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天阳脚蹬车板,舒臂展身,一个打挺已飞跃至马背上,双脚各踩一匹骏马,将缰绳牢牢地握紧在手中。两手加劲,两匹马被勒得头颈
后仰,前蹄高高的腾空起来,嘶鸣声尖啸惨厉,途中不远处的路人纷纷走避。那两匹马一下子停了下来,可后面的车厢可没打算一起停
稳,车辕向前飞冲,顶在马的后腿上,两匹马前后吃力,竟然被生生的掀翻,眼看车厢也要作势翻倒。狄天阳心中大急,甩开手中的缰
绳,一把抽出了隐在腰间的软剑,银光一闪,套绳随即斩断,狄天阳一脚一匹,将那倒地的马儿踹到一旁,同时双臂撑着车架,平平地
插入一旁的土坡中,车子终于安稳下来。
迅速收了剑,狄天阳急急地撩开帘子,迈步进入车内。
王勃正怀抱着裹在被子里的病号,蓝山早醒了过来,只是一时慌乱,他还有些迷糊。
狄天阳上前一把将蓝山抢了过来,细细的查看,秀挺的剑眉微皱,神色却是安心下来。
"抱歉,我做了个梦,吓到各位了。"蓝山呵呵傻笑了两下,他看着狄天阳的表情,心里暖暖的,"我们继续走吧。"
狄天阳替蓝山拢了拢散在耳边的碎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有点儿羞涩的说道:"力量用的大了些,那两匹马恐怕不行了。"
王勃的眼睛倏地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说话的人。躺在狄天阳怀中的蓝山倒是安静,病中有些慵懒的双眸静静的看着那人的脸,看得狄
天阳竟然窘出了难得一见的满脸潮红,"哈哈哈哈......咳咳,咳......"蓝山笑得夸张,只是病还没好,到最后还要被自己嘲笑的人捋
着胸口顺气。
蓝山突然觉得现在的狄天阳难得的可爱,不禁使劲用头蹭了蹭那人的前胸,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低热,脸上也是红扑扑的,刚刚的表情
竟让在场的两人呼吸同时一窒。
蓝山自己掀开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躺了大半天,该好了,下去走走也不错。"说着起身就要下车。
岂料,下盘虚浮,脚刚一粘地,双膝就直直的跪了下去。
随即下车的狄天阳连忙伸手一捞,打横地将他抱了起来,这才没有让蓝山与大地相拥。
"让我看看那两匹马。"蓝山示意狄天阳把他扶过去,不过他还是被抱到了跟前。
马果然不行了,蓝山看不得这个,虽然实验里没少杀生,但是他实在看不得死亡,刚刚自己竟然笑成那样,心里不免产生了些罪恶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轻轻抚摸着马鬃,"我们给它们厚葬吧。"
两座坟丘在狄天阳的努力下很快就堆了起来,蓝山拜了拜,被二人扶坐在树下。
"我还没七老八十的,不至于如此。"
"你刚刚梦到了什么?"王勃在一旁问道。他又将锦被从新裹在蓝山身上。
蓝山挣了挣,却被狄天阳厉色止住了。"我梦到的,不太吉利。"他慢慢地说道:"我梦见了君竹,他,他身负重伤,好像有人想要他的
命。"蓝山扭过头对狄天阳道:"你现在可以联系到他么?我有点不放心。"虽然蓝山一向认为梦是反的,但这一次梦中的景象太真实了
,让人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知道了,你不要乱想。"狄天阳颔首,面色严肃。
蓝山有些发呆,忽而回过神,冲他笑了笑,疲倦的闭上双眼,向王勃的肩上靠去。
清新的草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狄天阳打点好马车中的行李,眼看着天色渐暗,最近的集镇也在几十里之外,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才
行。蓝山正病着,若是再打上一层露水,怕是会落下什么病根。王勃也是这样打算,他们叫醒迷迷糊糊的蓝山,王勃背着行李,狄天阳
抱着病号,急速向目的地进发。
第 25 章
天刚刚擦黑,豆大的小镇却正是热闹,进了镇,蓝山说什么也要自己下地走路,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抱着来来往往的,这要是被人看见
,还不得笑话死,自己的一世英名,岂不就付了东流水。(作者:你还有一世英名?)
脚下虽然有些软,头也有点儿发蒙,蓝山还是顽强的坚持着,连扶都不用,颇有点儿拉肚子也要在音乐会上出风头的视死如归英雄大无
畏主义精神。王勃看得是又好笑又心疼,但谁也拗不过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只是与狄天阳一起都仔细地在一旁暗中护着。
又是旅途,又开始打听客栈,三人心中都有些感触,想起在扬州城中的日子,自由自在,快活潇洒,而现在却是重任在肩,困难重重。
自己算计着皇家,皇家利用着自己,真是天差地别,想想不禁兴叹,真想回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镇子不大,客栈也好找,顺着当地老者指引的方向,很快便看到了微微飘扬的栈旗。蓝山走得头晕脑涨,一进门敛了个就近的座儿,一
屁股坐了上去,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摊在了长椅上。
王勃狄天阳忙着叫水的叫水,订房的订房,本就嘈杂的客栈里更加得热闹。
仔细一瞧,其实住宿的客人并不多,倒是有一大帮看热闹的凑在一起吵嚷着。
"这么难的题,谁对得上!"
"就是,咱们镇上读过书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先生考我们这些粗人,太没诚意!"
"故意不让咱们得赏!"
贩夫走卒佃农酸儒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小小的客栈填了个满满当当,鸡一嘴鸭一嘴地叫得好不热闹,不住地有人挥手摇头喧哗起哄,人群
中间却有个极儒雅的先生,风清云淡地笑着,不发一言。
蓝山枕着饭桌侧头看着这些人,粗布土褂下是一副副结实的身体,皮肤晒得黝黑,脸膛儿上透着健康的红晕,一笑起来便露出整齐洁白
的牙齿,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儿,憨憨的面容上皱出几道深纹,实在得很。
看着看着,蓝山好像也感染了他们简单的快乐,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就想起与一帮狐朋狗友在学校混迹的日子,不关心功课,不在乎工
作,不考虑前途,一起迟到旷课,一起熬夜看球,一起卧谈漂亮的学妹,虽然蓝山更希望讨论帅哥,想想那些商讨国家大事,不停得哭
爹骂娘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
狄天阳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坐到蓝山身边,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知他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慢慢倒了杯茶,推倒蓝山面前,"喝口茶润
润嗓子。"
王勃安置好了行李也坐了过来,伸手贴上蓝山的额头试了试,"好了,热度下去了。"蓝山像个小孩子一样自豪地笑,王勃也很高兴,"
这家店还真热闹,楼上房间里都听得清楚,也不知闹些什么。"
蓝山同样好奇,要不是没什么力气,他早跑去看个究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王勃一听立马蹦了过去,狄天阳总觉得不
妥,出门在外,热闹少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位先生,要不您先给我们示范两句,让我们感觉感觉?"众人的热度丝毫不减。
被问的人但笑不语,王勃看去心中暗赞,这人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月白的儒衫长身而立,风神俊秀,儒雅温润,自有一番气韵卓然
。细长的凤眼含着笑意,挺直的鼻子,薄唇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的身边立着个宽宽的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几行大字:"对诗赠愿:
谁人能将春、夏、秋、冬各入一句,每季须有对应的植物,春有藤,夏有荷,秋有枫,冬有梅,如此连成七绝一首,佳者赠愿。"
赠愿?这是什么意思?王勃方正思略,那人却向他开口,极和煦的声音:"这位公子,我看你气质不凡,不知可否赐教?"
王勃见是对自己说话,忙拱拳道:"先生抬爱,在下不才还要请教一二,这赠愿,当何解?"
那人温雅地一笑道:"公子若对得上,有何愿望尽管开口。"
"噢?我若需要一辆马车?"
"只要对得出,莫说一辆马车,就是十辆龙车亦可兑现。"
此话一出,周围人就炸开了锅,"十辆?还龙车?话许得太大了吧!"
"这位小哥,就管他要龙车,弄不来我们可不答应。"
王勃心中大喜,如能得辆马车,也算自己为蓝山做了些事情,"这样好极,等我和同伴知会一声。"说完又跳回了蓝山身边。一坐稳,便
得意地说道:"我们有马车了!"
"真的?怎么回事?"蓝山伸长脖子早等的不耐烦,王勃把刚刚探知的事复述了一遍,蓝山一听就乐了:"这不往枪口上撞嘛!王兄的拿
手好戏呀!"见蓝山夸赞,王勃喜滋滋地:"那我去对诗了!"说着一转身又跑了回去。
看着王勃的身影,蓝山心中微笑,这家伙,心性还跟个孩子似的,也难为他这些年的游历。
蓝山也想试试,无奈自己实在不会做诗,便问向狄天阳道:"上次扬州郊外就听你反复念叨一句,也不知你诗文如何,这回你也对首看
看?"
狄天阳兴趣索然:"我不会做诗。"
"呵呵,那太好了,我也不会,这样就不怕丢人了,来,一起试试看。"
看着蓝山一脸高兴的样子,狄天阳不忍拂他的兴致。略略思索了一下,用食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起来,一行俊逸虬劲的字跃然而上
。蓝山凑过去一字一字地缓缓念着。
"青枝曼绕一藤春......"好!春意盎然!心中颇为赞叹。
"荷华袅袅夏依人......"烟波叠碧,清爽宜心!
"这也叫不会写?太谦虚了吧,谦虚过分就是骄傲!"蓝山心服口不服,"下面的我写!"他又开始不计后果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狄天阳
果然不写了,宠溺地欣赏着蓝山搜肠刮肚拼命思索的样子。
正当蓝山费尽心神苦苦吟诵时,那一干人等却争执了起来,"这小哥对出来了,你凭什么不算数!"
"白瞎你一副菩萨面容,竟是个赖皮!"
那人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回道:"小哥方才与同伴相商,怕非一人之力而为。"
笑话!我王勃就算仕途无为,文章倒也还颇得虚名,对这么首诗还用得着与人相商!若是以往,王勃早一杯酒泼过去,掀桌拂袖走人,
可现在蓝山病刚见好,路途又远,他们三人确实需要一驾马车。刚刚一进小镇,便拉了人询问,但这里镇小地贫竟无车可赁,徒有银两
也无处觅得。没有办法,王勃只能心恶地争执下去。
这边蓝山见王勃被欺,自是坐不住了,初唐四杰之首被人怀疑捉刀,这是奇耻大辱,刚想前去理论,却被狄天阳拦下,"你身子还弱,
逞什么强,那人无信,争也无益,你且坐着,我把王勃拉回来。"说罢闪进人群。
包围圈中,王勃的前襟被一个恶脸人揪着,面上不屑,气势却稍下风。狄天阳上前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微微用力,那恶脸人吃不住,
大声呼痛,连忙松开,狄天阳不理那人怒目瞪视,拉了王勃就走。这二人本就隔膜,此番王勃讨车不成还要让那人帮自己解围,心中羞
愤不已,一甩手又对向那个儒雅之人。可是一大群人中,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哪里去了?"王勃纳闷,众人也纷纷互问:"莫不是兑现不起,趁人不备偷偷溜了吧。"大伙笑了起来,无法,王勃只好随狄天阳回至桌
旁,可蓝山却不知哪去了。
"蓝山?"狄天阳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他连忙叫来小二询问:"您说趴桌上那位爷?他刚刚还在,嗨--我就转身拿个碟儿,那爷怎么就不
见了,嘿,真神了,不是回房了吧。"小二陪着笑。
狄王二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找了几圈,就是不见蓝山的踪影,狄天阳心中疑惑大增,连忙回头再找那些人,可是人群早散了,揪住几
个一问,那位先生连那个恶脸人谁都没见过,可能也是路人,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王勃大惊!有些不知所措。
狄天阳怒极,双拳攥得咯吱乱响,似是心中有什么爆发了出来,一拳砸到桌上,那无辜的桌子立时碎成了粉末。
----蓝山----!!!
第 26 章
寒敬山上,寒冽潭边,一向清幽的寒凉山庄。内禅院中的女人们早已睡熟,一声洪厚的钟鸣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
"是大人?"
"大人来了!"
无风无月无星的夜晚,漆黑的曲径水榭,几支高挑的八叉烛台,将一片夜色驱散。
身穿夜行服的人怀抱着一个水蓝绸衫的少年急匆匆地走进水榭高台。这里是一处宽大华丽的水中亭阁,周围繁茂的生长着大片的荷花,
几道曲径横架在水面上,连接着中央的水榭和内禅院四周的禅房,湖水与庄外的寒冽潭相通,这里是女人居住的地方。
"大人,大人今晚留下吧!"
"大人......"
女人们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欲望,喘息地哀求着,飘逸的白色罗裙,随着跪行的身躯,逶迤延长,在冰冷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刺目,也格外
纯洁。
那人却仿若无视,径直将怀中人轻轻放在高台正中宽大的纱床上,默默凝视了一会儿,安静的空气里只有女人们贪恋渴望的目光。
"今晚,他是你们的。"低沉威严的语气,冰冷冷的声线。黑衣人掷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人?"
"大人!大人......"
女人们不甘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远处黑漆得暗夜仿佛从来就是如此,没有人曾经出现过。但是,回过头,水蓝长衫的少年正
静静地安睡在榻上。
八叉烛台被移近,烛光下,一切丑陋都被洗涤。
少年的静谧,让人屏息。
晨曦中的寒敬山下,蜿蜒的伊水环山而过,水面上波光粼粼,早起的渔民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爷爷!"五岁的小孙儿嘟起红润润的小嘴,胖胖的笑脸圆鼓鼓的,煞是可爱,"这条河没有鱼了,山上有,去山上捕啦!"
"傻小子,山上哪有鱼!"花白胡子的老人刮了一下孙儿的小鼻子,笑呵呵地说道。
"小兔的爹就在山上捕的,他说山上有个好大的湖,哪里有好多好多的鱼,他还说,湖边有个漂亮的大山庄,一眼望不到别,藏在高大
的树后面,爷爷,我也想去看看......"孩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爷爷沉下的脸,小男孩不禁低下头来。
慈祥的老人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孙儿乖,山上有野兽,听爷爷的话,千万不要上山,告诉小兔的爹,那潭里不干净,不要
去那里捕鱼,小心出事。"
男孩一知半解的点着头,湖里的鱼又大又鲜,怎么会不干净?
朝霞总是如约而来,为清静的寒凉山庄度上一层金色的温暖。庄内中央高阁上,一名温文的男子负手而立,月白色长衫随风微微拂动,
脸上的表情柔和文雅。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高阁上俯瞰着他的山庄,看庄内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看着湖中悠游的鱼群,看着林间嬉吵的雏鸟,看着恬静巍峨
的寒敬山。然后就会看到庄内三两得下人早起忙碌,这时他的眉头总是会不经意的皱起。
但是,这一次,当他跨步迈入内禅院是,素无表情的面孔上头一次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因为他看到了生命中最震撼人心的美丽。0B66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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