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爬回床上,看着他自己折腾,拿出烟抽了起来。他已经拿出一张DVD,转头很惊骇的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你也开始抽烟了?他快步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过烟,一把抵灭在烟灰缸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表情居然有点怒意。他问说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我讷讷的,竟然很紧张,说就是前几天,在从迷笛回去之后。他的表情平缓了些,但仍旧有些严肃,一字一顿的,他说如果你是因为在我这儿住了几天,就学着去抽烟,觉得这样很酷很拽,那我劝你,还是别抽的好。我呆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话里究竟有什么涵义。看我愣着,他语气软了下来,说你别这么委屈的看着我,我不是骂你,只是告诉你这样不好而已。我仍旧不说话,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涌动,他有些无奈的叹叹,从床边的电脑桌上拿出一包烟,点上一根,又塞回我手里。这个是中南海,比你那个红河抽了要好点——他说,就饶你这一次,不过千万别抽多了,又费钱,对身体又不好。
我乖乖点着头,却一直没把烟送进嘴里,烟灰一直烧得很长,有一截落在我手背上,灼得生疼。祁境蹲在DVD旁边摆弄着,说欧美那边的大片估计你看得很多,对韩国片了解不?我摇摇头,对于韩国片,我知道的仅限于《我的野蛮女友》之类,而且也是看了开头就没看下去。他说这样就好,给你看《色即是空》吧,巨经典的,霍营那帮家伙当宝贝一样供着的电影。我没发表什么意见,也还是想着他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吧,客随主便。
电影开始了,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是部三级片。祁境关上日光灯,光脚在床上跨过我的身子,打开他们家那盏颜色暧昧的粉红色的灯,又爬回去坐在地上,头靠着床。他回头对我一笑,说这样才有感觉,他的红色的头发在光影下模糊不清。我有些局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电影其实很好看,只是有些情节让人觉得太露骨,譬如一个男孩儿压住一个女人形状的仿真器具一抽一送,又譬如其中一个长相妖媚的男孩儿浑身散发着的同性恋气质。祁境边看边跟我指点,说这个已经出了第二、三、四部了,不过都没这个好看,那些后续三部里的三级情节太多,没这个搞笑。我有些无言,又有些困倦。
我果然还是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鼻子又被人狠狠捏了一下。我陡然一震,张开眼睛,发觉是祁境。他坐在我身边,一脸抱怨的看着我,说你居然敢睡着?这个片子不好看么?我摇摇头,抱歉一笑,说不是不好看,是我今天实在太累了。祁境哦了一声,说你今天到底去干嘛了?我说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了。他又问那几个朋友是谁,我默了一下,回答说是沈峰,你应该不认识。他恍然大悟般张开嘴,很孩子气的一哼,说疯婶儿嘛,我知道,我听小貂提过。她说那天你们要去三里屯他不肯,说什么天气不好,实际上是他自己太抠门儿吧?我轻笑着,觉得他给沈峰取的这个外号够经典,也没有回他的话,此时此刻我感觉很温暖,就像和他已经有了某种很亲密的关系。捻捻被子,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看了,你自己看吧,能不能让我睡觉?他直起身子,盯着我,说你不看,我自己看有什么意思?不许睡……怎么可能让你睡,你等等……
他把DVD摁了暂停,转身就向外走去。等了半晌,我听见他快步走动和大呼小叫的声音。他喊着林墨林墨,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我好奇的盯着门,他冲过来就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往我嘴巴里塞,我的牙齿一酸,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白花花的冰棍。他嘻嘻笑着,说这是他刚刚从冰箱里摸出来的,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我已经彻底无言了,一边啃着不适合在这个天气里吃的东西,一边默默盯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太深沉,所以才故作天真。他没多说话,只是诡异的笑着,说这个可以给你提神,如果嫌不够的话,冰箱里还有一根……
22、
虽然我吃了一根在祁境来看可以提神的冰棍,但是最终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感觉上这个晚上似乎应该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可以终究没有。半夜里几次醒来,我都看见祁境的背对着我,一个人在上网。因为我是穿着外套睡下的,所以满头是汗,早上五点多的时候,我爬起来,问他是不是一夜没睡?他看起来很疲惫,揉揉眼睛吭了一声,说是啊,你都睡着了,一个人看电影没意思,所以就上网找人聊天了呗。我探过头看看他的QQ,上面的在线的人居然有很多,他一把捂住电脑屏幕,回头对我恶狠狠一笑,说怎么着了,要刺探我隐私啊?我摇头笑着,知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撇撇嘴,嘀咕说着最近钓小妹妹真的越来越难,一个个非得看过照片才肯见面,真是太精怪了……
我没再和他多贫,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理理头发——祁境家没有一把梳子,迷笛那几天我梳头都是借用小貂的,我曾经跟祁境提过这个意见,祁境说没必要啊,家里就这么几个大男人,都是短毛儿,要那个玩意儿干嘛?
离开他的家,我慢慢踱到车站,还是不自觉的拿出烟抽了起来,边抽边想他昨天夜里斥责我的那些话。我以为他是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至少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没想到,他所谓的“原则性”竟然这么强。一回到学校,我就照他的吩咐跟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到了,几分钟后,他回话说他终于可以睡了,昨天憋了一晚上,真是难受。我心里动了一下,说让他好好睡一觉,昨天真的麻烦他了。他又回话说他终于躺下了,可是睡不着。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枕头上被子上都有你头发的香味。我蓦地的想起昨天和燕子做头发时是洗了一次头的,气味这么明显么?我开玩笑跟他说让他睡地上得了,或者睡在厕所里,他回话骂了一句“你大爷”,说我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让我好好等着。
虽然整个对话过程只有二十来分钟,但是我的心里却觉得很高兴。祁境太会做人,他知道怎样说话会让人觉得舒坦,怎样让人觉得其中有那么一点有机可乘的机会。
我在寝室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时竟然已经是下午,时间出奇的长。我的头又有些晕了,所以就溜到了学校的网吧里。一进网吧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因为不论是不是上课时间,那里的人几乎都是爆满的,似乎在暗示学校里有许多许多人都过着和我一样混乱懒散的生活。上了QQ,沈峰在,他在上班时间通常都会挂在QQ上的,说是一般和客户谈判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这个途径。他问我昨天燕子到底跟我说了什么,怎么总觉得我昨天人怪怪的?我说没什么,她只是稍微提了一下你和她之间的事情罢了。默了半晌,他说你别信她的,她就是这样的人,说什么话都不分对象不讲分寸。我心里有些烦躁,刺了他一句,说不见得吧,我觉得她这人挺真的。
过了一会儿,沈峰说他要去开会,离开一会,我应了一声,又在网上四处闲逛起来。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遥上线了,她问我礼物送到EVEN手上没,我告诉她出了点意外,没送到,找个机会我再去一次。遥讲着没关系,总之在生日之前给她就得了,没事儿。她又把EVEN的手机和寝室电话给我了,让我跟她去个电话,免得迷路。我笑着,跟遥说你这家伙真不错,我N久之前跟你说过的无数路痴事迹你居然还记得?她哼了一下,语气很得意,她说你以为你遥哥哥是什么人?无数小女生迷恋的帅哥啊……我回了她几根黑线,说这两者有关系么?她说管它有没关系,人就是要不失时机的赞美自己几句,以提高自信心……
人在网上的表现总是和在现实中有点区别的,很多话很多想法,在现实中没法说出口,却可以在网络上说得理直气壮大大咧咧。遥其实并不是个乐观的人,但是每次聊天都会让我很开心。最近她和红颜正在闹分手,红颜现在经常跟一个男孩儿出去约会,遥追问她原因,红颜的回答居然是“满足生理需要”。遥在那几天曾经狂打我的手机,边讲边哭,她说她什么理由都可以接受,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一个?拉拉之间的性生活在大多数时候也许真没有男女男男间那么激烈,可是有了感情难道还不够么?我没法跟她说什么,只能静静听她发泄。我的卡就是这么被她给打爆的。
第三天,星期五下午,我陪着沈峰出去了一趟。他说他心情很郁闷,又不知道怎么发泄,让我陪他出去走走。我很想看看他的生活会如何行进,最后将有怎样一个结束,所以厌恶之情只埋在心里,更多的只是似有若无的同情和不认同。下午六点多,我们照例在人大门口见面,他让我陪他去一趟长安街,去找朋友借钱。我还没想问他借钱干什么,他就自己先说了。他告诉我燕子过来的时候总共只带了一千块钱,他自己的工资又不高,这几天燕子要买些东西准备比赛,所以实在没办法了。我默默跟着他,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说点别的。一起打车到了长安大剧院门口,我猛然一惊,这座建筑如此灯火辉煌,却又仿佛遗立世外,不食烟火。沈峰打了电话,挂上之后告诉我搜狐的总部就在这里,这次借钱给他的就是搜狐游戏频道的某主管。他这么一介绍,让我陡然起了些兴趣,想看看其他搞游戏产业的人到底又是如何模样。过了一会儿,李奇出来了,一看见沈峰就跟他拥抱了一下,二话不说就到长安大剧院里面用提款机取了钱,交到沈峰手上。沈峰跟他客套了几句,就拉着我和他去了剧院后巷的一个小馆子里。李奇人长得普通,头发却很有特点,一簇黑一簇白,看起来十分时尚和奇特。我悄悄碰了下沈峰,让沈峰帮我问问他头发是哪里染的,结果李奇一回头,说你们讲悄悄话的时候可不可以小声点儿?我这头发不是染的,是自然白……
我扑的一声笑了起来,沈峰也乐得不轻。李奇嘀咕了几句,就开始点菜,边抽烟边跟沈峰在这儿贫。他说他天生就和民工有仇,每次从大老远的郊区坐城铁过来,最后总会被几个民工一脚踹下车。有次他在地铁站里站得好好的,却听见几个民工在他身后嘀咕,说外国人和中国人就是不一样,连头发都是白的……他一听就回头了,对着那几个大爷狠狠的、一字一顿的回了一句:我?操?你?妈!那几个民工还不知趣,仍旧我行我素的议论着,说哟,这个外国人居然还会讲中国话……
这顿饭吃得很有意思,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李奇在讲他和民工们的宿怨,以及工作上的不如意。他说他妈的搜狐你大爷,成天忙着搬总部,最开始是在上地,他就急匆匆搬家去了那儿,结果没过一个星期,又搬到了长安街。他说得没有一点苦涩,仿佛只是为了逗乐而已,但是沈峰在和他告别之后,却对我讲,IT行业的人都是这样的,大多数人真没媒体上宣传的那么舒坦,都在挣扎,再挣扎。沈峰也没说他自己,不过我也听得出,在工作、在生活,他一定也有许许多多和李奇一样的艰涩。摇滚你的生活
23、
我和沈峰道了别,忽然之间很想和一些已经失去联系许久的朋友联系一下。坐在出租车上,我开始用手机给周伟家打电话,反正是陈老头儿的钱,不用白不用。电话通了,说话的是周伟的妻子,一听我要找周伟,她就很礼貌的说,她和他已经离婚,周伟搬出去住了。我赶紧挂断了电话,生怕听见周伟妻子平静得有些耸人的声音。
果然还是这样了。周伟和长雄哥现在到底怎样,我无从追问,周伟大我五岁,他也有很多东西没有跟我说过,讲过。对于周伟,我只知道他以前是当过兵的,曾经去河南那边帮某大学军训,他会弹吉他,且长相不错,所以很多女孩儿迷恋上了他,其中一个甚至千里迢迢追到了我们老家。周伟没有回应她,她就住在宾馆里足足有半个月。我想着明天要给周伟的健身房去个电话,不论他乐意不乐意说,我都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如何。
快到学校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祁境打来的,背景声音很嘈杂。他说他现在正在酒吧演出,问我要不要来看?我当然是想去看的,就很兴奋的答应了他。他指点一下,说无名高地酒吧就在亚运村医院往东50米处。我笑着讽刺他,说这个地址这么详细,是不是照搬人家网上广告啊?他说废话,不跟你掉书袋子你这小孩儿能找得来么?他说他们乐队马上就要开始演出的,不能跟我讲了,让我尽快过来。
我立刻叫司机转了向,把祁境说的地址重复了一遍。司机说着那地方其实挺不好找的,幸亏我遇见了他。我的兴奋劲儿还是没减下去,对着司机嘿嘿傻笑着。
下了车,我第一眼就看见了“无名高地”四个大字,酒吧老板挺革命的,大概是个战争迷。高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摆着一溜儿长桌子,桌边坐有的是歌迷,有的应该就是工作人员。在以前,除了团子硬拉之外,我很少进酒吧这种地方的,总觉得太嘈杂,又毫无乐趣。不过这次不一样,因为想见到祁境的关系,我倒是很快的就想冲进去。一到门口,我就被一个中年男人给拦住了。他说哥们儿,票呢?我听了一怔,心想着还要票呢?工作人员见我不解,递给我一张传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门票30。我看着他,说是“断层”的吉他让我来的,能不能帮我把他叫出来?中年男人没来得及回我的话,就又忙着招呼人去了。我无奈的向四周看看,发觉其中很多人打扮得都很前卫,有种距离感。有些女孩儿从门口出来,工作人员用笔在她们的手腕上画了个图案,表明这是买过票的。向酒吧里张望了一会儿,除了人群还是人群,根本没祁境的影子。我怕他等急了,又拉住一个男人,问他能不能帮我进去找人。我的身上也只剩下30块钱了,如果交了门票,怕明天回学校的钱都没有。
被我拉住的是个红色长发,长相异常漂亮的男人,我居然一时看得痴了。他对我露齿一笑,说对不起,他不怎么认得里面的人,既而又转身离去了。默了半天,我一咬牙,还是掏出了钱买票进了场。
一进场地,我就四处寻找祁境的身影,挤进人群,我猛然发现祁境他们已经站在了台上,开始演出了。台下欢呼声震天,我也极力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听见。我决定还是先看一会儿再说,在下一首歌的间隙里再叫他,那样应该就可以招呼到他了。我站在离台子很近的地方看着他卖力的演出,手里的烟也一根接着一根。人果然还是在认真的时候最好看,祁境额上淌着汗,眼睛专注的盯着效果器,人微屈着,就像个真正的明星。我在众多声音中分辨他的电吉他的声音,却发现自己终归还是对摇滚一窍不通的。
这首歌完了,我钻过几个狂热的女歌迷,挤到离祁境只有一米远的地方,又大声叫他的名字,许多人侧目。这次他终于转回头了,微笑着对我点点头,又继续调音。我不想再打扰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一时之间,也没有去注意酒吧的环境到底怎样。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演出完毕了,祁境开始收拾东西,我又走上前去,问他要不要帮忙。他看了看我,说成啊,真要帮忙就去吧台那边给我要扎啤酒来,我真他妈的累死了。我笑笑,就走去了吧台。吧台小弟说是给乐队的人拿的么?我点点头,他就很爽快的把啤酒递给了我。回到酒吧左上角,祁境已经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闲聊开了。我把酒给他,他身子往里挪挪,指点着让我坐在他旁边。我们俩挤在一起,身上的汗味蒸发着,仿佛有某种隐秘的味道蕴涵其中。
祁境和一些乐队的成员乐呵呵的闲聊着,我没事儿干,就开始观察酒吧布置。酒吧老板果然是个大字辈,墙上挂着一些很好看的董存瑞的宣传话,酒吧的名字“无名高地”应该就是这么得来的。我们坐的桌子角落还摆着一个炸药包,应该是真品,不过已经没有实际用途。祁境在聊天的间歇里会偶尔碰碰我,问我累不累,渴不渴,我都摇头否认了。跟他在一起,好象实际上无论多无聊,我都是不会觉得疲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