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续·烟火人间——红赝
红赝  发于: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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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对朱濂之小时候的事自然也有所耳闻,此时听皇帝这么说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道,"九王爷前日也让臣代他向皇上请安。"
"朕有空得去看他。"朱佑樘低语。
"皇上的心意九王爷一定也能明了。"陵王微一欠身便道。
"希望如此。"朱佑樘低低一叹便转了话题道,"说起来朕倒是一次也未欣赏过剑舞,不过朕听说这雁回公子原本是你府上的人,可有这

回事?"
"确有此事,雁回是在十岁的时候被臣的父亲从蒙古带回来的。"陵王回答道。
"他是蒙古人?"朱佑樘好奇道。
"不是,是汉人。"
"是嘛......随王出征漠北似乎也是十几年之前的事了,是那时带回来的吗?"朱佑樘回忆着道。
"是的,皇上。"
"听说今日陵王也安排了他来为朕舞剑?"
"是。"
朱佑樘笑笑便道,"那朕倒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抚辰殿四角大钟这时响了起来,表明吉时已到,便见新娘子的轿子稳稳从南门入了抚辰殿前。

"这里风大,你冷么?"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来,却不影响殿下众人一丝不苟地行那大婚之礼。
另一人摇头,悠闲俯望楼下风景便道,"我穿得已经够多了。"
先开口的人便不发话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这可是我第一次溜进皇宫。"那人笑了笑又道,说着不由瞅着身旁的人轻轻蹙了蹙眉问,"不过我看你似乎不像是第

一次......"
"不是。"他回答。
"那是第几次?"
"第五次。"
"难怪,我总觉得你对皇宫很熟悉。"
"我来找过云王。"
"原来如此......"
两人闲聊的时候,楼下抚辰殿外陵王已经前去接出了新娘子。
朱濂之跟黄泉立足之处其实并不隐秘,不过是抚辰殿右边御花园最靠外的一座小楼,名为梵宗楼,从这座小楼正好能一丝不差看见抚辰

殿中的情形。
"我只奇怪一件事。"朱濂之忽地道。
黄泉没有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他们既然能换了乔落樱身边的人,为何不直接换了乔落樱本人?"
他话音才落,说时迟那时快,便见到轿子周围一群人冲进了大殿,朱濂之跟黄泉人在楼上,只能看到殿外情形,却见不到殿内的情形,

可这种情况让人一想便知是为了什么。
而本罩着红绸的新娘子乔落樱竟也从腰间抽出一把极薄的长剑飘身入了殿。
朱濂之微微一叹,抚唇便道,"原来乔落樱本就是‘擒龙会'的人,这就难怪了......"
说话间殿外情形已然生变,一群侍卫从殿里涌了出来为皇帝护驾,厮杀不断,抚辰殿一阵慌乱。
"你说朱雁回会助在哪边?"朱濂之回眸问黄泉。
"陵王。"黄泉答。
"哦?擒龙会的首领可是他的师兄。"朱濂之笑道。
黄泉这时向下看去,朱雁回衣袂翩翩,手中剑已出,却是跟他的师兄敌对。
"他师兄的剑法不如他。"黄泉下了结论道。
"是嘛......"悠悠凉凉的笑意低低传来,似也不在意眼前的一切跟自己的猜测不甚相符。


五白日金阙蛮烟瘴雨

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

充满瘴气晦涩的牢狱之中是一声又一声划破了静谧空气的叱响,撕裂布帛侵入肌肤的声音一直也没有间断,在狱门之外便能听见那声响


陵王大婚当日行刺皇帝的一干人犯在后来朱雁回的掩护下竟然全部逃走,即便是朱雁回救驾有功也难逃其罪行。
不由龙颜震怒,下令把朱雁回打入天牢逼供。
显然还是被朱濂之料中了。

朱雁回此时双手被铁链分别锁在了两根刑柱之上,他后背已裸露了一大片,上面布满交织的鞭痕,皮肉翻卷扯裂,血色蔓延。
"住手。"低稳的声音自刑房门外传来,狱卒一见是皇上赶紧停下手中的长鞭跪下唤道,"奴才见过皇上。"
朱佑樘随意摆摆手,缓步走到朱雁回面前,一双深沉的眸不动声色注视着眼前之人,而陵王跟在朱佑樘身后进了牢门,见朱雁回满身的

鞭伤不由纠结了眉头,不过此刻却也只有无言。
朱雁回则低垂着首,显然是有些无力的,披散在两颊边的长发遮住了他大片脸容,脸色早已是苍白一片,自额际蜿蜒留下的汗珠不断沿

着优美轮廓滴落,无声落到了地面。
"他还是什么也不说?"朱佑樘低低问着狱卒。
"禀皇上......没有。"狱卒恨恨一咬牙道。
朱雁回的眼是闭着的,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前来。
"还不见过皇上。"狱卒立即一鞭挥了下去。
朱雁回狠狠拧了拧眉,却丝毫未吭声。
"朱雁回,想不到朕跟你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面。"朱佑樘这时缓缓开口道。
朱雁回没有出声,只是闭着眼。
"张诚死的时候你也在场,是吗?"朱佑樘又道。
"皇上问你话,还不回答!"狱卒又要挥鞭,却被陵王一手阻止。
朱佑樘瞥了陵王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朱雁回。
隐隐看去,朱雁回背上那些新的鞭伤之下竟然还有好多隐错伤痕,似乎是很早以前留下的,现在还能隐约看出一些痕迹来。
朱雁回依旧没有抬眸,却忽地低低开口说道,"我是看见了,却不认得那名刺客。"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有些微无法察觉到的停

顿。
朱佑樘沉下了脸,回眸看陵王问道,"陵宣,朕听说他曾是你父亲从蒙古人手里救下来的一名奴隶,是这样吗?"
"......是。"陵王垂眸。
"被蒙古人抓去做奴隶的汉人背后好像都有一个鹰的烙印,朕倒想好好欣赏一下。"朱佑樘说罢忽然抬手一扯朱雁回身后的衣服,本来胶

着在伤口之中的碎布猛地离开了肌肤,只听见"嘶"地一声,朱雁回整个背部便全部裸露了出来,伤痕一时间尤其明显,更明显的是他后

腰处果然有一块被火烫过的痕迹,不过并不是鹰的形状,似乎后来又被什么东西给烫掉了,只留下一大片灼伤的疤痕。
朱雁回紧闭了眼,皇帝下手自然不会有轻重,本来背部早已痛到麻痹,被他这一撕扯只觉得又像是有火在后面烧一般,火辣辣地疼,此

时他却咬牙淡笑说道,"真是抱歉,让皇上你失望了。"
朱佑樘的眼神已逐渐转冷,却听他依然缓下语气说道,"朱雁回,朕听闻陵宣的父亲带你不错,几乎要收你为义子,你还是把一切都告

诉朕,省得陵宣难做。"
"他有何难做,我不过是他请来的舞伎,要杀便杀好了......"朱雁回额上不断有冷汗渗出,气息里已然多了些许的不稳。
陵王此时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深邃地锁住朱雁回苍白的脸。
"要杀你不难,不过没有说出擒龙会的下落,恐怕你想死也难。"
"哦?"朱雁回倒不是很在意的。
朱佑樘此时已失去了耐性,忽地大声唤道,"来人,继续给朕用刑,直到他说出来为止,陵宣给朕盯着。"
陵王不免皱了皱眉,却只能回道,"臣......尊旨。"
朱佑樘甩袖便走了出去,狱卒因为有了皇上的旨意便又开始用刑。
"雁回,你为什么总是宁愿保护别人而不愿保护自己呢?"低低的问句,夹杂在粉沓鞭声之中,陵王温润深邃的眼盯着朱雁回的脸,神情

里却是丝丝的不舍。
朱雁回轻轻地笑,疼痛之间已是无暇开口,却依然听他缓缓出声说道,"你应该知晓......其实我最憎恨......你对我的仁慈。"还有同

情。
"那是因为--"陵王伸出手想碰触朱雁回的脸,却在碰上之际又蜷起了手指,他轻轻叹息,注视朱雁回低语,"那是因为......我不会做

出跟父亲同样的事情来。"
同样的事......
朱雁回不由失笑了,心里淌出了血,滚烫滚烫的。
无数个梦魇一般的黑夜,那些挣扎、喘息、那种被野兽撕裂身体的疼痛,死命地纠缠,一刹那所有的景象皆历历在目,是挥之不去噩梦

,就像鳄鱼一般狠狠咬着心脏,一刻也没有放松。
"若哪一天我们立场对换,真想让你尝一下那种痛,那种屈辱......"朱雁回闭上了眼,声音已轻得低不可闻。
陵王的双瞳一瞬间缩小了,他盯着朱雁回的眼神变为惊人的灼热。
--我不能。
你不懂的,雁回。我不能。
他停在朱雁回脸畔的手紧紧握住,骨节明显泛白,却仍是没有碰到朱雁回半分。
若有一天真如你所说,我......定会如你所愿,雁回。
陵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回复一片淡然。

再次来到地牢时朱雁回已被人从刑柱上解了下来,只见他闭眼侧卧在干草堆上,一张脸被黑发完全掩住,身上盖了一层极为粗糙的布料

,想必稍稍一动便会磨痛了背上那数不清的伤痕。
"陵王。"狱卒一见是陵王便恭敬唤了一声。
"嗯。"陵王注视朱雁回片刻,微微皱起眉就直接吩咐道,"把他带到城门口。"
"是,陵王。"
狱卒应了一声便粗暴地拖起了朱雁回,让朱雁回下一刻就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见到是陵王也不吃惊,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陵

宣......这里臭气熏天让人欲呕......能让我先沐浴么......"
完全想不到朱雁回竟还这般若无其事像是聊天一样的口吻说话,狱卒不禁气结,顿时狠狠推了他一把,"快走--"
朱雁回脸色刹时一片煞白,却依然没有吭声,又抬眸注视着陵王。
"住手。"陵王低斥道。
狱卒顿时噤声,吓得不敢再动一下。
陵王转向朱雁回,凝视他双眸半响,忽地低低叹息道,"我自然依你。"
朱雁回淡淡一笑,这才闭眸。
"把人交给我,你先下去。"陵王小心扶过朱雁回对那个狱卒吩咐。
"是、是,陵王。"

是不是一切注定了,就无法挽回?
水很凉,却很洁净。
洁净到能洗去一切污秽。
却怎么也洗不掉深埋心底的黑暗。

他亲手替他沐浴,面对怵目的伤。
他一向都阻止不了雁回想做的,这次也是一样,即使雁回知晓后果,即使他知晓后果。
"其实你很想跟我对立,是吧?"轻轻擦拭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洗去污血,他发现自己总是拿这个人毫无办法的。
"我一介舞伎,哪里有资格跟你对立。"凉凉说着自贬的话语,朱雁回的表情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你有,只是你不屑。"陵王注视他低低开口。
朱雁回睁开了眼,那双墨般黑瞳牢牢锁住了他,"那对我来说是耻辱,怎么可能在乎?"他淡淡笑着,却掀起异常的华丽。
陵王看了他半响,随后温和地笑了,"算了,你就是再任性妄为,命也是很大的。"
"这算是好命么?"朱雁回的眸依旧凝视陵王,唇角上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
陵王的眼与那双瞳眸对视,不意外的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活着,是我的好命。"他缓缓低语道。
这双眸,正是那时的他睁开双眼看见的,近在咫尺的脸庞,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个一贯冷漠却漂亮的男孩竟然会吻他?
在那双无比美丽清澈的瞳仁静静注视下,任谁都会心动。
时间似是停留在了某一点,四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气息拂过了唇畔,感觉温温暖暖的。
朱雁回顿时泄了气,眯起眼看着陵王说道,"这样的气氛,你不是女人还真是煞风景。"
"那真是抱歉。"陵王一脸温和的笑意。
似曾相识的对白,一样温暖的笑容。
朱雁回缓缓闭目,什么时候他变得那么心软?若不开口定会忍不住吻上那人的唇,就像那时一样。
那张脸并不算动人,却总让他留恋,可那为何不是憎恨?
多少次想毁去的笑容依然还在身旁,那种不舍的情绪无缘无由,无根无据,就这么奇妙地在心底扎了根生了刺,想拔都拔不掉。
陵宣......

城墙上的风要比地面上来得大一些,扑面而来清冷的风此时刮到朱雁回的脸上,总有一种切肤之痛。
他被吊在高耸的城门口,已不知有多久。
意识并不是很清晰,伤口的疼痛加上几天来都没有进食所以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昏迷不醒的,手臂也因一直支撑着身体的重量麻痹到失去

了知觉,仿佛这双手已不是他的,这是出自皇上的命令,无非是为了引出他的师兄。
无论师兄会不会来,他雁回谁也不相欠了。j
朱雁回有些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他其实早该死了,七岁那年被蒙古军抓走时他心里便已萌生了死意,可天总不如人所愿,总有太多的事

让他无法一死了之,每每回想起因保护他而惨遭毒手的玉娘等人心里就不住抽痛着,那时他便了解到他身上背负的并不仅仅是一人的性

命,即使不为自己,也应该为那些曾经保护过他的人们而活着。
雁回,要爱惜自己啊......
玉娘的声音似乎依然在耳边回荡。
雁回,雁回,雁回故国,他虽归故国,却人事已非。


六争鸿缥缈暮云合壁


墨云拖雨过西楼。水东流,晚烟收。柳外残阳,回照动帘钩。

当那顶轿子来到城门下的时候,朱雁回的意识早已不算清晰,便听一个人低低懒懒的声音在轿中说了两个字,"放人。"
负责朱雁回的侍卫统领却不知是何人下的令,在城楼上便问道,"这个人是朝廷钦犯,没有皇上的手谕不得放人。"
"我这就去请皇上手谕,若请到了,他的性命是否由你负责?"嗓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一定程度的威胁。
"这--"
"你放了人,就说是九王爷的意思,皇上追究起来,也是本王的责任。"朱濂之在轿中出声道。
"九、九王爷?"侍卫统领吃了一惊,因这九王爷几乎从不过问朝廷上的事,甚至不入皇城,可他如今一来就直接挑衅皇上的权威,让他

着实难以抉择。
"魑魅。"朱濂之不再多说,却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轿旁一个黑衣人闻言一声不吭,只径自提气一跃到了城门上,竟直接将朱雁回解了下来。
侍卫见状不由大惊,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皇上说有人来救只管动手!"
因朱雁回本就是个诱饵,若他的师兄前来救人先死的就是朱雁回,可偏偏此时来救人的是九王爷,城门上的弓箭手一时间也不敢出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带着人落了地。
"带他去王府,给他疗伤。"朱濂之无意理会城楼上的一切,只是淡淡吩咐道。
"知道了,王爷。"魑魅一点头,带着人运起轻功就离开了皇城。
"起轿。"朱濂之这时在轿中低低吩咐,四名轿夫抬起轿子便入了城门,侍卫们只能看着,谁也不敢上前阻他的道路。

朱佑樘接到朱雁回被九王爷的人救走消息的同时朱濂之人也到了,便见他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长衣落了轿,走到自己面前欲行君臣大礼

,可朱佑樘便是看不得这个人给自己下跪,他才垂首朱佑樘就扶住了他的双肩道,"九弟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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