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松山,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呃……」
松山宗实苦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
不过也可能是他真的没什麽机会骗人就是了,他骗过的人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这其中还包括了松山茵。
一想到了死去了的妻子,松山宗实的眼神难免一黯。
而一旁的邱静也没有马上离开松山宗实的房间,反倒是走到了他房间内的双人沙发坐下。
松山宗实注意到他的举动,於是又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文件。
「怎麽了吗?」
「我……松山,我问你,要是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在外面卖的,你会怎麽看待他?」
邱静将手肘底在膝上,弓着背,像是在思考的样子问着。
「你问我吗?」
「嗯。」
邱静点点头,松山宗实偏头想了一下。
「我想,我还是会爱他,同时也要求他不要再做这种『生意』了。」
说这话的同时,松山宗实的脑海之中,自动的浮现了石远清的脸。
那个有着迷惑他的强烈眼神的人,他的身体是脏的,可是心里是高傲而且乾净的。
让自己看过一眼之後就再也忘不了。
这是一种用笔墨也没有办法言喻的迷恋,连他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可是那个人就像是剑一样的,插入了他的心窝,怎样都拔不开。
「那麽,若是你跟他在一起之後发现,他对你的好,都是一堆谎言呢?」
「……我不知道。」
松山宗实摇摇头。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像,若是真有一天有这个样子的事情到来,他会怎麽办。
对石远清的感情,是他从以前到现在,唯一如此坚持过的东西。
若是这个样子的坚持也被毁掉了的话,那麽他活着,就真的没有意思了。
邱静看着他一瞬间变的灰惨的脸色,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了,我不吵你了,要先回去睡了。」
说完,就站起身来。
「嗯,晚安。」
「你也是,早点睡。」
邱静对着松山宗实一笑,临走之前不忘帮他带上房门。
而松山宗实在他走後,没有马上关灯入睡,反而是坐在床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这一生之中,很少骗过人,可那个被自己骗得最深的,却是自己。
他不是笨蛋,他看得出来石远清说要再次回到他身边,是另有目的。
可是他并不想要去戳破他的谎言,自欺欺人的说他是真心的因为吃醋而发觉他对自己的感情,进而想要跟自己在一起。
就这个样子沉溺在自我美化的温柔幸福中,并且祈祷着永远不要醒来。
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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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静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心里面难得的有着不安。
他已经透露那麽多了,他应该可以做好心理建设吧!
那个人是骗了他没错,可是他何尝不也是一样?就算他对他的谎言里面,有三成是真的。
很清楚目前这种塞满了自己胸口的情绪叫做愧疚,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才好。
一想到藏在自己房间里面的那叠资料,邱静就觉得心里面堵得发慌,有股冲动想要把它们给全烧掉算了,可是理智还是把他给
拉了回来。
他很明白,若是他没有资料可以证明他还活着,那个人是不肯醒悟的。
这是一种以爱为名的伤害,忠於自己欲|望的人就算心里有愧,却也不肯悔改。
「对不起……」
轻声对着房门另一端的人说着,邱静朝着那个方向鞠了一个躬。
接着就转头离开,他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就堆在他的房间里面。
而在他走後,他没有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拿着奶瓶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底的田中。
邱静离开了,没有任何预兆的。
隔天当田中跟松山宗实说邱静离开了的时候,他本来还不信,可一到了邱静的房间里面一看,属於邱静的东西都不见了。
除了床上的一张纸条跟一本存摺,而存摺里面的数字正是从以前到现在,他付给他的薪水总数。
纸条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两个英文字,「Thanks」还有「Sorry」。
若是Thanks代表着邱静感谢他对他的照顾,那麽Sorry代表的是什麽意思?
这一点松山宗实不愿意去揣测,虽然他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放在保险柜里面,有关於石远清的资料被他给拿走了。
这个世界上面太多谎言了,就算你不去骗别人,别人也会来骗你,因为世界是由谎言编织而成的……这是松山宗实活了将近要
三十年的体悟。
不过,他也不能让邱静把这些资料给外流。
感觉疲惫的,松山宗实打了通电话。
石远清不时的用眼角馀光偷觑着松山宗实。
他今天有点反常……平常他都会端坐在副驾驶座的位子上,微笑看着他的,可今天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斜倚在车窗边,一脸
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窗外的景物。
是怎麽了吗?
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石远清没有发现他现在的情绪都因着松山宗实而起伏着。
那天邱静来找过他的事情,石远清不仅不知道该怎麽开口跟松山宗实说,还不愿意把这件事给说出来。
邱静代表着他的过去,那一段他还是「许毅加」的日子。
那是要放在心里面的保险箱锁一辈子的,若非必要他不会把他给再次挖出来……每想起一次他就痛一次,那个是他再怎麽有钱
也找不回来的甜蜜时光。
当天邱静来找他的时候,石远清的心里面五味杂陈,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麽平静。
那是被环境给磨练出来的平静面具,他当时是真的很想要叫邱静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能不想起就不要想起,他已经够悲惨了,不想要继续悲惨的自怨自叹下去。
所以即使知道松山宗实为了这个在烦恼着,他还是什麽都不说。
就这个样子保持缄默,只顾着自己舒坦,却眼睁睁看着别人痛苦。
这就是石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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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邱静走了的隔天,就来到石氏找上了石远清。
「这个,你怎麽看呢?」
石远清没有接过被递到面前的牛皮纸袋,反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黑发蓝眼,比一般东方人还要来的立体许多的五官,却又不似西方人老气,长相俊美却也因此常常被误会是女孩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许毅加,你最好是真的不懂。」
邱静用力的拍着桌子,死瞪着眼前的男人,恨不得可以跨过桌子去揍他一拳。
见状,石远清只是微微一叹。
「你从他那边偷到这些东西,目的到底是要怎样?」
「我要知道真相。」
「喔?那麽你找到了吗?」
「你……」
邱静气结,他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他的确是找到了相关的证据,可是却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石远清就是他的国中同学许毅加。
最多就是血型鉴定报告,还有一些有的没有的,从报章杂志剪下的剪报。
他最初会知道他在TwinkleRain的事情,还是在偶然的情况之下从较为年长的「朋友」口中知道的,他当时只是直觉说,那人口
中的「阿瑛」形象,跟他那个消失的国中同学很像。
可就是这个样子的直觉,让他从那麽一点渺小的线索开始,一步一步的查到了松山宗实的身上。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会接触到松山宗实,完全是他刻意一手安排的结果……松山宗实的皮夹并不是不小心遗落,而是邱静特意
从他身上偷走的,而他也因此顺利的接近了他,甚至还住到了他的家中。
而在在拿到松山宗实手中那份跟他所知道的相差无几的资料时,他还在担心自己到底是不是查错方向了,或许阿瑛真的不是他
所想的人,毕竟阿瑛在TwinkleRain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照片。
可是今天他来找他,在他报上名字之後,他却顺利的见到了旁人不容易见到的石氏新任董事长,甚至是还在接待的地方跟他面
对面的坐着。
不过这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他想要看看自己的情敌,第二种是他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要威胁他什麽……简单来说就是他
知道自己的把柄在他邱静的手上。
很显然的,石远清是第二种情况。
「裕嘉很担心你,很想要知道你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邱静叹了口气。
而听到了某个好久没有听到的名字,石远清的神色一黯。
「……担心我,你能做什麽吗?」
不能回到过去,也无法改编已经既定了的事实。
这个样子一来,知道了他还活着,有任何意义吗?
听得出来石远清的意思,邱静垂下了眼。
「可至少,知道你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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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来石远清的意思,邱静垂下了眼。
「可至少,知道你还活着啊……」
至少人还在,还会动会说话会呼吸。
当初若是他没有将徐裕嘉给强留下来,说不一定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因为,本来在许毅加──也就是石远清──出事的那天晚上,徐裕嘉是要去找他的,要是没有因为邱静而耽搁了行程,说不一
定那些人不会这个样子对待他。
不过,这些都是虚无的假设。
已经走过了的时光,就跟地表上蒸乾了的水分一样,再怎麽想抓也抓不回来。
「那麽,你觉得这个样子的『活着』有意义吗?」
顶着别人的脸跟名字,过着不属於自己的人生……若是没有发生那些意外,他今天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会有个很好的人生,他可以大方的用着他的名字。
石远清反问着,邱静答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他只能烦躁的抓抓头发,换了个坐姿坐着,单脚踢在桌缘上,将跟他外表一点都不符合的流氓本色给演绎得丝丝入扣。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喂!我跟你说,松山他是个好人,你不要去伤了他。」
「你不觉得在做了这种欺骗他的举动的你,说这种话格外讽刺吗?」
「你!」
邱静拍桌而起,指着石远清的鼻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是没有那个立场对他说这种话,可是……
「他是真的喜欢你。」
无奈的又坐了回去,邱静摸摸鼻子说着。
不过无论是小时後还是现在,每一次看到他都会不自觉的跟他吵起来……不管在这几年之间发生了什麽重大的变化,就这一点
来说是真的都没有变过了。
只是就算邱静这个样子说,石远清还是一样并不是很领情的样子,他好整以暇的端起桌上秘书准备的红茶,喝了一口。
「他喜欢我,那又怎样?」
「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无情哪!」
邱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都想要揍他了。
他都这麽的苦口婆心了,可那个人怎麽会是这个死样子啊他。
「喂!不要跟我说,你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感觉。」
有的时候他看着松山宗实都觉得有些动心了,这个样子温和有礼长得帅、床上功夫又好的情人,真的很难找啊!
若不是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徐裕嘉了,他一定会去追松山宗实的。
而且还有一句话是这麽说的:一个成功的谎言,其中一定包含了三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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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该怎麽跟你家徐同学解释你这几天的所做所为,才是你现在要关心的事情吗?」
石远清笑着给了他一记钉子。
要忍住要忍住……邱静咬咬牙,决定不要跟这种人计较。
「算了,你想要怎麽做我不管,总之,我不希望松山受任何伤害。」
因为他已经给了他一刀了……他不敢想像在这之後石远清再补他一刀的情景。
「嗯。」
石远清点点头,不过邱静感觉这个人只是在敷衍自己罢了。
不过这的确是人家的事情,他不好置喙太多就是。
「既然知道你还活着就好,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邱静无奈的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牛皮纸袋就准备离开石远清的办公室。
「等等。」石远清叫住了邱静。
「怎样?」
「我问你,拿着那袋资料……你打算要怎样?」
「我晚点给裕嘉看过之後,就会把他给烧掉。」
「不,我是说,你拿了松山的资料,就不能保证他不会来找你麻烦?」
「……这个我没有想过。」
邱静摇摇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要找到许毅加的下落,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考虑到……因为他会失踪,他自己也
有责任在。
总觉得对他有亏欠,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而他知道徐裕嘉也有一样的情况。
常常可以听到那个人在睡梦之中,大喊着「对不起」的声音,听得他心都疼了。
所以其他的事情他也顾不了那麽多了,只要那个人开心,要他死他也愿意。
不过……「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说完,朝着眼前这个老是跟他不对盘的人,点了点头之後就离开了。
看了一下路况之後,再将视线给放到後照镜上,後座的小秀治坐在儿童座椅上,偏着头睡得正香。
石远清体贴的将车内空调给关小一点,就怕小孩子会着凉感冒。
可他做了这些动作後,松山宗实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石远清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他大约知道松山宗实现在是在烦恼什麽,可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诉他。
车内一片静默着,石远清开着车往目的地海水浴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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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了海水浴场之後,松山宗实从後车厢拿出了风筝。
今天会来到这边,是小秀治要求的──前几天他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了人家父母带着小孩去海边放风筝,於是他也就吵着要来
。
而刚好松山宗实也说他想要看看海,这就造成了他们现在会在这边的原因。
将尼龙绳从卷线器上给松开,松山宗实小跑了一下,可无论他怎麽用,这风筝就是飞不起来。
一旁的石远清看不下去,走到气喘吁吁的松山宗实旁边,接过他手中的卷线器。
「我来试试看。」
说完,石远清看了一下风向後,跑了一下,手一拉一放,风筝很顺利的就放了起来。
松山宗实看着石远清的样子,他操控着手中的风筝,那眼神看得松山宗实心里一动。
他走到了石远清的身後,伸出手抱住了他,头搁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嗅着他身上的冷香。
他刚才看着他专注放着风筝的模样,下颔微微往上抬,像是风筝一样,随时都会被风给吹走。
所以他抱住了他,确认他还在自己的眼前。
石远清没有挣脱他的手,乖顺的任由他抱着。
虽然说他已经没有继续骗着他的理由了,可他也不急着要跟松山宗实解除现在的关系。
不过也是因为这边没有外人在,这片海滩目前只有他们而已,要不然松山宗实也不可能在外面做出这种举动。
「风筝~」
小秀治在石远清的脚边跑跳着,因为才两岁大,走路难免有些摇摇晃晃的。
田中在旁边小心的维护着,就怕小孩子出任何意外。
松山宗实松开了手,让石远清蹲下来,把手中的卷线器交到小秀治的手中。
「要小心拿,不要让风筝飞走罗!」
「好~」
小秀治乖巧的点了点头,可天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懂石远清的意思。
估计就算现在石远清跟他说:「小秀治,不要放风筝好不好?」,他也会说「好」。
可是石远清不可能真的这麽做,他不是个喜欢欺负小孩子的人,更何况欺骗这麽一个可爱透顶的孩子,这任谁都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