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二部 绝尘江北——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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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话,我就再把你扔牢里去!看谁还救你?”

裴潜皱眉躲开,一脸忍受不了道:“别碰我,你当我是小孩?”

我嘿嘿笑道:“我当你是弟弟。”说着将他推进卧室,出门叫人打水。

其实我早就发现,裴潜虽然对人充满敌意,却有几分直率单纯,只要让他彻底信任就不怕他露出獠牙。不过这狼崽子竟然会哭,真是

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样多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他身世。

我跟鸣文商议了一下,将裴潜安排在隔壁,端茶倒水的活尽量让他去干,方便我随时约束。照我的想法,身边留个自己收服的人,总

好过江原安排的那些心腹,不然我岂不是连他一句坏话都没法说?

第二天一大早,武佑绪急匆匆来找我:“子悦,殿下在集贤殿召集大家议事,让我来叫你。”

我道:“那应该是极要紧的事,我去合适么?”

武佑绪道:“你现在也是幕僚之一,自然要去。”不由分说拉了我便走。

我心里低叹一声,这就是我不愿靠近江原的原因之一。天御府虽然地位卓然,实际却比别的地方危险十倍,这是更加靠近政治中心的

地方,入了府中便是燕王一党,怕是怎么都脱不了与晋王和韩王势力对立了。

集贤殿院前戒备森严,几乎每隔几步就有哨兵把守,武佑绪将一块令牌递给我道:“这是殿下亲自签发,你带着它便没人拦你。”

我瞧见武佑绪腰间也系了一块,便问:“守备这样严格,都在商议什么事?”

武佑绪小声道:“北赵久攻不下,殿下正与府中谋士和各卫统军商议用兵之策,自然要严防jian细探听。”

踏进集贤殿,里面正讨论得热烈,十几名官员们或站或坐,有的还端着茶水四处走动。江原穿一件便袍坐在大殿尽头,正与一名三十

岁左右的官员低头交谈。我从那官员的服饰上判断,这人正是天御府长史陆子庭。

江原身兼朝中太尉之职,掌管全国军政,因此陆子庭也兼任太尉长史,凡军政大事都少不了他的参与,在府中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不过单从外表看去,这人倒是正直宽厚,没有身居高位者的傲气。

大殿的另一角,荀简与卫文正悠悠然坐着品茶,不时与旁边一个站着的书生说话。那书生白衣素袍,看不出官职,只是举手投足间带

了点不沾凡尘的味道,与这王府的气氛颇不相符。

武佑绪带我绕过众人时,许多人注意到我,说话声音便低了些,江原大概有所察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不知诸位议论的如何?”

官员们听了便都停了讨论,陆续回到各自座位上。那白衣书生也微笑着踱回来,坐在江原的下首,我不由十分惊奇,没想到司马杜长

龄果真是一派隐士风度。

杜长龄注意到我在看他,回我云淡风清的一笑,向江原道:“武将军带来的这位,可是殿下日前提到的新任主簿?”

江原看我一眼,笑道:“正是,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杜长龄微笑道:“殿下向来慧眼识才,但以小臣看来,凌主簿眉间有英武之气,他日成就或许不拘于文字之上。”

江原眸中一闪,向我笑道:“杜司马认为本王将你放错了位置,凌悦,你说如何是好?”

我淡淡道:“在下日前看了司马大人的《形论》,其言辞之犀利,见解之透彻,令人叹为观止,然后由衷觉得燕王殿下有大人辅佐,

真如鱼之得水,相得益彰。但若是事先并不知司马大人论著,今日初见,我一定只会觉得大人适合在山中做个隐士,绝不会想到大人

有此经天纬地之才。”

杜长龄听了,目中露出些惊奇之色,连忙起身自谦:“拙作竟有幸得凌主簿赏识,在下不胜荣幸。适才一见凌主簿仪容,不由得便妄

加揣摩。倒不是质疑殿下眼力,更不是怀疑凌主簿的能力。”

我忙还礼道:“大人谦让了,在下只是不敢当司马大人谬赞,这才以理推之。实不相瞒,我如今自保尚难,何谈英武?侥幸得居主簿

之职,全赖殿下厚爱,若论实际能力,怕真的是坐错了位子。”

杜长龄微笑道:“在下本郁赞扬几句,却似乎让凌主簿不自在起来。”又向江原道,“长龄山野之人,平日随意惯了,可不要因我插

嘴废了礼数。”

江原眼睛向我瞟了一下,笑道:“先生勿怪,子悦就是这样脾气,他对先生倒是真心敬服的。”

杜长龄忙道“不敢当”。我回江原一个白眼,心想要他多嘴,好像我跟他多熟似的。

接着江原便循着礼数向众人道:“这位是新入府的主簿凌悦,大家认识了便好。”又指着众人向我一一介绍。

府中五品以上官员,陆子庭和杜长龄不必说,从事郎中卫文、军咨祭酒荀简不必说,记室参军示吴胤是个面目严肃的官员,负责各种

公文往来,起草的燕王教令也要通过此人发出,以后应该是与我接触最频繁的官员之一。我特别对他多加留意,觉得这人城府颇深,

似乎很难亲近。

武佑绪和程雍分别任燕王左右亲军统帅,从他们的职位便可看出,两人是江原身边的左膀右臂。左一统军秦羽、薛凯和右一统军乔云

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将领,三人不但长相丰神俊朗,据说也是战场上的后起之秀。此外,右三统军韦之行也是颇有实力的将领。

我与这些人依次相见,客套了几句,又向周围团团一揖,在荀简下首归了座。还没坐稳,便感觉到身侧一道视线直射过来,我猛然抬

头,只见程雍正极不友善地斜视我,兀鹰般的眼神越发锐利。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我的人,想到这里,我嘴角一弯,向他作

口型道:“别来无恙?”

程雍眼中满是厌恶,立刻别开了视线。

我微微一笑,开始听江原与众人的讨论。

第二十九章 父子反目

这次随江原回朝的将领只是少数人,他麾下一些有名的大将,诸如程广、裴绍等人,仍然镇守在外,时刻防范北赵突袭。

回顾北魏与北赵交战的这五年,正是我全力经营蜀川的重要时期。那时蜀国刚灭,国主归降,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流砂会乘机迅速

崛起,并以恢复旧国为名招揽了大批人马,成为顽固抵抗南越统治的一支主要力量。

我一边派军队毫不留情地震压,一边尽力安抚普通百姓,整整用了四年时间,才将满目疮痍的蜀川引上正轨。然而,我却也不得不眼

看着北魏逐渐蚕食北赵边境,将领土层层向西北推进。

百忙之中,我飞骑回京上表,促成了实际上旨在支援北赵的通商协议,暂时拖住了北魏西进步伐--但也只能是拖延而已,因为国主江

德已经不耐烦了。在一次宫廷密议中,江德下了死命令,限江原一二年内拿下北赵,否则后果自负。

眼下江原能握有三十八万大军,成为亲王中实力最雄厚的一派,与对北赵的连年用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几位皇子全都对储位虎

视眈眈的当口,一旦收服北赵失败,这后果意味着什么,可就十分玄妙了。

现在江原不但积极备战,而且漫天撒网,不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怕都是被这一句“后果自负”踩痛了尾巴。

不过他疼他的,有必要这样折腾我么?就因为刚才在殿上没发表丝毫意见,散会之后,他立刻逼我将各国情报统统浏览一遍,并且限

两日内写出一篇纲要。只是北赵的也罢了,我还可以长长见识,不想首当其冲送来的就是南越谍报。

此刻我坐在弘文馆北殿中,僵硬地面对鸣文搬来的一堆谍报文书,只有苦笑。

来到北魏后,我已经对南越的任何消息全都不闻不问,说我刻意躲避也好,那痛苦的一幕幕我不愿再想起。并非毫不关心南越时局,

只是我太过清醒地明白,自己已失去了关心的资格。不在其位,便无法谋其政,就算打探的再详细不过,除了徒增痛苦,还能改变什

么呢?如今,这些情报放在眼前,也不过让我更加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罢了。

我向远远站在一边的裴潜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裴潜一脸警惕道:“干什么?”

等他走到跟前,我板起脸道:“听说你识字的?”

小崽子十分戒备道:“识字怎么了?”

我瞧他那不信任的神色就来气,哼道:“识字能害你!”一把将他按进椅中,然后把一桌上的谍报推到他面前,“限你今天把这些看

完,然后写一篇纲要给我。”

裴潜抬头看我,皱眉道:“为什么?”

我不容置疑道:“因为你要听我的!”看到他愤怒的眼神,赶紧拍拍他进行利诱,“多学点东西对你将来有好处,你要写的好,改天

有空教你一套拳脚功夫。”

我打着呵欠,向窗边一张几榻走去,背后裴潜半信半疑道:“我在这里看,那你做什么?”

“我......去那边睡一觉,哎,太累了......” 我含糊几句,有点心虚地爬到榻上,突然想起什么,合眼之前又叮嘱道,“你好好看

,记得来人马上叫我!”

现在我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只有在梦中才不用费力地掩饰自己。

然而刚才看到的消息还是挥之不去,虽然不想承认,皇兄瞒天过海的做法得到了父皇的默许,却还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我会让他们

感觉这样碍眼?是不是在他们心中,我从来只是一个用于开疆拓土的工具?猝不及防地,许多过去不愿、也不敢去想的问题,就这样

涌进脑中,猛然刺痛了我。

朦胧中,似乎回到童年玩过的碧水池畔,父皇突然抱过玩得兴起的我,严厉问道:“彦儿,你将来会不会背叛父皇?”

幼小的我看着父皇有些可怕的脸色,只小声问:“什么叫背叛?”

父皇想了想道:“父皇的意思是,你长大了,会不会帮着别人来打父皇?你会不会?”

我满面疑惑,天真地眨着眼睛:“我是父皇的儿子,怎么会帮别人?谁来打父皇,彦儿就杀了他!”

父皇点点头,面色微微缓和,却双手掐住我腋下,猛将我浸入水中。我吓得大哭,眼看水渐渐没到胸口,只有不住哀求,旁边的宫女

太监早已吓得软倒在地。直到呛了一口水,父皇才停住手,沉沉道:“彦儿,记住你刚才的话,若是对父皇有二心,别怪父皇像今天

这般对你!”

我水淋淋地扑倒在岸上,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哭喊出声。

哭泣中,似乎有人轻轻触碰我的脸颊,我感到心里一阵温暖,渐渐止住了哭声。又过了一会,仿佛双唇也这被湿湿润润的温暖包围了

,腮边被什么弄得痒痒的,我忍不住伸手一拂,却什么也没碰到。

明亮的阳光刺入眼帘,我好容易才看清面前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反射般突然坐起。

江原站在塌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马上又冷冷道:“起这么快,见到鬼了?”

我四面一望:“你怎么来了?裴潜呢?小畜生竟然没叫我。”

江原哼道:“若不是我不让人通报,还不知道你这样自在。本来还想问你看得过瘾么?现在看来似乎是睡得过瘾。”

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唇边凉凉的,顺手一抹居然是湿的,难道我睡着时流了口水?急忙拿袖子擦干净,偷偷看一眼江原,他眼角居

然带了点笑意。我不由有些恼,便道:“你明知我是南越人,却让我看南越情报,对付本国人,居然来问我过不过瘾?”

江原挑眉:“所以,你让那少年替你看,自己睡觉?”

“我早就看完了。”

“那你倒来说说,南越朝中近来都有什么动作,你对南越皇帝有什么看法?”

“......”

江原冷笑:“是说不出来,还是根本不敢说?我给你这些,就是让你看看清楚,南越朝中究竟乌烟瘴气到什么地步!难道现在你还在

自欺欺人?”

我猛然站起道:“你闭嘴!”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我握紧了双手,心中竟隐隐发慌。

“哐”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我与江原同时向门口望去,都有些呆怔。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身着世子服饰的江麟,他两眼直盯着我们,面色有说不出的难看。

半年没见,江麟似乎长高了一点,我下意识地往江原身后退了退,不知道这个菁明的小鬼有没有认出我?

江原首先开口:“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么?”

江麟冷冷道:“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怕父王自己太过冷清,所以提前回来。”说着又向屋内走了几步,“不过,似乎是我多虑了。

江原脸上僵了僵,有些客套地问道:“你外公近来好么?”

江麟同样客套地回答:“本来不太好,可是一见到我,外公便格外高兴。”

江原随意道:“既如此,你多去陪陪外公也好。”

江麟抬头看着他:“父王却似乎相反。”

江原面色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江麟嘴角一丝冷笑,慢慢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孩儿一回来就听人说,父王新任命了一位主簿,忙赶来看看是何许人也。不知道父王

愿不愿为孩儿引见?”

我与他目光一对,见这小鬼神色不善,心里首先紧了一下。他明明已经认出我,却并没有当面提起旧事,绝对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说

不定有什么后招等着我。忙先向他笑道:“我是小人物,怎敢劳殿下亲自引见。在下凌悦,失礼之处望世子殿下勿怪。”

江麟冷冽地在我脸上一扫:“原来是凌主簿,我还不知道天御府变得这么好进,坑蒙拐骗之徒都可以混个主簿来当。”

我干笑一声,江原已怒道:“放肆!”

江麟抬头冷笑,神色间带了几分鄙夷:“这姓凌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父王看中的,孩儿不敢乱说,但刚才的事,孩儿在窗外都看到了

。孩儿斗胆想请教父王,我天御府招揽幕僚还有这样一项用途么?”

江原脸色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江麟冷笑道:“孩儿是不敢过问,只是好奇这滋味。”

江原面色立刻变得铁青:“是谁教你说这种没上没下的话!”

江麟毫不示弱与他对视:“孩儿不敢,师傅只教我正身律己,不可行越矩之事!”

江原怒意勃发,扬手一挥,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江麟已经跌出三丈以外。我好心跑过去扶他,反倒被他狠狠推开:“恶心!”

我倒跌两步,顺便碰翻了一只香几,就要摔倒的时候,江原一把扶住我,怒道:“管他做什么!管好你自己!”我甩开他的手,还不

是因为把柄在你家小鬼手里?

江麟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有一丝颤抖:“你打我也罢了,若是母亲知道父王的所做作为,一定会伤心难过。”

江原冷笑:“你还敢提你母亲?我倒是盼着她能为我伤一点心!”

江麟咬了咬下唇:“那孩儿便替母亲恭喜父王,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下属。”

江原冷冷道:“那也不必了,你母亲的心思我比谁都了解。既然凌主簿你已见过,不如回明德殿去,我还有事要与凌主簿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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