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宣言一般的说辞让李祯笑出声来，虽然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想嘲笑这小鬼不自量力，可是悸动的内心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坚如磐
石的信念，对上罗伊炯炯有神的双眸，他突然有了想好好珍惜一个人的奇妙感觉，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柔和，漾满心间。
二四、
骑在希莉娅背上，在夜色中回家打包了些必需品，然后一个特工加一名嫌疑犯潜逃到郊外鸟不拉屎的山林中，白鹅在空中盘旋几周，一
个俯冲着陆。
李祯打开手电，照照面前看似摇摇欲坠、风一吹就倒的破旧木屋，惨不忍睹，实在有掉头走人的冲动。
门廓的柱子上缠着张牙舞爪的爬藤类，在月光下沙沙作响，窗户破开好几个大洞，连房门也要死不活地挂在框上，随着夜风吱呀吱呀摇
摆。
如果他是导演，一定会挑这里来拍“鬼屋惊魂”。
“你一直住在这里？”李祯脸部开始抽搐，很想检查一下这小子身上有没有长霉斑，罗伊呵呵一笑，上前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呼地一声
，几只蝙蝠飞了出来，李祯吹了一声口哨，说：“可怜的孩子，这是在演哪一出苦儿流浪记？”
罗伊摸出一张磁卡，借着手电的光找到墙上一条缝隙，他将卡插了进去，随着一声极细小的“哔”，破旧的沙发移开位置，地板整个向
两边滑开，露出一条通道，大理石台阶向下延伸，中间铺着厚实的地毯，两侧还有连成串的小脚灯，照得整条通道明亮如昼。
李祯眨了眨眼，看向面露得意之色的罗伊，啧啧叹道：“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一定会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金屋藏娇。”
罗伊非但没有吃醋跳脚，反而用一种色眯眯的目光盯着他，摸摸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李祯被盯得背后发毛，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提醒自己对方不过是个小鬼而已，他敲敲罗伊的脑袋，沉声命令：“带路！”
“嗯。”罗伊乖巧地应了一声，挽住他的手臂一起走了下去，希莉娅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在经过一帧画像时，罗伊在画框下方按了按
，上方的出口缓缓合拢，完全将他们隐匿于地下。
虽然是地下，空气却相当干爽清新，没有半点霉味，罗伊说那是因为有八个开在树洞中的通风口，一直保持着与外面森林类似的新鲜空
气，而且过滤器也滤掉了密林中的潮气与有害气体，才不至于让这里像一座坟墓。
经过一段曲折的走廊，终于到了这座地下住宅的中心，即使是李祯这样对生活品质极为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满，整座地屋宽敞明
亮，园型客厅布置得简洁温暖，干净整齐，罗伊拉着他走到环绕着的房门前，一间间打开门给他介绍：“这是我的卧室，这是客房，但
是一直没有用过，这一间是书房，后面连着资料室，再过去是试验室，然后是工房和仓库，每个房间都自带卫生间，厨房在这边。”
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满眼是柔和的米色，家具都是实用型的，朴素不花哨，而且纤尘不染，厨房里食料充足，用水也很方便，燃料是沼
气，排风畅通，希莉娅的窝在书房旁边，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绒印花布料，边角还缀着蕾丝，女人味十足。
鹅小姐当了一天载人飞船，也累了，吃了些饲料就径自回窝休息，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李祯看够了，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
对罗伊勾勾手指，后者巴巴地凑了上去，只差没一条尾巴来摇摇。
李祯搂过他的肩，问：“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离开学校之后一直到现在。”罗伊垂下眼帘，神色有些伤感，“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除了你再没有人来过。”
“哦。”李祯揉着他的头发，问：“很寂寞吧？”
罗伊点点头，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又补充道：“幸好有希莉娅。”
李祯抬起他的脸，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凑过来轻吻他的嘴唇，带着让人心醉的温暖气息，细致地吻着少年略显丰厚的唇瓣，罗伊环住他
的颈项，热情地回应。
交换了无数深深浅浅的亲吻，两人的气息融和在一起，罗伊盯着李祯幽深的黑瞳，低声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祯？”
与上次半开玩笑的试探不同，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李祯怔了怔，片刻之间，那双莹绿的眸子闪过无数种心绪，期待、忧虑、害怕、焦色，以及，温柔如水的爱意，让他无法不动容。
但是他不能给予任何承诺，罗伊太年轻，年轻到还没有能力许诺未来，他们的关系，仅止于亲吻，再难以深入。
他也不敢给予承诺，以后的诸多变数，李祯没有把握完全化解。
他推开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罗伊大受打击，眼眶很快红了起来，泪水转来转去，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分外让人不舍，李祯安慰地捏捏
他的脸蛋，换了个比较狡猾的说法：“等你长大后，说不定我会和你结婚。”
罗伊一下子振奋起来，跑进书房，飞快地翻出一张结婚申请书摊到他面前，含着泪瞪他，说：“先签字，免得你将来赖账！”
李祯讶然，这小鬼胆子越来越大了！
两人互瞪了半晌，终于，李祯的铁石心肠被那副受伤小动物般乞怜的神色打动了，反正那玩意儿只对活着的人生效，自己能不能从这次
事件中全身而退还说不定，姑且签之，讨他一笑拉倒，而且万一将来自己要反悔，一纸婚书能奈他何？
抱着这样无所谓的想法，李祯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后半生就这么草率地签了下去。
二五、
罗伊翻了个身，硬挤进他怀里，松软的栗色短发拂过李祯的脸颊，少年手脚不安分地缠在他身上，送出一句浅浅的梦呓：“祯……喜欢
你……”
李祯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按上罗伊的眼皮，确定对方好梦正酣，他轻轻扯开罗伊搂着他不放的四肢，起身下床。
也许是建在地下的缘故，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厚重的地毯吸收了呼吸的声音，而空气交换器则在夜间停止运行。
他没有开灯，摸出手电，一路照着找到书房。
罗伊的地下巢穴不仅隐蔽，而且安全，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监控屏，以外面那座破木屋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都在监视之下，任何风吹
草动都能立即显示在屏幕上。
不知道那小鬼是以怎样的心情生活在这座地底堡垒中，李祯想起初见之时他那胆怯的表情与惊慌失措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言的
闷痛——那是一种奇怪的、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怜惜，尽管罗伊对自己身份的刻意隐瞒令他不快，但是，李祯仍然忍不住想对那
个乖巧而柔顺的少年伸出手去，温暖他，并保护他。
一向不喜欢养宠物的李祯开始有了主人的自觉，而总是试图讨好他的罗伊，像一只不折不扣的短毛小猎犬，在他脚边乞怜地摇着尾巴。
真是怪异的关系！根据罗伊的说话是因为被李祯救了所以一见钟情，说实话李祯执行任务时救下的人和精灵中想要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
的足有一个加强连，但是没有一个能像罗伊这样，默默地坚持了三年，而且不顾一切地纠缠着他，即使被拒绝、被烦厌也不肯稍离，这
样的执着不悔让他感动，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试着接纳这个可爱得让人心疼的纯稚少年。
如果能平安地从第四局退休，那么在一起厮磨完下半辈子也不错，只是，李祯永远不会把情况想得过于乐观。
总有一些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无形无状，却无法越过。
打开电脑，连线浏览新闻，罗伊告诉过他不要发送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所以李祯忍住了与娜塔莎联络的冲动，只是走马观花地
看看电子报。
波特曼与罗莎蒙德的婚礼通告占据了半个信息版，而与婚礼同一天进行的，是新任最高指挥部副部长的任职仪式，地点在玛德琳娜广场
，与圣•菲勒教堂隔着半座城市，遥遥相望。
标题大面是那人的大头照，特工出身，战绩辉煌，第四局现任局长：沙利。
李祯看了看时间，关掉电脑，去厨房倒了杯水润喉，然后端着剩下的半杯水踱回房里。
罗伊正靠坐在床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四下张望，李祯莞尔一笑，将水杯凑到他唇边：“喝水吗？”
神志还迷糊不清的罗伊呆呆地喝完了半杯水，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卫生间冲去。
李祯强忍着不笑出声来，放松了身体躺回床上，听见门后传来嘘嘘声，他坏心眼地吹起口哨伴奏。
嘘嘘声时断时续，最后罗伊愤怒的叫声从里面传来：“祯！不要闹了！”
二六、
阴郁的密林间，秋天仿佛提前到来了，下过一场雨之后，空气湿冷清新，那座用来掩人耳目的破屋更加鬼气森森，惨不忍睹。
在地下的生活十分惬意，虽然有太过舒适而智力退化之嫌，不过有那么一只忠心耿耿的短毛小猎犬可以玩弄，还不至于无聊到发霉。
白日的时间分秒滑过，夜幕降临后的森林寂静如死，白鹅在空中盘旋了几周，朝木屋俯冲下来，地板飞快地滑开，罗伊从下面冲了出来
，欣喜雀跃地扑向骑在鹅背上的李祯。
“你总算回来了。”罗伊抱住他蹭来蹭去，抬头正要献吻，突然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说：“你臭了。”
李祯放开希莉娅，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说：“去放水，我先洗澡。”
“好。”罗伊乖乖地跑进浴室，李祯解开上衣，揉着额角来到书房。
电脑没关，罗伊也没来得及删掉历史记录，他顺手点了一个加密文件，对话框蹦了出来，用户名：梅塔特隆。
李祯皱了皱眉，试了几个密码都进不去，他略一思索，敲了自己的生日。
叮咚一声响，竟然让他蒙对了，只是文件内容乏善可陈，对于宗教没什么研究的李祯只看得懂里面列了一些天使的名字阶级，他一边拖
动鼠标，一边在少得可怜的存货中寻找关于梅塔特隆的资料。
梅塔特隆是天使团中年序最幼的，为炽天使之一。他是天界的书记官，唯一离神的宝座最近的天使。在犹太教中，他的地位甚至凌驾于
众所周知的天使长米迦勒之上，作为最重要的天使而存在，并被称为最伟大的天使，有“神之颜”、“契约之天使”、“天使之王”、
“万物的创造主”等种种称号，甚至被赋予“小耶和华”的崇高名誉。是最强壮、最富智计者的天使。
虽然有如此之高的地位，但由于他不是正统基督教的天使，《圣经》只字未提梅塔特隆，所以没有得到基督教神学界的一致公认，知名
度也无法与米迦勒相提并论。是谜团非常多的天使。
眉头越锁越紧，李祯接通局里的信息库，查证了一下确实没有关于这个ID的资料，他锲而不舍地闯入绝密档案库，搜到有限的关于“天
堂帝国”的消息，确定了他们被追查到的成员资料中，并没有属于梅塔特隆的只言片语。
没有被记载过，却凌驾于一切天使之上，聪明而强壮，李祯轻轻敲打键盘，把罗伊的身家明细翻出来。
信息还是只有那么多，但是关于他父亲丹尼尔•菲尼克斯的记载，少得让人起疑。
费了不少劲儿查到某公墓的守墓人电话，当机立断地打过去，询问关于菲尼克斯夫妇的坟茔是否有人照看，不耐烦的守墓人告诉他：女
人的坟每年都有人来送花，男人的坟荒草丛生，连飞过的鸟儿都不屑停留。
挂上电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没有记载，却凌驾于一切天使之上，聪明而强壮……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冥思，李祯关了页面，罗伊推门进来，告诉他可以洗了，并且摸摸鼻子，以证明他身上的味道难以忍受。
腐尸的味道，能忍受得了才怪！
他在天黑之后骑着白鹅去了一趟局里，撬开冷库，找到那具被冷藏的金发男人的尸体，剖开肚皮，果然内脏都不见了。
波特曼的疑点越来越多，而明天的婚礼，李祯无论如何也要去凑个热闹。
至少罗莎蒙德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葬送在这一团晦暗的谜团中。
身体沉浸在温热的水中，李祯舒展了四肢，罗伊不轻不重地为他按揉肩背，间或用海绵擦洗过他的皮肤，水雾朦胧中，气氛越来越暧昧
。
由于李祯坚持不对幼齿出手，罗伊在长大之前也不敢再作非分之想，所以暧昧归暧昧，两个人之间还是相当清白。
“明天……你要去吗？”罗伊灵活的手揉按着他的后颈，轻声问，李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享受对方周到的服务，少年动作停住了，说
：“我也要去。”
“不行。”李祯毫不迟疑地否决，“他们还在找你，你不要露面。”
平淡的语气蕴含着莫名的怒意，夹杂着几分不耐，罗伊不敢再罗嗦，静默了片刻，又问：“你没有与外面联系吧？”
李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罗伊心虚地垂下眼帘，不再做声。
这一夜，漫长得仿佛永远也见不到曙光，同时，短暂得让人连留恋的余地都没有。
二七、
风暴来临之前的平静与祥和总是让人分外珍惜。
也许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他一个人，波特曼的婚礼甚至请来数名警员对付突发情况。
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年代久远的圣•菲勒教堂，怒放的鲜花在微风中摇曳。
年轻美丽的罗莎蒙德拖着曳地轻纱，手捧花束缓缓步向圣坛，牧师与新郎正在那里等她。
阳光透过绚丽的彩绘玻璃，宠溺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精致的天使塑像仿佛要振翅飞起。
《圣经》中，神对男人和女人说：你们要共进早餐，但不要在同一碗中分享；你们共享欢乐，但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像一张琴上的两
根弦，你们是分开的也是分不开的；像一座神殿的两根柱子，你们是独立的也是不能独立的。
李祯取下墨镜，隔着层层叠叠的宾客，凝视着新娘纤细的背影，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清楚地看到迎向她的波特曼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个美丽而柔弱的生物，即将完全落入他的掌握。
灰蓝的眸子透着掩不住的兴奋，新郎执起新娘的手，在神坛下起誓：“我，波特曼，愿意娶你，罗莎蒙德做我的妻子。我发誓爱你、尊
敬你，忠实于你，不离不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帮助我吧，上帝！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低沉的男声回荡在空气中，罗莎蒙德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在牧师的再三提醒之下，讷讷地开口：“我，罗莎蒙德，愿意……”
“可以停止了，罗莎蒙德。”冷峻的男人从暗影中现身，清朗的声音击破如魔咒一般的氛围，罗莎蒙德蓦地转过身去，惊喜交加地叫道
：“李祯！”
宾客哗然，齐刷刷地看向他，李祯朝罗莎蒙德伸出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罗莎蒙德娇嫩的容颜浮现出令人目眩的神采，她丢下花束，
提起裙摆跑向他。
“罗莎蒙德！”
波特曼气急败坏的声音追过来，李祯抱起新娘，夺路而出。
带着那女孩子跑过幽暗的长廓，穿过庭园，越过花枝交错的矮墙，罗莎蒙德抱着李祯的手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问：“李，你也想跟
我结婚吗？”
李祯嘴角一挑，说：“谁要跟你结婚啊？”
罗莎蒙德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后怕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罗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