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电视里面看到的怪物。”中川看着脚下的沙子。

“海的声音就是这样的，脚踩到沙滩、海浪冲刷海岸都会发生很独特的声音。”

“我没有去过海边。”

“下次一起去好了，往那条路走下去，就是海边。”

“上杉君喜欢海？”

“没有人不喜欢海的吧，刚开始的生命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小动物吗？”

“听说是比小动物更加小的动物。”

“更小的动物？”中川拉起上杉的手，在他的手上画着圆圈，“这样的大小？”

“也许更小一点。”

“这样？”他用指尖点着上杉的手掌，点状的酥麻感在手心中散落，“人们是怎么知道很久之前的事情呢？”

“刚开始通过壁画，后来通过文字，人们没有办法活那么久，就把知识通过文字传递下去。”

“所以我也能够这么做。”

面前的景色开阔起来，沙土的广场出现在眼前。

法国梧桐的黄色落叶随着突然从北边吹来的风在脚边打圈，树上尚有些没有落下的叶子。

“现在是秋天吗？”

“是的，现在是11月。”

在满地的落叶中回了家，窗口的树木也变了颜色，在风中微微颤动。

“陪你吃完晚饭我就回家去。”

“每天都是这样吗？”

“每天都是这样的。”

“上杉君为什么不住下来呢？”

“早晨起来看见一个陌生人不会觉得很奇怪吗？我的家不远，每天过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上杉君看上去就很亲切，所以不要紧。”

“我还是回去吧，明天早上就会过来的。”

“上杉君住下来。”

“这算是适当的任性吗？”上杉笑着。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吃饭之后就在黑暗的道路上牵着手。买了住下来要用的东西，就真的打定了住下来的念头。中川家里只有那张不大的床，根本不睡不了两个人，今天因为上杉留下来，中川也睡在了榻榻米上，并排放置的两个被褥挨得很近。

“我其实喜欢睡在地上。”中川往上杉那边挪了挪。

“我习惯睡在床上。”

猫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上杉的耳边响起，接着就是中川把手伸到他被褥里面来的感觉。

“睡地板很冷。”男人这么拙劣地解释着，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光是这样就不再动弹。

“手臂在外会冷吗？”

“不会。”中川小声回答。

上杉拉过他的身体，接着，他们在对两人来说相当狭窄的被褥里面紧紧地拥抱着。上杉从上方吻住中川的嘴唇，寒冷的气息从被褥的开口处流进来，却无法降低不断升高的体温。在如此强势的地位上吻这个人，连心脏都肿胀起来的幸福感溢满全身。

唇齿间的打磨和游戏，第一次像恋人一样展开，微微翘起迎合上杉的嘴唇，带着呼之欲出的欲 望和朴素的纯情。就算下午做过了，还是想做。

情势不可控制地发展着，狭窄的空间里只有紧贴住彼此的身体。他们不自觉地相互摩擦最为敏感的部位，因为都只穿着内裤所以很容易就勃 起了。欲 望和欲 望触碰到一起，竟然连尖端的粘 液都感觉的到。只是不断地接着吻，连必要的前戏也没有做足，就顺理成章地脱下对方的内 裤。手心中，勃 起的可爱欲 望诚实地跳动着。上杉一边接吻一边拿到架子上的洁面乳，挤了一点在手上就将中指伸入男人的体内。

冰凉的触感使中川的身体小幅度跳动着，只要传动手指就能感到贴在自己腹部上的性 器小幅度地动着。从一只手指换到两只手指，接着三只……充分扩张着那还显得相当狭窄的穴 口。中川的呻 吟也从接吻的嘴唇里面四溢出来。

“上杉君……”

眼前是微微皱起的眉。

“稍微放松一点。”这么说着，又压住轻吐着呻 吟的嘴唇。

在这个房间里面第一次做 爱的时候，上杉完全没有考虑过中川的感受。如果从一开始就这么温柔地对他，大概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

慢慢地推入性 器，狭窄的穴口阻挡着他的进入。上杉扩宽那个入口，中川的身体渐渐地接受了他的欲 望。

用手指爱抚着贴在腹部上的性 器，身体下面的男人吐着气呻 吟出声。将他的双腿往上推去,那完全吞进上杉的性 器的身体便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抖。

“上杉君……”

或许这声音中还有些哭腔，却携带着相同的幸福感。

中川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肩膀，轻微弓起身体承受着上杉的撞击。

被肩膀上的温度彻底俘获，上杉伏下身体吻着紧闭双眼的男人，连内心都被吞噬一般蚕食着他的嘴唇。

27（温柔善良的情敌君你好……）

蒙蒙亮的天，上杉睁开眼睛看着高得出奇的天花板，半天才想起来原来是睡在地上。拿起枕边的手表，发现只有五点而已。他一醒来就格外地想抽烟，这种感觉并不多见。为了拉开那个抱住自己的身体的人还不吵醒他，上杉废了不少功夫。帮中川压好被单之后，他整理起旁边的被褥，将被褥放入壁橱里面。走到后面的阳台上，掏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燃。过了肺的烟草味道让他渐渐放松起来，上杉眺望着远处，试图在排列整齐的房子里面找到地平线的方向。他面对的是西面，自然看不到日出的微光。上杉反身靠住阳台，透过透明的玻璃看进去，中川正在里面安静地熟睡着。

新的一天开始，就意味着得重头再来。如果中川在失去记忆之前就认识了自己，也不必一切都总是从零开始。

一根烟之后是第二根，上杉揉揉头发，昨晚睡得太沉，发梢有点翻翘上来。贴在耳边的头发摸起来参杂微妙的触感，上杉把烟塞进嘴里，胡乱地揉了揉头发。

他走出阳台，穿过熟睡的中川身边，来到只有一台钢琴的房间里。在那黑色的乐器面前坐下，他灯也不开地随便想象着中川坐在上面的样子。

看了97天也没有看腻的样子，听了97天也没有听腻的曲子，全部因为爱上了这个人而已。

“有人吗？”趴在钢琴上的上杉被窗外的声音吵醒，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去，站在铁门外面的人正是那个头发服帖的高材生——池户智一。

上杉走下楼给男人开了门。

“这么早真是打扰了。”池户智一微笑地和上杉打招呼。

上杉掏出口袋里面的烟点燃，“你不介意吧。”他带着可笑的示威心情狠狠地吸了一口。

“不要紧。”池户笑着，他颠颠手上提的袋子，“我买了食材，中午由我来下厨吧。听说优失忆之后对很多东西都过敏，希望请上杉君检查一下。”池户边说边和和上杉往里屋走去，“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照顾中川。从初中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个寂寞的小孩子呢。”

“你们不是高中的同学吗？”

“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我认识优的时候，他每天都要作曲，和别的同学不太合得来，总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自从生病之后他就没有来上过课，我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还好有上杉君这么温柔的朋友在他身边。”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冲上杉点着头。

“中川现在还在睡觉。”

“我果然来的太早了呀，刚刚才九点。”

“去客厅坐一下。”上杉走在池户的前面。

“我说，”池户拍了拍上杉的肩膀，“你很喜欢优吧。”

上杉回过头来，看了微笑着的男人一眼，又转过头去。

“被我说中了吗？”

上杉没有回答池户的问题，他听见后面传来轻轻的笑声，“果然被我说中了啊。我也很喜欢优，在记忆上我可是比上杉君有优势，上杉君要加油啊。”

男人轻松地笑着，上杉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把食材放到厨房之后，上杉和池户在钢琴室坐下，池户刚开始还会找上杉搭话，但当他发现上杉完全不理睬他之后，便自顾自得翻看着中川的乐谱。

“两年前我来的时候，这里不是有一面贴着朋友照片的墙吗？”过了一下子，池户指着墙壁问道。

上杉看了白色的墙壁一眼——那些纸条全部都被他扔进了垃圾筒里——他心虚地转移了视线，池户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但没有说什么。

“智一君？”钢琴室连接中川房间的入口处，上半身没有穿一件衣服、下半身乱乱地套着外裤的中川走过来，不管怎么看都是刚刚做完的样子。

“先把衣服穿起来，这可是秋天。”上杉快步走到房间里拿了衬衫和外套，帮中川披上。

中川一个扣子一个扣子慢慢地系着，“智一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今天正好没有课程，过来充当厨师做顿中饭。”

中川向池户走去，没有管站在那里的上杉，也没有问他的名字。

“可以一起做菜吗？”

“没问题。”池户笑着，拍拍中川的头，“现在是11月7日，秋天，所以要多穿一点衣服。”

“我知道了。”

“这个书写板上面写着的都是会过敏的东西吗？”

“……应该是吧。”

“我知道了。优每天都有作曲的习惯，先把今天的谱子写好吧。”

“嗯。”中川乖乖地答道。

上杉在房间的角落坐下，和往常一样看着钢琴前按着琴键的中川。

他想起中川以前和他说过他有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大约就是池户智一。上杉又有想吸烟的冲动，但他忍住了自己的烟瘾。眼睛扫到房间那边认真地听着中川钢琴声的池户，上杉不知为何感到无法弥补的空缺和近乎可怕的悲怆。

今天中川弹奏的曲子比以往的节奏快一点。上杉闭上了眼睛。

池户做菜的技术很厉害，中川在旁边帮着他的忙，什么也无法做的上杉便靠在门边看着厨房里的两人。

“现在调味料要加进去吗？”

“等一会儿，要把水分完全煮掉。”

“不会糊掉？”

“在糊掉之前要捞出来。”池户用沾着面粉的手指划了一下中川的脸，中川的脸上出现了白色的面粉痕迹，池户笑着抹了另外一边，中川的脸上像是有了白色的猫咪胡子。

“智一做菜一直都这么厉害？”中川用手背蹭着脸上的面粉，抬起脸问池户。

“希望是优喜欢的口味。”

“一定会喜欢”中川低下头小声地认真回答。

靠在门边的上杉揉揉头发，转身往走廊里走去，他缓缓地上了楼，在楼梯上停顿了好几次，还是走进了钢琴室。他倚着钢琴，用食指按了一下黑色的琴键，低沉的声音冲进他的大脑。

他不想提及“嫉妒”这个显得自己异常愚蠢的字眼，但这个词却魔怔地控制了他的大脑和胸膛。

上杉看着雪白的墙壁，想起他曾经在中川身上留下的刀口。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来到中川的身边，现在他也可以很好地被这个男人照顾着——池户智一可以提供足够的保护、足够的热心、足够的可以让中川微笑的力量。

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于无法选择的中川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说起来，并不是中川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中川，一切都只是上杉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他点起了香烟，坐到了常常听中川弹琴的位子上。

“那个……”

听见了中川的声音，上杉往门口看去。

中川有些不解地拉了拉了身边的池户。

“这个人，是智一的朋友吗？”

上杉靠住墙壁闭上眼睛，他猛然觉得现在还想吸烟的自己，实在是槽糕透顶。

28

中川和池户在桌边面对面坐下，透明的餐桌上放着三人的食物。上杉稍微考虑了一会儿，他选择了池户旁边的位置。桌上的料理光是看上去就非常诱人，尝了一口之后，上杉更加无法否认这一点。但奇怪的是，第一口之后，他的味觉像是被香烟剥夺了一般，任何味道也尝不出来。他一边吃着索然无味的中餐，一边默不吭声地听着池户和中川的对话。

“还记得初中刚开学的时候吗？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我当时就在想，这样一个人呆着的人，一定很寂寞吧。”

“第一个和我说话的是智一君，很温柔。”

“和你分在一个班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八年了。”

“和智一君一起，很放松。”中川指指面前的蔬菜沙拉，“很好吃。”

“我只会做这些简单的料理。”

“很好吃。”

“今后有空我就来做给你吃，”池户帮中川抹去嘴边沾上的沙拉酱，“姐姐不在，一个人生活还习惯吗？”

“我没有问题。”

微笑的池户宠爱地看着那个说“我没有关系”的男人，“那就好，要好好坚强起来。”

“要，坚强，起来。”中川从口袋中掏出便条纸和笔，边念边在纸上记着，写完了他又把笔放进口袋。

“现在优还有记录东西的习惯？”

“记下来才不会忘掉。”

“这样也好。”池户依旧露出令人心安的笑容。

饭后收拾了碗筷，三人回到钢琴室中。池户和中川坐在离上杉不远的地方聊天，上杉插不进话，他随意翻着手上看不懂的乐谱。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池户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不论中川提出任何问题，他都会认真地回答，就算刚刚问过的也一样，就这样，中川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聊着天气、蔬菜、乐谱以及池户的大学，还有一起经历过的记忆。

房间中一人高的揭示板上，写着上杉的名字，但这三个字在写满了注意事项的揭示板上并不算什么。

度过算的上是寂寞的下午，之后吃了池户做的晚饭，便和中川道了别。

上杉和池户一同走在黑色的道路上。

“我不知道优还住在这里，所以一直都没有来看他，那段时间多谢上杉你了。”

分不清池户到底是真心感谢还是客套而已的上杉回答，“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优一直都很寂寞，总是一个人，以后我会常来看他的，上杉君你不介意吧。”

“我没有介意的权利。你每天都有空来照顾中川吗？”

“学校还是有课的，我每周应该可以抽出四个整天。上杉君呢？现在在哪里读书？”

“我没有读大学。”上杉抽出香烟，当着东邦大学高材生的面点燃，“也没有工作。”

接下来他们便没有再说过话。

岔路口处，上杉走了和池户完全相反的方向。池户还是微笑地和他道了晚安，上杉却完全不想做足礼节。他绕了路回家，独自跨入黑夜中的树林，地上的荆棘又一次划伤了他腿上的皮肤。

上杉在森林里面的空地上坐下，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当时他和中川六小时恋人的协议就是在这里定下的，认识到有多么在意那个人也是从这里开始。

不愿想起的温暖都想起了，试图逃避的事实也想起了。有无法逾越的屏障在他和中川的中间。再怎么努力，他也无法在中川的生命中占据多于一个小时的位置。再过一段时间，必定会变成池户每天都来照顾中川的情景——看到池户眼神中流露出的宠爱，上杉就立刻明白了。也就是说，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了。不甘心再怎么多，也被极端的无力打败。任何一件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耗殆尽，没有挽留的余地，包括“我是你的朋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