爱,发现了自己爱着对方,这种爱,支持着携手前行。
我想起今天老韩在小区草坪边的事情,就说:“哥啊,今天你真是吓坏我了!”
老韩吃惊道:“什么事情?”
“以后啊,咱们可得有个样子呢。在外面的公众场合,一定得规规矩矩,不能说让人心跳脸红的话,不能勾肩搭背。你想啊,我是个客,你不一样,尽管是在你的地盘上,被人看见了,让人嚼舌根子,万一说咱们怎么怎么,不说你会怎么想,我都受不了呢。”
老韩舒一口气:“哈哈,你说这档子事情啊!哥还是有分寸的,你放心好啦。另外,提醒你一句,你别再说客不客的,从现在起,你都不是客人了啊,是主人,主人!”
老韩睁大眼睛,把最后两个字重重地重复着。
我嘀咕一句:你知道就好。
尽管老韩这么说,看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我还是有点担心,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要以后当心了。
从北郊到玉祥门,都快二十公里车程。雨,还在不慌不忙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老韩已经给那个本家的韩君武打过电话,让他下午带个搞装修的内行来看我的旧房子。
在潘家村吃过午饭,停好车,上的楼来,看见对门张文清的房门,我努努嘴说:“也不知道他在家不?”
老韩说:“和雪屏他们去旅游去了,说是晚上就能回来。”
第七十九章★
越是要搬到老韩指定的雅心园小区,我越是对这个旧家留恋起来。
尽管,在以前不知道对面住着的人,就是以后会和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张文清,直到后来知道了张文清不是个地道人,我依然没有想过要从玉祥门搬走。
这里是我苦心经营的,我能守能攻的最后的堡垒。毕竟,它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置办的家业啊。
进了屋,老韩和我一样,东瞅瞅西望望。
老韩瞅的是装潢,我瞅的却是我旧日的心思。
从客厅到厨房,从厨房到卧室,从卧室到卫生间,从卫生间再到阳台,浴缸,花卉,到家具,甚至是连窗帘和壁灯,老韩都一一摸了看,看了摸。
然后,一把拉过我的胳膊,从背后把我搂在怀里,慢慢地轻轻地摇晃,我有些醉。
“你骗不了哥,这里的装修你肯定费过神!直觉让哥知道,这样的装修风格跟你的气质很和谐!”
我笑着矢口否认,老韩正要张开嘴伸长脖子吃我的鼻子,电话就响起来,老韩就用前额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去接电话。
电话是韩君武打来的,说是到了玉祥门了。
老韩就笑着说:“咱们的设计师来了,你要是还有啥想法的话,就好好跟他们说说。记住,只要你看好的想好的,咱们就去整,别怕花钱啊!”
说完,在我脸上亲一下,开门出去了。
韩君武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瘦瘦的高个子中年人。等老韩和他握手的时候,自报家门说是姓黄。
韩君武看见我,赶紧说:“哎呀,小兄弟,原来你家在这里啊。哈哈,以后搬过去,你跟老哥就能经常见面啦!”
老韩就拿眼睛的余光看我,不出声地笑。
“对面不就是张文清么?”韩君武说完,扭头对老韩说:“我在来时的半路上,看见他们从山西回来了。”
老韩道:“还真快呀!”说完,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赶紧给韩君武他们拿香烟,开了饮水机烧水。
等我回来,三个人已经把房子细细地打量了一个遍,那个姓黄的高个子不声不响地拿着个软皮本,在上面写了不少东西。
给沏上茶,老韩和韩君武唠着家常话。我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有暖热,黄眼镜看着我说:“要是照这个样子装修的话,不是太费劲,看看你们还有啥要求么?其实,不用添很多东西,现成的材料我们手上就不少呢。”
老韩看我一眼,再看黄眼镜说:“得多长时间能弄好?天慢慢凉了,要快点。小辉,给黄师傅说说,你还有啥想法么?”
黄眼镜看看我,我笑着摇头。他道:“只按照这样式,人上足,也就在元旦前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了。你在元旦前要是想搬家应该没有问题。”
掐指头算算,也就两个月时间。
寒暄几句,客人起身告辞。
送到门口,客人执意说留步留步。
等着脚步声去远,关了门,老韩抱起了我,在地上转一大圈。我的身量重些,他却一点都不气喘,只是脸有点红。放我到床上,他一下就压在我身上,孩子一样高兴:“小辉,听见没有?元旦,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老韩好像对这个新家很迫切,就好像一直住着别人的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一样。
我揽住他的头说:“你没有房子住呀,一直住野地呀!”
“呸!”老韩轻轻地啐我:“不一样啊,新家是咱们的家啊!”
老韩在空中用手指划了一个圆圈,圆圈把两个人的头圈在里面,先在圆圈的中间点了一指头,再在我的额头点了一下。
“好的,那我准备给拿钱。”我搡了一下老韩,准备起身。
而老韩却搂住我,环了臂膀紧紧箍住我,还使劲摇晃了一下说:“哥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沾别人的光。这样吧,装修的钱,哥哥先出。等哥把房产证给你的时候,你再给哥钱也不迟。”
老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也只能作罢。更何况,老韩紧紧搂着我,根本就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个钱,我是出定了,咱们亲是亲,财是财。
老韩忽然笑起来,自己一欠身,从我身上爬起来:“走吧,小辉,出去逛逛,你不想给哥哥送一身衣服,哥哥也得给你送一身衣服呢。你看,咱们都是新人了呢!”
我被老韩逗乐了,这个老韩啊,心还真细法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都是在世纪金花给打发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希努尔的牌子。但是,就因为这个牌子前面有新郎两个字,我还是挑了一件棕红色的西装给老韩。人,长得白净,再有点整齐的小胡子,再容光焕发点,再就是石榴熟透了裂开了的年龄,再对他有点感情,他穿着这暖色调的衣服,就非常精神非常好看了。
裤子就选九牧王的吧,领带就金利来的吧。皮鞋就保罗骑士的吧。
老韩说,小辉,你等等,哥哥去方便一下啊。营业员给指了卫生间的方向,老韩乐呵呵地去了。
热情的营业员小姐不想冷场,殷勤地说:“你弟兄两个可真亲密呀!看你给你哥挑的这些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给新郎官挑的呢。”
我说:“你不觉得他就是个新郎官吗?”
营业员还没有我年龄大呢,她笑了:“真的吗?还真有点像啊,像新郎官的心情和神情。可是,也有点不像!”她又摇摇头。
存心逗他,我抿嘴笑了一下,看着她眼睛问:“怎么又不象啊?”
“看你哥的样子,象个事业成功人士。这么个年龄,结哪门子婚啊,跟谁结婚啊?”营业员小姐认真地说。
“怎么就不能结婚啊?现在这社会,离了再结,结了再离,跟出门进门一样利索。跟谁结婚?哈哈,跟我!”
我虚虚实实侃大山。
她就大声笑起来:“帅哥你可真逗哦。男人和男人结婚,可真是太新鲜哦。赶明儿,我也去和我的闺中姊妹玩玩结婚去哦~”
她笑得眼泪要出来了。
我微笑着说:“那我提前祝福你们新婚幸福哦!”
她越发笑弯了腰:“我也祝福你—们——幸福!我就服了——你们——这些会——说笑话的——人了。别人都笑死了,你们还装得跟真的似地!”
我恨不得冲过去趴在她耳朵边喊:“不准笑!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和我哥结婚了。他就是我的新郎!一辈子的新郎!”
可,我也只能看着她直起腰来,用指头去点她已经笑出来的泪珠。
一个很调侃的祝福从她的嘴里道出来,竟然是另外一种滋味。
我的耳朵被人轻轻揪了一下,扭过脸,老韩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了。
他喜滋滋地说:“说啥笑话呢!看你们高兴得跟梅花鹿似的!”
营业员吃吃笑着说:“你弟弟说,他跟你结婚了!你看他,装的多像啊~”
我抿着嘴不说话,老韩就一个爆栗子轻轻落在我脑门子上。
他转脸说:“我弟就爱逗乐子,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说完,拽了我就走。
和老韩拎了纸袋,走了几步,我回头,见那个营业员还愣愣地看我们,我冲她一笑,使劲给她夹了一下眼。
第八十章★
在转角处,老韩红着脸膛揪住我耳朵:“还说哥胡乱说话呢,看你那疯涨样子,还直接就跟人说得明明白白!”
“放开我,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就不是刚才那样说啦,我就要大声喊呢,我就说某某和某某结婚啦!”我觉得这样的游戏特别有趣。我确信,除了我和老韩,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老韩松了手劲,却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他肯定认为我这很夸张的样子很好玩:“那你喊啊,喊啊,哥就料你也不敢乱喊。现在不把你整个样子,放开了,你就胡乱蹦达呢。哈哈哈”
我就伸手到他腋下掏麻雀,老韩一夹胳膊,我的耳朵就舒服了。
商场里的几个顾客退让着,闪躲着我们的笑闹。那种好奇和不满,我们也并不理会,各自在老牛反刍一样回味着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甜蜜。
我附在老韩耳边,低声恶狠狠地说:“你今天欺负我了,给你记着呢!等晚上关起门来,好好收拾你!”
老韩就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谁收拾谁,还指不定呢!”
我比较偏爱休闲服和运动衣。
我给自己买衣服没有精挑细选的习惯。再说,经常买,自己穿多大的号码,说梦话都能报的出来。T恤,选七匹狼的,西装,选贵人鸟的(尽管不喜欢西装的约束,今天也得买啊)。不想让老韩久等,草草试一试,就让柜台给打包。
让老韩在休息室去吸烟,我说,哥哥啊,我也想去嘘嘘。
老韩蛮听话的,守着一大包纸袋子,笑着给我挥手:“去吧,去吧!”
我哪里是去洗手间啊!今天老韩根本就没有给我摸自己钱包的机会,买东西的帐,抢着全给付了。一开始,我还想跟他拼一下。到后来,看着他扬起胳膊,用手肘抵住我的肩膀那种很坚决的样子,我觉得要是再坚持,老韩肯定会非常生气,只好叹口气,摇摇头。
我得另想办法。你老韩喜欢小辉,没有错的。但是,小辉不喜欢你老韩大把地大把地花那种不心疼的钱。在世纪金花转悠的时候,我早就看见,在进门靠左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柜台:金饰翡翠。
说老实话,我根本不喜欢披金挂银。尤其是不喜欢一个男人用金属这些本质以外的东西来修饰自己的外表(手表除外)。记得有一年去广西,在博白的大街上闲转。有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在我面前闪了一下。一抬头,看见一个中年小个子,蓄着八字胡,光光的脑门,花蝴蝶一样的大花衬衫,白色的休闲裤。本来,他的衣着也没有什么让我在这里来费笔墨的。问题是,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链子。两只手腕子上,各环着一只洋蒜苔粗细的手镯。更夸张的是,他的左右手的十个指头上,各戴着一枚四方面的大戒指。
他金光闪闪地在南方的阳光下趾高气扬地走着,傲然地炫耀着他身上的金子。
我的第一感觉,他是才抢了银行出来。或许他有着非常强烈地露富欲望。但是,他装饰以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土老财,一个暴发户。也许,他还认为自己很养别人的眼。
有钱,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有钱的人,不是用填满数字的支票做成衣服,用厚厚的金子给自己做了外壳,别人肯定会羡慕你会喜欢你。
也许,正因为我没有钱,我更不喜欢别人拿有钱人的眼光来看待来玷污我最单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