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未央 四——楚馨姬绿
楚馨姬绿  发于: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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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未央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屋里安静下来,李青玉和钟离白面面相觑。

待无夜回来,未央张口便问,“是他找来了么?”从丫鬟的态度和口气中,洛未央觉出这不是赫连若朝第一次来了,他瞪着赫连无夜,有些恼怒地问道:“他什么时候找来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眼看瞒不过去了,赫连无夜只好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洛未央听后大惊,“你说什么?前几日晚上为我运功疗伤的……是他?”怪不得要蒙上他的眼睛!怪不得对方不说话!

“未央,我本不该瞒着你,但我怕你知道后情绪太过激动,不利于恢复,还怕你不接受……他的援手,所以才出此下策。你别担心,他这几次来身边都没有跟着人,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而且他也答应我,一切都等到你完全恢复之后再说。”

洛未央沉默不语,他先是想到无夜为了配合血引之法果然身体大大受损,一时心痛无比,又想到若知道是那个人为他运功疗伤,他的确难以接受,无夜瞒着他,总是为他考虑的。但是那个人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自己恢复之后,会不会再次落入他的掌控中?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44章 脆弱

“他……他果真什么都没有提起么?那他找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尽管想到过这种情形的发生,心里也曾告诉过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以死相抗,可是事情摆在眼前,洛未央的声音里还是忍不住透出一丝无措。

“你以为朕会做些什么呢?洛世子。”慵懒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身穿银灰色锦袍的当今圣上负手走进屋里。他在前厅坐得久了,有些不耐烦,便干脆直接寻到未央房里,恰好听见未央说的话。

钟离白和李青玉见了礼,赶忙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三个人互望了一眼,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洛未央尤其觉得尴尬,因为他忽然想到前几日晚上自己把赫连若朝当成了无夜,对他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还好赫连无夜及时打破了沉默,“皇兄,刚才钟离先生说,未央恢复得很好,血引之法可以停下,所以……”

“所以朕不必再来了,是么?”赫连若朝施施然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瞟了眼赫连无夜,“三弟,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啊。”

“呃,臣弟……臣弟不是那个意思。”赫连无夜急忙解释,其实他心里就是这个意思,被人当面拆穿,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

“三弟,去给朕泡壶茶来。”

赫连无夜无法,看了眼未央,硬着头皮出去了。

屋内烛影摇曳,昏黄的光线里,赫连若朝痴痴看着不远处那张刻在他心上十几年的俊美容颜,不由得又想起前几日夜里两人面对面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未央眼睛上虽蒙了布,但那温和轻松的表情仍一目了然,线条柔美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恬淡中含着丝丝情意,令人怦然心动。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洛未央,而那样的洛未央是专属于烨王的,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

眼前的洛未央坐在床侧,半垂着头,神情冷漠而略带戒备。他对他,大概只有恨吧,这样想着,竟忍不住问了出来,“未央,你心里……可是一直在恨我?”

原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没想到洛未央却清清楚楚地说了一个字,“是。”

尽管早知事实如此,这会儿亲耳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心里却依然有痛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到墨谦曾说过的话,“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希望他好么,难道你愿意洛未央一直在心里恨着你吗?还有烨王,他们一个是你的手足兄弟,一个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你愿意被这样两个人恨着吗?”

他愿意吗?当初带了未央从江城回京的马车上,他曾说即使他恨他,他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乎,非常在乎!

他知道如果他有心去找,恐怕早就查到了他们的下落,可是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找到了又如何?将未央重新带回后宫吗?让他们对他的恨一日一日不断地累加着?每想一次,心里的疲惫感就越重一层。

如果不是发现烨王可能急需用钱,如果不是担心未央出了什么事,即使知道他们回来了,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快便寻上门来吧。

赫连无夜端了茶进来,被屋子里异样的安静弄得有些发毛,不得不再次找话题,“啊,那个,你们在聊什么?”话一出口他只想甩自己两巴掌,这叫什么话?屋子里的这两个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聊的?要不是一个伤着,早打起来了也说不准。

果然,洛未央冷着脸狠狠翻了个白眼给他。

赫连若朝却悠然自得地捧起茶碗,轻轻吹着,“这会子虽没聊什么,不过前几日疗伤的时候倒聊了很多。”

啊?他们两人……聊天?无夜大惑不解。

“其实是洛世子在说,朕听着而已。”赫连若朝不慌不忙地为无夜解惑,“至于都说了些什么嘛,旁的朕也没记住,只记得有对某个昏庸皇帝的不满,还有对某个深情王爷的绵绵情话罢了。”

假装没看到那两人脸色急变,赫连若朝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碗站起身来,伸手在衣服上掸了两下,“时候不早了,朕回去了。”说罢也不等无夜做出什么反应,径自走了。

立冬过后的夜晚寒意迫人,朔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赫连若朝却浑不在意,反而扬鞭急催,跨下的乌龙驹撒开四蹄疾驰,将后面的冯秋甩下了十几丈。

是想让劲风吹散胸中的苦涩吗,还是想在狂奔中将那种钝痛抛在身后?不过是输了一场游戏,他又何必如此在意?可是为什么在走出那两个人的视线之后,他便再也无法维持住脸上悠然洒脱的表情?这一次转身离开之后,他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打马奔驰在黑暗的路中,两旁的树影迅疾闪过,就好像立着的许多人,赫连若朝不由得想起九岁那年的午后,他躲在轿子里好奇地看着街道两旁垂首伫立的人群,当目光落在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上,就再也挪不开。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有关洛未央的画面便如潮水般纷纷涌至,酒后微醺的他醉意迷离的眸子、宫禁中他因腿伤疼痛而泛白的脸、服了瑶台散后冷漠微怒的神情、牡丹画舫上隐忍的痛苦……再有,就是后宫里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远在天边的疏离。

这是不是就叫做咫尺天涯?就算离得再近,他也触不到他,自己所做的,不过是一次次将他推得更远。不期然地再次想起运功疗伤时,眼前那个柔美的面庞,那是他们最为平和温馨的相处,即使后来两天他不再多说话,但空气中流淌的温情他依然能够感受得到,虽然这温情跟他毫无关系。

赫连若朝拼命想把那唯一的美好留在脑海中,却悲哀地发现他根本做不到,那个原本最近的、应该最为清晰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远去,再也抓不到了。

不是自己的,终究留不住,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片段。

迎着风,他只觉得脸上凉凉的。

回到宫里已是夜深,把马缰扔给侍卫,赫连若朝一路疾走,好像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也不敢问。懵懂之中,他依着惯性来到一处宫殿前,拍开宫门直闯了进去,时近子时,已经睡下的太监宫女们都被闹了起来。

有人端了热水来,伺候他洗漱,然后他宽了衣服走进寝殿。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熟悉又好闻的味道,这气息让他狂乱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周身的寒意也终于开始褪去,身体一放松,禁不住脚下一软,人向前栽倒下去。

“皇上小心。”幽暗中一个身影闪到面前,伸手扶住了他,他顺势抱住那人,倚在对方肩头不想再动。

沙哑的嗓音又咕哝了一句,“怎么身上这么冷?”一面三下两下将他衣裳脱了,拽到床上用厚厚的锦被蒙了个严实。

赫连若朝任凭对方摆布着,只管用力将那纤柔温暖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把脸埋进他脖颈间,随着滚烫的呼吸吐出两个字,“小墨……”

他会下意识地跑来景澜宫,就是为了贪恋这怀抱中充实的感觉,贪恋这一刻的温柔吧,他想让这感觉告诉自己,他也是可以抓得住的,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那份柔情。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他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口中语无伦次地喃喃低语,“小墨,幸好还有你,还有你在……就算他们都走了,只要你不走,不要离开,我……我不想再失去……”

埋首在自己肩上的人不再说话,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脸上微凉的肌肤紧贴着他的颈项,不一会儿竟觉出有些湿意。付墨谦心里不禁动容,这个强悍的、从不肯认输服软的君王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也会像个孩子似的,在觉得受了委屈之后躲在某个人的怀里偷偷流泪。

而他选择的怀抱,是他的。

心里还是有淡淡的喜悦升起,付墨谦为自己的无可救药暗中叹了口气。

上次重伤之后,赫连若朝执意让他留在圣德宫住了一月有余,两人平日里出同辇,宿同榻,食同桌,可谓形影不分,就连他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也让他在一旁陪着。后来他身上的伤完全好了,每日里又有一群大臣频频念叨如此做法“不合规矩”,他才不得已让他回到景澜宫,而后几乎每日他都会来看他。

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他左手两根手指在抢夺玉箫时被侍卫踩断,赫连若朝丢下狠话给太医们,若付昭仪的手好不了,太医们统统自断一指,而那两名侍卫的下场更不必说,不仅丢了小命,死之前还被打断了四肢。

幸亏,他的手终于好了,虽不能像从前那般灵活,也算能用。

那天是八月十六,中秋刚过,后院凉亭里的石桌上还摆着红艳艳的石榴和晶莹如玉的马奶葡萄,付墨谦坐在桌旁,仰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月,手里握着那杆玉箫。

箫声在夜色中断断续续地响起,没有了从前的婉转流畅和悠远绵长,那低回的声音和偶尔不成调的曲子,让人听了反而更有种难言的心伤。

他知道他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他却没有停。

直到曲终,他才转身,抬眼,对上那高高在上看不清神色的面庞。

那晚,他们在那场风波之后首次肌肤相亲,付墨谦能感受到对方因禁欲而有的饥渴和迫切,却没想到一贯强势的人会在那样的时刻流露出小心翼翼的温柔。

这次也是如此,赫连若朝本来先是狠狠吻住了他的唇,一面用力吮吸纠缠,弄得他舌尖发麻,一面撕扯他的衣服,不料却在听到一声微弱的布料撕开的声音之后,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变得无比轻柔,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

说实话,这样的赫连若朝让付墨谦还真有些不适应,他习惯了他的疾风暴雨,习惯了他的大力入侵,以前的他们在床上彼此啃噬撕咬,就好像两只依着原始本能的兽类。而他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让他生出一丝不忍。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45章 释怀

“不要走……小墨……我要你……永远别……离开我!”赫连若朝狂乱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明明已经蓄势待发,却迟迟不肯有所动作。

付墨谦不由得主动贴了上去,他的身体在对方的爱抚亲吻下变得火热,伏在对方耳边急促喘息着,熟悉的称呼冲口而出,“贺朝……”在他的挑逗下,赫连若朝终于耐不住,一冲到底,恣意驰骋间,渐渐丢开那份小心,恢复了常态。

与往常不同的是,事毕之后,换成了赫连若朝埋首伏在付墨谦的身前,而且像是怕人跑了似的,死死匝着墨谦的腰,直至沉沉睡去依旧不肯放手。付墨谦也不敢挣脱,怕他好不容易睡着再被惊醒,这一个姿势躺下来,肩背酸痛不已,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迷糊睡去。

再睁眼已是朝阳初绽,透过暗红色的窗幔,映得满室红霞一片,紫铜鎏金鼎里新添了百合香,一如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味道虽在,人却已经走了。

付墨谦下床穿衣,问兰儿,“皇上几时走的?怎么也不叫我?”

兰儿指挥小太监捧了水盆面巾进来,回道:“还不到卯时就走了,特意嘱咐不让叫醒公子呢。”

听小福子说,皇上连着几晚外出,都是快到丑时末才回来,不仅神态疲惫,情绪看上去也不好。昨晚他回来得虽然略早,也过了子时,而且情绪已经不是“不好”,简直就是失常,他到底出去做什么?还是去……见了什么人?

暗暗回想了一下赫连若朝昨晚的表现以及说过的话,付墨谦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

因为心里的猜想,墨谦一整日都有些心绪不宁,偏偏赫连若朝走了之后也没再露面,听说他下朝后就一直在御书房和几位大臣谈论事情。

坐在后院凉亭里,付墨谦不知第几遍数着枝头残留的叶子,手中握着那杆玉箫,却一直没有吹。渐渐的,树叶变得模糊不清,灰暗的天空中冒出几颗星子,熠熠闪耀。

兰儿拿了件羽缎斗篷出来,为他披在身上,“公子,夜凉了,还是回房吧。”

“兰儿,叫小禄打着灯,随我去御书房瞧瞧。”付墨谦终于坐不住了。

远远望去,内书房里果然亮着灯,莫非他今晚不出去了吗?

书房当下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雕螭书案,赫连若朝坐在书案前,正以手抚额,聚精会神看着面前的折子,书案一头,这样的奏折还摞有半尺多高。片刻,他猛地合上奏折,将手里的朱笔啪地一声撂在案上,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呼了口气,慢慢闭上双眼,双手抵在太阳穴上揉着。

日前收到北疆驻扎的将领传回消息,说蛰伏了几年的夷蒙人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在边境挑起一些乱子,看样子恐怕是在试探,而原来一直与乾国结盟的晏国也派来使节,想要接国王的妹妹——灵太妃回国省亲,但己方却得到密报,说夷蒙王曾偷偷与晏王接洽,想要两国联手,所以,万万不能让灵太妃冒然回去,此事一时还僵在那里……

自古到今皇帝这个位子总是让无数人争来夺去,那些人大概只看到为王者站在权力顶端、掌控天下的不可一世,却忘了做一个皇帝要付出的艰辛。如果你不想在青史留下骂名,被后人称作昏君、暴君或者庸君,那么你要勤勉自律、宽厚大量、知贤纳谏、事必躬亲……这简直就是圣人啊。皇帝不是圣人,皇帝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觉得累,想要逃避的时候……

赫连若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房间,赫连若朝闭着眼睛说道,“朕今儿就在书房里歇了,让外间侯着的人都下去吧,嗯,把那个冻顶乌龙再给朕沏一壶来,要酽一点儿的。”

“知道了。”

听见这声音,赫连若朝猛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房间里的人果然不是小福子,而是付墨谦。他已走到近前,手中拿了柄烛剪剪那灯花,然后再把黄|色绣龙凤牡丹绡纱灯罩重新罩上。朦胧的灯光映着他精致的面孔,有种不真实的美。

一丝意外和着淡淡的喜悦掠过心头,因为自从那场风波之后,墨谦几乎没有主动来见过他,都是他去看他,或者派人叫他过来,如今他主动来,是因为……在担心自己吗?赫连若朝伸手握住墨谦的手,“小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着?”

“皇上不是也没歇着。”付墨谦本想抽出手,终于不忍,坐在椅上的男人眼周泛青,脸上有明显的倦色,也难怪,连着几晚外出,回来后歇不了两个时辰就要去早朝,怎能不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从案上拾起朱笔在岫玉笔架上放好,沉吟着问道,“皇上今晚……不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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