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二部 绝尘江北——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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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去,见那扇门内没有一丝光亮透出,绝不像有人等候在内,心想难道江原要在黑暗中谈事?

公孙叔达显然也迟疑了片刻,终于抬声向门内道:“海门帮帮主公孙叔达,率帮内兄弟求见。”

屈涛在黑暗里不满地嘟囔:“大哥客气什么!这姓燕的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里极赞成这句话,正巴不得他多骂几句。

公孙叔达却严厉喝止:“七弟,不得出口无状!”

偏偏这时门内有人道:“有请。”

也不知是公孙叔达怕门内人听到屈涛犯上的话,还是被这声音中的威严给镇住了,好一会才将门一推。

门开的一瞬间,只觉眼前大亮,原来房中灯火通明,根本与外面截然相反。

在黑暗里呆得久了,我眯着眼睛好一会,才看清坐在对面一张桌旁的江原。他这次穿得十分打眼,不但发上束了金冠,而且穿了花纹

繁复的紫锦朝服,足上银緞靴金光闪闪,不知镶了什么玩意,浑身散发出一股惹人厌的气质。

看到我们一时睁不开眼,江原嘴角若有若无地翘了一下,这更加让我认定他有炫耀的嫌疑。

他慢慢放下手中茶盏,袖口有意无意地露出两条绣金盘龙,也不怎样变换姿势,只将眼神一扫,威仪顿生。

屈涛在我旁边低声惊呼:“怎么是他!”

我低声哼道:“就是那个败类!”

可惜除了我,似乎没人这么认为。屈涛直了眼不说,连前几日见过他的当家们,也被他这一身打扮迷惑住,都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

一时间竟没人出声。

我斜眼瞧他,想表示一下不屑,却见江原目光正扫视过来,带了点半真半假的笑意。

公孙叔达还算镇定地上前抱拳道:“日前殿下屈尊来访,某不知殿下身份,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吸气,目中又带了几分惶恐。

江原还是那般坐着,只道:“公孙帮主无须客气,原是本王有事相求。”

公孙叔达忙道:“万不敢当。殿下但有吩咐,某绝无不从。”

江原向我们环视一眼:“看来你帮内诸位当家,事先并不知我身份?”

公孙叔达道:“某心知此事不可随意传播,因此未敢告之。”

江原听了淡淡一笑:“公孙帮主行事小心,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又向我们道,“本王出于谨慎,事前未敢过于声张,惟贵帮凌九

当家是我故人,因此只托他向公孙帮主稍了口信,倒让诸位受惊了。”众人面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都看了看我。

徐厚忙上前回道:“我们山野小民,能见到殿下已是受宠若惊,何敢受殿下歉意。”

江原含笑道:“徐二当家客气了。本王对诸位闻名已久,上次匆匆一见,未及深谈,今日有此良机,幸甚何哉?”

众人面上稍宽,江原又笑道:“我已知诸位姓名,想必诸位还不知本王名讳,难免有失公平。姓倒不用说了,我单名一个原字,表字

修远,皇上赐我幽燕之地,因此封号燕王。”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吸气声,眼见徐厚等人齐声拜称“燕王千岁”,江原又假惺惺站起身相扶。我只不屑地嗤一声,心想好不要脸。

北魏身为南越属国,国主才得魏王封号,江原虽名为燕王,实则只是郡王,他倒公然称皇上了。

只听得江原道:“来人,看座。”从他身后一扇暗门里转出几个少年,头两个进来的竟然是凭潮和扬尘。

凭潮一见了我马上走过来,将一把椅子重重放在我身后,冷着脸低声道:“凌公子,你让我们找的好苦!”

我陪笑道:“凭潮小弟,恕罪恕罪。这不是让你们找到了么?”

凭潮哼了一声:“你死了也就罢了,这样半死不活的回来算什么?嫌我不够忙,还是想让殿下再骂我几顿?”

我笑道:“你别怕,我已经好了。只是身上还有几处疤痕伤得深,偶尔会牵筋动骨地疼一疼,借你的药抹抹就没事了。”

凭潮没好气道:“还敢说好了,你瞧不见自己脸色?老实说,你内力还剩几分?”

我道:“你别只顾跟我胡扯,你家殿下叫你呢!”

凭潮回了一下头,果然见江原正冷冷向这边看,低声道:“等会再跟你说!”说完与扬尘一起走到江原身后站定。

江原向公孙叔达道:“当日与公孙帮主在海上相遇,记得贵帮颇有些势力,却不知因何缘故弃海上岸?多年经营,一朝放弃,岂不是

可惜之至。”

公孙叔达无奈地一笑:“说来惭愧,某经营沿海二十余年,虽然天资鲁钝,但自认运气不错,帮众也曾达五百余人。奈何新近兴起一

个淮水帮,此帮来势凶猛,短短三年吞并沿海六个帮派,成为东海第一大水帮,海门帮生意就此一落千丈,最后只剩百余人。我公孙

某人不愿受他制肘,无奈听从了凌九当家建议,丢车保卒,来洛阳另谋生路。”

江原向我这里看一眼,笑道:“公孙帮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进驻洛阳只几个月,不但在洛阳立足,更大有雄起之势。”

“殿下谬赞了,这全蒙帮内兄弟不弃,肯与我同气连枝,才使本帮有了转机。”

江原大笑道:“公孙帮主可是又过谦了。不知公孙帮主对海上事业还留恋否?”

公孙叔达痛声道:“不瞒殿下,某海上生长,海上起家,靠海吃饭近四十年,一朝割舍实在是痛彻心扉!”他话音刚落,几位当家也

是唏嘘不已。

江原眸子一闪:“假若有机会重振海门帮海上威风,不知公孙帮主可愿一试?”

公孙叔达似乎料不到江原会这般问他,表情有些吃惊:“殿下的意思......”

“我只问你愿不愿?”

“这......”公孙叔达沉思片刻,“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自是求之不得。只不知要我海门帮付出怎样的代价?”

江原沉声一笑:“不愧是公孙帮主,未有把握之前,就算是本王问你,也不肯正面答应。”

公孙叔达不卑不亢道:“请殿下恕罪,某虽不才,却还要对帮内几百口人的姓命负责。”

江原笑道:“本王可没说要你帮内兄弟去拼命,只问你愿不愿接受我的资助。只要公孙帮主一点头,银两、船只甚至人手,我都会尽

力满足。”

这句话显然极具诱惑,几个当家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

屈涛戳戳我:“不会真有这样的好事罢?”

我靠在椅背上不断打呵欠:“不知道。”

公孙叔达倒十分冷静:“我海门帮能得殿下青眼,自然感激涕零。但想殿下不会毫无道理地相助,敢问对我们有何要求?”

江原嘴角微扬:“我只有一个条件,要你海门帮心甘情愿追随于我,除我之外,不再受他人号令!”

公孙叔达面上颇为震动:“殿下的意思,只要接受资助,我海门帮便要以控制东海水域为己任,从此成为殿下势力?”

江原扬了扬眉:“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叔达慎重道:“此事非某一人能决定,请容我与帮内兄弟从长计议。”

江原慢慢站起身,表情有些严肃:“公孙帮主,如今我北魏放眼天下,志在四方,多少热血男儿奔赴疆场,为国出力!南越占据江淮

,时时觊觎我山东沃土,将来对抗势不可免。且南越水军优势明显,我魏军要想与之抗衡,必须发展海上势力。我之所以看重公孙帮

主,实因有这一层心思蕴含在内。”

公孙叔达语气中多了几分敬重:“民间早传说燕王殿下英明神武,为我北魏栋梁,如今闻言见面,才知传闻不虚。但某心中有些疑问

,不吐不快。淮水帮雷允已在东海立足,殿下为何不去找他,反而舍近求远,费力扶持我一个小帮之主?”

江原负手一笑:“公孙帮主不喜欢的人,碰巧本王也不喜欢。公孙帮主可知淮水帮迅速壮大靠了谁?”

“难道不是雷允?”

“雷允算什么!淮水帮身后,有我叔父梁王的势力。梁王当年争权落败,一直偏据山东,素来与朝廷不和,若任其发展将来必为内祸

。”

“所以殿下才想扶持一支能与淮水帮抗衡的势力?”

“其实与公孙帮主第一次在海上遭遇,本王便隐隐感到你是我寻找的合适人选,可惜当时正为旁事困扰,无暇他故。”江原踱了几步

,忽然笑道,“哪知冥冥中自有天意,将本王想要的人通通送到了。”

公孙叔达也不由一哂:“即使无法担当重任,得与殿下相谈,也已三生有幸。看来某当日留下凌九弟,实是再正确不过的一步。”

江原一笑:“本王不妨多说两句。公孙帮主知道黑胶帮能勾结官府,抓你帮内兄弟,又是靠了谁?”

“某却不敢乱猜。”

“因为有晋王撑腰。”

公孙叔达微微吃惊:“原以为江湖与官府自成一路,顶多为行方便加以贿赂,没想到这些江湖名派竟然都有朝中大人物插手,那天风

帮岂不也是--”

江原丝毫不加否认:“是我一手扶持。”

公孙叔达回味一阵,慢慢拱手:“殿下所言,某受教了。”

江原道:“我给你一天时间与众位当家商议,也不必出这酒楼。酒水饭菜随叫随到,倦了有上好客房。明日此时,不论是何结果,必

然送你们安然离去。”

公孙叔达笑道:“多谢殿下想的周到。某现在便觉得,追随殿下这样一位明主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原微笑:“明日再决定也不迟,本王随时期待与诸位合作。”向身后道,“扬尘,请各位当家到客房休息,好生招待。”

我终于听到二字休息,便也摇摇晃晃站起来,随着众人向外走。

江原忽道:“只顾打瞌睡,不听我讲话那位当家,本王还有话对你说。”

我虽打瞌睡,却没听漏他一句话,因此照样打着呵欠往外走,不想走到一半被凭潮拖了回来。

江原指指自己旁边:“让他坐这里。”

我十分不乐意,可惜凭潮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我按到了椅中。

于是我打着呵欠,胡乱拱拱手:“佩服佩服佩服,今日能瞻仰到燕王殿下高贵仪容,还能亲耳听到殿下巧施手腕,真乃三生有幸。”

“承蒙夸奖。凌公子口风果然紧,除了我身份,其他事居然一点也没向公孙帮主透露,今日谈得有些勉强,我真是从心里谢你。”

“殿下不用客气,如此机要,谁敢透露?”

江原看看我:“公孙叔达并不完全信任我,你可以对他分析一下利害。”

“利害已经很明显了,还用我分析?”

“凌悦,你说过公事私事分得清楚!”

我微笑道:“我没有因为私事插嘴阻止,这还叫分的不够清楚?”

江原忍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身为海门帮一员,自然随着走了。”说罢不由一笑,“这么说来,倒是殿下假公济私,分得好不清楚。凌悦一走,

剩下的人都当你天神般供着,可没人知道你的卑鄙了。”

江原突然严厉地看我:“你不能走。”

“殿下,要多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吧?”

江原沉默一阵,低声道:“以你的伤势,去了恐怕活不过明年春天。”

我愣了愣才道:“那又碍你什么事?”

“我说过,救你回来不是要看你尸骨无存的!”

我冷笑:“让我活着,是等着看我心甘情愿任你摆布的那一天?”

江原咬咬牙:“凌悦!”

凭潮突然在一旁道:“殿下,何必跟他生气?既然他想送死,不如成全了他。”说着走过来将我从椅中拉起,“凌公子,我们殿下一

片好心,既然你不领情,那便跟我出去罢。”

我站起来向旁边走了一步,突然看到凭潮神色不对,意识便模糊起来,身子一轻,缓缓倒进后面一人的怀里。

第二十七章 天御帅府

一股股热流刺破肌肤,钻入身体,我不断挣动,却是徒劳,只将那热流越钻越深。刀割一般四处搅动着脆弱的筋脉,一阵阵剧烈的疼

痛席卷而来,仿佛随时就要将人撕裂,地狱般的窒息吞噬着我,无边无际......

我终于抵受不住,“啊”的一声叫出了来。却立刻被人按住:“别动,再忍一阵就好了。”

我僵直地躺在床上,周身大汗淋漓,模糊看到眼前人影晃动,又一股热流涌入。我痉挛着摸到一人手腕,紧紧抓住,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你要害死我!”

那人不答,只是将我紧紧按住。

眼前又是一阵昏黑,我猛然咬紧牙关,闷闷地哼了一声。

耳中听得那人低声道:“别勉强,叫出来会好些。”

我已痛的得无法回答,只是将手指用力掐入手心,生怕再次失去意识,叫出声来。可惜只来得及掐了一次,已经被人粗暴地掰开手掌

,接着十指与那人的手指牢牢扣在一起,动也动不了。

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折磨,烧灼般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一切感觉消失,只剩了连绵不绝的疼痛。唯一还意识到的,是指间那几乎挤

碎我骨骼的力度一直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仿佛永无休止的酷刑终于到了尽头。疼痛抽丝剥茧般渐渐停止,我虚脱地软软松开手指,仿佛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微微张开眼缝,隐约看得见一个蓝衣少年从我身上拔出一根根银针收回锦袋。

有人轻声道:“凭潮,你出去吧。”

一人出现在视线里,他面容严肃,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他伸手掩起了我半敞的衣服,又拉过一条棉被替我盖上,做完这些以后,便站在床边不动,似乎拿不定主意要说什么。

我别开视线,低声问:“天亮了么?”

“亮了好一会了。”他答。

“谈妥了么?”

“已经将他们送回海门帮了。”

我笑了一笑:“我想也是。”

“凭潮正在试着疏通你各处经脉,这些天你可能都会像今天这般煎熬。”

“这个我猜到了。”

江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要见公孙叔达么?他还有三五天才动身,可以叫他过来。”

“算了,没什么要说的,我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淡淡一笑,“倒想知道殿下怎样跟他交代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他虽不情愿,得知你的伤势后,还是同意让你留下。”

我笑:“即使不知我伤势,殿下要留,他还能不同意么?”

江原眸子幽深:“如果不是你伤得严重,我不会强留你。”

我点头,讽刺地一笑:“可惜,我无法验证你的假设。现在我已经被你搞到无处可去,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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