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戏梦(出书版)上 BY 卫风无月
  发于:2011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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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霏看着他温柔的眼目,心中觉得有些暖意,嘴里说的却是:「也没有什么,就是多走了会儿路。」

平舟明知道绝不止于此,看着眼前露出了真面目,却像是笼上一层无形屏障的子霏,生出了不可接近的遥远之感。

平舟是知道行云的心思的,也知道他寻这件妖华袍是为了什么。但这件绝世奇宝现在却穿在了子霏的身上。

那些旧事,那些孽缘……难道又要翻寻出来?

平舟的敏锐绝对是一等一。

子霏看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颈子上,那里有一块啮痕。

子霏并没有刻意遮掩。他的衣物已经破碎不堪,除了这件妖华袍,他没有可以蔽身的东西。

而行云……

行云在狂躁亢奋之后,却陷入昏沉。

体内并没有受伤的迹象,灵力也无碍,只是被那狐惑的药性所迷。

平舟担忧地拉住了他的手,子霏却回以微笑。

昨夜种种,似旧梦无痕。

「我没事。」他安抚地说,眉目间是浓浓的沉静。

平舟的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不安。

行云必定是伤了他。

「告诉他。」平舟突然冲口说了出来:「我告诉他。」

子霏闭了一下眼,轻声说:「不用了。」

已经不用了。

他终于明白,已经过去的,便不要再回头去张望了。

属于他的行云,已经不在了。

现在这个行云,其实是陌生的一个人。

欠他的,也都还过了吧。

「你穿这个还真合适!」星华大大咧咧,湿水的手就这么拍上来:「猛一看我还以为见了鬼呢!」

平舟拉他一把,星华眼一瞪:「怎么,就许他骗我,我说他一句还不行了?你们的心眼儿都是偏着长的。」

子霏轻笑:「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你见谁的心是生在胸口正中间呢?你摸摸自己,心在哪边?」

星华怒目圆睁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挥拳就要扑了过去。

平舟不知道该拉着他们哪一个才是,子霏身子向后倒飞出去,虽然是后退,姿态却曼妙闲适,在星华的攻势下保持着游刃有余的超然。

子霏他……在阳光下银光灿烂,好生耀眼的他……

平舟突然停止了慌乱。好像……挣脱了一切束缚的子霏。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那个弹剑而歌的少年,凌空红衣黑发凌乱的飞天的形影,奇异的,与眼前这银色灿烂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行云居然有点局促:「多谢你了。」

子霏淡然一笑:「不用客气。我和辉月、平舟、星华,也算故交,你不用和我道什么谢。」

行云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这个有着漂亮眼眉一头银发的龙子霏。

「那天……」

「那是因为狐惑草的关系,并不是你的错。」子霏截住了他的话:「我都不记得了,你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

行云哦了一声,子霏把叠好的、用薄绸子包好的包裹放下。行云无意识地抓住了包裹的一角,丝滑的绸包里是比丝绸还柔软滑腻的妖华袍。

「这个,其实,应该算是你找到的……」行云摸着那心心念念要找的宝物,却突然觉得有些扎手,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我……」

「什么时候孔雀公子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子霏微笑着,手指挑起从绸结缝隙中流泄出来的银色流苏一样的轻裘:「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一副吓着的样子。」

平舟安静地出现在窗外:「子霏,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子霏点点头站了起来,忽然想起来回头问行云一句:「头还会晕吗?」

行云茫然地摇了摇头。子霏向他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行云突然有些冲动,想拉住他,叫他不要走。

在狂躁而迷乱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行云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断。

他记得这个人有平滑紧致的肌肤,修长的身躯。他的身体很温暖,被柔软而紧热所包裹,那种快乐无法言喻。

然后,他在自己的寝殿里醒来,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那张在黑暗中流泪的面庞,让他心口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像是很细的针,突如其来刺进了一个不可知的柔软部位。

只有这么多,他只记得这么多。

可是本能的,他觉得应该不止这些,应该还有,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不记得的,还有更重要的。

那时候子霏说了什么没有?

应该是有的吧……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摸不着边的靠不住的记忆,他总觉得子霏说了什么。

行云挫败的抓抓头发,他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来一切都那么顺利美好,可是,竟然会被狐惑草开的花迷住神智。

竟然会侵犯……龙族远道而来的龙子霏。

行云抱着膝在靠窗的竹榻上发呆。如果前天晚上他不是和龙子霏一路,而是和星华或者是平舟……

行云打个寒噤,难道失去理智的他,一样会侵犯像兄长一样的手足?会像伤害龙子霏那样伤害平舟或者是星华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从来没有这样乱过。

想着龙子霏面具下漂亮的容颜,沉静有些淡淡忧郁的眼神。

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就有点古怪的感觉。

因为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寻常。平舟,辉月,那样温柔的眼神,带着一些怅然,像是在追思,又像是怀悼。

那样温柔又深沉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辉月在注视他的时候,虽然有温柔有纵容有宠溺也有过严厉和训责,可是没有那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行云也说不清心里那种淡淡的不安,晚上翻窗去偷看那人的长相,不料被吓一跳的反而是自己。

原来龙族人的脸上会生那样的……鳞片!

似乎是个好脾气的人,没什么锋芒和棱角,看人的眼光也很柔和。

行云知道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很多人都会被孔雀公子的风采迷惑,行云也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前夜里的意外……行云捶着脑袋,还是没办法把那些昏暗错乱的记忆驱散。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该死的!

该死的狐惑草,见鬼的妖华袍!该死的自己!该……该诅咒的龙子霏。

他那样的身手,不可能对付不了那时候神智错乱的自己!行云扯痛了头皮,可是心里烦乱一点都没有消减。

可恶!都是因为那个龙子霏,他要是不来帝都,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遇见他之后开始的!

不要再想了!就像那个人自己说的,忘掉,那只是个偶尔脱轨的错失。

可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却在眼前顽固的盘旋不去。

在青光蒙蒙里面,那具身体,修长美好,那一层薄薄的嫣红不知道是因为羞辱还是疼痛……但那双眼睛里绝不是情欲……是哀绝……

行云头痛欲裂的呻吟着,抱着膝倒在榻上。

忘掉!快忘掉!

被他无意中带落跌散在地上的薄绸流淌于地,那柔软似水的妖华袍,被斜斜入窗的阳光映得灿然晶莹,美不可言。

似乎有淡淡的烟影,从那一片银光袅袅升腾。

远远的窗外,子霏与平舟并肩而行。

「到三殿最后一位尘埃落定,你便要离开?」平舟有些意外的注视着他。

子霏点点头,向这位始终对他和善温柔的旧友微笑。

「隐龙谷那里有要事么?」平舟有些急切:「你……不想再去天城看看?」

子霏半仰着头,明亮的阳光映得他双目晶莹剔透:「不去了。」

「子霏……」平舟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龙族何时都可以回去,我们却已经……分离了整整两百年!」

子霏有些歉然的微笑,却不说话。

「这里……就没有你牵挂的人?」

「我还是会常来的,什么时候路过天城,一定也去寻你。」微风吹动银发飘摆,子霏目光中也有些微的不舍:「我也想念你和星华,还有辉月……毕竟相处过那么多年……」

平舟深吸一口气,放脱了手:「你说的也是,上界规矩戒律极多,确是令人不得开心。」

两人沿着长长的回廊漫步。

「陛下的生辰就在后日了。」

「知道……只是我也没有什么预备,倒要失礼于他……」

「我倒觉得陛下不会介意这些虚礼……不过前一次他的生辰宴,你的笛曲真是技惊四座……想起来,那情景还像在眼前一样清楚。」

子霏只是微笑。

辉月的生辰,就在一派祥和安逸的气氛中到来了。

子霏并没有穿平舟特意送来的大礼服,还是一袭青衫,只是将佩带另换成了一条玉带。

星华挨过来小声说:「有你的,明着不给他面子。」

子霏一笑:「他才不计较这些。」

星华想了想,笑出声来:「这倒是,现在他也不能再让你去擦神殿的地板。」

平舟自然是盛装华服来的,子霏从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身上是层层的锦绣,正冠压额,一张秀颜清贵异常。注意到子霏瞧他,露出一个极温雅的笑容。

行云反而是晚来的一个。

这几天都闭在房中不肯出门的他,穿着雪白的锦袍,眉清目朗,却垂着眼不看人。

辉月自然是最后一个到场。墨黑色绣金色滚边的袍服,额冠上垂坠着明珠,澄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盈然,远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显得美丽动人。

星华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来跟子霏咬耳朵:「这个家伙若是不当天帝,非有人把他强取豪夺收归私房去当宠眷的。」

子霏一笑,辉月的美丽的确是超越凡尘,可是手段何尝不是一样,不动声色回了一句:「你要想数数帝都正殿里共铺了多少块地砖,我想他肯定成全你。」

星华打个哆嗦,显然是想起了少年时被惨痛处罚的经历,坐正了不再说话。

他们坐在最高的一阶平台之上,星华笑着说了祝寿的辞令,平舟跟着说了。连子霏都笑着恭贺过,行云才慢慢起身,小声说:「恭贺陛下生辰,我备了薄礼。」

辉月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两天的事,笑着答道:「你这份礼物可是不薄,辛苦奔波,实在难得。」信手打开桌上那锦盒,银光流转,十分动人。

星华轻轻嗯了一声,在案下拉了子霏一把:「明明是你找到的。」

子霏一笑把话引开了:「你送了什么?」

「几套旧书。」星华啜了一口酒:「从头至尾都是手下人一手包办的,他们整天琢磨这位的喜好,肯定不会送错了。」

子霏想一想旧年的事情,辉月的确是爱书之人,却不知道平舟又送了什么。

子霏的席案离辉月最近,行云坐在平舟下首,反而远了许多。他也不似平时灵动,竟然不过来说话笑闹,平舟自是心中有数。

辉月看了看远远低着头的行云,又看看行若无事的子霏,嘴角带着丝浅笑,也不说话。

下面有歌舞盛宴,子霏端着酒盏,一双眼看着,像是极认真,又像是有些困倦,辉月说道:「子霏累了?」

子霏回过神,笑笑说:「我想起你上次生辰时候,我还生得很丑,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辉月点点头:「不错,是很久了。」

他们声音虽然不高,这几句话行云听得清清楚楚。龙子霏来的时候,人人都当他是远客,现在一看,却显然与各人都有旧情。

这个人神秘得很,那天他在黑暗中所施的究竟是不是鸟渡术,让人很费猜疑。

又听辉月说:「上次你还肯花心思为我庆贺,这次就混过去算了么?」

子霏只是笑,指指地席上搁的一只盒子:「我也有薄礼。」

辉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瓶。辉月拿了起来,问道:「这装的是什么?」

「香料中最上品的,莫过于龙涎。这不算什么礼物,不过我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想着你是喜欢这种香料的。」

辉月的指尖慢慢移动,感觉那玉瓶的光滑,笑了笑:「这不过是你顺手方便,不能算礼。」

子霏看他美目流盼,想到幼时被他抱在怀中教书教字,大些时候被他打手心罚跪,还是奔雷来讨情,严厉却也有温柔,亦师亦兄亦友,心中一热:「自然不算。只是我来得仓促,哪有预备礼物的工夫?你想要什么礼物?」

辉月顿了顿,微笑说:「我想想,回来再和你要。」

行云忽然说道:「妖华袍总说是宝物,可是究竟是不是也没有验证过。陛下试一试,教我们开开眼界也好。」

辉月知道他少年心性,又一向对他宠爱,说道:「好。我去更衣。」

子霏回头去看了行云一眼,他两眼晶亮注视着辉月离去的方向。

真和旧时一样。

曾几何时,行云对辉月这种迷醉的眼神,子霏是看惯的。

平舟显然想要他分神,举杯来邀饮。子霏和他碰杯,喝干了杯中酒,轻声说:「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平舟什么都不落人后,唯独酒量不行,三杯一过,脸上就红了起来,也不再勉强,放下杯来和他轻声闲聊。

子霏说了几句,提起隐龙谷的白江紫海,眉飞色舞:「晴天的时候已经是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雨天的时候巨浪拍岸,潮势汹涌,实在蔚为奇观。」

平舟见他开心,微笑着说:「如此胜景,令人神往。」

行云听他们聊了一阵,忍不住插话说:「这有何难,年后无事,一起去游览好了。」

平舟看看子霏,他脸上十分平静,说道:「那当然欢迎,我是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平舟放下心事,随口说:「听说隐龙谷的入口是在水下面,十分难寻。」

子霏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

行云听到水下,立时便想起来在那地底地暗河中,子霏以口唇为他渡气,脸上不由得一热,别过头去看歌舞。

星华夹了一箸菜肴,竹筷却忽然停在了空中,眼睛看向一边,喃喃说:「我的天。」

子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道银影,影影绰绰,站在回廊的尽头。

月光清冷,那人立在斑驳的月光下,有些凄凉的银色光晕笼罩在他身周。

理智说,那是辉月。

但是却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像是高山遗雪,空谷幽兰。

辉月的气质不是那样,辉月美丽,圣洁,有不可侵犯的庄严高贵。

可现在站在那里的人,安静,沉郁,凄清。

是辉月,却又分明的感觉到不是。

那道银影翩然走近,子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辉月的步态极美,妖华袍在琉璃灯影下银光点点,飞舞摇移,美如流水,子霏却觉得有些不安。

「子霏?」临近了席前,辉月却在最后一片黑暗中停下了脚步,声音清朗仿若珠玉击荡:「怎么了?」

子霏迎上前一步,分明的看到辉月的面庞,在暗影中似一朵盛开的花,洁白而清艳,并没有什么不妥,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说道:「去了这么半天,是不是想逃酒?」

辉月轻声笑了,极动听的声音:「难道我还怕了你?你自己说,喝什么,暖的冷的黄酒白酒,我一定奉陪。」

子霏不过只是说说,这会儿顺势回道:「那就试试。」

星华在后面已经听见,极兴奋的叫好,吆喝着人换大酒爵上来。行云远远站那里看着,瑰丽似画中人的辉月,乌发如瀑,银衣若仙,和青衣银发的子霏站在一起,辉月低头说了句什么,子霏微笑着点头,那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痛。辉月对人总是温和的,但是……对龙子霏格外不同。

而那个青衣银发的子霏,行云慢慢坐倒……虽然是被狐惑草迷了神智,失了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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