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醒来,月风得知思儒在与父亲的情人的首次交锋中败下阵来。
看他一脸愤恨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月风以为他已经失去了报复的信心,谁知父子之间的矛盾却因此升级。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哥哥的复仇计划在时间的催化下慢慢酝酿。
卖掉了养母留下的房子,租了间更小的平房,六年级,月风就在那度过的。
养父定期的把抚养费打入哥哥的帐户,就此断了联系,只有帐户上不算大的汇款金证明着世上还有一个叫做父亲的人存在。
日子暂时恢复平静,平静的异常沉闷。
除了每天上学放学,月风无所事事,很难见到哥哥,月风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好象就这么离散了。
六年级下学期的冬天,在班主任惋惜的目光里,季月风离校了。过完年的春天他上初一。
在思儒的授意下,月风报了一所普通初中。一所普通,但脍炙人口,臭名昭着的烂学校。
虽然月风并不想肆意妄为,与周围格格不入。可不知为何,象是与这个地球水土不服一样,不论在哪,总有一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身
边的人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不真切,没办法融入其中。独来独往,冷眼旁观好象理所当然。
月风从来不知道一所学校可以乱成那样,学生们互相殴斗,学足了电视上的架势,打算冷眼旁观,可这如意算盘并没打的起来。
这样的异类犹如沸腾的油锅里突然滴入一滴冷水,冷水本无意,可奈何沸油热血沸腾。
安安静静混日子的想法在这一锅热油里冒了个泡,直接蒸发掉。
月风老神在在的样子激怒了一群热血沸腾到嗷嗷直叫的毛孩子,似乎觉得他这样置身事外是对他们的挑衅和不屑。
事实也确实如此,月风也不知道这股骄傲到底来自于哪。
骄傲的结果就是……
经过被欺负,勒索,侮辱后,他们成功的挑起月风隐藏以久的憎恨不平。
拼了满身伤痕放倒两名初三年级的学生后,他们呆滞,惊恐以及难以置信的眼神,给了他难以形容的畅快。
当然,后果就是对方家长闹上门来,要求校方严惩伤人凶手,绝口不提自家孩子主动挑衅的事情。
“他们再不对你也不应该动手伤人,下手那么狠毒。我已经联系你的家长到学校来,一定劝说他们都重视你的品德教育。”月风没想到
明知事情来龙去脉的班主任会附和着对方,跟自己苦口婆心的颠倒黑白。
“我狠毒?如果今天被打的是我,谁会来计较他们狠不狠毒?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就给扣上狠毒的帽子,你难道是要我打不还手?”
月风梗直身体毫不退缩的与班主任对视。
“你可以告诉老师,就是不能动手!”班主任摆出一副公正的样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要求我等到被打得鼻青脸肿时再来告诉你?把他们送到你这来听就是不能动手的废话?可笑!”月风毫不留情的
顶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教养,打了人还不知错!你家里怎么教育你的!”对方的母亲不满班主任温吞的方式,抛开风度尖着嗓子提高
音量亲自上阵。
“我家教我在外面不要吃亏,也不要怕恶人先告状。我家还教我不要欺负同学敲诈勒索,不行就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还想问你怎么教
育儿子的,怎么我家不让我做的坏事他都占尽了!”月风寸步不让。
争吵之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月风本来满满的以为他们谁也找不到,可是好久不见的思儒出现在面前。
得知来的是自己的家长,对方四人一哄而上,七嘴八舌的围着穆思儒数落着他的不是。
“哥,我……”看见穆思儒面无表情的听他们叫嚣,月风觉得羞愧,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风,你做的好,我们,我穆思儒的弟弟不受别人欺负!”穆思儒第一次夸奖了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月风诧异,思儒竟然在这种时候,这样的情况下给了他肯定。让他那么惶恐迷惑,猜不透思儒的心意。
“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弟弟身体不好,不可能主动找人打架,这次事情怨谁你我心里都有数。”穆思儒扫了在场人一眼,最
后盯住班主任冷淡的开口,“我弟弟入学以来一直有人找茬,我想这些老师你也很清楚,可是你没管。既然你不能约束其他学生,我弟
弟也只能亲自动手杀鸡儆猴。”
“至于令公子,我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挑衅时赶上我弟弟忍无可忍。”穆思儒转移目光看向对方家长,“我只能奉劝一句看好自家孩
子,没事别找挨揍!”痞气十足的揽住月风的肩膀并肩站在办公室中央,气定神闲的无视对方快要喷出火的眼神。
低声与同来的男子交谈了几句,把学校方面的事交给他办,“对了,我忘了说,今后谁在欺负我弟弟可不会像今天一样简单了事,我的
话就放这,老师你可以帮忙传达一下,你们学校要是还有哪个皮痒,尽管试试。”说完,穆思儒揽着月风的肩膀向校外走去。
“傻愣着干嘛?”穆思儒从容不迫的打开豪华轿车镜子般的车门坐了上去,回头看见月风一副不可思议见鬼了的摸样不觉莞尔一笑,伸
手拉了一把将他引进车里。
“哥知道,让你进这样的学校你怨我。”穆思儒撩了一把月风挡在额前的头发。
“我没……”本来就摸不着头脑的月风迟了一会才想起开口,怨?怎么会怨?他以为自己会沦落到街头流浪的地步,根本没想过还能读
书,没想过那么憎恨自己的思儒还要他。
“听我说!”穆思儒搬过不停摇头的月风,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到惊慌和感恩。想告诉他不用惊慌,哥不会不要你。想告诉他不用感恩,
我是你哥。想告诉他……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会吓到孩子吧。
“既然我家收养了你,不管父母如何,责任我依然会担下,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帮不上你什么,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一切
都要靠你自己。”穆思儒声音平板没有起伏的交代着要说的事情,把月风纷乱的心情逐渐拉回常态。
“你身体不好,也学不了什么技术。我托人给你找了个老师,你去跟他学主持吧。这是BP机,你随身带着方便联系”穆思儒随手从前座
拿来一个手提袋,翻了翻掏出一支黑色中文BP机塞到月风手里。
默然接过,月风差点就脱口问出是方便和你联系,还是方便和老师联系,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又把手提袋递给他,“好好保管,别弄没了。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不会常回来。袋子里有张卡,是你生活费,密码六个零。还有两套衣
服……”
穆思儒的碎碎念一直持续到会面结束,月风看着他乘坐的车子绝尘而去,抱着一堆东西恍惚的往回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慢慢涌
起。
手提袋里有银行卡,新衣服,零食,无论重量还是体积大的让他心里阵阵刺痛,什么都有,唯独没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有点寂寞啊,季月风想不通,既然是工具就不要对我太好啊。
那天以后穆思儒又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的消失掉。
第四章
自从思儒来过,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学生,看向月风的眼神总透出那么些不自然。
看着同窗们唯唯诺诺不敢接近的样子,月风反倒怡然自得。
刚到学校就接到思儒说的老师发来的上课通知,时间竟然与学校课时重叠。
拎起刚放下的书包在老师和全班的注视下施施然走出教室,引起全班一阵哗然。
愣了半晌,老师镇压学生继续自己,并没有对自己发表什么看法。月风瞬间明白了思儒把自己安置在这样的学校的用意,原来逃课这么
方便。
月风并没有想到他之所以这么顺利,是上次与思儒同来的男子刻意交代老师行了方便。
公共汽车停在沿江公路边的站点,不远处就是老师说的上课地址,教室位于一座大厦的第七层,面朝碧波,视野宽阔。
来到教室,门开着。似乎没有开始上课,大约二十来人在教室自由活动。讲台边是一位瘦瘦高高,年逾五十的老头,站姿挺拔雄伟,头
上的黑发里夹杂了掩不住的银丝。脸上凝固着时光流过的痕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月风猜测着这就是他要找的李老师,此时他口中正吟唱朗诵着苏轼的《念奴娇 赤壁怀古》。声势宏伟,大气滂沱,让人瞬间产生置身
于长江岸边,目睹惊涛拍岸的错觉。
羽扇纶巾,英雄淘尽,硝烟中的历史从眼前滚滚而过,恍惚间儒将周瑜淡然微笑。被这声音诠释的淋漓尽致。
月风沦陷了,他为即将迈进这样一个生动的世界感到热血沸腾。
教室里学生们要么哼哼哈哈的开嗓,要么叨叨咕咕的念绕口令。嘈杂的环境并没有盖过老师浑厚富有穿透力的声音,独特的人格魅力一
下子俘虏了月风,不自觉仔细听他每一句话。
“主持这一行对气息运用有着很高的要求,虽然每个人都能从呼吸间感受到气息,但是要做到有意识的吐纳运用还要进行更复杂的技巧
训练,下面就是你今天的第一课,也是以后每天必须要进行的功课,”集合了所有学生,向他们介绍了月风,李老师开始布置任务。
“从这条沿江路跑到头,一共五公里的距离。它能让你充分感觉到什么是气息,我今天不要求你掌握适度运用,你可以自己去调整去感
受调整出跑动状态让你最舒服的呼吸频率。”月风随着大队来到室外,其他人很自觉的认真热身,李老师把他叫到一边。
“老师,我,我不能跑……”月风嚅嗫着。
“我知道,你的介绍人已经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你心肺功能不全,本来就不合适这一行,但是你哥哥很有诚意,我才同意你来试
试。我不勉强你,但是气息一关谁也帮不了你,你不能自己迈过去,我就不能收你。”李老师利落的打断月风的话,不听任何理由。
呆立了一会,月风默默的学着大伙的样子活动热身。他舍不得走,舍不得这个让他躁动的世界。
排在队尾,整齐的想先迈进。开始的速度并不快,月风甚至觉得有些新鲜,跑起来,风会加速扑面而来,抚起发丝,再从颊边掠过。
“别笑,注意气息。”李老师有意关照的跑在月风身侧,看他开心的笑起来抬手赏了个爆栗。
偷偷咧了咧嘴,月风平静心情细细体会,李老师这才满意的点头,赶了几步到前面去了,大有体育教练的范儿。
半程过后,速度渐渐提高,月风跟随的有些困难,呼吸间隔变短,频率加快,双腿酸胀麻木。李老师退回到月风身侧。
“坚持住,呼吸放慢,三步一次。”看月风满脸汗水,脸色涨得通红,李老师并没有让他停下,反而重复注意事项,鼓励他坚持。
口鼻并用,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想润润因抽气而干燥的喉咙,却发现口腔和喉咙一样干燥。月风咬咬牙,再次发力稍微跟进队伍。几
分钟后再次掉队。
心脏竭力鼓动,狠狠撞击着胸口,喉咙风箱般嘶啦啦的抽着气,耳朵听到血液加速流过血管带来的嗡嗡声,能流进肺内的空气越来越少
,手指开始麻痹。
“速度放慢,尽量节省气息。”李老师的指导听在耳里已经不太清晰。
不想放弃,一点都不愿放弃。不自觉的开始回想那些有声音带来仿若画卷在眼前展开的历史洪流。那么真实,那么动人。
月风精神恍惚的向前,没发现一同起跑的前辈放慢了速度让他跟上,也没发现他们默默分散在自己周围。
直到几欲跌倒,身边一声声加油!坚持!响起,抬头的瞬间眼泪从眼眶中跌落。
到达终点时,月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路上轰鸣如雷的心跳好像倦怠下来,似有若无。但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像飘在云朵上
绵软安逸,满足的睡去。
月风是被抬去医院治疗的,他醒来时身边的人红着眼圈,七手八脚的为他按摩僵硬的手脚。
李老师坐在一边朝他微笑点头,脸上的肌肉却因为紧张僵硬了太久微微抽搐。
通过了考验,他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那是月风和师傅师兄们第一次会见……
第五章
成功拜入李老师门下,月风的行踪在老师同学眼里更加飘忽不定。对于他频繁翘课的理由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有传言说他被某富婆包养,要求随叫随到。月风并没有否认或者刻意澄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待都与自己无关。
而主持这一行业有着太多未知的新奇等他探索,根本无暇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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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说你最近表现不错,进步很快。”电话那头传出穆思儒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不熟悉的人绝对听不出语气间竟然是在夸奖,“
基础阶段内容虽然简单,但也不要怠慢练习。”
“恩,我知道。”接到传呼,季月风诧异的发现竟然是近两个月没联系的思儒,留了一串号码要求自己回电,顾不上讲台上口沫横飞的
数学老师,慌慌张张的冲出教室,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树荫下IC公用电话亭,月风小心翼翼的捧着听筒,仔细斟酌该用什么语气,与思儒说些什么,可是不知是通讯设备太优质,还是思儒动
作太敏捷,听筒一声长音还没来得及停歇,那边就已经接起。以至于月风瞬间大脑空白,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索性穆思儒
主动开门见山。
“李老师说你经常不吃午饭是怎么回事?生活费不够了么?我等下再存一些进去。”月风完全白白担心了话题问题,强势的思儒一直主
导着,采取最直接的问答制方式获取他想知道的消息。
“不……不用了,还有很多,足够了。”月风听闻赶忙拒绝,不想再增添思儒的负担,他也只是个学生而已。
“那就好好吃饭,需要什么就买什么,不要刻薄自己。”顿了顿,思儒拿月风有点没辙,叹了口气,微微气恼的提了提音量。似乎不能
容忍月风这样不懂得爱惜自己。
“恩……”有些迟疑,月风还是小声答应着。
“……别多想,我找了份不错的兼职,薪水也过得去,事情也不多课余时间就能完成,不耽误学习。”听出月风的犹豫,怕他嘴上说得
好,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穆思儒破天荒的给了解释试图安抚他的担心。
“哥,我……”
“我什么我,知道我是你哥就乖乖听话!男子汉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穆思儒的音量瞬间又提高了一倍,月风几乎可以想象出听筒那
面的他怎样的立起双眼。
“不是,我,我是想说从下月起不用给我汇款了”说完,月风连口气都没敢喘,听见思儒吸气又要再次提高音量赶忙截住他的话头解释
,“这个月师傅的几个业余班都要开始招生,我帮他发传单,做招生演出,师傅会给我报酬。”
“还有,师傅很忙,让我给幼儿班代课,一课时给我一百块,一个月是八百,足够我用了。你用钱的地方多,不要分,咳,分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