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铁马金戈非迷梦 第一章 日沉沙场烽烟起
庆历七百零八年,冬,蒙加收小国羽非。
庆历七百零九年,五月,蒙加乱大庆北疆。七月,吞大庆属国屈牙。
同年秋,庆以大将军时鼎衣为兵马大元帅,以周显为骠骑将军,安为年为监军,起兵二十五万,开赴庆国北疆。
同年,七皇子十四岁,供职左督军,随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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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碧云漫天,黄叶铺地,萧萧风起。
大将军长子时清珂随父入军,时年十五,封职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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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黄昏,庆国北疆,旧时沙场
一修长略瘦少年一人一骑立于沧桑城墙下,望着落日徘徊远山,天际晚霞烧透半边天,满沙场的余辉,不禁喃喃自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看到的却是大漠落日圆啊。”
风过,卷起一地黄沙,吹乱少年乌发。并未束起的长发随风肆意,望日的少年点漆墨眸闪过一丝光彩,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识这古战场了。”
啸啸马鸣,尘土飞扬中一人一骑远来。少年的马可能感受到什么,飞扬起前肢,一声长鸣。看着愈来愈近的熟悉身影,少年笑了,灿烂的连落日都有点失色。
“钥,怎出来这么远?”来人也是一少年,温润如玉的少年,此时不张扬的剑眉微皱,凝着点点担心,“大军已扎营完毕,父亲正在熟悉战势,我们回去吧。”
马蹄声中,两骑身影渐渐消失于沧桑城墙,滚滚黄沙中。
…………
帅营,灯火昏黄
“元帅,大军驻扎完毕,基本防卫布置也已妥当,明日再一天整顿,最迟后日即可进入状态。”监军安为年禀着情况。
时鼎衣点点头,“兵贵神速,如今屈牙已陷,北疆混乱,我军必须即可作出反映,以安民心。”霸气的剑眉一扬,“这几日连日赶路,将士们也累,今晚就让他们好好歇息,明日再行操练。”
云钥和清珂从帅营里出来,转入参军营帐。左督军是个闲职,类军师一类职位,比监军低了一级。
云钥十四年龄,身无所长,只不过因皇子身份挂个闲职,置于军中。派不上什么用场,说不定还拖后腿,因此一路低调的很。扎营分帐时,也要求和清珂同住,一切从简。那些将士也不热心服侍一无用少年,对此也无异议,本来按规矩,以云钥身份,是一人一帐的。
两年时光,清珂出落的修长而又结实,和姬云钥差不多高。不张扬的剑眉浓了一点,褐色星目也更亮,唯一不变的是温润如玉。
两年来,云钥勤于锻炼,加上费侧的调养法子得当,十四岁之龄,也有一米七多了,和清珂相比还是瘦弱。
侍卫进来,抱来一堆书册,是战况汇报和战势资料。风趁帘卷时偷入帐内,灯火摇曳,清珂身着盔甲的身影在篷布上也随之晃动,身着盔甲的清珂英姿飒爽,眉宇飞扬。
“钥,你先休息,我熟悉下这些书册。”清珂暖暖地微笑,笑容干净,清爽,翻开那些带着沙场气息的书册。
“不困,刚来这个地方,没睡意呢。”云钥走到书桌的另一侧,面对清珂坐下,“等困了再去睡,你忙你的吧,我看着你就行。”
温柔的笑意盈满清珂褐色的眸,暖暖。
帐外阶段性地传来巡逻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有节奏的盔甲摩擦声,有风低回营帐,猎猎作响,烛火有时摇曳着暗淡,有时又突的窜起老高,明晃晃的使整个营帐瞬时亮堂。中秋后点兵出征,行军两月有余,如今这北疆深秋即逝,冬已近。
枕臂,头懒懒地斜靠着,云钥看着烛火忽明忽暗中,清珂温润的脸认真地翻着书册,时而沉思,时而微皱那不张扬的眉.
这就是我的清珂啊,要与我一辈子相守的清珂!
安静的营帐,看着眼前人,跳跃烛火间,云钥仿佛又看到这两年来清珂的一点一滴。
两年前,冬尾春初,清珂昏迷三天三夜才醒来,只因云钥第一次出宫,疏忽大意被追杀,幸得清珂舍命相救。那日清珂醒来时自己的欣喜历历在目,那是失而复得的珍贵!
……………
“殿下,殿下,”小杳惊喜道,“时公子醒了呢!”
“清醒了?”云钥连忙仍下书卷,飞身向药室方向掠去。
看着有点虚弱,靠坐床上的清珂,云钥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一涩,连忙低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笑容灿烂地对上因虚弱有点涣散的星眸;“醒了?”
“恩,我睡几天了?”有点暗哑的声音。
“三天。”云钥终于忍不住心阵阵弦动,走上前,紧紧,紧紧地抱住清珂,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喃“清——”
失而复得的人啊,我心中的人。
清珂回抱住情绪激动的少年,温润地笑:“我好好的呢,我说过我们会活着回来的,这下相信了吧?”
云钥的脸在清珂白玉似的脖颈处厮磨,感受到清珂脖颈上脉搏的有力跳动,这几天心里的失落一点点地褪去。
三五日后,清珂气力恢复了四五成,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使温润中带了点柔弱。
那日,姬云枫下了早朝,来了风凌殿。云钥知道这几天姬云枫都在调查刺杀事件,也许有突破发现。
“清珂,感觉如何?”
“多谢玄王关心,清珂已好多了,将养几日,就可复原。”
“这回钥儿无碍,本王还得多谢你。”
“保护七殿下是清珂职责所在,玄王不用客气。”两人淡淡都有点疏远的客套话让云钥皱眉。
“三哥,今个你来不会只是跟清寒暄的吧?”
注意到云钥语气的不悦,姬云枫脸一僵,随即笑眯眯道:“怎么冬天一过,钥儿就成刺猬了,说话都刺的三哥心疼。”转头凝重地问向清珂:“清珂,那天的救援怎么回事?”
“第一拨人不清楚,第二拨,恩,是我的手下。”清珂恢复冷言寡情模样。
“暗卫说两拨都在你发出信号后出现的?”姬云枫微皱眉。
“是。”
“你什么时候招的小弟,看他们样子好象还是菜鸟级别的?”云钥问出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什么菜鸟?”两人异口同声看向云钥。
讪讪地,“额,就是新手,刚出道的。”云钥看向清珂,“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后备力量。
清珂神色复杂地看了云钥一眼:“我不想你这么早知道。”声音越来越轻。
“嗨,还想给我惊喜啊,嘿嘿”。云钥假假一笑,看向姬云枫:“既然是清的手下,三哥,第二拨人的调查就先搁了。这第一拨人……”
“行动迅捷,出手老辣,配合默契,应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组织。”清珂漠漠道。
会是谁呢?
第二卷 铁马金戈非迷梦 第二章 请战中秋未至夜
两年后的中秋前一个月,云钥才确认,那第一拨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是谁遣的。
两年,不是一个短短的岁月。
风凌殿暖阁的陈菊开了又眠,眠了又开。
在这两年里,云钥知道了陈菊的花语——隐藏在心中的爱。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我爱着,只我心理知觉;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想着陈菊的花语,云钥就会想起前生缪塞的诗。
记得来这时空半年后的某个午后,触摸着带着夕阳暖意的赭红宫墙,绕过耀眼的孔雀草,看到那大片大片绵延起伏的陈菊花,开的如此妖娆,如此肆意!那是真正的花海,连偌大的月湖也失了色,很好闻的药香钻入身子的每个毛孔,云钥忘了呼吸。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故事。
两年后的五月,当蒙加的骚乱传来,云钥知道,依姬暝越的性子,是不会忍很久。虽说大陆当今局势,蒙加主攻,三国主守,如此明显的挑衅,姬暝越绝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中秋到来的前个月的某夜,云钥来到御书房,看着那个沉思的男人,注意到那人面前一道似洛书中的九宫棋子。云钥轻摇着折扇在皇帝面前坐下,淡淡微笑:“需要我帮忙吗?”
两年了,姬暝越对于云钥,早已不是父亲,只是一个与这身子有血缘的陌路,也许,算得上一个朋友。云钥对于姬暝越,不是儿子,也不是臣子,只是一个在公众场合叫他父皇,无人相对时淡淡疏远微笑的人。
这种关系,确定在某个秋天的日子,在风凌殿枫林红的滴血的某个秋日,姬暝越冷冷地道:“你想做什么?”
云钥风华地笑:“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看着那人眉皱起,云钥笑的更深。
封王事时,当自己决定把他踢出心门,他之于自己,就永远是陌路,最多,也只是称的上朋友的陌路。
姬瞑越皱着眉,肯定却又带点疑惑,“钥儿不会这样的。”
“以前的姬云钥,你又知道多少。当我中毒醒来后,以前的姬云钥就已死了。不要拿以前的标准,不要拿以前的看法来衡量现在的我。不然,你会后悔更多!”
是的,以前的姬云钥这么安静清傲,又怎会理那些江湖俗事,又怎会经营那些低贱的商道,又怎会招风惹碟的引来花花草草,又怎么让那人心爱女子的儿子——太子也迷上了我。知道进行韬晦策略的太子与往常不一样的心境,与往常不一样的举动,怕我害了这庆国的未来,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你想要什么?”姬瞑越眉深锁。
云钥深深的笑容显得一点媚,“我要的,我自己争取!若你觉得赏赐我什么东西可以停止我的动作,很遗憾地说,这是不怎么现实的想法。”
盈着笑意对上那紫色的眸子,“顺便告诉你个消息,以前那个姬云钥死了,那位父皇也不在这里了。”云钥摸了摸心口,“当然,人前,你还是我父皇。”
深深的沉默,紫色的眼眸看了云钥好久,终于离去。看着那修长背影消失在飘零中的血红枫叶,云钥淡淡地微笑:“是你,先放弃了我。”
…………
静静的御书房,云钥轻摇着折扇。眼前这人,两年来风姿无改,只是现在眼角有了一丝疲惫。姬瞑越漠漠道:“快中秋了,灯笼未挂,烽火却先点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那折扇依旧轻摇着。
“十五,中秋了,这九宫,这纵横斜竖,又怎么都得十五?”姬瞑越微微一叹,声音里带着疲倦。在想什么时候出兵吧。
望这这个从皇帝这个职位来评定,不失为勤勉尽职忧国的人,云钥微笑着伸出右手,看了那人一眼,“九五之尊,所以五字居中,一为正先锋,九应殿后,七为左辅,三作右弼,再以六八为肩,二四为足,力保四方,纵横八路。如此,纵横斜竖都得十五。”
姬暝越难以描述的眼神看了看云钥。
折扇继续轻摇,云钥微笑着看向眼前人:“派我随军出征吧。”
姬暝越沉思不语。
“这两年我演的戏太多了,你看不厌我也演的累了。老是在同一个地方,老是那么些搭档,老是那么些观众,就是不累,也烦了。”云钥继续温和地笑:“再说某些观众也当的辛苦,随时要保证我这个戏子安全,要是我这个戏子忘了准备,某些观众还得时刻准备着上演两年前官道上的戏,过一回群众演员的瘾呢?!”
两年来,依自己的实力,不会一点都没第一拨黑衣人的信息,今天,只是确认。但是,杀手背后的人却是一点消息都没。
“你知道了?”
“看别人演戏的感觉,我又怎会知道。”折扇轻摇着,某人无良地笑着:“若我之与你,什么都不是,那我继续在这当戏子,至于会演成什么结局,我不敢保证;若我之与你,还有点什么,那就让我在这个舞台消失一阵,回来时,戏可能会很精彩。”
云钥知道当年派了第一拨黑衣人,也就是眼前这人的暗卫救了自己。姬暝越只是想知道某个秘密,也许关于自己的,也许关于茹妃一党的,也许关于母妃他们的,自己是这个秘密其中一个关键。
所以,只有自己不能死,这出戏才可较好地演下去,好让眼前这人找到其中某人抑或某个情节的破绽。
无情最是帝王家,看着一个儿子与自己相逢陌路,心里真是一点涟漪也没吗?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生死死,多少次与黑白无常擦肩而过,心里真的没一丝愧疚吗?看着自己心爱女子的儿子走向不归路,心真的还能从容吗?
庆国皇子未满十五不可出宫,更不用说从军。既然向眼前的人提了要求,而且有违祖训的要求,就要激起他作为父亲的情感,就要让他明白再留自己在这会造成的危害。
两年,云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发展着自己的实力。明里,自己是安分守己的皇子;暗里,小心地不碰眼前这人的底线。就这样,简单却又复杂地平衡着。这种诡异地相处,久了,看上去竟像是朋友间的相处——清楚地知道对方底细却又假装不知,不断想打破平衡却又不断努力维持平衡的朋友关系。
第二卷 铁马金戈非迷梦 第三章 帅营谋战立军状
中秋前夕,姬云枫和李公公同来风凌殿,“皇上有旨,命七皇子姬云钥为左督军,中秋后随军出征。”听着李公公独特声线,云钥笑了,笑靥胜花。
“钥儿自己要求的?”姬云枫没带上那副招牌笑容。
早朝上,当皇帝宣布这个决定时,自己,还有那些官员,听着这个有违祖制的决定,是怎样的惊奇。十四之龄上战场,钥儿,你到底想要什么?
“钥儿长大了,该做点真正的事,老要三哥保护,钥儿不安。在这宫里,在这京都呆的久了,也想出去走走。”
“不是因为清珂?”
“一半一半吧。”云钥微笑着保证,“我会回来的,到时三哥可要答应我一件事啊!”
清珂入军出征自己是知道的,自己去北疆一部分是为了清珂,更大的一部分,三哥,你知道吗?钥儿准备开始向朝廷,向那人要权势了。
两年,两年足够自己观察这个国家,观察这个皇室,那由无数人血肉,无数人情感堆起来的皇位,三哥,还是你来坐合适。不仅仅为了你,也为了自己,自己心底的生活。
枪杆子里出政权,第一步就从军权入手。
…………..
醒来时,云要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已亮。营帐内一片光明,帐外传来兵士雄混豪壮的练兵之声。昨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清柯抱到床上都不知道。如今不是在风凌殿,虽然左监军是一闲职,自己这样懒散,也是不当。军中最重军纪,一些易落人口舌的事还是得改改。
云钥匆忙梳洗完毕,赶往帅营,军中首脑已在商量作战计划。“七殿下身子不适,就好好歇息,怎么又过来了?”监军安为年看到了云钥。
“感觉好点就过来了,打扰议事,云钥有愧。元帅,请继续议事。”云钥淡定微笑。
想来也是清珂给自己找理由了。看我睡的熟,不忍叫醒,第一天报道不出席,又怕难交代,无端找了这么个理由。
云钥瞥了眼清珂,那人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地图,小声地与副将荣洛讨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