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第一部)——发霉桃子
发霉桃子  发于:2011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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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我的表姐说它可笑。"很显然,那个时候,国王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如果是梅纳利夫人这么说,那敝人就不奇怪了。"老裁缝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国王抬抬眉毛,等他解释。
德尔雷尼接着说:"谁都知道,侯爵夫人是寡妇,并且还在居丧中,她当然会表现出对一切华美事物的憎恶。"
洛贝朗支着下巴,仿佛思索了一下:"似乎是这个道理。好吧,我相信您这不是在狡辩。"
德尔雷尼狡黠地眨眨眼,这孩子般调皮的表情出现在那皱巴巴的老脸上,竟显得颇为亲切。或许这就是这位老师傅的出众之处--平易近
人这种态度不仅适用于上位者,体现在卑微的平民身上,也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好处。
突然,德尔雷尼又眨了眨眼。这次可不是作鬼脸了,他表情严肃地从背心口袋里掏出眼镜夹在鼻梁上,凑到国王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看得陛下得重新量一下尺寸了。"老裁缝说。
"怎么?您别告诉我又有了变故?"洛贝朗惊讶道,神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慌张。
"不管怎么说,还是请陛下宽衣,我怕有什么差池。"
国王无可奈何,愁眉苦脸地站起来让仆人为他把外套脱下,然后由贝恩公爵赶来为他解下里面的背心。
德尔雷尼隔着衬衣为国王量了腰围。
"不错所料啊!"老裁缝看清刻度后,意味深长地说。
"真是这样?"洛贝朗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是在害怕了,"算了,别说了,我怕听到。"继而用手按在自己额头,转身过去。
"不,您一定得知道,因为......"
德尔雷尼把那根旧得发黑的皮尺毅然地递到国王眼下。洛贝朗躲不过,还是瞟了一眼。
"不是我看错了吧?真的只有二十五寸?"
"千真万确,您要相信老德尔雷尼这捆尺子!"
"难以置信!"
国王转忧为喜,笑容开朗极了,让贝恩公爵为他重新穿好外衣。
"兴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说,"看来我得谢谢那帮坏蛋了--谁说敌人送的礼物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他开心地抬了抬眉毛。亲王正在喝咖啡,杯子挡住了他部分面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报名,在这个时代,遭遇抢劫时,权高位重的贵族只要报上家名,一般的强盗都会知难而退。当然,如果是行刺,一旦对方报上名,
就更加要置之于死地。
第二十二章
野心家与阴谋(下)
"我敢保证,这下子您再穿上胸衣的话......"
"不,别提那可怕的东西了!"洛贝朗坚决否定了裁缝师傅的建议,"它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宁愿看上去粗壮点也不再穿那可怕的装束了
。"
"竟有这样的事?"老裁缝这才有所忌惮--卖弄打趣和宫廷阴谋可不能相提并论的。"当然,当然!那一件本来就是按照女士的体态设计
,对您估计是不相宜的。"幸好,出色的见风转舵之能也是他蒙受圣宠的一大法宝。
"不过您说‘粗壮'可就言过其实了。我敢担保,这屋子里没有谁比您的腰更纤细了!"
听了这话,国王轻笑了一声,手放在贝恩公爵的脸上亲昵地抚摸:"亲爱的奥立维,你同意德尔雷尼师傅的说法吗?"
年轻的公爵脸上泛起红晕,不说话地望着国王,漂亮的浅蓝色眼睛显得既单纯又羞怯。
这时,谢斯东侯爵站上前来:"陛下,您这样说可就苛刻了。您像公爵这个年纪的时候,腰围也还不到二十四寸呐!"
"勒内,您这是在安慰我吗?"
"陛下这就是错怪我了,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
德西亲王闭上眼揉了揉鼻梁,手指又放在扶手上敲起了小曲。突然,他看到屋里的一台座钟,眨了两下眼后,表情变得生动起来--
"哎呀,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亲王激动地喊道。
国王和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是不早了,叔叔。难道您想起了什么?"洛贝朗亲切问道。
"可不是吗!"亲王站起来,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以示他的焦急。"我原本答应了一位老朋友,这个中午请他共餐呢!"
"那我可就太抱歉了,耽误了您这么久!"
"哪里的话,能像这样陪伴陛下是我的荣幸。"德西走到国王跟前,对他点头行了个礼,"那么,就此告辞了。我亲爱的孩子,要注意休
息啊,您毕竟还是受了伤的。"
"我会的,叔叔。"国王还礼,"谢谢您的关照。那么,再见,再见了!"
亲王离开了房间,匆忙的脚步声显示他的约会似乎非常重要。
"真可惜,亲王就这么走了。"国王望着门口,手支着下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我还想问他什么时候再回米萨,我们好重新举办一次
盛装舞会呢!"
说完,他对迎上来的裁缝师傅摆了摆手,就近朝刚才亲王坐过的大扶手椅走去,步态显得有些拖沓。果然,刚一坐下后,洛贝朗按住受
伤的部位虚弱地叹口气,苍白的脸色完全暴露了出来。
"洛尔!"贝恩公爵连忙跑到他跟前,弯下腰,"要叫医生吗?"轻抚他的额头,忧心忡忡地问。
"不,我只是有点累。"国王对他微微一笑,勉强却不失优雅,手放在对方胳膊上温柔地按了一下,"去吧,奥立维,给我把咖啡端来。"
公爵不大放心,但也无法拒绝国王的要求,踌躇片刻后,转身前去执行--仆人已经备好,正等着递给他。
其余的人也相继聚集到国王身边,所流露的关切之情丝毫不亚于贝恩公爵。洛贝朗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只是身上伤还未好,难免有点疲
惫罢了。
公爵为他把咖啡端来,洛贝朗接过正要入口,目光忽然定在了前方--
"上帝保佑!"来不及喝咖啡,他把杯子递还给公爵,神情十分不悦,"亲爱的上尉,您的衬衣是问屠夫那儿借来的吗?还有袜子!"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回头望去,见到的正是国王的新任近卫官阁下。
对于突然成为在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吉格窘迫不已,更不要说他们都是用那种嘲笑、鄙夷甚至厌恶的不友好眼光。以往的机灵劲也不
知去向,连句申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洛贝朗一世显然不打算照顾他的自尊心,对不远处的裁缝打个手势,对方随即到达其跟前。
"礼服的事先搁一搁吧,德尔雷尼师傅,"国王说,"现在我请您为这位加拉塞先生量量尺寸,尽快给他做几套像样的衣裳出来。如果可
能的话,我希望明天就能看到他干净体面地出现在我的宫廷。"
接下来,我们暂且不去关注国王不由分说、非要为他的新任近卫官量体裁衣这桩事,来看看刚才的另一位人物去向如何了。
从格兰达宫出来后,德西亲王乘马车一路抵达其位于老好人广场旁的亲王官邸。
府内上下冷冷清清的,亲王有差不多一个月没住在这里了。德西王妃不久前也带上他们的独生女贝娜黛特公主,去了南部的别墅度假。
眼下留在这里的管事者是亲王的秘书,尼古拉?普索神甫。每年到了疗养期间,亲王在首都的一切事务都转交给这位神职人员处理。
亲王刚一进大门,忠心耿耿的神父就迎了上来。
"殿下此行顺利吗?"
"顺利?从来没有顺利这种说法!"
"那么国王呢?"
"很好,很有精神!跟他那群小朋友们打情骂俏得可带劲了呢!"到了自己家里,德西亲王毫不吝啬地表示出对侄子的蔑视和嘲讽。当然
,他的心里很清楚:国王越是表现得轻浮懒散,他就越是不能轻视慢待--当初就是这样吃的亏。
"这就是说,国王已经觉得‘平安无事'了?"神甫的询问更进了一步。
"看上去是这样。"亲王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理起了露在外边的衬衣袖花边。
"敝人也是这么想的。"神甫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听上去有些阴森。
事实上,就连德西亲王有时候都觉得他的这位朋友兼顾问,很有那么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普索神甫的年纪与亲王相仿,也是四十刚出头。模样却要老气得多,面色苍白,眼珠倒是漆黑的;再加上身子瘦长,已经有了驼背的征
兆,看起来活像只虾。在德西亲王短暂的摄政时期,神甫也有过相应的短暂辉煌。他接受亲王的提拔,被任命为摄政王的掌玺大臣,在
当时算得上是除埃克兰大主教外,手握权力最大的神职人员了。
一进到亲王的书房,走在后面的神甫便把房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神甫一边朝亲王走近,一边从教士袍的窄袖口里取出一个
纸卷。
"我们的朋友刚才派人来过了。"他说,并把纸卷呈递到亲王面前,"托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亲王抬抬眉毛,貌似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展开后,纸的大小不超过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单薄得仿佛用力一捏就粉碎了。
殿下:
您的做法显然违背了我们的协议,无论这次失手是否于此相关,我们都不得不对您的信用重新估量。
S.H.
亲王看完信上的文字,轻快地抬了抬眉毛,似乎不为所动。紧接着,他就把纸攥进手心,朝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看到书桌一角摆了一盘
柠檬蛋糕--这是仆人们按照亲王的习惯,为他准备在那里的。德西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块,把手里的纸团嵌进这松软的点心里,然
后拿着朝房门走去。
他把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抿起嘴唇朝着走廊里吹了个响哨。立刻就有一只小腊肠犬自楼梯口现身;欢叫一身,飞奔到亲王跟前坐下
,吐出舌头,拼命摇着尾巴。
亲王面带微笑,将夹了纸的蛋糕朝爱犬轻轻一抛。那机灵的小家伙跳起来,准确地接住了甜点。香甜柔软的滋味令它不愿加以细嚼,三
两下便吞下肚去。
就这样,德西亲王请他的朋友吃了一顿午餐。
第二十三章
法尔森伯爵的人情(上)
不出一个星期,国王下令"赏赐"给新任近卫官的几套衣服,全部制作完毕,被接二连三地送到吉格的手中。
这些漂亮的服装即便不是德尔雷尼师傅亲手裁制,也是出自其手下最得意弟子的手笔。用的是眼下最时髦高级的布料,每一件都极其精
致华丽;足以把我们本就年轻英俊的主人公,打扮成气派十足的大贵族。以至于吉格头一天穿上回家的时候,罗什居然没把他认出来,
一个劲点头哈腰--"少爷还没回家,爵爷您先等等,小的去给爵爷倒水......"。吉格又气又好笑,忍不住揍了他一顿拳头,才让这个有
眼无珠的笨家伙清醒过来,继而对自己的主人更加尊崇膜拜。
像这样突然搞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架势,吉格一时也难以适应。尤其是在他所居住的夹竹桃街。远近的邻居们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都认得了
他,且无一不表现得敬畏有加,令吉格颇不自在。不过就目前的工作而言,他迟早也得习惯这样的穿戴。作为国王的近卫官,可不能像
从前那样邋遢潦草,这一点,吉格还是有所认同的。
国王不仅慷慨地赠送给年轻的近卫官这些华丽行头,还十分周到地连保养都替他考虑了。每月发给吉格那一百八十枚金币的军饷里,额
外再加五枚;要求他拿这笔钱雇一名洗衣妇,以确保每天穿着雪白干净的衬衣和袜子出现在国王面前。无奈的吉格对此不置可否,遂把
钱交给跟班,任凭其打点。罗什对主人本就言听计从,眼下少爷又交好运,升了职(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升的),自然更加卖力伺候,
毫无怨言地包揽了这一艰巨的任务。为了让主人的衬衣更加白净无暇,罗什还特意走访了附近几位老资格的洗衣妇,向她们咨询浆洗衬
衫的诀窍。
这段时间里,吉格对自己的新职位从百般无奈到习以为常,基本也算适应了。而与此同时,关于国王所遭遇的那次抢劫案也有了眉目。
线索是由米萨城里一位医生提供的。
事发的第二天,这名庸医接到一位伤员。虽说医术不高,但职业常识还是有的,医生一眼看出这个相貌凶恶的男人,身上挨的那几下都
是被剑所刺。当时他已听闻了那场骇人听闻的血案,知道当时发生过恶战,双方都有损伤。再加上这位病人是个远近闻名的赌徒,为了
还赌债,有过不少为非作歹的前科。
我们知道,再没有比医生这个职业的人,头脑更为聪明、思路更为清晰的了。用他那套手艺草草应付了病人之后,庸医从后门溜了出去
,直奔位于市中心的警察局。
早在老修女街的惨案之前,警方对这伙狂徒的悬赏就已颁出。只是对方过于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次明智的冒险,让医生顺
利拿到了那一百个金币的赏金,并以此为本钱,改行开了药铺。而他的最后一位顾客,则在第二天一早锒铛入狱。
几乎没怎么拷问,这个毫无信义的胆小鬼便供出五名同伙和一位主谋--后者竟是城里的一位小有声望的诉讼代理人。紧接着,后面这群
人也逐一落网了。像所有案犯那样,起初他们不肯承认所有的案件都是自己犯下的,以期望减轻刑罚;主谋者更是对自己的动机缄口不
言。然而罪证当前,丝毫不容他们抵赖。再加上此事涉及国王的安危,法院更是严惩不怠;判决那六个帮凶服苦役,而身为主谋的诉讼
代理人则被毋庸置疑地送上了断头台。
因为整桩案子轰动一时,在处死这个其貌不扬的罪魁祸首当天,米萨城近半的市民都来观摩。这便使得他的那句临终遗言广为流传,后
来竟成了一句谚语--
"上帝的公正,就如我的爱一样盲目。"
虽然自己也是当事人,并且还在宫廷当职,吉格却并不太清楚案件的审理经过。或者说确切点,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当民间对这起大案议论纷纷的时候,格兰达宫里却几乎无人谈及此事。就连作为受害者的国王本人也是那样地漠不关心,充分表现出他
对警察局和法院的信任,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一下--至少他的近卫官没有看到过。上面那些消息,还是吉格每天回家后听罗什的唠叨,
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
宫廷,毋宁说是国王的这种态度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就洛贝朗一世喜好享乐多于国事的性情来看,倒也合情合理。再加上我们的主人公
也是心胸豁达的年轻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虽说不小,但毕竟已无法改变,歹徒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制裁。于是没过多久,吉格也不大去
计较它了。
直到后来偶然撞上一件事,他才惊讶地发现:一出严肃的悲剧,有时也会因为演员不够而显得啼笑皆非。
这天下午,宫廷将举办晚宴,吉格的工作由护卫队接替,被提前放了假。小伙子乐得消遣,高高兴兴回家休息去了。
因为回来得早,前面的店铺还开着。吉格从正门进去,路过房东一家紧闭的客厅门前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啼哭声。
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外乡来的年轻贵族不仅好奇心盛,也十分乐于救助那些处在困境中的人们。听到这样凄惨的哭声,吉格不禁驻足聆
听,心里生出一些揣测:听这轻柔的声音,似乎是房东太太的女儿......
就在这时,门被突然打开了,吉格措手不及--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满面泪痕的安东尼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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