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大骂!
阿荣阿华一看这老婆子欺负少爷,挺身挡在前头,「死老太婆,妳胡说什么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们家少爷会看上你们楼里的娼妓吗?!都是些什么货色……」
这可招惹怒了一群站在老鸨身后的姑娘们,她们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轮番上阵,骂的黄家主仆三人昏头转向,
无力招架,县太爷屡次叫停都没收住。站在后头的苍天看到黄鼎闻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像大多数进来看热闹的闲
人一样,享受着看客的乐趣。
眼前的人影晃动,耳边的噪音不断,鼻子里充斥着庸脂俗粉的「香气」,头晕目眩的黄鼎闻偏偏能够透过这些女人头,看到远
处那张乐陶陶的脸——那个臭算命的!他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苍天!」黄鼎闻大喝一声,奋力拨开人群朝他走去。
「你、你叫我?」苍天很无辜了指了指自己。
黄鼎闻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拽到县太爷面前。「快,把你那套唬人的把戏拿出来,证明这女人的死和我无关!」
老鸨也不示弱,冲上去抓住苍天的袖子,「大师,你可要替我们作主啊,这里的姑娘都是可怜人,虽说沦落风尘,可也不能死
得不明不白,请大师证明我们柳月就是被黄鼎闻的煞气给害死的!」
「这、这个……」苍天左右为难,县太爷还进来掺一脚,「苍大师,这件事上,你能不能做个裁断呢?」
什么事都要我来裁断,那还要你这县太爷干什么?苍天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回老爷的话,这个……真的很难,恕苍天
法力有限。柳姑娘有可能是受到了煞气,也有可能这只是个巧合,就算我问她的魂魄,她也未必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
柳姑娘毕竟是因为被黄鼎闻选中才下楼,所以从人情上讲,黄鼎闻应该赔偿一点,至于赔多少,还是老爷您来裁断吧!」
县太爷摸了摸胡子,「噢,原来是这样啊……」他看了看黄鼎闻怒气横生的脸,看看他穿的绫罗绸缎,再看看他腰里围的镶金
玉带,「算了,这件事我看是笔胡涂账,黄鼎闻,你家里也不缺钱,就赔个一百两银子给揽月楼,就此了事吧。」
「凭什么?!」黄鼎闻不服气。
「不行!」老鸨也不妥协,「我们家柳月姑娘至少也要三百两银子!」
县太爷再次将目光转向苍天……
「轰隆隆……」屋外突然开始打雷,天色也暗起来,苍天一拍脑袋,叫道:「啊!」
大家都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办法,结果只听他说:「要下雨了!我的咸鱼干全都晒在外头呢!各位后会有期!」「嗖」一下就没
了影,留下两帮子人继续纠纷。
不该做的事情做得那么起劲,该做的事情却没能力做!黄鼎闻看着他跑路的背影,深信苍天是故意和他作对!
倒霉的黄鼎闻又折损了二百两银子,还多亏了「好心」的县太爷折中砍价。更可悲的是,谣言进一步传播,把他「克妻」的功
力描述得出神入化,只要是被他瞄上的姑娘,都没有好下场。连他自家的丫鬟都跑光了,就剩下洗菜洗衣服的老阿婶……
第二章
之后,黄鼎闻龟缩在家里过了十个月不见大门的生活,最终在老娘的劝说下,带着荣华富贵去庙里烧香,驱驱霉运。走出家还
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呼唤「侄儿,侄儿!」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叔伯,他根本没在意,继续往前走,直到那人追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侄儿啊!」
「嗯?」黄鼎闻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糟老头子,浑身的酒气,还一脸谄媚,令人不悦。「你是谁啊?认错人了吧?」
「怎么会认错呢?你亲生父亲是朱四,而我是朱三,朱四的亲哥哥,也就是你的伯父啊,呵呵……」
黄鼎闻没吭声,看他想怎样。果然,朱三搓了搓手讨道「侄儿啊,我最近输得比较多,手头很紧,你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
就知道是这样!这种亲戚要来干嘛!?「滚!你这赌鬼离我远点!」
朱三一听这口气,转眼就收了笑脸叉腰教训人「呀呵,你个小没良心的,连嫡亲的伯父都不认了!?」
「那又怎么样,」黄鼎闻心情不好,不想理这种无赖,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四大家丁拦住他。
家丁们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卷起袖子展示一下跳动的肌肉,朱三就退却了,灰溜溜的逃出几步。可跑了没多远,又开始骂
起来……
黄鼎闻烧完香,心情有点好转,因为庙里的老和尚说他这辈子的霉运快要走光了,剩下的都是快乐无忧的生活。听到这话,能
不开心吗?笑着走上繁华的大街,才过没几个小巷口,他那张笑脸很快又耷拉了下来……
潼州城的那些什么「楼」什么「院」,见黄鼎闻如见瘟神,一看到他往这边来了,迅速关门关窗,挂上「歇业三天」的字样,
里头鸦雀无声,等他走远后,又敞开大门喧闹起来,姑娘们跑出来站在外面招徕生意,如过节般歌舞升平。
街上的未婚女子只要是看到黄鼎闻来了,立刻掩面而逃,来不及跑的,就用伞啊、扇子啊之类的遮住自己的脸,退让到一边,
就连城里最丑的胖阿花看到他都要躲到树后替自己瞎紧张。凡是有十岁以上女儿的妈妈们,带着孩子上街,看到黄鼎闲,立刻
用伟大的身躯挡在女儿前面,生怕宝贝被这瘟神相中。
黄鼎闻问阿荣「我有这么可怕吗?」
阿荣回答「少爷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怎么会可旧呢?」
「风流?现在连妓院都躲着我,我上哪儿去风流!?」黄鼎闻叹了口气,指着风间茶馆说,「算了,我们去茶馆里坐一会儿就
回去。」
茶楼里都是大老爷们,没有姑娘,这让黄鼎闻舒服很多。缩在雅问里喝着茶。解解闷,嚼几粒花生米驱驱口中的苦涩。
荣华富贵不是没用的马屁精,就是没脑的傻瓜蛋,黄鼎闻压根儿就不想和他们聊天干脆就隔着竹帘子随便听听大堂里别人家的
谈话。
外头有一桌的老头说话很响亮,正在吹嘘儿子如何有才华,如何有能耐,还说今年要去考状元。吹离谱了点,旁人一听就知是
牛皮。坐他对面的大伯果真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老谭,你就别吹了,你儿子考中状元的可能就跟黄鼎闻娶到老婆的可能性
一样低。你一个劲儿的夸自己儿子文采好,无非就是想让我把闺女给你们家做媳妇。你直说嘛!只要你儿子不是黄鼎闻,一切
都可以商量!」
「噗——」一段话听得黄鼎闻茶水从鼻孔里喷出来,继而一掌拍扁了桌上的一堆花生壳!
荣华富贵见主子气成这样,气势汹汹的冲出去,指着人家鼻子威吓道「你这臭老头竟敢诋毁我家少爷!?快点给我进去磕头认
错!」
「诋毁」鼎闻之人看到黄家的野蛮家丁,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悠哉悠哉的说「我只是形象地比喻一下而已,这也有错
吗?」
「就是不准!」
「笑话,别人都这么说的,你先堵住其它人的嘴再到我这儿来吼吧。」
荣华富贵见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相互使了个眼色一拥而上,谁料这位大伯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四大家丁被打得嗷嗷乱
叫,黄鼎闻这次可学乖了,见情况不妙,丢下茶钱趁早溜。可是心里的怒气无处宣泄,憋得异常难受。
逃回去的路上,好死不死让他看到正在摆摊的苍天。一对十六、七岁,娇小可人的孪生姐妹正缠着苍天给她们算命。「大师,
你快给我们算算,我们的如意郎君什么时候出现啊,」「还有、还有,我们还想知道未来的夫君有没有大师您这么俊?」
「好、好,妳们坐下来」苍天笑得跟什么似的。
「苍骗子!」黄鼎闻大声一喝,鼻孔里「呼呼呼」的冒白气,就像准备开战的公牛!两姐妹一看是这瘟神,尖叫着捣住脸蛋儿
亡命奔逃。
苍天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是干嘛,赶跑我的生意也就算了,不要吓到那两位姑娘嘛!」
「我不爽,拿你出气!」
「你还来,不怕又被抓到衙门去吗?」
「谁怕谁啊!?」说罢,黄鼎闻抡起拳头冲过去!
苍天狗急跳墙,对着鼎闻身后人叫一声「哟!熊捕头!你来得正好!」
嗯?黄鼎闻收住拳头往后扫视,街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穿着官差服!再回过头,但见苍天推着小车摇头晃脑的逃
远了。
可恶!被骗了!黄鼎闻哪肯放弃,一路穷追,没想到苍天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可特别能跑,怎么追都追不上。黄鼎闻上气
不接下气的跟着苍天跑到了江边,眼睁睁的看着他跑进了自己家,然后关门,上拴。
紧接着,一场雷雨泼下来……
这辈子的霉运真的快走光了吗?
江边没有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黄鼎闻和两只麻雀一起委屈求全缩在苍天家的屋檐下。
麻雀们抖抖淋湿的羽毛,相互依偎在一起,呆呆的等雨停。黄鼎闻好生羡慕它们,发呆的时候都有同伴。
哎……连麻雀都能成双结对,我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一日复一日的人生,跟随江水从西往东流,不再复返,孤单的连个爱
人都没有,活着有什么意义?
大雨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感叹完可悲人生的黄鼎闻实在无聊,干脆绕到苍天的窗前,戳了个窟窿偷偷往里面看——
苍天正笑瞇瞇的把今天赚得的铜钱装进一个储钱罐里,装完了还不忘摇一摇,欣赏一下叮零当啷的铜钱声,最后再小心翼翼的
放在床底下的木箱里。
哼,他活的倒是挺逍遥的嘛!瞧他那模样,压根儿就是个财迷!
「改天不整死你我就不姓黄!」黄鼎闻一看见苍天,就忘了自己渺茫的人生,在窗外恶狠狠的酝酿起肚子里的坏水……
苍天放好了钱,还是去小祠堂,关上门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上面是他今日从徐阿婆那里问来的黄鼎闻真正的生辰八字。
「可怜的人吶,我就替你算算,你的命中人到底在哪儿、何时出现,也省得你到处作孽,害得我无法做生意」苍天拖出藏在祠
堂供桌下的苍家秘宝!占星乾坤命盘,抓了个蒲团盘腿坐下,配着口诀,一步一步推算下去,从最外边的天干和六十甲子,配
以五行,算至最终的天乙贵人……
「甲戊并牛羊,乙巳鼠猴乡,丙丁猪鸡位,壬癸兔蛇藏,庚辛逢虎马,此是贵人方……」最后一个转动完毕,命盘中央的太极
图豁然打开,苍天满以为会见到一个红粉佳人,可这宝贝命盘给他看的却是那日自己给鼎闻算命的影像。
苍天歪着脑袋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算错了?重来。」
更加仔细的算过一遍,看到的还是这幅场景——黄鼎闻掀摊子。
「不行,一定是犯了相同的错误,再来一次。」
最后一次命盘显示的还是雷打不动的结果……
难道是太久没用,坏了?还是我忘了该怎么用这盘子?
安静的祠堂里没有任何声音,三柱香优雅的吐着一缕清烟,笼得祠堂如梦如幻。燃过的香灰总想坚持挺在顶端,最终却总承不
住自重,一截一截坠入香炉,跌成粉末。
会有一个人陪他过一生,没有错……但这个人未必是女人。
苍天的额头,缓缓的渗出一滴冷汗。他抬头仰望列祖列宗的牌位,神色有些呆滞,彷佛受了什么打击,犹豫了好久,才下了决
心请示祖宗「阿天知道祖爷爷们有遗训,干我们这行的不准替自己算命,可是,阿天今天想算一下,就一次,可以吗?」
祠堂持续安静了很久,没有任何兆示,苍天自当是同意了。「既然祖爷爷们没有反对,那阿天就算了啊。」
苍天生怕的祖爷爷们突然反悔,摆好了命盘赶紧算起自己的人生之路
竖日,苍天黑着眼圈,去帮人家看风水,一日平安,没发生什么事情。然后太阳落山前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钱装进储钱
罐。准备待会儿给祖爷爷们上好了香就补睡眠。昨天替自己算的人生、替黄鼎闻算的未来,就当是一场恶梦……
苍天一屁股坐上床,弯下腰,拉出床底的木箱,猛然发现里头的钱罐子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贼偷从窗户爬进来偷了钱罐?可家里整齐如初,丝毫没有被贼偷翻动过的样子啊!苍天急了,开始
里里外外的找,急出一身汗了还是没见钱罐的踪影!
突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算命的」,苍天本能的冲出家门观望四周,江面近处停了一辆半旧不新的龙船,黄鼎闻站在
船头,洋洋得意的摇着扇子。而在船身附近的江面上有一块浮板,上面放着失踪的钱罐。浮板随着江涛起起落落,岌岌可危。
苍天冲到岸边大叫「黄鼎闻!你偷我的钱!」
「没有啊,钱不是在这儿吗?有本事你自己拿啊!」黄鼎闻潇洒的收起了扇子,转头就吩咐管家,「走,我们游江去。」
「是!」管家一使眼色,四个家丁撑杆出发,龙船驶向江心,而那浮板被拴了绳子,跟着船一起走。
黄鼎闻,你可真是个冤家!这种人怎么可能……唉!别想了!只要游得够快,就可以抢回来!即使是掉到水里,只要还在近岸
处,就能潜水捞起来!苍天立马把两鞋子一脱跑下水,到了深处来了个小猫扑耗子,一头扑进江里。伸展四肢,「哗哗哗」的
追逐那艘该死的龙船。
「哈哈,快看!他真的追来了!」黄鼎闻得意的大笑,一切如自己所料,这算命的就是个财迷!
等苍天快抓到那块浮板了,他命令家丁撑快点,等苍天离浮板远了,他又命令船停下来。看到苍天正水中扑腾着追赶钱罐,心
情真是无比欢畅!
不过黄鼎闻知道,戏弄要掌握一个度。
到了江心,船停了。苍天终于抓住了罐子,扒在浮板上喘气。
大少爷啃了好几个管家呈上来的枣子,把枣核一连串的往苍天脑袋上丢。「苍大师,看来您不只是法术了得,狗爬式也很厉害
啊!」
无聊幼稚的黄毛小子!家里的那个命盘一定是太久没用坏掉了!苍天瞪了他一眼,抱着钱罐开始往回游。
黄鼎闻此刻终于被江风吹得满心舒服!望着两岸山花烂漫,暂时忘却了娶不上老婆的郁闷,也忘却了自己前途渺茫、无趣无望
的人生!正当他笑的灿烂如花之时,阿贵突然叫起来「哎呀!少爷!船舱漏水了!」
「怎么会!?」
「不知道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感觉船体不断往下沉,不会吧……
管家拍着大腿发老急,「快,快靠岸呀!」
「是!」荣华富贵拼命的撑杆往岸边靠,可是这船像秤砣一样飞速往下沉,还未到近岸区,就看到六只旱鸭子在水里瞎扑腾,
水花四溅,没一只精通水性。可怜的黄鼎闻连最糟糕的狗爬都不会。「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管家救主心切,一个劲的往鼎闻身边游,可捣腾了半天只在原处转圈。眼看着少爷渐渐支持不住,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吞噬下
去,管家用尽平生之力朝离此处最近的苍天大喊「大师!救人啊!大师!我家少爷要淹死啦!」
苍天看看身后莫名的沉船事故,看看前方不远处的江岸,这会儿倒没多考虑什么,毅然决定丢下钱罐,重返江心,往黄鼎闻身
边游去……
黄鼎闻模模糊糊,只觉光明越来越远……很明显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的脚往下拽,还有奇奇怪怪争执的声音,就像集市上讨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