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未央 四——楚馨姬绿
楚馨姬绿  发于: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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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抖,下意识地再次握紧,赫连若朝闭了闭双眼,“小墨,让他们送坛酒进来,你陪朕喝几杯吧。”

“皇上这里还有正事没做完,墨谦本就不该来打搅,略站站就回去了。”嘴里这么说,脚下却没动,其实只是不想让他喝酒,怕他这样的心情喝了容易醉。

赫连若朝站起来离开桌案,在房里走来走去,“你就容朕偷一回懒罢,朕这会儿头痛得厉害,正想歇歇呢。”他倒没说谎,今天一天他都头痛欲裂,大概是昨夜回来的路上受了风。看到墨谦,他忽然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堵得难受,也罢,要是再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怕是什么事也做不下去了。

酒很快送来了,是付墨谦特意要的桂花陈酿,香气馥郁但不易醉。

书房隔壁的暖阁里,两个人面对面对坐着,都没有说话,暖暖的空气在身畔流动,带着淡淡酒香。连喝了五六杯,薄薄的酒意染在脸上,赫连若朝眯起双眸,嘴角挂着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小墨,朕……见到未央了。”

那场风波之后,赫连若朝和付墨谦都选择了回避,谁也没有再提起。但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两人共同的心结,早晚有一天要面对。

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付墨谦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赫连若朝却没有再说,而是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结果不小心被呛到,他咳了两声,干脆俯身趴在桌子上,喘息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涣散,被酒水浸湿的双唇微张着,显出几分无奈,连带那张英俊的脸都少了些霸气,多了些苍凉。

他不说,墨谦只好主动问,“皇上既找到了他们,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将未央……带回宫里么?”

若能这么做,他就不会这个样子了!赫连若朝苦笑,而且就算他做得出,那个人也不会再乖乖就范,“我不会再由得他摆布,有本事他就杀了我”,这是那晚他亲口所说。

短短几天时间,赫连若朝发现,现在的洛未央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好像一直背负着的某些东西被放下了,这几个月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说起来他琵琶骨上的锁如何被取下,他又是如何受了重伤,赫连若朝一概不知,也没顾得上问,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和他,大概不会再有交集。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他面前的赤金牡丹纹酒盏,沙哑的嗓音淡淡说道:“皇上,别再喝了。”

墨谦半垂着头并没有看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流露出的担忧却显而易见,就好像那时……蒙着眼睛的洛未央。只不过未央面对的是心里的“无夜”,墨谦则从始至终把所有都明明白白地给了他。

他却伤了他。

身子好了之后,墨谦虽看似恢复了精神,却一直瘦了下来。他让御医开了很多补品,又吩咐御膳房变着花样地做各种墨谦喜欢的点心,但是以前面对美食总是雀跃不已的他现在却好像对什么都没了胃口,眼神里也总带着淡淡的轻忧。

难道他们真的不能回到最初了吗,那个明媚狡黠的少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一念及此,赫连若朝只觉胸中除了莫名的酸楚又多了丝绞痛。

为什么,他总是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

为什么,人总是因为得不到的,而忽略了眼前已经拥有的?

果然正如未央所说的,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半天听不到对方说话,付墨谦抬眼看去,便触到一双情意涌动又充满自责的眸子。那情意,是给他的吗?事情过去了大半年,他好像不再介意了,无论随侍在他身旁还是夜夜春|宵,都好像一如从前。但这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已如覆水难收,他会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再索求什么,感情这回事没有平等,没有人能保证付出了多少,就收回多少,现在这样,合该是他的命!

抱着这种心境,付墨谦忽然害怕看到赫连若朝眼中的情意,怕自己再次深陷,怕终究万劫不复!难道伤得还不够吗?难道不该把余下的破碎身心留给自己吗……一种想要逃开的念头占了上风,他忽地站起身来,“夜深了,皇上该歇着了……”

刚迈步到檀木隔断旁,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小墨,你一直都没有原谅朕对不对?”

“皇上在说什么?”

“这次朕看到三弟为了救治未央而在手臂上划出的七八条血口,看到他哪怕心血枯竭也要替他运功疗伤,朕忽然就想到了伤重时候的你,那时候只要能救醒你,无论要朕怎么做朕都肯!小墨,其实你在朕心里,也是无可替代的!”

付墨谦只觉得心里的一道闸门刷地被劈开了,潮水瞬间涌上,直冲眼眶,他拼命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身子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斜斜倚在木隔断上。他已经被他的温柔搅乱了心,这一句“无可替代”更是将他所有的防备顾虑都击得粉碎,让他再也无力抵御。

身后的人似乎积攒了太多的话,要一次说个清楚,“小墨,朕知道自己很贪心,两个都想要,却差一点儿两个都失去。小墨,朕再也不会……你别再怪我好不好?!如果再失去你,我大概真的……心也就死了……”

他高大的身躯从身后紧紧拥着他,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低沉、含混不清,他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眼眶中的潮热终于滑落。

赫连若朝扳过墨谦的身子面对面再次拥紧他,灼热的双唇轻轻落在湿湿的脸颊上,“小墨,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忘了那些,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怪他吗?也许吧,但已经微不足道了,付墨谦摇摇头,却正好听到赫连若朝的后半句话,急忙解释,“不是,我……唔……”

一个缠绵的吻,直吻得两人气息不稳,温柔的暖意化开了胸中的郁结。

感觉到墨谦已经身软脚软,赫连若朝干脆弯腰将他抱起,转身走回房间里侧的雕花大床,拥着怀里的人滚了上去……

多年以后,赫连若朝回想当初,突然发现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一个似乎是老天专门派来让他痛的,好像失去了他就失去了一切,另一个则是老天补偿他的,好像有了他就有了一切。

所以,他这辈子既无法将洛未央从心中抹去,也无法离得开付墨谦。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46章 逛街

岁暮北风紧,经日落雪残。

凛冽的寒风呼啸了整晚,这会儿仍不肯停歇,冷冷地扑打在窗棂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又自窗缝灌入,带来逼人寒意。

房间里,洛未央盘膝坐于地上,双手置于胸前,掌心相对,双目微阖,似是在运功调息,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双掌有些颤抖,脸色也渐渐泛白,额上有汗水渗出来……如此撑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收了势,双肩随着喘息起伏不定,神情显得极为懊恼。

调整了一下心情,他随手拿起身旁放的一本册子,再次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团冷气随之卷入,赫连无夜大步走了进来,一边搓着手,“未央,今儿可真冷,你有没有……你怎么又坐在地上?有没有让他们加个火盆在屋里?”

洛未央站起身来,“用不着,我没那么冷。”

无夜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扔在桌上,将他双手握在掌心里,顺便瞪了他一眼,“还说不冷,手凉得像冰块!”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洛未央看着无夜冻得通红的脸,反唇相讥。

无夜一面喊来高德,让他舔个火盆进来,一面皱起眉头斜了一眼扔在案上的书,“又偷偷练功!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事急不得。之前拼着命练走路,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就罢了,这好容易能走能动了,又急着恢复武功,你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好过几天,舒服几天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从母妃那里要了这本内功心法给你。”

“我又不像王爷你每天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见日待在府里,再不练功,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算起来,他们从义兴镇回来已有两个多月了。

赫连若朝最后一次从他们那里离开之后,没过几天,便派人送了一道密旨过来,勒令烨王三日内回京,上朝议政,如若抗旨,直接拿下交大理寺候审。可是密旨中对洛未央却只字未提,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权衡再三,赫连无夜还是决定奉旨回京,因为他实在没有抗旨的理由。虽然手里有太皇出京寻人的懿旨,但实际上他要找的人已经找到,如果赫连若朝明示此事,他一样没有理由不回去。而现在赫连若朝在圣旨中没有提到洛未央,是不是暗示皇上已经做出了让步,允许未央暗中留在他身边呢?若是这样,就更不能和和皇上硬碰硬,对着干了。

可是他回去,洛未央怎么办?也明目张胆地回到侯府恢复世子身份吗,万一皇上哪日又想起了什么,一道封妃的圣旨送入侯府,他们就再没有退路了。如若那样的话,洛未央就和付墨谦一样,成为赫连若朝名正言顺的男妃,与上次他被秘密带入后宫完全不同,所以这个险不能冒。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让他暂住在烨王府,皇上既没有挑明,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以后会如何,只能看皇上的意思随机应变了。

无夜把这些想法说了,洛未央开始执意不肯,要自己留在义兴镇。无夜坚决不同意,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让未央勉强点了头。无夜知道,大概最具说服力的条件,就是他答应从母妃那里要来那本名为“虚无”的内功心法,让未央试着练习,看看是否能对他恢复武功有帮助。

“虚无”是华溪梧苦心参悟而得,燕蕊自废武功近二十年后,重新加以练习,功力竟然能够恢复到一半以上,洛未央和无夜对它报以希望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洛未央毕竟曾经筋骨重伤,不仅练起来很吃力,收效也甚微。

拉着未央在床边坐下,无夜好言相劝,“未央,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又闷得慌,但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你现在除了没有武功,行动、力气都不输常人,能恢复到这样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的武功真的恢复不了,又能怎样?难道就不活了?我们好容易才在一起,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些,不要总去苛求自己。”

洛未央闷不做声,他知道无夜说的没错,可是心情有时候是不受道理管制的,沉默半晌,才道,“那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回来两个多月,他都没有出过王府大门半步,之前是因为行动不便,现在好容易恢复了,再这么闷下去他怎么受得了。

无夜有些犹豫,虽说以京城之大,未必人人都认识洛小侯爷,而且这两年多未央都不曾在京城露面,大概不会出岔子,可是他的容貌实在太过扎眼,走到哪里都有人瞩目……想了想,说道:“好,出去逛逛可以,但我得替你乔装易容一番……”

时值岁末,虽然天气寒冷,朔风扑面,却并不影响人们准备过新年的热情,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各种卖年货的摊子鳞次栉比,小贩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

身穿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子面前停下,随手拎起一盏红色的圆型灯笼,对身旁的人笑道:“这种灯笼我母……亲也会做呢,小时候过年,她就曾亲手做过一盏,因为给了亦恒,我还气了半天,直到她答应再为我扎一盏才罢。”

未央淡笑不语,是的,他知道,因为洛夫人也曾为小凡做过一盏……

卖灯笼的小贩忙着推销,“公子,买一盏吧,明儿就是二十三,过小年了。”说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锦衣公子身旁的那人。这两人状甚亲昵,关系好像不一般,只是这锦衣公子英俊潇洒,旁边那人长得怎样且不说,单那脸上的许多红痘和黑斑就叫人看着不舒服。

似是感觉到小贩的目光,无夜贴在未央耳边小声道:“怎样,我的手段不错吧,这样子大概没人能认得出你了!”

“可是这东西粘在脸上好难受。”未央皱眉抱怨,他脸上的痘痘是无夜用红颜料和着湿面粉点上去的,黑斑则直接用毛笔画的,然后略加修饰,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无夜笑,“为了不惹人注目也只能如此了。”

又逛了半日,风虽渐渐止了,空中却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粒,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天色将晚,无夜带未央去了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酒楼,说这家最拿手的就是煲各种汤品,味道鲜美又滋补,最适宜冬天来。

行至酒楼门口,还未入内,已有人抢到跟前对着赫连无夜躬身施了一礼,“卑职见过王爷,原来王爷也喜欢这家的汤品,真是太巧了。”原来是进京述职的某外省官员。赫连无夜只得与之寒暄几句,一同进了酒楼。

来到二楼,那人极力相邀无夜同坐,说是今晚由他做东,邀了几位朝中大臣在此一聚。无夜婉拒了,和未央另选了一间雅室。

点了山药排骨,冬笋咸肉等几道这家的拿手菜和推荐的汤品,无夜还特意要了一道鹿筋活络汤,说是有舒筋活络、强筋健骨之用,对未央大有裨益。二人边吃边聊,倒也其乐融融。

坐了小半个时辰,有人走过来,站在雅室的珠帘外出声招呼:“王爷……”

见仍是刚才那外省官员,无夜道:“张大人有事么?进来说话吧。”

张大人掀帘而入,“王爷,周大人、李大人等一定要下官来请王爷过去喝杯水酒,还说有事要和王爷商量,所以下官只好冒昧来打扰……”

这么多人的面子不好都驳了,无夜犹豫着看向未央,未央小声道:“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便好了。”

“也好,那我去去就来。”无夜嘱咐了两句,起身走了。

两人刚离开没一会儿,未央正独自坐着饮酒,就听见门帘响动,他还纳闷无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转身却看见一个美少年扶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闯了进来。那少年见屋中有人,赶紧说了声“对不住!”又对靠在他身上的男人道:“朱老爷,咱们走错了。”

“什么错了,没错!就是这里!”那位朱老爷显然醉得不轻,踉踉跄跄便向屋里走来,他身高体重,一旁的少年根本拉不住。在桌前站定,朱老爷摇摇晃晃、醉眼惺忪地看着洛未央,喃喃道:“咦,我房里怎么多了个丑八怪?喂,小子,你是谁啊?怎的坐在我房里?”

洛未央哪屑于搭理这醉汉,倒是一旁的少年不住地道歉,劝醉汉离开。不料那醉汉见洛未央不搭理自己,竟先恼了,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的酒水对着未央兜头泼下,“小子,你找死啊!在朱大爷面前还端架子……”

这下子洛未央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根本忘了自己现在武功全失,“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醉了不去一旁挺尸,却来小爷这里寻事!”

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美少年急忙挤到他们中间,先安抚那位朱老爷,又转过身来抽出汗巾子替未央擦脸,才抹了一下就愣住了。

洛未央抢过汗巾子自己擦了几把,脸上的“伪装”早已去了大半,他浑然未觉,只对那少年道:“行了,你赶紧把这醉鬼弄走!”

刚才还凶巴巴的朱老爷,这会儿跌坐在椅上,竟垂着头好像睡着了。少年使出吃奶的劲将他架起,两人一摇三晃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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