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不熟就算了。
第一站,我们来到王科长家,那是新闸路边一栋平常的6层公房,是几年前单位分配的房子。王科长老两口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硬
要我们一起吃中饭。看得出,王科长对老伴很体贴。我们和师母在客厅喝茶、吃瓜子糖果唠嗑,科长一个人在厨房忙乎了好半天。
中饭非常丰盛,王科长的厨艺和徐伯母可谓平分秋色。可惜,科长不喝酒,所以家里也没有酒,他坚持要出去买,我们当然不让,最后
大家用饮料代替。饭毕,我们谢绝了王科长和师母的挽留,王科长非要把我们送到车站。
去车站的路上,王科长一手搭着我,一手搭着晓明,口里反复说着:“你们三个来看我,太感谢了!我就要退了你们还来,你们真是好
孩子。”
等车的时候,张浩告诉王科长住房困难的情况,我在旁边帮腔,王科长爽快地表示一上班就帮张浩向后勤处申请宿舍,得知这些天张浩
和我住一起,王科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后对我说:“小金啊,这几天你辛苦了!拜托,拜托!”说罢还对我拱手作
了一个揖。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您放心吧,小张是我最好的哥们。”
王科长显然明白我的意思,连连点头,脸上有一丝欣慰。
车来了,我们与王科长挥手道别。车上,张浩学着王科长的腔调:“你都要退了,我们还来看你,我们真是好孩子!”我哈哈笑起来,
但心中觉得张浩这样有点过分。
马姨家在复兴中路一栋法式公寓的底层。不料,马姨和她老公出去拜年了,家里只有她儿子章晓彤一个人。小家伙眼睛不大,但长得眉
目清秀、皮肤白皙,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休闲牛仔裤,留着长发,左耳垂子还戴了个小耳环,此等打扮在当时可谓骇世惊俗了
。
我们本想告退,不料小彤非要我们进屋。于是,我们在马姨家大客厅的三人牛皮沙发上落座,小彤很快给我们端上热咖啡,然后在单人
沙发上坐下。
“小弟弟,我们是你妈妈的徒弟,麻烦你告诉她我们来了。”我的开场白有点一本正经。
“三位大哥哥好帅呀!”小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们,答非所问道。
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只好笑笑;晓明红着脸低头喝咖啡;只有张浩开心地哈哈大笑,调笑道:“你也很帅啊!”
小彤听了张浩的夸奖似乎很开心,笑盈盈地谦虚道:“哪有你们帅啊。你们个个超过1米80,我长不到你们那么高了,最多长到1米75。
”
“那我们3个谁最帅呢?”张浩拿人家小孩子寻开心来着毫不留情。
“都帅。哥哥你最魁梧,很男人哦!”小彤瞄了一眼张浩,转眼看看我:“这位哥哥身材特别好,脸很秀气,皮肤好白啊。”
最后,小彤把目光转向晓明:“这位小哥哥眼睛好大啊,嘴巴宽宽的,典型的邻家男孩呢。”
我们三个全被他逗得笑起来,小彤似乎一脸无辜,反问我们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对极了!”张浩连连摇手,似乎要笑得断气了。
“这不是我说的,妈妈老是说科里有三个漂亮和尚。今天我看到了,不然还以为我妈妈又在夸张呢。”小彤开朗地哈哈笑着说道。
开心地聊了好一会儿,我们告别小彤出得门来。
我和晓明邀请张浩明天一起去苏州玩。不出所料,这家伙一开始支支吾吾,最后“万分抱歉”地告诉我们已经约了杨燕蓉。我和晓明当
即表示绝不碍手碍脚坏了他的好事,我把房间钥匙交给张浩,然后就此作别。
我和晓明是在张主任家吃的晚饭。小钱及工艺室好几名同事也在。张大哥热情似火,大家一直喝到10点多方才散去。
我送晓明回家,路上两人兴奋地约好一早在我宿舍碰头。
第16节
早春的姑苏城,大街上熙熙攘攘,不绝于耳的是虽然难懂但却倍感优美的苏白。我和晓明手牵手,漫步在繁华的人民路上。此前,我们
在火车站附近随意找了家小旅馆,已经放好了简单的行囊。
虽说沪苏两地相距不过100公里,但晓明也是第一次到苏州。两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苏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正好,路
边有小贩子卖地图,就买了一份翻起来。
地图上显眼地标注了各旅游景点,寒山寺让我想起了中学时念过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我很喜欢那种宁静致远的意境,于是问道:“晓明,我们先去寒山寺好吗?”
“嗯。”晓明乖乖地点头。
午时,我们费了一番周折才到了寒山寺。那时的寒山寺远不如现在豪华热闹,不过肃杀中带着几分颓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步入正门,先是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又看了那口著名的大钟,最后我们来到寺内不大的庭院。
晓明拉拉我的手轻声问道:“老公,你刚才拜佛时许过愿吗?”
刚才只顾上香磕头,并没有想到要许愿。我不想扫晓明的兴,只好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许过了。”晓明幽幽地说道。
“许的什么愿?”
晓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挽着我的胳膊前行。也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走了几步,在一棵松树下晓明又拉住我:“老公,你就在这里许个愿吧。”
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菩萨啊,愿我和徐晓明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结同心!”见晓明没有动
静,我继续叨念:“生不同时死同穴,……”
见晓明还不吭声,我忍不住睁开眼睛转过脸,只见小东西竟然仰面望着阴霾的天空,眼泪珠子挂满了脸颊。
我诧异地问道:“晓明,怎么啦?”
晓明低下头,用袖子胡乱地擦擦眼泪。稍顷,一撇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刚才,我求菩萨发善心,晓明不想你离开我!你现在倒是说
了点啥呀?我不要你死!要死我去死!”
我拍着晓明的背不断安慰他,告诉他我是如此地爱他,怎么会离开他呢?我还告诉他,刚才是自己说错了,确实不该大过年说死死死的
,等下对地上吐三口唾沫就没事的。
晓明抽抽搭搭道:“很多事情当初这么说的,但后来会变的!就算心不变,天变、地变人还是不能不变啊!”说着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我黯然了,年纪小小的徐晓明,心灵似乎受过很大创伤,以至多了几分和年龄不相称的消极。害怕自己心绪变坏,忙转换了话题,故弄
玄虚地问道:“晓明,知道寒山和拾得吗?”
晓明含着泪,茫然地看着我。于是,我添油加醋地讲起那段动人的友情故事来。其实,我很想把这段感人至深的友情描绘成同志间坚贞
的爱情,但庙堂之下,岂敢亵渎先贤?
沉浸在寒山拾得的故事里感动不已的自己,片刻间忘掉了现实中的苦恼,忘掉了方俊华带来的巨大伤害,一股温暖的气息在胸中回荡。
在我的抑扬顿挫中,晓明渐渐停止了哭泣,非常仔细地听着,最后居然问了一句:“寒山和拾得,是不是就像你我这样的?”
心中为晓明的善解人意连连叫绝,但我口中却依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像他们那样永不离弃。”
“还有,为对方的幸福,一定要勇于舍弃自己。”晓明满脸认真地补充道。
我凝视着晓明点点头,两人遂如同当年寒山和拾得手拉手向天台山密林中走去那样,离开了寒山寺。
。。。。。。
下午,我和晓明在城内走马观花,去了拙政园、网师园、双塔园、狮子林,最后穿过苏州医学院不大的校园,来到沧浪亭。平心而论,
苏州的园林非常精致,但来自北国的我却觉得,但凡一山一水一草一石,少了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便犹如植物变成了标本般索然无味。
我又一次想起了故乡浑然天成的天池,现在正当冰晶玉洁的时侯吧?再过2个月,漫山的野花就要怒放了。
坐在沧浪亭的茶室,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草青,我和晓明看着窗外小河的流水,品味着大半天的游程。
“你做寒山,我做拾得吧。”晓明还在想那个经我添油加醋的故事。
“我做拾得,你当寒山。”我打趣道。
“不,还是你做寒山。”晓明很坚决地说道。我心里暖暖的,当年拾得的身世比寒山更为凄苦,晓明啊,你心细如绵,就连一个故事,
个中滋味也要细细品尝,理解到入木三分。
我拉住晓明的手细细抚摸起来,晓明也看出了我心中泛起的涟漪,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笑了,轻声说道:“我喜欢做拾得,真的。”
晚上,在观前街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回到小旅馆。
客房虽小,倒也五脏俱全。不仅有干净的卧具和空调彩电,更让我们满意的是那簇新的卫生间和龙头一开非常强劲的热水。
一起畅快地洗了把热水澡,我们躺在混合着洗衣粉清新味和男人体味的被子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很薄的窗帘,挡不住窗外的月色,间或火车的鸣笛声和车轮的轰响声传来,仿佛存心要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老是叫你老公,肉麻不肉麻?”晓明轻声问道,又像是在自语。
“不肉麻,喜欢听。”我搂了晓明一下
“以后还是叫你允七哥吧。”晓明的声音有点空洞。
“为什么?”
“我不是女人。你很快就会讨厌我的。”
我不知道晓明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自打今天到了寒山寺,压抑的情绪似乎一直笼罩着他的心绪。
“怎么这样说?我不会的。我试过,不喜欢女人的,我爱的就是你啊!”我大声表白道。
月光下,晓明的脸一片惨白。
“允七哥,你和我不一样的。确实,你喜欢男孩,你喜欢男孩的纯真、活泼,甚至喜欢男孩那还未长成的幼稚。男孩的幼稚有时候看着
和女人很像,但其实不一样。你喜欢的是真正的男孩,哪会喜欢我这种人呢?我这种人注定一辈子寻寻觅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知道,晓明仅仅开了个头,还有话要说,就一声不吭地抱紧他。
晓明第一次向我要了烟,帮他点上后,他仰面靠在床头,黑暗中烟头如鬼火般一闪一闪。
半晌,晓明用非常平静的声音继续讲下去,是关于他感情历程的旧事:
14岁的时候,晓明就发现自己和别的男孩不同。当年,才发育不久的他不可思议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一个白净、高大的男孩,班上
的体育课代表。
每天早早到学校去,为的是能看看晨练中那挺拔的身姿;平时,更是对那男孩百般讨好,甚至帮他做作业,两人很快就成了一对铁兄弟
,但多少次犹豫,晓明也没敢向对方打开自己的心扉。转眼初中毕业了,那男孩仅考上一所普通高中。两人挥泪惜别的场景永久地印在
晓明的心里。那男孩一句:“晓明,你是女孩我就一定娶你”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晓明每每想到就酸楚地落泪。
但是,晓明不傻,知道自己不是女孩,也知道那男孩绝不会“娶”自己这样一个男孩,所以到最后分别的一刻也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秘
密。
高中了,晓明爱上的竟然又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一个性情非常温和豁达的男孩。那男孩虽说长得并不算特别出色,但晓明非常喜欢他那
纯净的笑容。初中的经历仿佛再次轮回,但晓明大了,最后鼓足勇气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让晓明大失所望的是,那男孩惊慌失措地告诉晓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还说晓明可能脑子有病,应该赶紧去看,否则一辈子就毁了。
一直到上了大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晓明也认为自己确实有病,只是不知道如何向妈妈开口,如何去“看病”。好在那男孩心地善良,一
直保守着两人的这个秘密,和晓明也相处如常,到现在仍然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
大学,晓明报到的时候,一个英俊、高大的山东男孩进入了他的视野。很巧的是,此君仍然是后来班上的体育课代表。晓明挣扎过,害
怕高中的经历重演。但是,很快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絮,终于在一次主动挑逗中和那男孩超越了同学间的友谊。
一段时间,男孩一有机会就找晓明,但每次晓明让他说出“爱”字,都得不到回应。
后来,那男孩嫌晓明烦了,就直白地告诉晓明自己就是为了发泄而已,用男孩的原话说 “就算爱你,每次也就持续30分钟”。可怜的
晓明还是万般忍耐,希望奇迹发生。但残酷的现实是,那男孩的身边很快有了女孩,当然也就不再来了。受到伤害的晓明,好几次想找
那女孩,但最终还是不忍,因为他似乎还爱着那个男孩,无法亲手用利剑刺伤自己的爱人。大学毕业前的告别宴会上,晓明怀着最后一
线希望向那自己苦恋了4年的男孩索要通信地址,得到的竟然是万般绝情的5个字:“算了,不必了。”
晓明的心冷了,在眼泪中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并在思索中遇到我,这个“长得很像”他初中那位“体育课代表”的人。抱着寻求补偿的
复杂心理,晓明“略施小计”便打开了我的怀抱。
我们在一起的几个月里,晓明还是感受到了和他不堪回首的大学单恋完全不同的东西,那就是真挚的情感,所以越来越难以自拔了。
。。。。。。
讲完故事,晓明仿佛解脱了,径自拉上被子,背对着我睡去,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睡着。
望着他熟悉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想不到年纪小小的晓明,竟有如此丰富的情感经历。
想当年自己也隐约感到与众不同,也有过对同性朦胧的好感,但却从来不曾像晓明那样去深思、去发掘,而是采取了回避否认的怯懦态
度,以至于这么大还像个傻小子般为自己的初恋欣喜若狂。晓明今天能对我一吐为快,说明他是个心地纯良的好男孩,我必须拥有他、
呵护他,让他幸福。
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我从背后紧紧抱住晓明。片刻,房间里响起晓明的哭泣声。
第17节
第二天一大早,晓明用热吻唤醒了我,俩人梳洗后直奔虎丘。
初五的天气一扫多日的阴霾,阳光灿烂温暖如春。大约10点多,我们来到了游人如织的虎丘公园。晓明和我都不喜欢热闹,于是在园内
找了块僻静的草坪席地而坐,远远地欣赏着蓝天白云下的虎丘塔。
“允七哥,虎丘塔这么多年也不倒哦!”晓明指指倾斜的塔身说道。
“你想说啥呢?”我知道晓明一定话中有话。
晓明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充满诱惑地问道:“你怎么那么快就会倒?而且是抽着筋儿、吐着白沫
倒呢?”
“坏家伙!”我笑着推开他的头。
“允七哥,你看那塔尖,像你身上哪个部位?”晓明继续问道。
“哈哈,我看比较像你的,我的比例可没那么大。”我也不甘示弱。
“你还不大啊?”晓明的声音带着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