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漠杀人事件 第二部 意外的访客——久能千明
久能千明  发于:2011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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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这沉重的沉默的是凉也。

他张大了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瞬间僵硬了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好厉害,你知道了。”

“……唔!?”

看到凉也在不对的场合露出开朗的笑容,让瑞贵顿时哑口无言。瑞贵紧张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凉也带着天真的表情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走路的方式真的有差?还是所谓的男人的直觉?”

凉也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壮硕的体格,我早有觉悟,但是老实说还是很痛苦。”

瑞贵茫然地看着坦然说出事实的凉也,凉也则带着像比输身高的小孩般稚嫩的表情抬眼看着瑞贵。

“光是力气是无法掩饰损伤的。我很遗憾必须承认这件事,我也知道箕轮已经很小心了。七濑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

什么感觉……。瑞贵哑口无言,顿时红了脸。

凉也很干脆地承认自己和夏彦发生关系,同时很干脆地坦承自己知道瑞贵和夏彦的关系,他笑着看着瑞贵。

“箕轮好过分。完事之后还看着我,正经八百问我‘舒畅了吗?’”。

“‘舒畅了吗?’……”

瑞贵愕然地覆诵着听起来不像贴心话的言语。凉也点点头。

“是啊,箕轮知道我一直等着想要体验疼痛和创伤——。他明明知道我故意引诱他、激怒他、等着他用力撕扯我的身体,让我体会某种屈辱感,可是他仍然抱了我。”

什么意思?凉也先生到底……?

瑞贵越发混乱了。凉也竟然可以云淡风清地讲着和自己等待、拥抱夏彦时截然不同的感受,甚至轻轻地笑着。

“我心想,既然他都察觉了,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没想到他看我不说话,竟然问我‘你是不是渴望一种强烈的心情转换,期待肉体受到创痛?’”

凉也看到长相跟自己神似,身材却高大许多,给人一种严厉印象的瑞贵脸上露出天真的表情,不禁轻轻地笑了,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其实夏彦说的没错,一开始我以为他会骂我,可是他却一再表示,我跟他很像。”

很像。这时候瑞贵突然了解凉也到宿舍来的真正理由了。凉也跟夏彦相似,这是夏彦告诉瑞贵的。

相同的境遇、相似的性格、只懂得守护着别人。夏彦说凉也也是这种人。

现在,凉也失去了守护的对象。而只有长期在寂寞中不知所措的夏彦,了解他的空虚感。

这或许是所谓的同类意识吧?凉也是否也感觉到夏彦跟自己相似呢?而凉也的自我调适非常快,所以他来了。

他来求救,而夏彦则握住了那只伸过来求助的手。

这种感情不能说是一种爱情。瑞贵紧抿住嘴唇。

虽然本人如自己想像的死灰复燃;但是,那种感觉又跟自己介入他们之间的感觉不一样。

瑞贵现在知道,自己感觉到的加害者意识和被害者意识,根本是错误的。

这是一种更费劲的、更实际的。

“咦?这你也知道?七濑真像个超能力者。”

凉也瞪大了眼睛看着瑞贵,突然笑了出来。

“仔细想想,我真的做了很离谱的事。我竟然去等一个比自己小,而且又已经有对象的高中男生,引诱之余,还几乎是以半强迫态势达到高潮。更离谱的是在三更半夜,在停在路上的车里进行的。这种行为真不知道该说是狗急跳墙还是半推半就。”

凉也这番话让瑞贵听得无力地往下滑。太露骨了反而没有真实感,真是不可思议。

凉也看着虚脱的瑞贵,仍然笑着说:

“抓住一个长相和体格都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男人讲这种话是很奇怪,可是我跟箕轮真的是很像。我觉得跟他真的好近,就好象身体的一部分重叠在一起。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抗拒感,而且也完全没有闻到三个男人扯在一起制造三角关系之类的俗气腥臭味。”

这话倒是事实。原先瑞贵独自闷闷不乐地想着的各种事情,经凉也当面解说之后,一切的不快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一方面是因为凉也散发出来的透明气息,和他没有隐瞒的真实语气;但是,最重要的是,瑞贵觉得可以信得过凉也和夏彦的感受都如凉也所说的一样。

就像鸟一样。

失去了发泄的管道,在无助的情况下拼命地抓住一个男人的背,凉也发出的澄澈声音温暖了瑞贵冰冷的神经。

凉也不想让不如意的事带着缺憾结束。不管用什么方式,他硬是想从那个泥沼中解脱出来。

这种心胸之高洁,让凉也那小小的身体鲜活地亮了起来。

“——对不起。我想我真的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

瑞贵感觉出凉也的语气变了,便抬眼看着他。凉也正面看着瑞贵,柔柔地笑了。

“你要打我骂我,我都没话说,而且也不在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有罪恶感。对你或对箕轮都没有。”

凉也静静地,用他充满坚定意志的眼神笔直地看着瞪大了眼睛的瑞贵。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跟我发生这种事对夏彦来说,并不是出于爱或情之类的感情吧?”

“——”

“夏彦所做的不过是像气功师傅帮我运气治病,或者帮构不到伤口的我疗伤一样。”

凉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紧抿住嘴唇,低着头看着地面。

“……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躁,我想找个人安慰我。而他刚好知道如何抚慰我。就好象抚摸一个哭泣的孩子的头一样。夏彦对我的好意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真的只有这种。”

除非真正受过伤,否则无法感受到真正的疼痛。医治一个人时所需要的,或许不是医学上的知识,而是受过伤的心灵。

瑞贵发现凉也的笑容消失了,嘴唇没有了血色。那惨白的唇用悦耳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让你知道这种事或许是一种负担,但是确实是因为箕轮,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可是,要不是在今天晚上、在雨势停歇的山路上、在那种状况下,否则这种事是不会再发生的。……对我来说,HPO(时间、地点、状况)实在太完美了……”

因为事情真的只是这样。凉也盯着地板,与其说是说给瑞贵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再度说道。

一阵浓浓的沉默之后,凉也抬起头来,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

“这种情况真是太离谱了。一个年长的人介入两个关系密切的情侣之间,强迫发生关系。女主角的情敌还是远房亲戚,体格虽然不现,但长相却一样。最离谱的是,登人物竟然全都是男人。就狗血程度而言,比大老婆咨询中心或白天的肥皂剧更香艳。”

“白天的肥皂剧?”

瑞贵不解地反问道。

“白天不是有一些综艺节目或爱情剧场吗?你不知道吗?就是有一些‘夫人’、‘不,不行,我已有心爱的老公’之类的台词。咦?角色分配好象有点奇怪哦?感觉上就好象社长秘书爱恋有年轻貌美妻子的年轻股长,强迫对方发生关系一样。”

“……难道股长是夏彦?”

瑞贵好象听到什么怪谈似地看着眼前这个美青年。

“嗯,年轻貌美的妻子就是七濑,能干的社长秘书就是我。”

“——……”

凉也一脸正经的地说些不知道该算是冷静,还是脑筋秀逗的话,听得瑞贵浑身无力。

“——不管怎么举例,我所做的事都不可原谅。我犯的是刑法无法制裁的罪。……你不想看到我的脸?我是不是离开比较好?我刚刚就说好了,你大可以揍我。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恨箕轮。”

瑞贵再度看着凉也的脸,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上露出哀求的表情。

“箕轮只是帮我而已,我不是在为他说话,也无意找理由脱罪。可是,他真的……”

这里也有一对同样的眼神。瑞贵觉得凉也不为自己,只为夏彦恳求的表情是那么地美丽。那不是轮廓长相的问题。就这层意义来看,长相反倒没什么意思。

那透明也似的肌肤显得黯沉,足以用苍白形容的脸色写满了疲累。好不容易能活动没有生气的身体,凉也的动作没有了平常的明快,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可是瑞贵却看到了凉也的高洁人格。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说自己相信的真话,这就是凉也之所以为凉也的可贵处。

要说心中没有疙瘩是骗人的。瑞贵甚至感到嫉妒,也难抹心头的不安。可是,他更相信凉也的话。最重要的是,他对夏彦的感觉并没有改变。

尽管并非尽如人意。可是,谁都没有错。

瑞贵像念咒文一样覆诵着他已经在心头呢喃了好几次的话,静静地吐了一口气。

“……够了。”

凉也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安,不知道自己获得了多少信赖。瑞贵对他笑了笑。

“我想,如果我骂你,或者骂夏彦见异思迁的话,那就表示我也承认这是三角关系,那未免太愚蠢了……”

瑞贵不禁为自己轻松的语气感到骇然。

“虽然不至于像肥皂剧,但是我觉得三个男人的三角关系这种说法倒是很具有冲击性。想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甚至感到无力,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

吓破人家的胆似乎不是凉也的专利。被瑞贵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的凉也表情显得很可笑。

“我非常清楚夏彦跟你很像,也知道你所说的治疗。因为我知道夏彦也需要。但是,我会教训吃了甜头的夏彦。”

有些话是在出口之后才会让人恍然大悟的。说夏彦也需要治疗就是个例子。瑞贵突然想到,自己拥抱夏彦、在发生关系的那个晚上,忍着不舒服陪夏彦一起睡觉或许就是一种治疗。

“倒是你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很差。”

“七濑……”

瑞贵对自己还能体贴凉也的身体状况一事感到愉快。已经没有问题了。瑞贵听到自己内心深处这样说,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平常。

“——好厉害,你好坚强……”

真诚的称赞使得瑞贵露出了苦笑。

“没这回事。因为我任性又独占欲强烈,而且没耐心。”

“每一个人都一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凉也改变了语气,仰头问道,瑞贵摆出随时候教的姿势。

“箕轮也告诉过你,我们很像?”

凉也皱起纤细的眉毛,表情痛苦地扭曲着。自己的痛苦从来不表现出来的凉也,在为夏彦着想时才会露出的悲切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瑞贵的身体某处仿佛被拉扯了开来似的。他对可以跟夏彦感受到同样痛楚的凉也产生嫉妒感。

“——不,夏彦比你钝感得多。他没有自觉到自己伤在哪里,就这样一路走来,他一直习惯那种疼痛,其实他根本没有痊愈。”

凉也默默地看着瑞贵。

“以他那张脸和那种体格,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伤;可是,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成长过。我想,他是在发现你跟他很像,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之后,才开始觉得情况有点问题。我相信他现在还是不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很蠢吧?与其说蠢,不如说是孩子气。”

瑞贵说完看着凉也,凉也叹了一口大气。

“七濑,你好象很快乐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好象在听情人之间的无聊事。”

“啊……”

瑞贵顿时红了脸,凉也轻轻地笑了,视线落在放在膝盖的拳头上。

“——虽然我说没有罪恶感,但我也不是这么有信心。停电时,我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想了很多……”

“凉也先生……”

“我担心川端,也发现你都不看我。小林的笑容和在餐厅时的喧闹也感觉好遥远,我觉得好落寞,而箕轮要看不看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说来,当时凉也也跟自己一样凝神望着黑暗吗?他也一样望着天花板,数着看不到的污渍,希望尽快挣脱四周的黑暗吗?

“我心想,再这样下去,什么都会往负面的方向发展,让我觉得有窒息感,于是我起床,打开收音机。”

瑞贵一边听着凉也清澈的声音,一边茫然地想象着。

想像着缓缓起身,尽可能不去想那像棉花一般软软松松地包围着自己的黑暗,摸索着去打开收音机的凉也。

有人把携带型收音机忘在访客用的房间里。凉也打开了那个收音机吗?

“……结果,我听到播放的音乐,再度躺回床上。一直听着DJ制作的女声特集。”

啊,到这里都跟我一样。瑞贵知道凉也也听到了自己听到的音乐。原本认为跟夏彦相似的凉也,或许跟他也很像。

要恨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讨厌他——。

“艾拉、奇妮、珍妮丝……”

问问凉也先生吧!对音乐知之甚详,记忆力又好的凉也,一个接一个说出瑞贵不知道的歌手名字。瑞贵听着听着,突然想了起来。

想起那个他想再听一次的鸟的叫声。他觉得由这个精神高洁、声音清澈的人来告诉他,是最适合不过了。

“当我心情渐渐平顺下来的时候,听到米妮在唱歌,于是我就决定了。”

——什么啊?

瑞贵的思绪霎时停顿了。他屏住气息,瞪大眼睛,凉也发现瑞贵的异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笑了。

“你要气我任性也好,我的心情真的好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觉得自己放松了不该使出的力气,所有脏污的东西都从身体里一倒而空了。后来接着不是播了桃乐丝•黛(Doris Day)的One Sera Sera吗?跟我的心情真是再吻合不过了,笑死我了。”

又是‘米妮’?又是‘One Sera Sera’?瑞贵拼命地想着。

这种知道的事情和不知道的事情混在一起的感觉是什么啊?

“我好喜欢哦!闭着眼睛听,就觉得灵魂好象要出窍了。虽然是在漆黑的环境中听的,可是我却看到了蓝色的天空,脚底下软棉棉的云,还有看不到的鸟在唱歌。”

关键字是‘米妮’。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我在哪里听过?不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好象是重要的一个字。

瑞贵很小心地确认不是因为自己迫切想知道,结果心理上就产生自己知道的错觉,他快速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我对圣歌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确实有些歌可以净化人心。听米妮的歌就有这种感觉,就好象圣乐中的吟唱。”

圣乐?吟唱?什么跟什么?啊,最重要的是——

关键字,米妮。这个名字确实听过。听谁说过?在哪里听到的?想想啊!

“七濑,你怎么了?如果我吵到你,我马上走……”

凉也发现瑞贵的样子很奇怪。他住了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请继续讲下去,你的声音让我的思路整个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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