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早朝立在尚书令之位的那个人，从来不苟言笑。

甚至，十多年未除素袍，从他的从弟宁询伏法那日起。

“阿叔，阿叔，到尚书令的府上了。”简逯忍不住提醒一路走神的苏粼。

苏粼勒了缰绳，抬眼发觉那府门前上了把巨大而沉重的锁，钥匙却被扔在院墙脚下的枯草丛中，黑色的生铁光芒冷寂暗淡。

“去白鹭岭，快！”苏粼几乎是吼着说道。

白鹭岭的风呼啸着，满满蕴着凛冽而干燥的寒气。

宁谦伸了伸手，坟冢上的碑文一字一字，蚀过指尖，能凉到心里。

“湍之，这次的酒有些不好，不过是珍儿亲自酿的——这孩子如今也做了娘了，前几日也到了京都，我见她满街地乱走——唉，嫁了人

还这样放肆”宁谦的手颤抖着，怎么也解不开酒坛的束绳，那绳子染着殷红的颜色，衬了满目的灰败衰草，竟无限迷离凄凉。

手实在抖得厉害，宁谦一咬牙，从坟冢旁抓过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用力向酒坛上头砸去——

带着醇厚香气的酒浆汩汩流出，溅了满地，是那种比干枯草叶还要冷淡的浅琥珀色，流动出微微的光，也是冷的。

宁谦的掌心被酒坛的赭色碎片划出一道血痕来，他却仿佛没有看见，兀自将那酒浆倒遍坟冢：“你看，白鹭岭还是同从前一样，你早就

说过要同我来此隐居，结果到底是比我早了一步。”

朔风卷过宁谦的黑绲白裳，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年仲夏，十三岁的江缓打碎了丧礼的酒坛的时候，倚在门边的宁谦也是同样的黑绲白裳

，眼里闪烁的是惊奇又歆羡的微光。

没有人记得——记得的人，都早已不在。

风吹过宁谦的袍袖，还有他的一缕垂落的白发。

雪花一朵一朵，飘飘摇摇，最终枕在墓碑上，和宁谦的白发，是一样的颜色。

“湍之，落雪了呵。”

落雪了。

苏粼沉默着，十步外的墓碑，积满了厚厚的雪，如同小小的山丘。

宁谦坐在墓碑旁，如同孩子似的亲昵倚靠，身上落满了雪，神态宁静如睡去一般。

只是那扶住墓碑的手指，被风雪冻成了紫黑的颜色。

“阿叔。”简逯望着苏粼的背影，试探着唤了一声。

“殿下请速回去，让陛下快些定出新尚书令的人选。”苏粼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简逯犹豫地调转马头，又回身望了苏粼一眼，然后决绝向京都而去。

……

正是仲春。

雪水已经消融，白鹭岭又渐渐添了几抹绿意，嫩绿鹅黄，极是好看。

昔日江尚书令的坟冢旁，又添了一座不大的坟冢。

相距不近不远，却因为隔了萋萋芳草，仿佛遥遥相望。

此时暮色，斜阳将那新坟的碑影拉得极长，越过春草，越过碎石，越过坠落沉睡于地的粉白落花，一点一点，向旧坟靠近。

最终，攀上了那点缀了青苔的墓碑。

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了，还没完，估计这两天可以结束，躺平任抽打~

终于完结了，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

鞠躬，任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