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人未眠 上+番外——笨鸟先飞
笨鸟先飞  发于:2011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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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翼青身旁伺候着的公公立刻尖声喊了起来。宫灯也随即被踢到了一边。

小顺子被吓得腿一软,立刻跪在了地上,趴着身子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见了皇上竟敢如此无礼?反了你!”尖历而有些女气的声音,像魔音一般传入小顺子的耳里,给人犹如生在地狱一般的感觉。

“小,小人……小,小……是,是……”结结巴巴地想要说出来,才发现自己来的地方根本连个名字都不曾有过。如今更不知该怎么说,半天也没能回答上来。前面的公公更是气急了:“是什么呀?”

这下便是有名字也给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小顺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冷汗直冒,脑子一片空白。如此这般,公公便骂的更是激烈了。

“你叫什么名字?”挥手制止了有些聒噪公公,翼青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醒目。不同于一年多前的傲慢和不可一世,现在的翼青充斥着强烈的不可抗拒性。

“小,小顺子……”在一阵绝望的恐惧之后,被吓坏了的小顺子终于能从嘴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哪个宫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乱走?”

“回,回皇上。小,小人是奉命送红锦小公主回宫的。小人住的地方……没,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有些奇怪了,宫中除了新建的几处未取名字之外,应是都有名字的,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你们主子是谁?”鬼使神差般地这样问,翼青未曾发现自己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后宫中事情这么多,若是要管,也根本不需要他过问。可他还是问了,只是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

“小,小人的主子,是,是……前皇,岩歌……”

岩歌?!岩歌!?竟然是岩歌?!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翼青身体因为这个名字而一僵。

岩歌这个名字,自己已经很久不曾听到了。这个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一年多前,见过了最后一面,至此,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便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再次提起他,更未想过,再一次提起他之后,自己竟会像现在这般,难以形容的感觉,只是一个名字,却这么重地打了过来。

“刘公公。”翼青轻声吩咐身边的公公,“给他一盏宫灯,让他回去吧。别为难他了。”说了这些话,自己便大步离开了。

到了寝宫,段香因为得到召见,已经等在了未央宫。见翼青来了,面上还露出疲惫之色,段香便吩咐宫女准备些凝神解疲的茶来。

翼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桃树不语。

这个行宫曾是岩歌住过的地方,当日自己住进来时命人换了所有的器具,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岩歌存在过的痕迹了。只有那棵桃树,仍然这样安静地站立在那里。

幼年的岩歌也是经常生病的,后来宫中来了一位法师,说桃树可以避邪。虽说是装神弄鬼,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相信的,但翼青还是特意去弄了桃树苗,三个人一块儿种在了那里。虽说是三个人种的,但岩歌几乎很少动手,几乎都是翼青河段香种的。因为生病,岩歌根本就没有力气动,但他还是硬撑着陪他们闹。结果树种好了,岩歌却又病倒了,为此段香和他没少受惩罚。

“皇。”段香拿着外袍轻轻盖在了翼青的肩上。“夜凉。皇早些歇着吧。”

“段香……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朕突然间……很怀念儿时一起种树的光景了。”

第五章

小顺子惊魂未定地拿着一盏宫灯回了岩歌的住所,路上还有好几次险些摔倒了。回去的时候,岩歌正躺在睡椅上看书,被他慌慌张张的响声给惊扰了。

“是小顺子回来了吗?”放下手中的书,岩歌出了屋子。

小顺子满身是汗,见了岩歌立马跪下请安。

岩歌无所谓地笑笑,看见对方有些不太正常,刚想出声询问,眼却无意中看到了被小顺子放到一边,还未及时熄掉的宫灯。一怔,一瞬间,岩歌忘记了该如何的去呼吸。“这宫灯,是御用的,你见到皇上了?”岩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些,但双眼中透露出来的东西,明显泄露了岩歌的感情。

“……是,是……小人在回来的路上遇着皇上了。因为宫灯坏了,皇上就将这宫灯赏给小人了。”

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虽然没问,但岩歌看到对方的样子便知道定是惹什么事端。应该是不大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这么平安地回来跪在这里了,怕只是吓坏了。

“你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今日也累了吧。”想到他受了惊,岩歌又径直去取了些安神的熏香递给了小顺子。“这些熏香有安神的作用,受了惊用这些会好些的。”

小顺子诚惶诚恐地接过熏香,请安告退了。

“等一下。”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拿门口的宫灯吧,这一盏留在这边吧。”岩歌面容如同往日一般,温和得如月光一样。

“是。”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小顺子将门口的宫灯拿起,乖乖地退下了。

待人完全退下了,岩歌才慢慢走到宫灯前,芊芊素手轻轻抚摸华丽的御用宫灯。那是皇专用的宫灯。岩歌若有所思地望着宫灯,眉宇淡然。无所谓忧郁,无所谓喜悦,只是一种,很淡很淡的表情。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回身,退了衣衫,岩歌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 ……

“岩歌。今日城外有集市,可热闹了。我和段香都不想回来了。”一身青衣的少年傲气的脸上挂着朝阳般的活力笑容,炫耀着今日的见闻。

“当真吗?真想自己也能出去走走。”白衣胜雪的少年苍白着一张脸,一脸向往地轻笑道。这个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淡然,苍白的脸上充满神采,漆黑的双眼闪着光,让青衣少年有些晃了神,不自然地扭开了头。

“明日我偷偷带你出去。你换身衣裳,在这儿等我。明日是集市的最后一日了。”

有些欣喜:“翼青,你真能带我出去吗?”

“那是自然!明日你早些,今日我要先回了。”青衣少年灵巧地跃出了白衣少年的窗子,轻点着脚尖飞一般地离开了。

那一日,他们玩到了深夜才回来。偷偷地出去,偷偷地回来,宫内竟无一人发现。

“呐!”将一串糖葫芦塞进了白衣少年的手中,“嬷嬷不让你吃的,千万别让你发现了。”

“……”

“你笑什么?”

“……”接过糖葫芦,淡淡地笑,“翼青,今天谢谢你。”然后,青衣少年也笑了起来。那时的翼青,笑容里便已带着傲气,那时的岩歌,笑容里便已清澈淡然。

少年不识愁滋味。

…… ……

接下来的几日了,红锦依旧天天来岩歌的住所,缠着岩歌为她讲各种故事,或是抱着月琴来此翩翩起舞。有时岩歌也会为她吹箫伴乐。红锦的九凝丹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奇药,之后的日子,岩歌当真很少生病了,咳嗽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只是脸色仍显苍白。

这连名字都不曾有的院子里却常常充满了笑声。红锦爱热闹,特别爱笑,她的笑声格外好听。

第十日的时候,红锦带来了一个人。

“岩歌!岩歌!”洪亮的声音很快便传进了院子。

“锦儿公主今日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须眉从里屋迎了出来,见红锦身边的人之后便立刻跪了下来。“奴婢须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平身吧。”段香轻轻地笑,抬头,却正巧遇上了从屋内走出来岩歌。白衣胜雪,眉眼生辉。四目交汇,岩歌笑了起来:“段香,许久不见了。”笑容释然,眉眼弯成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让院中的须眉和匆忙迎出来的藏月和小顺子都不禁出神。明明只是一张极平凡的脸,却只因一双笑眼,竟比那站着的,那个被冠上凌羽朝最美的美人,当今的皇后更加令人惊羡。

美人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望着门口轻笑着的白衣男子,轻唤:“岩歌……”你瘦了,你好吗?你恨我吗?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却已经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岩歌,请你不要怪翼青。想请求,却不敢开口,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这样的话。

白衣胜雪的男子却先开口了。“段香,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见岩歌便脸上满是不悦?莫不是段香不想见岩歌?”

“不是的……岩歌!你,你……还好吗?近日还犯病吗?”

“好。”伸手抚摸着段香不知何时流出来的泪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如今已能和翼青在一起了,怎么还哭呢?你知道我同翼青最怕的便是你哭了。”

“岩歌……”你是我们的岩歌,为何我们这般待你,你却还能像这样没有丝毫怨恨地笑。

像是看懂了段香的心事,带着苍白的脸上挂出一派轻松的笑:“若是为了之前的种种而愧疚,那便不必了。江山是我自愿让的。我这样的身子,根本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如今无职一身轻,整日这般悠闲,也无需为生活所担忧。比之前更胜,更觉得快乐。却是翼青,如今该是为这国家费力得紧了。”

“对不起……求你别恨我们……岩歌……”美人落泪,倾国倾城。

“不恨你们。不是安慰,是当真不恨,也不知该恨什么。”

“什么恨不恨的。”红锦有些生气地分开了两个人,“岩歌!锦儿要听故事!昨日那个故事锦儿未曾听完,可想得紧了。”红衣少女微微生气的脸打破了先前有些阴郁的气氛。红锦拉着岩歌进屋,吵吵嚷嚷要听故事。“今日太阳这般烈,还是进屋听的好。”

“好!今日一定讲个兴。”渐渐地,已不见两人的身影,只有岩歌的笑声,淡淡地传来。

“好!”

段香柔柔地笑。

回去的时候,岩歌亲自送红锦与段香回了住所。先送了红锦回去,段香的凤仪居较远,还需再走些路程。段香怕岩歌身体不适,便没让再送。

“我到这里便好。”

远远望去,凤仪居点着光,灯火通明。岩歌轻笑了起来:“也对,若被翼青见了,便不好了。”

段香微微一怔。“翼青住在未央宫,近日国事诸多,他便很少来凤仪居。”

岩歌笑而不语。

“岩歌,答应我,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会的。”走时把小顺子留了下来,定要让他送了段香回了凤仪居才行。自己却未听段香的劝告,独身一人回了住所,笑道:“我知你担心我,但我毕竟是男子。你放心,我也想一个人走走。“

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

夜晚的皇宫依旧亮得很。今夜的月色出奇得好,风吹着也不觉得凉。岩歌心情不错,边走边唱:“夜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间欢唤声,虚空空中诺,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轻轻地笑,也不知是欢乐,还是忧伤。

走到桃园入口时,却因面前的人驻足,不知进退。

翼青换下了黄袍,穿着少时常穿的青色衣衫,同岩歌一般,不打宫灯,站在月色下,站在岩歌面前。五官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四目相望。

“你为何会在这里?”良久,青衣的男子开口,问着面前依旧白衣胜雪的男子。

第六章

岩歌莞尔一笑:“想要来看看这儿是否有早熟的桃子吃。还想趁着现在没人的时刻偷几个回去。果然这种事是不可做的,这么快便被人逮了啊。”

一青一白的男子站在月色下,勾勒出并不清晰地身影。

“为什么身边不带一个人?”

“做这般事,自是不能让人知晓的,又怎会带人出来?”

翼青一步步上前,岩歌一步步后退。

“朕同你说过,不准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朕便会杀了你,你未曾听见吗?”

“听见了。可这一次似是皇您自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吧。”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仍旧不减,身形也配合着翼青的步伐一步步后退。

翼青盯着岩歌,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你在同谁说话吗?你以为如今的你是什么身份?”

岩歌后退,也同样看着面前的翼青,良久,笑道:“如今,什么身份也没有。”

“既是如此,见当今天子,怎么不快给我跪下!”

身体僵硬,没有再后退,被前面的人逼近,紧紧扣住了手腕。

“皇,如今要我跪下吗?”

“……”扣住手腕的手突然间用力,关节都有些咯咯作响。岩歌却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依旧一脸平静地站着。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双眼也失去了光泽。

翼青没有再说话,拉着岩歌的手走得飞快,全然不顾身后踉踉跄跄身形不稳的人,没有目标,只是看到路便走,有弯便拐。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似是永远也没有终点一般。

宫中已换了一批巡逻的御林军,看见翼青拉着岩歌没有目的地走,皆立在原地,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是当今的圣上,一个是前任圣上,这究竟在做什么?月夜游园?那他们究竟要不要插手啊?

“鲁统领……这,这……”停下的几位侍卫中有人悄声寻问。

领头的人倒是一副轻巧极了的摸样。“别管,继续巡逻。”然后带头走开了。

而翼青拉着岩歌继续在走。翼青自小便习武,又常年征战,身体一向惊人的好。而岩歌自小便体弱,虽也有练过简单的擒拿术,但人却几乎是抱着药罐子长大的,自从吃了红锦的九凝丹身体才稍有好转。岩歌哪经得起这番折腾,加之翼青虽是“走”的,速度却不是一般地快。岩歌原先还能小跑着跟上,渐渐便走不动了,几乎是被翼青拖着走的,而他却始终不吭声。

终于发现身后的人有些不对。一开始便只顾着往前跑的人终于想到要回过头看一眼被自己拖着走的人了。

岩歌惨白着一张脸,见翼青回过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一站定便摇摇晃晃地咳了起来。

“你傻了吗?难道不懂得开口说一声吗?”翼青气得忍不住大声的吼道,扣住手腕的却极力想要拉住这个快要倒下来的人。一定下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胜雪阁前。一直用力地握住的手不觉间便要放松,发现后者已经站不稳的想要倒下了,又很快握紧,继续拉着岩歌。

傲气的脸上眉宇皱了起来。

“竟然来到了这里!!”语气中有些气愤,也有些,只是一些些的,怀念。

“如今已经没有人住了。”一直都未曾开口的岩歌突然这般说道,“咳咳咳……那一日后,我去了如今的未央宫,同父王住在一起。你回了将军府,段香也住进了自己的小楼。胜雪阁的三个人走后,便再也没有住进旁人。”有些怀念地看着显得有些古旧了的胜雪阁,没有光芒的眼中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凄凉。“果真,如同当日我们所说的那般。我们,是不可分开的。一旦分开,便再也无法回去了……只是可笑,当日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还会再回来的我们,如今却只能站在它的门口看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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