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 下+番外——浅籽桃
浅籽桃  发于:2011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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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他们二人刚刚的沉寂逼到忍无可忍,有种仓皇失措闯入的错觉。

就算触电似的收手也来不及,他们十指交握的景象,全被门口眉眼含笑的人看了个清晰。

“已是亥时了,先生还不去睡?”

温羲诺站起身来,稍微尴尬:“告辞。”

清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离开,心底的某处像已随着刚刚写下的几个字彻底冷却,从目光里透出黯然来。

62

流景反身插上门闩,转过身来。

刚刚的景象无疑让他从情绪上起了变化。

他是个相貌精致的男人,说到好看,在某种意义上比允十娘还略胜一筹。这样不遮不掩地直直注目过来,自然是压迫感十足。

“你也该回去睡了。”清歌扬起眼提醒道。

流景不发一言,站在门边望着他。

清歌见他没反应,起身去卷下窗边的帘子,卷到一半,却听流景突兀说道:“他给你的玉坠你收了么。”

他愣了愣,手下一顿:“原来你在门口一直听着。”

流景道:“我没有刻意去听。只是内力高于你们二人,站在院落里,不听也能听了去。”

清歌缓缓往下放着帘子,没有回应。

流景也默然不语,片刻方道:“那个东西来之不易,你留着也好。”

清歌不可置否地道:“你还怕我会弄丢了它?”

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逼近过来,而后肩处一暖,有两条胳臂顺着背后扣紧了他的腰肢。

清歌没有防备,朝后倒进那个温柔的怀抱里。好似陷入一湖静止的春水。

他整个人也如片羽一般又轻又软,流景从后面把他抱住,忍不住轻轻在那玉琢的脸颊边一吻:“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清歌大大地一抖,僵硬在原地。

“我想要你,给我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他惊讶地缓缓回过脸去。

流景眉目如画,似笑非笑的双眸,比哪一次都要深邃几许,偏偏透出莫名的怅然,躁动不堪。

“我不想看到其他人碰你。尤其是他。”

放在他腰间的手掌轻柔地下移,一点点摩挲着,放到了他的小腹上。

他终于有些惊慌地挣扎起来:“放手……”

“小心伤口。”流景轻柔地伸手制住他,而后食指疾出,啪啪点中他剑伤旁几处穴位。

“你收了他的东西,练了他教的内功……我除了那一剑,什么也没烙在你身上过。”他听见流景蛊惑的声音。两条臂膀有力而瘦长,小

心翼翼地环抱着他,便根本由不得他挣脱。

流景长叹一口气,说下去:“我听到他叫你的名字。你叫做清歌,是哪两个字?”

清歌淡淡地抬眼:“你既然听到了,也就不必我再作解释。”

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而后他听见流景缓慢地开口。

“就算他骗了你,也还是知道你的名字,而你却死都不肯告诉我。”

“……”

“也罢,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不能事事顺心。”

“……”

“有些事我舍不得对你做,那并不代表我不想。不过……”

流景微微用力,把少年转向自己,伸指挑起那秀美的下颌。

“你要记好,最先开始,是我找到的你。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人。”

有什么东西再不能忍,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那温和而寂寞的声音几近于透明,却带着不回头的决绝。光听在耳朵里,就让人想要落下泪来。

仿佛看到那一天在青楼里的纱帐,柔和得如同幻影一般,就这样覆盖下来。

朦胧的朦胧,恍惚的恍惚,空留满目的红。

清歌张口欲言,颈部一麻,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嘴唇随后被绵密地封住,冰凉而伤心的,沿着唇线细细地吻。他仰头向后,却躲不开。

亲吻逐渐升温,身体却愈发地冷了。

受伤的肩头麻痹到动弹不得,自然也觉不出疼来,迷迷糊糊间流景用一手扶住他的后脑,而后舌尖用力,如一条游动的灵蛇,撬开他紧

闭的齿关。

他脑子蓦然间懵了,松松披在身上的外衫被顺势撩开,一片枯叶般翩然坠地。胸口微凉,竟被一只手覆盖着抚弄上去。

番外·江南夜雨

1 起

初入春的夜里依然微微泛着凉寒,如丝小雨自天上飘洒而下,将粼粼河水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水洼。

男子怀抱长剑,背靠了乌篷船坐着。那凉薄的眉眼入了画,俊秀不凡,一眼望去就让人心倾。

正是当时名声在外的快剑侠客——苏阡陌。

有人在外头悄声唤他的名字,声音温柔婉转,宛如莺声:“苏少侠。”

他微微回神,抬眼朝外看去:“你来了?”

“……”那人并不答话,只将船头的蓝布帘子撩起,弯身走了进来。

窈窕清丽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的年岁,正当韶华。

她垂眼跪下,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粗麻布裹着那白白嫩嫩的身子,更显得圆滚滚的,讨人喜欢。

“带走了解语,你还会再来吗。”她低声地问,伸手抚弄婴儿豆腐似的小脸。

“……这件事,原就是我对不住你。但月蓉似乎已隐隐猜到我们的事情,往后……还是尽量不要往来了。”男子的声音亦渐渐低下去。

女子凄然一笑,出神地看着怀中婴儿:“你很清楚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很清楚你心里面不是没有我的。就算你娶了她,和她当

了江湖上的鸳鸯夫妻……我也还是期盼着你能回来看看我们母子三人。她于你有救命之恩,但我却和你真心相许……别的东西我也不求

,只求能时不时见你一面……”

苏阡陌听得心中感动,忍不住将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掌握紧。

“再遇见你,跟你见面,已是大不应该……可我不能对不起她。流景和流笙都已经五六岁了……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今天。”暖光映

着他的侧脸,那紧皱的细秀眉头,既痛苦不堪,又懊悔万分。

女子缓缓抬起眼来,无力地笑了一笑:“是啊。没有她就没有你,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们的骨血生下来,这倒是……又为了什么呢?

苏阡陌心中大恸,别开眼不去看她,握着她手掌的指尖也慢慢放松:“我说过,由我来照应他们二人……你再寻个好人家,就这样嫁了

吧。”

女子摇头浅笑:“你真是好狠的心,为了断我念想,竟想把我们两个儿子一同带走。”

她轻轻把婴孩放到男子身侧,带着凄楚的笑颜轻轻道:“解语就交给你了,但是清歌……我会好好地照应他,直到我们俩一起死了。”

她说到“一起死了”之时,声音蓦地倔强开去。仿若化作一把利刃,直楞楞插进人心口,划开条血淋淋的痕迹,叫人痛楚难当。

苏阡陌欲言又止,终是长叹一声,抱起身边熟睡的婴儿。

“我能……看一看清歌么。”

女子缓缓起身朝后退去,脸上柔婉的笑意依然摇曳着:“罢了吧,既然连亲生骨肉都能一切两断,何必再拖泥带水、空惹烦恼?从今以

后,你便去过你自己的好日子罢。”

她的身影逐渐淡漠到船舱口去,被冷雨打湿,恍惚间要融化在浓浓夜色里。

“静妍……”她听见他不忍地轻唤:“你的身子好一些没有?”

“还是老样子。这种病大约是不能根治的。明日一早……我就带着清儿搬走。”

他心头忍不住微颤:“你告诉我,你们要搬去哪里?”

她低头婉然一笑:“搬去的地方……大约也会有水有桥。但这个地方,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淫人贱妇

。”

“是谁?”船中那个声音,猛地冰冷沉下来。

“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大了肚子,怎会不被说三道四?”她轻巧上了岸,背影茕茕,不盈一握:“有水有桥的地方那么多,你想找到我,

总是……没那么容易的。”

“……”

“我怕再见到你,定会妒到发狂,就算倾尽一切手段,也要留你在我身边。”

“静妍!”他惊声呼道,一扬手撩开乌篷船头的帘子。

可她却走得更快,片刻的工夫,便匆匆消失在苦涩的细雨中。

他隐忍着自己不追上去,怅然坐回乌篷船内,目光迷茫地看着舱中熟睡的婴孩。

莹润的小脸安详和睦,仿佛在睡梦里也眷恋着母亲的温存。

那是……他们的孩子。

2 承

他把解语带回家去。权当作路边收养而来的孤儿。

这个秘密他压在心底,说不出口也无法独自吞咽。偶尔他也会看着妻子和儿子心生愧疚,但他心里面装的那个人,毕竟是没办法完全抹

去的。

“爹,昨天娘给您来了信……”袖口猛地被儿子拽了两下。

他一惊垂目,流景正仰着头把信封递去。秀丽绝尘的眉眼,出落得愈加像他母亲。

他笑了笑把儿子一把抱起来:“娘说什么了,给爹读读。”

流景生来就聪颖灵巧,闻言拆开信封,取出纸片来便朗声读起来。

“苏郎:昨日携笙儿语儿路过长水,一切安好。盼早日与你会面,一齐动身投奔大兴长生殿。

只是近来身后似常有人跟随,深为忧虑。你且带着景儿,万事皆要小心。传闻蜀山派掌门上清真人于三日前清修完毕,誓剿灭妄图投奔

长生殿所有侠客。你我须得夫妻同心,保笙儿三人平安习得长生之道,方才不枉此行。”

月色淡淡洒在苏阡陌眉间,他伸手取过流景手中信笺,自行又读了一遍,凉薄的面容渐渐严峻起来。

“爹,爹,什么叫‘长生之道’啊?”流景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左问右问。

“那都是你娘的意思。”他顿了顿,弯唇一笑:“娘希望你们都活的长长久久,平安喜乐,这样不好么?”

流景似懂非懂:“活那么久干什么呢?”

“傻孩子,世人皆惧一个死字。只要有命在,那断然是多少年也活不够的。”他淡淡地道。

恍惚间他想到几年前船舱里温柔静好的女子,抱着解语跪在他面前,轻轻央求他时不时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他却断然否决。

他负的人已太多太多。

偶尔他也会想静妍和清歌现下如何,比如说他们住在哪里,比如说他们过着怎样的日子,还比如说,会不会清苦难捱。

而现在他就要投奔长生殿而去,月蓉想要长生不老——他向来顺着她的意思。只是在那之前,他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见静妍一面。

他真正爱过的女子,从头到尾,就只有静妍一人。

他们本就不该再见面了。

他早知道与月蓉婚后再见到她会把持不住,但并没有想到会酿成如此大错,竟至于无可挽回。

3 转

两日之后,他如约见到了月蓉。在与大兴城郊交界的小镇上。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他们一家在客栈歇脚。

苏阡陌在桌边静静品茗,三个孩子乖巧坐在床边,分吃母亲发到手中的江南细点。

客栈背后有一片古老的树林,正面窗外却是潺潺流动的河。

苏阡陌无意间抬眼瞧去,竟发现这河……名叫竹水河。

竹水河上架了座木桥,自然而然取名作竹水桥。桥下各式摊点,叫卖不绝。就算下着雨,大家也期盼着能多卖出点货物,好挣钱糊口。

苏阡陌又喝了一口茶,那杯子却顷刻停在唇边不动了。

视线凝集到桥下某个摊点上,他缓缓缓缓,放下了手去。

“苏郎?”身边的妻子不解地唤他:“叫你把湿衣裳换下来,怎地不动?”

他仓皇失措地站起身,险些打翻桌上的茶杯。

三个孩子都被惊到了,抬眼不解地看他,他不能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握成拳的骨节也格格开始战栗。

“不忙。我还要出去一下。”

他如同一个游魂,一个影子,披上蓑衣带好斗笠,匆匆闪出房间去。

****

“公子要看些什么?”不曾变过的清婉声音间,女子的浅笑恬静如清溪。

他伸手压低了帽檐,指一指摆在最外边的胭脂。

“是带回去给夫人么。”弯身从底下拿出厚纸,女子低眉细心地帮他包起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敢挪开眼睛。只怕稍微一走神,就会再次失了她的行踪。

清歌那时方小,坐在小板凳上吃着槐花酥,时不时抬起晶亮亮的大眼看看母亲,再看看这来路不明又不愿说话的怪客人。

“娘……今天这么大雨,怎么去给你抓药呀?”小孩含糊不清地边吃边问。

“不打紧,今天也没卖出去几样东西。就算不下雨,也没有那个闲钱买药的。”女子转头,柔声安慰清歌。

站在摊口的男子蓦地将手抓握成拳。

“公子慢走。”淡淡笑着把胭脂递过去,女子温声道。

他接过来,巨大的苦涩涌上咽喉,滞留住步伐,却不肯离开。

“公子?”她轻声质疑了一句。

“……静妍。”他低低叫出这个许久不曾出口的名字,缓缓拿下头顶的斗笠。

斗笠滴水间,那凉薄如画的眉眼美不胜收。他面色惨白,而她也瞬间花容失色。

雨声愈发地大了。身边喧闹在远去,晌久,竟仿佛天地无声。

他终于开口,声音艰涩:“这样困难的话,怎么……不告诉我。”

“你连看到我一眼也不想,我如何能告诉你这些?”她唇角噙着抹苦笑,别开头去:“这辈子不再见面也就好了,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

眼前?”

“……”他垂眉不语:“这些年,我总是想着你的。”

“可是我不想你。”她咬牙红了眼圈:“我说过,如果让我再见到你,我怕我会妒至发狂,倾尽一切也不放你离开!”

一旁的清歌被母亲从未流露出的神情吓傻,呆呆扔了甜酥过去拽她衣角:“娘,娘……娘你怎么了……”

苏阡陌隐忍地望向单薄弱小的清歌,看那不够红润的面色,显是不曾和其他孩子般锦衣玉食过。

他痛心地闭了闭自己的眼睛。

“我……住在前头的客栈里。”再睁开眼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们若有什么困难……就……”

女子倔强转开目光,不语一言。

那样子,突然让他说不下去。

“我走了。”他低声道。

“……你又要离开了,是么。”她轻轻地笑。

“月蓉在等我。”他说。

“是啊……每一次都是因为她,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她还是那么笑着,垂下眼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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