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夜,人性冷漠,你应该受到保护,你还年轻,才十九岁,若是皇澈能活到现在,你比她还小,我只当你仍是个孩子,不过有些任性罢了。至少你会为了我哭,虽然你同江越完全是同一类人,虽然你的眼睛我不明真假,虽然曾说我即使是同性恋也不应是被压的那个。
擦干她脸上的泪,她却哭得更加厉害,“十夜,听我说,你活的太累,别去背负罪恶感而装的无所谓。做一个冷酷的人,或者干脆放弃自己的梦想当个乖乖的竹井家小女儿竹井十夜。”
她仍是哽咽,却轻微了很多,“朝阳,唯独对你不能,他们毁了你,我也毁了你。我该杀了你,好让自己不再有弱点。”
我亲亲她的脸,“十夜,学学江越吧,让自己时刻都能保持愉快。”
第七章:燕过海(3)
竹井旬果然没有得到那笔贷款,十夜暗中买了他大量的股票然后低价抛售,将他最要命的一家公司股票价格压倒不可思议的地步,接着是其他公司被吞并,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全部败下阵来,还给他添了不少乱子。那批贷款对竹井旬来说可算是救命钱,没了也就没了盼头,十夜策划了三年终于走到今天这部,胜利可以说就在眼前,但胡灿曾经说过,道上混的总有些看家本领,竹井旬先前同江越的结盟此回终于派上用场。
竹井旬向江越借了一笔高额贷款,看来算是背水一战,终于将情势稳定下来,十夜这次就没能完全得手。但她也不是太在意,虽然赔了些钱,赚来的威望也算物有所值。
她窝在我怀里,很温驯的说,“朝阳,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你想让谁趴在地上舔你的皮鞋都可以……甚至江越也不能例外。”
我用手指,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然后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去睡一觉吧,这些天你太累了。”
她不愿意,眼睛看着我,然后将手伸进我的衬衫,解开扣子,将自己的赤裸偎依过来,她说:“你知道么,朝阳你虽然没有心,但是你很温暖。”
然后她扑在我身上,漂亮的头发包围过来,要我溺死在里面。
“朝阳,朝阳。”她难耐的低语和呻吟,我扶着她不赢一握的腰,将她牢牢收入怀抱。
“朝阳,朝阳。”激情中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哑下去,抬起她的头,才发现她已经满面泪痕。
“怎么了。”捧起她的脸,泪水浸透我的手掌。
十夜凄声欲绝:“我怕失去你,如果我死了,你也来陪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她,露出真正的笑。
然后就是十夜的香味和身体蔓延过来,主宰了整个下午。
当她穿戴整齐以后,却又变了,又是那个表情清冷的十夜。谁也不放在心上的十夜,没有柔软与懦弱,也没有做爱后女人应该特有的虚软娇嫩。
把头发盘好,她转身多我笑,“朝阳,今天晚上你要穿的体面前些,比任何一次都要体面。”
今天晚上是竹井家的家庭会议,内容将决定十夜的未来,不,应该是决定着新上组的未来。
会议定在晚餐之后,竹井家没有在饭桌上谈事情的习惯,所以气氛就格外紧张。晚饭过后,仆人撤下餐具摆上文件和茶。竹井旬轻轻咳了一下,“这个会议我希望只由家族内部的人参加。”
十夜嗤的笑了,“父亲大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又不是不知对方的底细,做这些排场有什么用。”
竹井旬似乎要发作,最终仍是掩饰的咳嗽两声,“我是家长,自然按照我说的来。”
十夜小声咕哝一句:“这个位子又坐不了几天了。”但她还是挥挥手让我下去,怕我担心她轻声说,“没什么,朝阳,他不能将我如何。”
于是我随着一干仆从还有各位少爷的保镖秘书之类出了餐厅,在外面等着。
胡灿本来就在厅外候着,看着一班人鱼贯而出正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我过去降低声音说:“他们可能要杀十夜。”
胡灿听了笑了一下,满不在乎,“他们不敢,小姐手里有十几个人质,还握着他们卖粉的证据,洗钱的路子也让她捏着,只要等着明天看小姐她荣登大宝。”
十夜她完全没有必要废这么多周折,但她要的是名正言顺而不是篡权夺位,她说过,出生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不能做任何事情都被烙上这样的印记。
我点点头,退到一边不再吭声,同他一起耐心等。胡灿倒是闲,和几个一同出来的保镖玩瞪眼游戏,末了还贱别人一句,“做什么,比眼大啊?”
与胡灿虽然共事一主,但大多数时间见不到他。十夜许多事情都交给他才放心,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为十夜拼地盘,或者做些见不得光的杀戮。但今次见了却觉得他比原先还有好,甚至少了几分戾气,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态度却有些玩世不恭起来,尽管他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
我指指他额头上新缝的三针,“你这是在自杀。”
他切了一声,“林……不,燕过海,你少来劝我,别跟他们似的没完没了,我烦!这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说你现在和小召有什么区别。你这么活还不如小召死了有意义。我看你他妈不如去死,还盼什么哪,盼江越峰回路转告诉你那天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看我,我活的随性自在,谁也留不住我……”
啪!我给了他脸上一拳,力气不轻不重,“你话真多。”
胡灿的脸歪过去,停了半天才慢慢转过来看我,“你是不是想劝我活的爱惜点儿自己,为将来,为小召报仇。哈!别逗了,啥仇啊!要算账你也是第一号仇人,就是你,要不是你江月也不会杀他,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个样子活着。不过我欠你两个人情不动你,哼哼……小召算什么,只要我开口大把的男人轮着过来让我上,我就那么稀罕他?”
啪!我在给了他一拳,这次并没有拿捏力量,打裂了他的唇角。
舔舔唇角的血,胡灿苦笑一下,“我不想活了,就是不想活了怎么样?!”
死了比或者幸福,曾经有两个人对我这样说过,且都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同样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既然已经认识到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去死?十夜那里有一百种没有痛苦就能停止呼吸的方法,为什么我不去死,还是我在等地什么?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从餐厅传过来,厅外的人都紧张起来,然后统一向门口冲,胡灿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慢慢说,“急什么?”
那些人便不敢再上前,让出一条道来让我们先过。
门内十夜捂着胳膊,上面一只小刀只露出尾部,想必进入的极深,地上躺了竹井家的一位世伯——我记不住名字,还有竹井旬的三子——竹井直人,看样子,应该都是死透了。
十夜把枪扔在地上,笑,“什么年代了,还用刀子。”
胡灿走上去也笑起来,餐厅大而空旷,回荡着他的声音,“大家还是自己打算清楚。小姐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就更不用说还沾亲带故的,彼此给个面子,大家都好过。”
竹井旬气的已经是浑身发抖,不知说些什么了,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十夜却是挺直脊背仰着头看她,脸上一点目中无人是再不掩饰了。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实际上十夜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她本来也是那种不在乎代价的女人,但竹井旬不同,他要活命要面子要里子,他绝不能输——即使输了也得有个漂亮的台阶,并且其实这个台阶十夜并不吝于给。
他终是无奈,颓然坐回位子上,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十夜捂着伤口站起来,轻轻扶着我,她说,“朝阳,就只差一步,这一步也不会太远……”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勉强道,“刀上有毒。”便软软的滑倒。
我伸手接住她,胡灿冲过来立刻撕开她的袖子,把她的胳膊绑起来,“小姐,您怎么现在才说。”
十夜已经没了戾气,断断续续在我耳边道,“既然他们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这天以后,十夜打破竹井女人不得议事的规矩,升为董事长助理,其实就是全权代理各项事务的意思。
第七章:燕过海(4)
十夜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就是竹井旬的办公室。刚开始竹井旬还会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说垂死挣扎也好不愿放弃也罢,但他最终还是接受现实,渐渐不来办公赋闲在家。
终于剩下我和十夜一人,她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抢了青金一块地盘——竹井旬曾经割掉的那块,这样一来她同江越正式撕破脸皮。
接下来她稳扎稳打兴致勃勃开始巩固自己的势力,安置自己的人马。
我的工作就是做燕过海,在十夜身边沉默——身份暧昧的男人。
其实这样的生活很平静,有十夜在一切死亡与痛苦都无法波及我,反而有作壁上观的趣味在其中。
但终有一日对决是会到来的。十夜说,“朝阳,下星期江越约我出来谈事情,仍是在RISE大厦,就由你出面可好?”
我坐在沙发里不吭声,盯着上面的线缝数针脚,似是充耳不闻了。去还是不去,都不会由我来决定,所以我不必开口,只用听取结果。
她果然仍是不容我拒绝的,“你该正式见见他。上次在杨家,由于之臣的事情也没能让你同他真正说什么。”
其实上次我确实看到江越,依然是被众人围捧得发光体,身边站着漂亮的江蓝——那才是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气度风采,哪一样不过人。
江越身边就是应该站着这样的人才配的上他的超凡脱俗。而当那个叫江蓝的少年曾信誓旦旦的说终有一天要替代我不仅靠他的拳头时,我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但结局却给我了我响亮的耳光。
是我忘了世事无常,万事不能以常理定论;
是我骄横跋扈,忘记自己不过也是个凡人;
是我错看了未来。
林朝阳之于江越真正不过一场游戏罢了,见面与不见面都不具任何意义,我已经被他遗忘,或者抛弃。
我说:“好。”
她搂搂我,“其他的不要多想,我自有打算,你也不需要说什么,有胡灿在,只要你不说话,一句话都不用说。”
“好。”那就一句话也不说。
燕过海应是什么样的人?燕过海应是沉默寡言而又苍白的男人,燕过海应该是绵里藏针优雅迷人的男人,燕过海应是绝情绝义气绝不回头的男人,燕过海应是站在竹井十夜旁边效忠尽责的男人。
明天的我,就应该是这样的男人。
***
胡灿坐在我旁边忽然笑起来,“我说你还真平静啊。”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并不开腔,将视线投向窗外,离江越所说的议事地点越来越近,但我懒得去想一会儿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需要说,有胡灿在,我就只需要沉默。
突然他的手伸过来,强硬的掰过我的脑袋,他暴躁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凶狠的瞪着我:“林朝阳,你再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我就把你送给竹井旬。”
我看着他,最后垂下眼皮,盯着被他攥皱的衣领,“你把我的衣服弄皱了。”我一脸纯良与无辜。
他颓然放开我的衣领,几乎要给我一拳,但是他没有给我一拳,而是给了我一句:“你他妈狗娘养的。”
我抖抖眼皮,继续转头去看窗外,RISE大厦已经在眼前了。
半年以前,我曾踏入这里,现在物是人非,都应验了我当初的预感。
这次谈判十夜刻意要求我们晚十五分钟出发,到达会议室我们已经晚了将近五十分钟,道上比较忌讳迟到,江越最忍受不了的也是迟到,他从不等人尤其是同别的帮派谈事情,就更不可能。
我同胡灿赌一块钱他已经走了,我要看胡灿怎么收场。
胡灿捏着自己的一块钱硬币冲我歪起嘴巴笑的嚣张异常:“你猜是我拿走你的钱还是我拿走你的。”
我懒得理他。
就算真的输掉一块钱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块钱。
我与他走在RISE大厦的走廊里,熟悉的吸顶灯熟悉的大理石地板,熟悉的皮鞋叩击在地板上响亮的声音,不熟悉的是我现在的新身份与我身后的保镖。走廊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然而尽头似乎又是近在眼前的,白色的门矗立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打开,去看里面的谜底。
胡灿将手放在门柄回头对我笑,“你说,谁赢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呼吸沉重起来,门里是我不可预知的未来,同样是我以为已经离开的人,也许我将永世不得超生。
江越坐在里面,身边是漂亮的江蓝。江越悠闲淡然,似乎我并没有迟到,无所谓似的。
我输了一块钱。
胡灿笑眯眯的弯腰致歉,“对不起我们迟到了。”然后他侧身把我让进来,“燕先生在路上耽搁了,江门主请见谅。”
江越眼皮抬了抬在我脸上绕了一圈,却也不见任何异样,“没什么,人都有个例外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刚入座,江蓝就开口:“还是地皮的事情。规矩道上从来都有,是说拿来就能拿来的么?”
胡灿笑眯眯的点了一支烟,“规矩么,这种东西江门主自己也知道啊,新上这段时间内部起了冲突所以有些乱,某些人分不清情况自我行动也是不能避免的。我们小姐还有那么多事务要忙,不然也不需要燕先生亲自过来。”
这话一出口,便把目光引到我身上来,我只顾着欣赏茶杯上的花,不去理会。
江越嗤的笑了,“什么燕先生,小姐的,换汤不换药的事情我还能明白,我只问燕——先生一句,你叫燕过海么?”
我看看他,依旧面无表情死了一样,然后垂下眼睑,我继续看杯子上花。
胡灿在一边说,“自然叫燕过海,不然还叫林朝阳不成么?”
他笑起来,新上组的保镖虽不知道燕过海与林朝阳之间的联系,但之前听过他的嘱咐也一同笑起来,笑得青金的人脸色极为难看。
我抬起头来同样笑了,看了江越一眼。他从小到大呼风唤雨,确实没有受过这种嘲弄,但也不太见他动气,倒是江蓝终于坐不住就要起来反驳,被他瞄了一眼却只得不甘的坐下来。
江越沉默半晌,看看我:“我再问一遍,燕先生,你是不是叫燕过海。”
我依旧不说话面无表情睇他一眼,似笑非笑。
江越,如今我也能对你笑的风轻云淡,你是什么滋味,是否觉得被侮辱了?
你确实被侮辱了,被我。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面带微笑坐在位子上把我盯着看,目光直直的射过来把人钉穿似的,他钉不穿我,因为我没有傻到与他对视。时间慢慢的过去,看谁有耐心,保镖们将手慢慢移到腰间去——这沉闷的气氛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嬉笑,或许下一秒就有人躺在这里永远也回不去,谁也不希望这个幸运儿是自己。
江越突然站起来,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脸上表情和说的话却很平静:“那继续谈下去就没有必要了。地我就送给燕先生当作见面礼,从此青金新上的账一笔勾销两不相欠!”说罢他再扫我一眼带人就要离开。
我在他背后轻声一笑:“谢谢。”
他停住脚步,终是没有转身,摔门走掉了。
会就这样收场了。
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室内便是一片寂静,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断开来,瓷片扎进我手里,我对胡灿笑,“你看,我还是很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