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 下+番外——浅籽桃
浅籽桃  发于:2011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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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玲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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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茏木色落到清歌紧闭的眼睑上,阳光忽地缩成一个刺眼的光圈。

少年眼皮一抖,旋即睁开,流景俊逸绝伦的脸孔离得很近,正微笑地看着他。

“出来。”突然间流景却把眼光挪开,转到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枝叶上。

“……”清歌有些茫然地顺着看去。

“还不出来,是逼我动手么。”

那树碧绿欲滴的叶子哗啦地摇晃两下,从上面掉下来一个蜀山的小弟子来。

流景轻轻搂着清歌,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滚了一身尘土的人。

“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小弟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无意瞥了一眼清歌,抿唇不说话。

流景看到他的神色,便明白了七八分:“是温先生让你跟着我的?”

小弟子愣了愣抬头:“不。和掌门没有关系。”

流景淡淡一笑:“想要骗我,你还欠点火候。”

说罢,他柔声转头向着清歌:“自己能坐住吗?”

见少年怔怔地点头,流景便又笑了笑,紧紧握了一下他柔软的手,然后站起身来。

小弟子倔强而警惕地盯着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很奇怪他明明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却从心底感到股彻骨的冷意。

就好像一朵盛放的月季,美不胜收是真的,想要伸手攀下来,却会被尖利的花刺刺出血来。

流景走到他身边,微微伏低身体,把一只手搭在他瘦削的肩上,而后耐心地道:“再问你最后一次,温先生为什么要你跟着我们?”

他的眸子深黑且温和,仿佛一潭剧毒的沼水,不留神陷进去,就尸骨无存。

小弟子怕到极处,咬唇颤抖着,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流景还是那样笑着:“你告诉我实话,我就不杀你。”

小弟子犹豫地垂下眼,最终摇了个头。

流景的眼神蓦地黯沉:“那么,你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他另一手的折扇微扬,啪地点到小弟子细瘦的颈项下,只微微一逼,就让对方痛得泪水在眼里乱滚,后退着想要避开。

“白费力气。”流景勾起唇来,使另一手钳住他的束发,狠狠往上拽起来。

“啊啊啊啊……”小弟子忍不住泪水流了满脸。

清歌神情一晃,仿若看到初见流景时的自己,忍不住开口道:“你……你在干嘛?快住手!”

流景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做声。咝地一道白烟从折扇处升起,竟生生把蜀山派的白衣烧出一个洞来。

一股肉焦味蔓延开去,小弟子的穴位里被灌入太多的真气,痛得整个人都要晕死过去。清歌急急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放了他……”

差一步就能抓住流景的衣袖,却被他淡淡闪了开去,笑一笑挪开手中的扇子:“你让我不杀他,我便不杀。”

小弟子猛地瘫软在地上,颈项下一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张大了嘴啊啊急喘,流景蹲下身来,使折扇拍拍他的下巴:“你真好运气。”

小弟子呜呜咽咽,语不成句:“我不想死……”

流景的音色蓦地温柔起来,仿若诱哄:“你告诉我,跟着我们干什么?”

“是,是我偷听到你和掌门的对话……他身上的血不干净……他吃过血玲珑和长生丹,还练全了蜀山派的工夫……所以我想……我想…

…”

他流着泪的乌黑眸子缓缓转向清歌。清澈到极处的一双眼,杀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简直能照出人的魂魄来。

清歌不禁浑身一颤。

“……我想杀了他,否则他出去,又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了……”

吃了血玲珑和长生丹,再练蜀山派的工夫,又怎么样呢?

清歌茫然地望向流景,却见他云淡风清地站在那里,只是笑容不见了,有些漠然的冷。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

小弟子抽噎着道:“掌门不知道,派里谁都不知道……要不是我看到了前任慕掌门的手记,连我也不会知道……”

流景目光悠长地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小弟子用手蒙住眼睛,抹掉最后一滴泪水:“掌门的手记上说,长生殿本就和蜀山派对立,吃了血玲珑就不能再练天机的内功……因为

两者互斥,十有八九会心神大乱致死。唯遇到那万中之一不死之人,也定要尽快除之,否则妖刀会重现江湖……”

流景微微一笑,用折扇再次抵住他的下巴:“说下去。”

小弟子看到那把折扇,吓得筛糠似的抖,忍不住全盘招了:“本来这种人不可能存在,但他……他却真真切切学了,且一点事也没有。

如果真的让他出去了,他不就变成了传闻中唯一一个可以拔出妖刀来的人了?妖刀不能被拔出来,所以我就想着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

他……”

清歌听着听着,更加茫然无知开去,但这话的内容,又让他莫名地觉得悲哀绝望。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自身后涌上来,把他囚在

刺目的暗红色里。

流景顿了顿,眼里突然眯起明亮的笑意:“本来还想放了你……”

他出手如电,水袖如云地荡开,轻轻一拂,那小弟子便大睁着眼,无声无息地死了。

“但你知道这么多事,活着岂不是太过可惜。”

他惋惜地轻叹,那小弟子却死不瞑目,再听不到了。

清歌怔怔看着,经过刚才那番对话,竟既没觉得愤怒,亦不觉得恐惧。只有些不可置信:“你……还是杀了他?”

流景微笑着站起身:“是。”

“因为他说了那些话?”

流景看了他一眼:“是。”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流景顿了一顿,方才摇摇头:“不必理会,我回去自会帮你废掉这身内功。”

清歌还想再问些什么,身下一轻,竟又被打横抱了起来。

“我们先去璃仙洞吧。”

“可是他……”他愕然看向地面上死状凄惨的白衣少年。

流景拿眼角淡淡一瞥:“就让他待在这。”

“……”

“别怕。”流景伸出空着的手,把少年的头埋进怀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什么事呢?清歌一知半解地想。越想越迷糊。

仿佛是有这样一把妖刀,唯有他才能驾驭。但听起来那把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到会怎么样,他无从得知。

混乱里只听到流景的心跳声,鼓动在耳边,一声两声格外清晰。他有些疲累,于是轻轻闭上眼,把头靠在距离很近的胸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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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仙洞中果然景观奇异,钟乳石下的水滴凝结成珠玉,远远看去竟似七彩瑶光。但石头的形状总嫌怪得太离谱,看来看去,便多了种阴

森森的感觉。

清歌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入了胸腔仍是冰冷:“好凉。”

流景把他放在地上,搂住他的肩:“撑不住了,就跟我说。”

清歌默然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向脚底晶莹的水洼。

流景从背后摸摸他的脸:“想什么?”

清歌也不退缩,只淡淡道:“你。”

流景便微微笑了:“哦?”

“我在想,方才那个人说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一时没听见流景的回答,清歌反而主动抬起头来:“妖刀,那是个什么东西?”

从流景的脸上是找不到答案的,他总是在微笑,笑得蛊惑人心。那些人心里,也往往装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于是便更看不透他。

流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不用想这些。”

清歌笑了笑,还真的没再问下去。

流景反而好奇起来:“怎么,这就不问了?”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只是因为还有什么事没安排妥当罢。”

一滴水从钟乳石上落下,叮咚砸在地面,突兀却悦耳。

洞内更加空旷寂静,半晌,流景笑着亲了亲他的头顶:“我发现……”

语调微扬地顿了一顿,后半句方才说出口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清歌倒没把这话当真:“果然有了这妖刀,我对你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流景的神色登时敛住,随后叹了口气,不是很用力地把少年转向自己。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想我了?”

清歌一语不发地与他对视,心想,能不能呢?

流景一把搂住他,呼吸细碎地落在他的脖颈里:“明天就跟我回长生殿吧。”

清歌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心里面稍微地酸楚。

流景放松了力道直起身,双手却还搭在少年的肩上。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在清歌眼睛里,看起来完美得令人心神俱醉,只可惜,美到了极

处,反而太难辨清真假。

“我当然是跟你走的。”少年仰脸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流景那一向微笑的脸孔,却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61

当日晚间,流景去了泰极殿向温羲诺请辞。

温羲诺在一豆烛火下钻研一套剑法,闻言静静抬起眼来:“不是说还要过两三日?”

流景一笑:“临时得知了一些急事,半刻也耽搁不得。”

温羲诺没有说话,翻过一页书,片刻才淡淡地道:“我派人送你们下去。”

“不必。”流景摇头:“我大哥在山下等着我们。”

这时候有人叩响了门环,温羲诺微微一愣,扬声道:“进来。”

一个白衣小弟子应声而入,看了眼流景,小跑到他身边窃窃耳语。

温羲诺俊秀的眉便是蹙起:“死了?”

小弟子点点头,挪开脑袋,又看了眼流景。

流景倒对于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不甚在意,站起身来告辞离开。

“殿下留步。”温羲诺亦随着他起身。

流景便停住,微微回过半个头来。

“我想再去看他一眼。”

流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一起走吧。”

本来明朗的月色被浓云遮了半个脸去,铺散到地上的月光也泛着朦胧的浑浊感。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黑夜中,身影几乎要没有边际地融

入树荫里。

走出一段距离,温羲诺缓缓地道:“余尘……是你杀死的么。”

流景不回头,亦不否认:“除了我,没有别人吧?”

“只是个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的人。”温羲诺稍微停顿了一下:“也有必要杀了他?”

流景淡淡道:“他知道太多事了。”

温羲诺怔了怔:“什么事?”

流景只是微笑:“如果能告诉你,我还用得着杀了他?”

关于那个小人物,温羲诺并没有多追究的意思。他自然不知道余尘死的如此凄惨,是有件惊天的秘密藏在背后的。

说话间已走到清歌所居的木筒楼。

从窗口依稀看得见少年瘦削的剪影,他刚小睡过起来,口干舌燥,想为自己倒杯茶喝。蓦地听见身后门响,一惊回首,流景和温羲诺竟

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看到流景在意料之中,看到温羲诺却没有想到过。清歌有些愕然,握着茶壶眨眨眼道:“先生是为什么——”

话音未落便被流景打断,仿若在证明些什么,一番话说得亲近而熟稔:“先生听说你明天要走,特意来看看你,还不赶紧道谢。”

清歌不大摸得清状况,点点头道:“谢谢先生。”这四个字出口,却显得生疏客气,温羲诺心里不舒服,微微皱起眉来。

流景对这话语似乎很是满意,点点头道:“你们聊两句,我出去走走。”

他带上门出去,温羲诺一袭白衣,如霜似雪,更加显眼开去。

温羲诺走前两步,看着清歌秀美如玉的脸容,反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半晌,竟冒出一句:“我还会下去看你。”

少年低头重为自己斟茶,喝一口抬起头,嘴唇润润的:“你现在是掌门,不好随随便便下山。”

温羲诺似是轻挑了一下唇:“不必担心。”

清歌忍不住想回驳“我没有担心”,话到嘴边,毕竟还是算了。

“该带走的东西……都备好了么。”许久,温羲诺又轻轻地问。

“唔……差不多了。”其实他上来时就是孤身一人,两手空空,下去时又能带走些什么?

就算带走了一身内功,听流景的意思,回去也是会给他废掉的。

“再过几天,你的内功就能用了。能不被废,自然还是不被废的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温羲诺平淡说道。

清歌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微微笑了:“只怕很难。”

“我只教过你这么一点点东西,若是被废掉,我怕……”他顿了一顿,没有说完。

我怕你轻而易举忘记了我。

简简单单这么一句话,他也说不出口。好像自出生以来就是如此内敛。

他总是没办法挑明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掌门之位被师兄夺走,看着派中他人对自己大加诽谤,看着唯一有些挂心的人……不由

分说地被别人带走。

“这个给你。”良久,他话头一转,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玉坠来。

坠子表面莹润无暇,显是上好的玉色。静静躺在他白皙的手心里,温柔蒙上一层流光,给人以脉脉含情的错觉。

“……这么贵重的东西……”清歌赶忙摇手。

“你拿着它。这是蜀山派掌门的信物,往后就算有正教中人找你麻烦,看到了这个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清歌有些震惊,看看玉坠,又看看那眉目清淡的青年,还是摇头:“我不能收。”

“清歌。”温羲诺叫出他的名字来。

少年身子微微一震,略抬起眼。

手掌直接被对面的青年抓了过去,玉坠冰凉,就这样被强制地放进来。

“我还有其他信物,没什么的。”温羲诺缓缓地道:“但是……我只送你这一样东西,请你务必要好好带着。”

烛火下他的双瞳呈现出深紫的默然,微微抬起来,不留神就与清歌撞在一起。

“你要小心殿下。”他捂着掌心里那只微颤的手,以传音入密告诫:“以他的为人,这样留着你,必定……”

他有些说不下去。说起来,他本身也不善于在背后道人长短。

少年点头,垂眼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道:“必定另有所图。”

几个字透过细长的指尖,落得不轻不重。

温羲诺心底一沉,抬眼看去。清歌那平静似水的神情他从未见过,还没来得及揣摩,雕花木门便不知怎地一动,被人打外面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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