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四部 凌厉中原——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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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妃和张妃都笑道:“这孩子长得英俊讨喜,果然尽得皇妹和妹夫真传。”

皇后关切地问江容:“容儿,听说你在家休养多日,脸色怎么还是如此不好?”

江容笑:“侄儿这是天生的病症,怕是治不好了。”

江德斥他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立刻回身叫过一个内侍,“吩咐太常寺,从今日起,专派一名太医为临淄侯调养身体。”

江容忙谢恩,然后与我随在后面。江成和江进也赶出来迎接,江德笑道:“进儿的园子好,朕正要慢慢欣赏,你们只管去喝你们的酒

。”

两人都笑,并不离开,江进道:“父皇好容易来一次,儿臣种了这满园牡丹,正想多听父皇几句赞赏,哪舍得离开!”江德大笑,春

风满面,于是又折到另一条路,果真与江进谈论起他的牡丹。

江容弯腰逗那小姑娘:“告诉哥哥你几岁?”

小女孩放开江原的手,矜持地答:“回世子殿下,小女子到六月就满十五了。”

江容愁闷地叹了口气:“这么小。”

小女孩张大了眼睛:“世子殿下,十五岁还小么?燕王殿下第一次成亲时,也只有十五岁。”

江容偷眼看看我,再看看江原,忽道:“皇兄,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江原退到另一条花间小道上,韩梦征的眼睛也跟着转了过去。我留在原地,随意拨弄着面前的几朵花,忽然听到有人对我说话

我低头,那孔家小姑娘正仰脸看着我,她的眼神里充满好奇,发间灼灼的牡丹将她衬得娇艳欲滴:“您就是越王殿下吧?”

我回看她:“孔小姐有事?”

她的脸微微红了,目光垂下,却仍是勇敢地挺起刚刚发育的胸脯:“我听阿宛说,外面有些不好的传闻,有关越王殿下。”

我瞧着她稚气尚存的脸庞,猜想这个阿宛大概是她身边的侍女,于是道:“既是传闻,孔小姐理应知道并不可信。”

小女孩脸色更红,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原本……嗯,我今日才知,越王殿下这么……”她停住,重新鼓起勇气看我,认真道,“

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女子抢着嫁你。”

我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跑回张妃身边,紧张地踮起脚跟张妃耳语,又不时偷眼望我,有些啼笑皆非。这样一个小小女孩,几乎与

江原的儿子一样大,甚至比江麟还要孩子气些,怎么能做得了燕王妃?

过了一会,江容脸色沉沉地走回我身边,推我道:“走!”

我瞧一眼站在原地的江原:“你们谈了什么?”

江容哼道:“他真要娶那小女孩。”

“然后?”

“什么然后?我把他骂了一顿,他还笑着让我恭喜他!”

我眼睛仍是盯住江原,总想从他那脸上看出点什么。江原平静地回看我,向这边跨了一步,可是韩梦征走上去,他便对韩梦征笑笑,

与他一同走来。

我再次气愤,这混账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江容拖着我走:“人家要娶妻了,轮不到你看!”他又回头安慰我,“别伤心,我会对你比他好一千倍。”

我脸上不觉抽搐一下,将他踹到一边:“离我远点!你们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抛下江容,独自返回宴席。还未进倾城殿,便听见里面传出一浪浪夹杂讥讽的议论声,心中顿觉不妙。快步走上台阶,见许多人都

把目光聚集在一处,像在看一场好戏。视线的中央,是裴潜苍白的脸,他正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死盯住面前的人。

孙膺阴冷地笑:“不过做了越王走狗,以为自己便是个人物了么?无论你爬多高,在本官眼里也是个忘恩负义杀人越货的死囚!”

裴潜眼中有怒火,更有慌乱和恐惧,他身形微动,孙膺已经在笑:“怎么,想当众杀人灭口么?杀了本官也抹不去身上的印记!你在

洛阳狱中浪叫,对着本官求欢时……”

第七十四章 小人之心(中)

“住口!”

我迈进殿中,议论声顿止,多数人的视线却转向了我。孙膺眯起阴鹜的眸子:“越王殿下,下官说的是不是事实,您比谁都清楚。”

我冷冷道:“孙大人,自古冤狱不能昭雪者无数,裴潜得以脱出牢笼乃是万幸,何以反被低看?我也曾被投入狱中,差点丢了性命,

难道本王也该被当众嘲弄一番?”

孙膺目光微收:“下官不敢,越王言重了。”

我把裴潜拉到身边,沉声道“孙大人,人尽皆知,你乃晋王一手栽培,为人处事还应多为晋王着想,少为他招惹是非。”

孙膺言语恭敬,眼底一丝贪婪狠毒却滑到我的领口:“越王的教诲,下官谨记。”

我强按住怒意:“裴潜是我的亲将,他做的任何事,有本王替他担着,既然孙大人已不在刑部,不劳你从旁指摘!孙大人在洛阳狱中

所为,也非是光彩之事,最好不要逼我据此追究!”孙膺再次连称不敢。

我视线扫过众人,直到他们都尴尬地收回目光,才把裴潜带到李恭时身边坐下,低声叮嘱他道:“你忍耐一会,皇上很快驾到,宴会

结束我们就走,孙膺的事,以后再解决。”

裴潜还是惨白着脸,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还未从众人的议论声中缓过神来出来。李恭时同情地看着他,给他一杯酒压惊。程雍刻

意不去看裴潜,转头看向别处。

不久,江德与诸皇子走进大殿,江原没再牵小姑娘的手,韩王妃在后殿设宴,女眷们自然都去了那里。倒是韩梦征紧跟在江原身边,

寸步不离,如同梦游一般。

江德兴致很高,欣慰地看着身边的儿子和他们的部下,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要他们兄弟继续互帮互信,共同为魏国的强盛出力。他与

众人同饮了几巡酒,便站起来离开,笑道:“朝中事多,朕不能久留。今日你们难得相聚,不要拘谨,朕特准你们不醉无归!”

众人纷纷起立相送,江进忙陪父亲走出大殿。眼看江德的身影消失,殿中严肃的气氛渐渐消散,觥筹交错地热闹起来。我应付过几个

前来敬酒的将领,看到裴潜还是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便悄悄起身,想带他一同退席。

忽听一阵清雅的吟诵声传来,我忍不住回头,却是韩梦征握了一个青瓷小杯,垂眼看着杯中剩酒,正为江原念诗。对面的晋王脸色不

善,有些冷冷地看着两人。

我擎杯走到他们跟前,笑道:“燕王殿下与韩大人好不风雅,吟诗应在花前月下,寂寂无人处,闹席上不开怀痛饮,倒要引人猜疑了

。”

江原一伸手拉我坐下,笑道:“越王如何忘了,南越国风如此,每至酒宴若不吟诗,反倒不合时宜了。梦征文采了得,本王为之倾倒

,难怪本国翰林学士纷纷弃甲而归。”

韩梦征轻轻一笑:“燕王殿下过奖了。”

江原便道:“既然越王来到,梦征何妨再作一首,以助酒兴?”

韩梦征微笑将酒杯举起,酒未沾唇,已是轻吟道:“拂衣剑如水,欲留鼙鼓催,自言身不惩,何当心似灰?酒入离肠醉,愁作江南春

,借问风前柳,君子归不归?”

我默然,江原在一旁悄悄紧握我的手,朗声笑道:“梦征才思敏捷,只是此诗不大应景。”

韩梦征笑了笑:“我只是想起凌王当日拂衣而去,难免伤感。有二位殿下在此,人既沉醉,诗也歪了,看来梦征今日才力已尽。”

我不动声色地从江原身边抽离,举杯饮尽,看着韩梦征淡淡道:“归去何为,英雄气短。”说罢站起来,“二位慢饮。”

江原也随我站起,笑道:“一句诗而已,越王不要就走了。”

我斜他一眼:“我怕有碍燕王与韩大人诗情。”

江原低笑:“多日不见,如此想我么?不如今晚……”

“想?你?”我简直对他的厚颜无语,不知他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让人连表示鄙视都觉得荒谬,“想你的是韩大人和孔家千金!尽

管玩你的阴谋诡计去,本王恕不奉陪!”

江原不觉回望了韩梦征一眼,韩梦征似乎已喝了不少酒,腮边嫣红,好像思春的少女般看他。江原嘴角翘了一下,放弃跟我继续走:

“今晚我去你府上。”

“本府不欢迎!”我扔下几个字,扭头便走。

没走几步,韩王府王管家不知何处冒出来,及时走到我面前:“越王殿下,我家殿下有要事相商,请您去见他。”

“要事?”我停住脚步环顾宴席,“他在哪里?”

“殿下不在倾城殿中,越王殿下请让小人带路。”

我正想对裴潜示意,王管家已经笑道:“殿下说此事不愿让旁人知晓,时间也不会很久,就让那位小爷在宴席上热闹一阵罢。”

我皱眉:“好吧。”

在王管家引领下,我顺着倾城殿外的一条回廊离开花园,向西进了另一座园子。这座园中的花草树木更加浓密,也幽静得多,诡异的

气氛使我不由想起南越太子府的后花园。

只不过这花园正中不是湖,而是一块空旷的场地,江进早已换了一身紧袖猎装等在那里。见我来到,他负手朝向我,身后两排木架上

陈列了许多件精良兵器,散发着淡淡杀气。

我停住脚步:“韩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江进眼中精光闪动,笑道:“表弟,为兄一直想找机会与你切磋武艺,无奈你我各有公务,难得相聚。今日趁此良辰,还请表弟帮我

一尝夙愿,万不可推辞。”

我有些意外:“比武?”

他已经回身,将手按在一柄锻造细致的环刀上:“你使刀、使剑,还是枪、矟?随便挑一件,我都奉陪。”

我站在原地:“可是小弟此时并不想比。”

“为何?”江进诧异,然后笑起来,“表弟难道怕伤了和气?无妨无妨,只是兄弟间切磋而已。”

我再次道:“表兄见谅,我从不轻易与人切磋武艺,今日也确实不想动手。”

江进走过来,亲热地拍打我,大笑道:“这么推辞是看不起为兄不成?你不答应,我今日说什么也不让你走!”

我转头注视他:“除非韩王有让我不能推辞的理由。”

江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挑衅,笑道:“素闻越凌王赵彦好斗,我想与他一较高下!这个理由如何?”

我眼皮不抬,转身道:“那韩王该去南越,此地没有越凌王。”

江进一伸手扯住我衣领,恼怒道:“回来!跟我装什么糊涂?我江进自认才能不差,却在荆襄屡遭挫败,败也罢了,居然连对方主帅

都未曾照面,就因丢失城池被父皇召回臭骂一顿!你说我窝不窝火!今日不与你较量一番,我江进难平心头之意!”

我瞧着他,淡淡道:“韩王此言差矣,我既已归北魏,便与往昔一刀两断,你怎能再以昔日争斗加诸我身?就如我今日站在此地,面

前多得是过去曾针锋相对的敌人,其中也有人害我不浅,难道一个个报复过去?”

江进愣了愣,复又大笑,朝我挤眼道:“十分有理,不过不跟你比出高下来,实在心痒难耐,你就成全我如何?”

我不客气道:“我没习惯做滥好人。”

江进倒没生气,半推半抱地拦住我:“比武不肯,做交易总肯?”

我警惕道:“什么交易?”

江进不肯放我,得意笑着,好像我是个千载难逢的稀罕物:“如果你一直病歪歪地由皇兄护着,我虽不甘心,也只有作罢。所幸你现

在身体复原,这笔交易……嘿嘿,你不做不成了!”

他回身响亮地拍了几下手,便见场地边多出几名身强力壮的家将,一匹紫色的骏马被牵到武场中央。

“燕骝!”

我脱口叫了一声,燕骝耳朵立刻支起,仰首将头一摆,嘶鸣着想要挣脱马缰控制,被两个武将用力坠住。江进抢先一步挡在燕骝身前

,拍着它颈上整齐的鬃毛,笑道:“这马果然除了你谁都不认,还是烈性得很。”

我踏前一步:“我的坐骑,自然不认别人。”

江进命家将把燕骝牵出场地,眸子微沉:“选一样兵器,你若赢了,紫云便归你。”

我哼道:“自己的东西还要别人决定归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进转转眼睛又补充:“输了也没关系,只要紫云愿意随你走。”

我犀利地看他一眼,一甩衣摆,大步走到兵器架前,伸手,缓缓握住一杆长矛。

江进也拿下一杆长矛,笑道:“我陪你。”

我将矛尖指地,后退几步,摆开架势,忽然腾空直刺江进前额。江进迅速避开,挺矛上前。我却趁他躲避之际提矛而走,奔向燕骝。

几个武将急忙拔刀相拦,我长矛轻挑,几柄斫刀“哗啦”落地。忽听风声劲响,江进长矛直刺我后心,我侧身躲开,回转横劈,内力

灌注于矛杆。两矛交错,断折的矛头被齐齐抛向天空。

江进霍然甩掉断矛,喝道:“凌悦,你若执意先抢紫云,不出五十步,我立刻命弓箭手将它射杀!”他话音刚落,便从密荫处站起十

几名弓箭手。

我冷笑着丢掉手中矛柄:“韩王,你这是要射我,还是要射燕骝!”

第七十四章 小人之心(下)

江进连忙挥挥手,让弓箭手们隐去,笑道:“表弟不要误会,为兄开个玩笑,咱们继续切磋武艺。”他重新拿来那柄金环刀,兴致高

涨,“长矛适宜马战,徒步难以比出高下,我们还是用短兵器。”

我冷冷拿起一柄长剑:“如此强人所难的切磋,也亏韩王殿下比得下去!”

江进拍拍刀背,声音忽然充满了感情:“凌悦,不管你身份如何变化,我看到的都是你这个人。能与你交手,是身为武将的夙愿。”

他抬起头,“跟我认真比一次,好么?比完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不愿日后对你存有心结。”

我心里微叹一声,某些时候,江进确实跟江原很像,让我忍不住相信他此时的话出自真心。沉默一会,我盯住他的眼睛:“韩王殿下

,你要说话算数,比过之后,不论输赢,我都要把燕骝带走。”

江进笑道:“一言为定!”

他说着挥刀而起,身形似如雷电,我凝神看他招式,居然极为精纯,挥剑一挡,化去刀锋劲力。江进身形移开,招式忽变,刀尖如万

点星芒,一股刚猛的内力将我笼罩。我挥洒长剑,一一拆他攻势,伺机反制。

刀如坚石,剑若流水。

我与江进你来我往,不觉已经过了百招。江进也不愧为北魏一流猛将,加之求胜心切,并不落我下风。有时候战场之上,并非武艺高

者定可得胜,只凭一股气势,照样能有万夫不当之勇。

酣战良久,我好胜之心被彻底激起,渐渐放下杂念,开始全神贯注地与他对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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