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四部 凌厉中原——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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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出门。

他这样改变主意,反而让我心情又复杂又愧疚,只有轻声问:“阿干,你想清楚了?”

他点头,又自语般道:“我大概也有些鬼迷心窍了,即使明白你的话有理,有一刻出于私心,居然只想置燕王于死地。直到你方才…

…我才发现自己内心有多卑鄙。”

我无语良久,也许我只有更卑鄙,为了及时退兵,甚至想过在乘他不备时割下他的头颅。即使我过后以死赎罪,也难掩罪欺骗他感情

的恶罢。

临近西城门,果然有禁军阻拦,我没有与他们多作纠缠,策马直冲而过。对守城的卫兵扔下令牌,喝道:“紧急军情,奉旨出城!”

守兵依然不动,怀疑地看一眼被在宇文灵殊横搭在马背上的江进,肃然道:“请殿下出示圣旨!”

我冲过去一剑砍上他的臂膀,怒喝道:“开门!再敢延误军机,阻拦者就地斩决!”说着挥剑乱砍,守卫们不能抵挡,四散去搬救兵

,我将剑逼到一个带头守卫颈上:“快开城门!”

那守卫一脸恐怖地指挥余下几个小兵卸下门闩,我将剑收起,却见身后已有几十名禁军包抄过来,我重新挥剑将他们逼退,对宇文灵

殊道:“阿干,你前面带路!”等到他带着江进顺利出城,我策马跟上。

夜幕已渐渐黑沉,天际的星光好像埋伏暗处的犀利眼眸,嘲笑着我们在旷野里狂奔的身影。

江进不知何时哑穴解开,忽然在马背上大笑起来:“凌悦,你跟了我大哥以后,真是越来越风骚啊。怪不得都说胡人蠢笨,宇文灵殊

,你不知道他在骗你?好一场主动献身的好戏!要是我,一定将计就计,吃干抹净,然后照样我行我素,看他会不会后悔得哭出来!

宇文灵殊冷冷道:“我知道,但是不用你来多嘴。韩王殿下,你最好小心我手中的弯刀。”

我看着宇文灵殊平静的神色,不由道:“阿干,万一……你父亲那里打算怎么交代?”

宇文灵殊一笑:“如果我因此得不到谅解,也许父亲会舍弃我这个儿子,让二弟摩罗继承他罢。”

我低声道:“抱歉。”

他的眼睛里像有星光在闪动:“不用抱歉,我已经认定这样是对的。”他不断挥动马鞭,驱马向东北驰骋,“子悦,我仿佛听到了兵

器相撞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

江进也努力抬头,侧耳听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大哥和二哥打起来了,他们也有今天!从小,因为家中势单

力薄,我的母亲不如他们的母亲高贵强势,只能带着我小心翼翼地在宫中生存,从不敢争取什么,更不敢说错一句话。我恨透了这种

生活,发誓一定要让母亲为儿子扬眉吐气,远离这种委曲求全的日子。”

我冷酷地提醒他:“你用这种不正当的手段,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是啊!”他想了想,复又大哭,“凌悦,我没想到你也是个傻瓜!我最后的机会被你们这样的蠢人破坏了!”

我看着他想笑,可是又觉得笑不出,到最后,谁又真正了解谁呢?江进这样胆大妄为,可怕又可恨的野心,与平日的爽朗洒脱,此时

流露的些许伤感自卑交织在一起,令人觉得这场争斗是这样绝望。无论输赢,带给人的都将是痛苦,区别只在谁承受的痛苦更深一些

渐渐地接近了,那是靠近邙山的一片丘陵地带。我们放慢了速度,在树木掩藏下悄然前进。战斗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激烈,走了一段路

上,只遇到了几具分不清面目的尸体。

宇文灵殊拿出怀里的牛角,正要吹响,我按住他:“万一你的部下不在附近,而是晋王的人在前方,我们就会被立刻包围,等见到他

们,我掩护,你冲出去指挥部下倒戈!”

宇文灵殊点点头:“就这样。”

沿着丘谷间散落的兵器尸首向前,我忽然看见一个天御府的府兵倒在旁边,急忙下马询问:“燕王在哪里?他怎样了?”

士兵喉头沙哑地响着,手指前方,却说不出话来。宇文灵殊拉我一把,我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清晰的刀剑声,接着又戛然而止。我急忙

将那名士兵放下,跨上燕骝,飞速跃上对面的山丘。

看到脚下情形的一瞬间,我掩不住震惊之情。下面是一个浅浅的天灶地形,被三面丘陵环抱。大概有几千人正手持兵器包围了中间的

几百人,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只是没有人动手。最中间有十几匹马在焦躁地走动,它们的主人都下了马,肃穆地围在什么人身边

对面丘陵上站着七八个骑马的人,我认出最前面的是晋王,另一个则是韩梦征。他们都专注地看着下面的人群,并不急着下令。

有人发现了我站在对面,似乎想向晋王报告,韩梦征则只是抬头看了看我,摆了摆手。

我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莫名紧张起来,抓住燕骝的缰绳越勒越紧。终于,燕骝忍不住前腿微扬,迅速摆了摆头。我全身的血仿佛凝固

一般,手僵硬得抓不住缰绳,忽然随着燕骝掀动,滑下马来。

与此同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划破耳膜般喊道:“燕王死了!”

第八十一章 绝地争锋(上)

我摔坐在地上,一刹那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全身的气力仿佛被那一句高喊而击散,再也没有聚拢的理由。

许久许久,人群中间响起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那是江麟的声音,又不久,传来一些人压抑后的悲声。

我突然觉得很厌恶,从心底里厌恶这哭声,还没有等我援救,他凭什么要死?

“禀殿下,燕王已死!”一名黑衣人拨马冲向晋王所在的丘陵脚下,高声汇报。

晋王没有说话,旁边的韩梦征背转过身去,似乎不忍再看。

下面形成包围的士兵和杀手在不安分地挪动,包围圈内的几百人却还是恶狠狠地与他们对峙,好像他们的信念不曾因任何外力而动摇

宇文灵殊拖着江进慢慢走到我身边,沉默地看着下面,过了一会才担忧道:“燕王真的就这么死了?子悦你……”

“大哥死了?”江进瞪着下面的人群,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居然与我的设想一样,可是我为什么不觉得高兴?”他说着又哭,拼命

朝着下面喊,“大哥!”

我缓慢地站起来,回头凉凉看他一眼:“疯子。”

江进抬头看着我,灰心道:“你杀了我吧,反正大哥死了,你不是想要我们都陪葬么?”

我冷冷拿剑在他喉头指点,轻声道:“说对了,你们都要陪他死。”说罢剑尖朝下,在他两腿上用力各刺一剑,看着他腿弯里有血涌

出,我道,“不要想着跑,等我收拾过晋王,再来收拾你!”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不对,应该是让江麟来收拾他最亲爱的三王

叔!”

江进疼得大叫:“凌悦,你才是疯子!”

我狠狠捏住他的下巴:“我疯给你看!”

宇文灵殊有些迟疑:“现在怎么办?晋王已经赢了,我们……”

我异常凌厉地盯住他:“阿干,谁说燕王死了?你亲眼见了么?我还在这里!说胜负,还早得很!”

宇文灵殊看着下面人群中悲戚的面孔,小声劝道:“子悦,你不要太固执,他们……”

我挥剑直指他的咽喉:“阿干,你要食言么?传令你的部下,立刻包围晋王的人!”

宇文灵殊皱眉,眼神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无奈地拿出号角:“好吧,我舍命陪君子!”他把号角放在嘴边,“呜呜”的号角

声吹动,惊动了山下的人群,惊起了山间树丛里的一群乌鸦。

宇文家的鲜卑士兵迅速集结,转而将矛头对准晋王的人马。晋王在那边说了什么,一个黑衣人冲到丘陵这边:“宇文灵殊!晋王问你

!背信弃义,可是宇文家要与朝廷决裂!”

宇文灵殊眯起眼道:“告诉晋王,他还没有成为皇帝!我们宇文家不需要任他摆布!”

我觉得黑衣人手中的火把,像是坟地里飘荡的鬼火,刺目得令人生厌,不觉握起剑,策马冲下坡去,一剑砍掉了那堆燃烧的东西。

只听宇文灵殊惊呼:“子悦!”接着响起一声惨叫,什么温热的东西溅上我的脸颊。火把的余光里,我看见一条人的臂膀横在地下。

那人强按住伤口,依旧转身回去传信。宇文灵殊骑马奔到我面前,心有余悸道:“你没事罢?”

我舔了舔唇边,抬头看对面的晋王:“还好。”

山丘上响起尖锐的哨声,晋王的人马终于发起进攻,力量对比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对方的兵力还占多数,一经对抗,便稍占下风。我

砍落一名晋王府士兵,抢下他的长戟,开始在战圈中不住冲杀,宇文灵殊也指挥部下向晋王的府兵进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方的人马死伤无数,包围圈也在渐渐缩小,山丘上又响起一阵哨音。晋王的人开始稍稍向外扩散,避开与中央的

燕王人马短兵相接。宇文灵殊见状也指挥部下退开,与晋王府兵重新对峙。

我怒极,抹一把腮边的血迹,向宇文灵殊吼道:“为什么停下!”

宇文灵殊低声叹道:“子悦,他们身怀武艺,都不是普通士兵。我们毕竟人少,如果硬拼,耗不过他们的。既然他们已经停下,先拖

延一段时间罢。”

我望着远远隔在谷地中间的燕王府兵,似乎看见浑身是血的江原躺在冰冷的地上。咬住嘴唇,颤声道:“难道冲不过去么?我只是想

亲自看一眼他是不是活着,然后再决定要不要……”

宇文灵殊神色痛苦,一把拉住我的马缰:“你冷静!燕王或许,或许还没……晋王已经向这边过来了!”

我扣住缰绳,冷冷朝向山丘那边,江成与韩梦征在几个高手护持下来到我和宇文灵殊面前。江成的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神情,韩梦征

则目中含泪,看上去神色悲伤。我轻蔑地看着二人:“手段使尽,现在来收获战果么?”

江成诚挚地对我道:“越王,燕王已死,何必再做无谓争斗?本王已派人向宫中送信,皇上很快就会有圣旨传来。只要你肯继续为朝

廷效力,本王不会追究你与燕王过去的关系,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重用你。”

我听到他的话大笑,肩头因为用力抖动得厉害:“晋王!你做起事来真是又狠又绝,我能不能问你,究竟带了多少人去宫中‘请’旨

?”

江成微微笑道:“请不请的,皇上近臣都已被本王控制,只要及时见到皇上,宫中禁军不足为惧。皇兄既死,父皇别无选择,你们也

别无选择。”

我冷然道:“如果皇上得知你的行径,宁愿选择韩王,也不会立你为太子!”

江成的笑意更加浓郁:“我命人找韩王时扑了空,还得多谢越王将他送来。”手一挥,几个部下把江进推到跟前。

江进铁青着脸,沉声道:“二哥,你也做得太绝了罢?”

江成悠然道:“如果父皇立我为太子,为兄或可考虑饶过你。”他又转向宇文灵殊,“宇文将军,中途变卦虽然令本王不快,但本王

目的已达到,现在仍可以承诺遵守先前的约定。”

宇文灵殊坦然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父亲无关,晋王的承诺可以向他兑现。而我——”他看向我,义无反顾道,“我会追随越

王的脚步。”

江成摇头:“宇文将军,此举何其糊涂?”

我已经不在乎他能不能劝动宇文灵殊,只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韩梦征,面无表情道:“韩大人,开心否?可笑我被你迷惑,还曾以为你

对燕王存过真心,否则怎么也该在搜捕刺客时,将你一并收押。”

韩梦征一脸病容地裹在斗篷里,轻轻地叹气,伤感道:“殿下何出此言,梦征是真的仰慕燕王。如果不是生为越人,恨不能追随燕王

左右。”

我冷笑起来,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后悔:“好一副仰慕痴迷弱不禁风的模样,再加上赤冲不断针对我的行动,我真以为你们一心要杀的

是我。”

韩梦征轻声道:“针对殿下的是赤冲,我对此事并不赞成。我一直主张除去燕王,因为他才是威胁南越的根本所在。从见到燕王的第

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他的风度,他的才能,无一不在南越太子之上,令人沉醉到不能自拔。”他抬起细弱的睫毛

,眼中似有盈盈水意,“我恣意放纵对他的爱慕之情,并非作假,乃是因为想到相聚苦短,今生怕再无机会这样与他接近。”

我看着他:“佩服,佩服!如此深情,如此冷酷。不知道你回国之后,会得到朝廷多大的奖赏?”

韩梦征嘴唇微微发白:“多谢殿下,梦征不求功名,只求为国效力,虽九死不悔。”

我一挥剑指向他,韩梦征身旁的护卫立刻横剑相向,阻止我再靠近。我后退几步,苦涩地一笑:“好,你为全报国之心,我不能多加

指摘。可是如果燕王真被你所害,你的性命,我总会来取。”

韩梦征低声道:“梦征预祝殿下成功。”他拨转马头,深深向谷地中央忘了一眼,对江成道,“既然事情了结,梦征这就告辞了。晋

王殿下,他日君临之时,别忘了与我家太子殿下之约。”

江成拦住他道:“还未见过燕王尸首,特使如何匆匆离去?”

韩梦征惨然一笑,仿佛就要滚下泪来:“不了,我必须连夜赶回南越,晋王殿下自己享受战果罢。下官所能做的也仅止于此,实在多

留无益。”说罢毅然回身,打马向南方奔去,数名南越护卫紧跟在他身侧。南越的杀手们也向晋王微微施礼道别,陆续散入丘陵之中

江成不在乎地哼一声,向燕王府兵道:“你们也不必抵抗了,除秦王外,其余人只要离开燕王的尸体,让出道路,本王对你们不予追

究!”

他说着驱马向前,在黑衣人的护持下缓缓向战阵走近,他手下的兵士已经自动让出道路。

我悲愤交加,跃马拦在前面,厉声道:“你要靠近他,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江成停住,温和地笑道:“越王,你要与秦王作伴么?”

宇文灵殊走过来,再次扯住我手里的缰绳:“子悦!”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低声道,“那是秦王罢?”

我猛地回头,却见天御府的兵士们自动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持剑的少年,目光坚定地看向这里。火光里剑

芒微闪,我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江原的佩剑,顿时心如刀绞。

江进见了,忍不住大叫:“二哥,放过麟儿!”

江成一笑:“会不会放过你,为兄还没有决定呢。”目光一沉,喝道,“所有人退开,让出道路!”

江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二王叔,你答应侄儿一个条件,侄儿立刻下令天御府的人不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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