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未央 三——楚馨姬绿
楚馨姬绿  发于: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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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饭桌上,除了一道野山菌炖鸡、一道腊肉烟笋、一道过油豆腐之外,还有一碗看上去清淡可人的白菜汤,热腾腾的清汤里是碧油油的白菜,汤面上还飘着葱花,淋了麻油,闻起来香喷喷的。

洛未央顾不上吃饭,先盛了一碗汤放在无夜面前,一直盯着他喝了几口,眯着眼睛说“味道不错”,才好像放心了似的。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18章 钥匙

付墨谦提心吊胆地猫在景澜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后却什么也没等来。他忍不住派小禄出去打探消息。

小禄回来后汇报,说皇上从东离宫回来便大发了一通脾气,把桌子都掀了,还砸了好些东西,后来不知怎的又平静下来,只是不许人进去打扰;今儿下了朝就一直待在寝宫里,连何侍卫长与福公公都被轰了出来。

其实小禄还打听到敏妃曾去找过皇上,而且皇上竟然见了她,小禄知道敏妃和自家主子一向不对盘,为了怕主子听了心情不好,就自作主张把这条消息吞了。如果小禄没有这样做,付墨谦再动动脑子多想一下,后来大概也不会过于托大,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捋虎须,以至于一条小命差点儿送掉!

付墨谦心里略微安稳了些,他想那把扇子大概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小太监或宫女拾去了,偷偷送出宫去换几个钱也没准,这样自我宽慰着,他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皇上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打算去招惹他,晚间便早早睡下了。

睡到半夜,付墨谦被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开始还以为在做梦,后来觉得不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立刻吓了一跳,人也完全醒了。

只见床帐掀开,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脸上蒙着黑布,露出一双眼睛……嗯?这情形有点儿熟悉!

“王爷?”付墨谦小声问,同时心里十分诧异,烨王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

那人奇怪地“咦”了一声,“付公子竟认得出本王?”声音不对,不是赫连无夜!付墨谦下意识地往床里面缩了一下,不过他看得出这人没有恶意,所以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你不是烨王?”

那人取下面巾,却是一张付墨谦从未见过但又觉得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他微微一笑,“原来付公子将本王错认为三哥了,我不是烨王,是衡王。”

付墨谦长呼了一口气,这兄弟俩还真是癖好相同,都喜欢扮成大侠,半夜三更摸到别人寝室里。

“付公子,本王是受了三哥所托来找你帮忙的。”赫连亦恒把来意说了一遍。

听完衡王的一席话,付墨谦皱起了眉头,“据未央说,锁链的钥匙确应在皇上那儿,不过皇上从未提起过,也不知道他收在什么地方,既然未央已经走了,这钥匙大约也没用了,我……尽力而为吧。”

赫连亦恒点点头,“如此多谢付公子!三哥说不要勉强,他会等上三日,如不成就罢了。皇上正在气头上,付公子要小心行事。三日后,本王还在这个时候过来。”

不仅癖好相同,连说话的语气和习惯都相同。付墨谦隔着纱帐看着衡王身手敏捷地翻窗而去,暗中摇了摇头,怪道看着有些熟悉呢,衡王的五官长得很像燕太妃。

隔日,临近正午,金灿灿的阳光照进院子里,墙下海棠开得正艳,点点嫩红迎着光在春风里摇曳,付墨谦手执一杆碧玉箫,信步走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呜呜咽咽的箫声冲破宫墙飞上半空,清透而悠远,百转千回之中,仿佛伊人高楼独倚,凭栏远眺,满腔哀怨无人能诉;又好像火凤误陷樊笼,引吭高歌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不羁,一朝要冲破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箫声如泣如诉,听得兰儿和芳儿都唏嘘不已。

足足吹了近一个时辰,付墨谦只觉得嘴唇都木了,手指也快僵硬不停使唤了,终于看到派在宫门口张望的小禄喜滋滋奔回来禀报,“公子,皇上真的来了!”

付墨谦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吩咐道:“快去把酒席摆在寝室旁边的厢房里。”

“皇上驾到——”人未至,福公公尖细的嗓音先到了。

付墨谦整了整衣服,跪在景澜宫正门入口处接驾。他今天刻意收拾了一番,穿着一件轻薄的淡藕荷色提花罗袍,衣襟袖口有精美的刺绣,头发用同色的缎带束起,又齐眉勒了一条紫色金线莲纹抹额,中间嵌着一颗不大却极圆润的东珠,当真是面如傅粉,唇如点朱,好一个风流俊俏的美少年。

一双团龙纹薄底靴出现在付墨谦的视线里,头顶上传来慵懒的声音,“好容易把朕吹来了,怎么停了?”

皇上没说让他起来,他只好继续跪着,低头说道:“若墨谦的箫声能为皇上解忧,墨谦愿一直吹下去。”

“小墨还真是其心可嘉啊。”虽是褒奖,赫连若朝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喜怒,径直往前走去,快走到廊下时才好像忽然想起来,回身说了句“起来吧,别跪着了。”

“皇上,墨谦在房里摆了酒菜,皇上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付墨谦跟在赫连若朝身后,在石凳上坐得太久,接着又跪了会子,他两腿酸麻,走起路来姿势都有些僵硬。

“朕用过了。”声音还是淡淡的。

“那……小墨陪皇上小酌怡情,可好?”

这次赫连若朝没有搭腔,由着小禄将他带到了厢房里。

摒退了众人,又半掩了门,房里只余下他们俩,付墨谦布菜劝酒,殷殷相待,俊俏的脸上嘴角勾起,带着一贯顽皮的笑。仿佛是心有灵犀,他们谁也没有提洛未央的事。不过不知是不是有些做贼心虚,付墨谦总觉得今天的赫连若朝和往常有些不同,尤其是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抹让他看不懂的神情,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越发深不可测。

喝了几杯酒,赫连若朝起身在房里走了个来回,拿起那杆玉箫,“小墨,这箫你用着可还顺手?”

这正是当日他在月香苑送他的那杆碧玉箫。

付墨谦灿然一笑,“皇上送的东西,岂有不好的。”

“那,再为朕吹一曲吧。”

付墨谦接过玉箫,想了想,便吹了起来。

他吹的是一曲《眼儿媚》,箫声缠绵悱恻,委婉低回,让人的一颗心也随着这柔媚的曲调起伏不定,浑忘了周遭的事物。

这首曲子,付墨谦本意是倾诉自己的一番思慕之意,听在赫连若朝耳中,却合了另外一种心情。他听着听着,手里拿的牙箸慢慢合着音律节拍轻轻击打在玉杯上,沉声吟道:“萋萋衰草暮烟低,独倚画楼西。半轮孤日,一斛浊酒,子规声啼。回眸不见春衫绿,人在哪边栖。今朝难醒,明朝何诉,总是疏离!”

一曲终了,两人都沉默下来。

在到景澜宫来之前,赫连若朝心里本打算要质问墨谦,为何帮着烨王一同来骗自己,可不知怎的见了面,想好的词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只觉得这事一旦说破,两人之间原有的温馨默契也就全都被打碎了,在这个少有真心多是名利的后宫里,他真的很想为自己保留这一方净土。于是他让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墨谦是为了想要独占他才这么做的,是出于对他的情感,所以,是可以被原谅的。

待到一曲《眼儿媚》,他心中这两日所憋闷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那种求而不得、得而复失、失而难寻的感觉在心中上下翻腾,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说不得,只好喝酒,不停地喝酒。

赫连若朝的酒量还算好,至少不会因为这几杯酒就醉了,但是渐渐他发现自己有些头晕,很怪异的晕眩,悄悄试着提了口气,立刻明白了什么,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拳头,几欲掀桌而起。可是脑筋微转,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俯身趴在了桌子上。

付墨谦在酒里下了迷|药。

迷|药是昨晚衡王给他的,说是溶在酒中无色无味,且对人的身体绝对无害,醒来后就好似睡了一觉。

可是,衡王和付墨谦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无夜曾提起过,皇上身为太子时服下过天山雪蟾,百毒不侵。

见赫连若朝趴在桌上似是昏睡过去,付墨谦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喊了两声,没反应。他胆子大了起来,先是伸手从赫连若朝腰里解下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豆青色绣金丝缎荷包,打开看时,里面有几颗金珠、一根断成两截的细玉簪、还有一个像是装饰物的镂空雕花金属牌,薄薄的一片,用红绳拴着,至于开锁的钥匙却没有。他不死心,又到对方袖子里、怀里、腰间一通乱摸,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诶?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皇上应该随身带着才对啊?还是说因为人已经走了,所以钥匙也没用了,就放在了别处?付墨谦心里想着,嘴上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好在还有三日时间,想个法子去御书房找找……”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御书房。”有人接了一句。

付墨谦想也没想,张口便问:“那到底在哪儿?”

刚才还趴在桌子上的赫连若朝这会儿已缓缓坐直了身子,眸中精光闪闪,盯着张口结舌的付墨谦,伸手将荷包又从腰上解了下来,取出那个薄薄的镂雕金属片扔在桌子上,“小墨,你要找的东西其实就在这里!”他脸上仍似笑非笑,眼底的怒火却像是要喷薄而出。

付墨谦一下子从头冷到了脚底,指尖颤抖着,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赫连若朝,竟没有跪下讨饶,半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你放过他们吧!”

话音未落,眼前猛地一花,重重的一巴掌已经落在脸上,打得他整个人摔了出去,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更是痛到麻木,嘴角的血霎时淌下,嘀嘀嗒嗒落在地板上。

一只大手钳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面前依然是那张英俊的脸,目光却是陌生的,“付昭仪,你刚才是在同朕说话么?”

付墨谦顾不得身上疼痛,挣扎着跪在了地上,“皇上,随你怎么罚墨谦都行,墨谦只求你,放过他们吧!”

赫连若朝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付墨谦只听到他大声吩咐着,“来人,付墨谦与重宁宫魏公子失踪一案有关,先将他关入冷宫,待朕亲自审问!”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19章 冷宫

自古以来,皇帝的后宫中都有冷宫,用来幽禁失宠或犯了错误的嫔妃,而冷宫实际上并非一座宫室的名字,不过是因为这种地方大多地处冷僻,又隐喻帝王之家的冷情寡义,故而得来的一种俗称罢了。

付墨谦现在被关着的所在——秋棠阁,就是乾朝后宫里的冷宫。

秋棠阁位于后宫西北角处,紧挨着角楼,旁边还有一间废弃的宫室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斜对着的则是“浣衣局”,名义上是粗使宫女们浆洗衣物的地方,实际上各种脏活累活都集中在此地,而干活的人里面也包括犯了错受到责罚的宫人。

乾朝后宫一连三代都算是平静无波,皇帝贤德自律,嫔妃的人数也不太多,所以作为冷宫的秋棠阁一直都荒废着,不仅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也十分破败,门窗上红漆斑驳,窗纱零落,大槐树下积了不知多久的枯枝败叶里,一只硕大的老鼠在有人进来的一瞬间急急蹿入墙角,消失不见。

几名侍卫将付墨谦丢进空荡荡的屋子里,返身关上大门,咔嚓一声落了锁,从窗户向外看去,发现还有两名侍卫在院门口守着。

付墨谦倚着墙壁慢慢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借着窗外夕阳昏黄的光线打量着这里。一明两暗的房间,堂屋里除了一只歪躺在地上的三条腿藤椅和正面墙上撕剩下半幅的画卷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他靠坐在堂屋的东墙根下,透过内屋门望去,西房里有一张木床,居然还挂着床幛,只是时间太久,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质地。

发了会儿呆,付墨谦从地上站起来,走进“卧室”坐在那床上,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还好没有塌陷下去,他伸手入怀,摸出了那杆碧玉箫,这是侍卫们进来拿他之前,他顺手揣入怀里带出来的。虽然现在不能吹,但就这样握在手里,凉凉的,也很舒服。

皇上不会对他怎样的,毕竟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这是他亲口所说,而现在他不过是被气昏了头,等他消了气自然就好了。只是他若问起洛未央的事,自己怎么才能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还是干脆三缄其口?

这么胡思乱想着,付墨谦倒也不甚害怕,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已到了晚饭时分。

不多时,外面铁锁哗啦一响,守在门口的侍卫打开门,有个小太监进来,也不说话,放下食盒和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转身又走了。食盒里只一个黑馒头并一碗凉水,付墨谦看了看,端起碗喝了两口水,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种东西怎么吃得下,不到饿得狠了就先扛着吧。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来“审”他?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付墨谦打定主意随机应变,且看看皇上都知道了些什么,再决定怎么应付。

放宽了心,这一晚他反而睡得安稳,一觉到天光。

第二天,一直捱到了傍晚,外面终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墨谦撑起身子向窗外望去,果然看见一身淡黄|色便服的赫连若朝带着小福子和几名侍卫走进了院子。

门上的锁被打开,赫连若朝皱了皱眉,房间里没有灯,灰蒙蒙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小福子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几个小太监回来,不但拿了几只大铜烛台进来,还搬来一个铺着锦垫的花梨圈椅,放在堂屋门口让皇上坐了。

摇曳的烛光里,付墨谦跪伏在屋子中间,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此时手脚发软,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墨谦见过皇上。”

赫连若朝挥手让旁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小福子一人在旁边,他走下椅子蹲在墨谦身前,用手中的折扇抬起他的下巴——不过才一天,原本鲜活水灵的美少年就失了原有的光彩,昨日挨了一巴掌的红肿还没有完全褪去,脸色灰白,嘴角也肿着,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还隐约带着光芒。

刷地一下打开扇子,玉色的象牙骨在光影中显得十分温润,四行墨字洋洋洒洒印在冰绡白绢上,俊秀的笔锋一如写字之人那般飘逸脱俗。

“墨谦,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什么要欺瞒朕?”赫连若朝低沉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却听不出情绪。

这把扇子居然真的到了皇上手里,看来想抵死不认是不可能了,付墨谦低垂着头,“皇上,洛小侯他……”话未说完他就被人一把扯住头发,扬起脸对上一双渐渐燃起怒火的眼睛,“朕早就说过了,后宫里不许再提‘洛小侯’这几个字!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皇上想让墨谦知道什么?又不想让墨谦知道什么?未央心里的人只有烨王,皇上就算将他隐去身份关在后宫一辈子,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做只会让他越来越恨你,你又何……”

赫连若朝松开墨谦的头发,扬起手挥了过去,紧接着反手又是一下!两声脆响直接打断了那喑哑的声音。

“付墨谦,这里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朕了?嗯!别以为朕宠你你就真的可以无法无天,记得朕早就提醒过你吧,入宫为妃不得专宠,不得争风呷醋,不得恣意妄为,言行无度,你可是哪一条都占全了!你以为把未央弄出宫去,就能取代他了?朕明白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未央在朕心中的位置!你拿什么和他比?哦对了,除了在床上,朕忘了你在床上倒真是无人能及,不愧是在青楼混过的!小贱人!”

付墨谦倒在地上,肿胀的面颊贴着冰冷的青石地砖,虽然耳中因刚才那两巴掌还在嗡嗡作响,但并不影响他将赫连若朝的话一字不漏无比清晰地收进来。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钢针狠狠刺在他的心上,落得千疮百孔,痛到指尖发麻,他浑身不住颤抖着,而锥心裂肺的痛过之后,整个人却好似渐渐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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