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与飞点了点头,让下人送了白烈吟出去,自己回到内厢房。
苏睿云还没睡,看到他进来,脸上立刻出现笑容:“与飞……你回来啦!”
小玉脸上也不知该是什么表情,连忙知情识趣地退下。
何与飞不想勾起苏睿云的回应,此事绝口不提,笑道:“有没有听小玉的话?”
苏睿云认真的点了点头:“有!”
何与飞忍俊不禁:“既然听话,那就有奖励。”他沈吟一下,慢慢靠近,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苏睿云有些不满:“就这样?”
何与飞哑然失笑,心里忽然有些缱绻的温柔,低声说道:“你现在有些不适,以后……等你生了孩子之后,我们再恩爱也不迟。”
苏睿云不甘不愿地点头。何与飞微微笑了起来,却是有些凄然。以后……但愿有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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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月,苏睿云的腹泻症状越来越明显,几乎是连续几天都在腹泻,何与飞早就在郑大夫那里受教,自然知道已经快生了,结果腹
泻了几天,何与飞的脸色吓得比苏睿云还惨白,唯恐出什么闪失,连小玉看到向来镇定自若的何与飞变成这个样子,都不禁摇头。
苏睿云倒是十分安静,抱枕头的毛病已经减轻了不少,却是喜欢整理东西,一件衣服叠了又叠,总是不满意。何与飞怀疑他是筑巢的心
理暗自滋生,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有些担忧。
苏睿云有点奇怪地道:“与飞,你怎么啦?脸色不好的样子……”
何与飞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在想事情。”
苏睿云摸著自己的肚子,说道:“与飞,我们要有新宝宝啦……但是也不能忘记以前的宝宝……不然他会好可怜,没有人爱他,也没有
人记得他了。”
何与飞赶紧点头:“好,好。”
“可是……我们是怎么有以前的宝宝的?”苏睿云困惑的眼睛凝望著何与飞,怎么也想不起第一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流掉的了。
何与飞看到他绞尽脑汁似乎要想起过去的事,连忙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道:“睿云,你要不要吃梅花糕?我叫人在厨房有做喔……”
“要,要!”苏睿云重重点头,完全忘记了刚才所讨论的问题。自从怀有身孕之后,他食量增加很多,何与飞也知道他的食性,什么时
候爱吃什么,几乎完全了解。
何与飞不失时机,立刻叫人去端甜点,甜点还没上来,何与飞担心他想起刚才的话题,又吻了吻苏睿云一下,说道:“云云,你好可爱
!”
苏睿云被他吻得头晕脑胀,满脸通红,讷讷地道:“与飞,你真美丽……”
虽然这句话对于男子来说,实在称不上什么表扬,何与飞却是飘飘然了起来,忍不住环过苏睿云的腰,说道:“云云,你要记得喔,我
会生生世世爱著你,宠著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要记得……”
苏睿云疑惑不解地望著他,道:“我知道呀,我没有忘记。”
何与飞苦笑起来,道:“我知道,我是说以后。”
“以后也不会忘的。”
何与飞忍不住喃喃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低地说道:“云云,你知道吗,我好怕……我好怕你会离开我……”
苏睿云刚想说些什么,眉头一皱,一张脸苦了起来:“我……我觉得自己好奇怪,好像又要上厕所,与飞……”
何与飞脸色大变,连忙要扶他起来,却发现把苏睿云万分艰难地扶起来之后,似乎有水流从他的下体流出。
苏睿云神情尴尬而失措,“啊”了一声:“与飞,怎么办?我……我弄脏裤子了……”
何与飞知道羊水已经破掉,本来以为还有两天的产期已经提前到现在,只是苏睿云自己不知道,还因为是腹泻弄脏了裤子,脸色登时惨
白,连忙大叫道:“小玉!小玉!快去叫郑大夫!别傻在这里!快去啊!快去!”
小玉看到何与飞典型就是一个快要做爹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也不敢多说,连忙飞奔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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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玉和郑大夫急匆匆赶来时,何与飞已经扶著苏睿云躺下,看著苏睿云下体的清水源源不绝地流出,手足无措,面无血色。看见郑大
夫进来,一把抓住郑大夫的手:“别让他死,无论如何,不要让他死,他要是死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郑大夫眉心微微一皱,说道:“少爷,你先出去吧,我一定会让他们……平安的。”他本来想说母子平安,却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立
刻忍住。
何与飞也发现自己失态,蹲在苏睿云身边,看到他青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抓住了身下的床单,何与飞伸手抓住他的手:“云云,你别害怕
……”
苏睿云光洁的额头已经显出了细汗,脸上也有些难看,却是努力挤出了笑容:“与飞……我好难受……肚子硬硬的……我想上厕所……
”
他产期已到,想必是腹中痉挛,他却是自己不知道。郑大夫就在身旁,何与飞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咳嗽一声,说道:“云云,别担心
,你是要生了,如果想上厕所,就拉到床上吧,以后我们再搬家好不好?”
苏睿云有些为难:“可是,你们都在……好奇怪……”他虽然是小孩子的心性,却也知道当著那么多人的面解手是一件不雅的事。
郑大夫扭头对何与飞道:“少爷,你先出去吧。我已让人烧了热水送进来,等生了之后,你再进来也不妨。”
何与飞道:“可是我想陪陪他……”
郑大夫老实不客气地道:“少爷,你在这里要是大呼小叫的,会让老朽不方便。”他虽然知道何与飞为人不可亲近,但是为苏睿云就诊
多次,在他眼里,何与飞就是一个普通的即将做爹爹的男人。
何与飞自知见到苏睿云痛苦,必定会无法控制自己,看到郑大夫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只好抓住苏睿云的手深情地道:“云云,我会一
直在门外面,不要怕。”
苏睿云此时已经有些剧痛难当的坠胀之感,艰难地道:“唔……嗯……你先出去吧,不碍事的。”男子天生的好胜心让他仍是没有把何
与飞留住,只是望著何与飞的背影走出门外,将要回头掩上房门时,他合上了眼帘。
郑大夫道:“苏公子,要是你忍不住的话,就叫出声来吧。”
“我知道……”
苏睿云忍痛但冷静的态度让郑大夫有些疑惑,看到苏睿云神情恍惚,痛得抽气,表情似乎扭曲得几乎变形,那不止是痛苦,而有种极力
回想一切的深思表情。
郑大夫一惊,道:“苏公子,不要分心,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你用力一些,只要运气适宜,很快就会生出来了,照我说的做,吸气,
呼气……”自然这是安慰人的话,从来没听说过生孩子容易,又是男人,闻所未闻,恐怕死人的事情都会有,郑大夫苦笑。
剧痛……难以想象的痛苦像是要将整个人分裂成碎片……下体紧胀钝痛,这样类似的痛苦他曾经经历过……
是什么时候呢?小的时候?不,那时虽然父亲教训苛刻,常常骂他打他,但只是身体外伤,没有这样几乎像是内脏碎裂的痛苦……
像整个人垂死而不能死,绝望得想要自尽而不可得……
不!不是这样的!假象……一定是假象……
苏睿云仿佛遭遇噩梦一般,身体上的痛苦引起了他记在肉体上最深的回忆,令他痛叫失声,惨叫的声音让门外的何与飞揪紧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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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他完全没有办法减轻恋人所承受的一丝痛苦,他只有什么也不做地在这里等待。
何与飞站在门外,几乎要把门盯出一个大洞。小玉关心地问:“少爷,奴婢去拿杯参茶给你养神好吗?”
何与飞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痛成那样,我还养什么神。”小玉听得出何与飞的怒气,立时不语。
从早上一直站到太阳西下,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门终于被打开,郑大夫一脸疲惫地出来:“少爷,情况有些不妙,苏公子的肚
子虽然大,但里面都是水,胎儿很小,而且颈部被脐管压住,所以很难出来。少爷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把苏公子的会阴部切开。”
何与飞感到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很快就已镇定下来,道:“有什么危险?”
郑大夫摇了摇头,道:“很难说,也许保住孩子的话,苏公子的命会保不住。”
何与飞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但事到临头,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二选一的决定。
再失去一个孩子的话,恐怕苏睿云一定会崩溃,甚至再也不肯原谅他了。
何与飞嘴角抽了一抽,说道:“郑大夫,如果只能保住一个,务必留下睿云。”
郑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他转身走进去,何与飞移动脚步,走到房里,看到苏睿云已经昏迷不醒,额角鬓发完全湿了,长
衣散开,汗水如注,何与飞心疼得几乎快要窒息,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滴眼泪便已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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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云……睿云……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何与飞凝目看著床上的男人,忽然转头对门外的小玉道:“去把我房中书案上的夜明珠拿来打开,里面有颗止血的灵丹。”那颗药是稀
世珍宝,但是他一直用不上,总算在情急的时候想起来。
小玉应声退下,何与飞对郑大夫道:“你动手吧。”
郑大夫点了点头,侧了侧刀锋,寒芒如雪。在下刀的那一刻,何与飞闭上了眼睛,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惊叫。
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他生了,这样强烈的痛苦,承受一次已经足够。
郑大夫刀法十分精妙,只切了一道小口,便已将孩子和胎衣全部从小腹中取出,放在一旁,用针线缝上了伤口。孩子小得几乎看不清楚
五官,也说不上像谁,但是是瓜子脸,依稀就是他的相貌,是个男孩。
传闻男生女相,注定命运多舛,他的相貌也像女子,所以睿云才会爱他吧。可是这个孩子或许没有他这么幸运,遇到睿云这样的男子。
自从父母过世后他就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但今天他所流的泪比他过往的所有的日子还要多。爱与恨的距离这样遥远,但是他已经忘记
了所有的仇恨,心里满满的只有睿云,睿云羞涩的温柔和至死不变的爱恋目光……
很快小玉便已将止血的内丹送来,何与飞无心照顾孩子,让郑大夫带来的药童用热水给孩子清洗,自己咬碎了药丸,小口小口地喂给睿
云,又为他擦干净了身体。
这一年来苏睿云没有练武,身体又因为生育的关系有些变形,但看在何与飞眼里却觉得说不出的迷人,守在他旁边一直坐著。
郑大夫说苏睿云失血不多,很快就会醒过来,但过了好几天,苏睿云却一直都没有醒。
焦急害怕占据了何与飞的内心,他已经不知道要去吃饭睡觉,光凭著一口真气在支撑著等待苏睿云醒过来。
小玉苦苦劝他:“少爷,你这样不是办法,要是苏公子醒过来,你却倒下了怎么办?”
何与飞只是摇头:“如果他醒过来要是见不到我,他会到处找我的。”
小玉气结,却拿他没有办法。苏公子没醒,少爷就已经差不多要疯掉了,如果苏公子再也醒不过来,少爷估计活不下去了。尽管少爷没
有说,但是小玉知道他会做到的,少爷不是那种什么都挂在嘴上的人,他只会直接去做。等到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
小玉还想劝劝少爷,却看到苏睿云眼睫动了动,叫道:“苏公子醒了!”
何与飞也不禁露出笑容,绝丽的脸上留下两只乌黑的眼圈显出几分倦意,却没损伤他的风仪:“别吓著他。小玉,你去做些粥来,要清
淡的,快去!”他俯下身将苏睿云的半身抱在怀中,声音微微发颤:“睿云,你总算醒了……等得我好苦……”
苏睿云眼睫动了一动,睁开眼睛,望著何与飞半晌,厌倦地移开了目光,淡淡说道:“何与飞,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何必还要说这些话
哄我?你一刀杀了我罢!”
何与飞呆了一呆,说道:“云云,你在说什么?”
苏睿云静静看著他,低声说道:“你不必再骗我了,你想怎么复仇,只要与天一教无关,我都会成全你。”
他忘记了……他竟然真的忘记了……忘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过往……
何与飞呆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么?让他爱上睿云后,又让睿云把这一段记忆完全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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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是要气我的,是不是?其实你没有忘记,是不是?云云,你说啊,你说你是骗我的……”何与飞喃喃
地,抓住他的手。
苏睿云猛然挣脱了他,但牵扯到小腹的剧痛让他的身体一阵痉挛,他痉挛著,却是冷冷地看著何与飞,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眼里的谨慎防备刺伤了何与飞,何与飞勉强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松开了他的手,低低地道:“云云,你终于还是忘记我了……你答
应我的,无论怎样都不会忘记我,但是你还是忘记我了……我曾经那样对你,所以老天就要这样惩罚我吗?云云,求求你告诉我,你还
有一点记忆,我们……我们如此深爱……”
苏睿云转过了脸,心里一团乱麻。他只记得自己被何与飞侵犯后导致两个月大的孩子小产,下体如同被钝器锉伤的痛楚还没有消失,但
何与飞却像有些变了,变得情意绵绵,甚至还用这种变态的叫法叫他的名字。
当年父亲嫌他性格过于温和,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虽然太过温和,但云无常定,希望他以后会改了心性,振兴天一教,但他总是让父亲
失望,甚至还为了这个骗了他的男子产生了离开总教的念头。
一切都是骗人的……骗人的……从来没有什么爱情,只是一场可笑的迷恋欺骗。
苏睿云支撑著便要从床上起身,他动了一动,鲜血便从已经缝合的伤口溢出,染红了白色中衣,刺得何与飞的眼睛一阵疼痛。
“云云,你别动,要去哪里我抱你去。”
苏睿云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何与飞,我的确是一个容易欺骗的人,所以你一直在笑我吧?请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爱与不爱其实
是很清楚的,是我自己笨,没有看出来。你还想要什么,直说就是,求你不要再欺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