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道：「哈，你是朕的嫡亲外甥，想要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朕一定站在你这边。只是玄望这孩子，还是有几分用处

的，朕此番南征很用得上他，目下不想你们兄弟失和。」
谢啸峰茫然摇头，日光不自觉投向御书案上的折子。
完颜亮注意到他的目光，道：「这是宇英早上来的。嘿嘿，这小子冒领功劳，也不动动脑子，玄望早在朕面前提过他在准备这

份折子，岂是宇英能冒领得了的？」
谢啸峰这才知道原委，玄望的那此堂兄弟果然都在一边虎枧眈眈，可是完颜亮也绝非省油的灯，不会被轻易蒙蔽。一时之间，

他也不知是该为二弟庆幸功劳未被冒领好，还是该伤心一场浩劫不可避免。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叶赏烟霞。异日

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忽地,完颜亮敛目吟诵起柳永的曲词《望海潮》，吟罢长笑道「好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朕生平最爱良辰美景，临安风物

如此绝佳，若不亲身前去玩赏一番，岂不是毕生憾事？」
「甥儿啊，听说你也到过临安，对西湖美景必是熟悉了的。朕意欲挥军南下，明年在临安过中秋，到时，你可愿为朕做个赏秋

桂的向导？」
谢啸峰浑身剧震，终于明白，完颜亮兜兜转转，仍是想要自己为他的野心宏图出一番力！低头沉默半晌，他抬头，语声斩钉截

铁：「皇上，我生性粗鲁不文，更不解风雅为何物，要做赏景的向导，实在是力不从心！请恕我难以从命！」
 
 
第十八章  风波迭起
 
回到济王府，谢啸峰注意到沿途的仆从婢女对自己都是一副畏惧瑟缩的模样，不消说，这些下人肯定听说白己争风吃醋杀死莺

儿的传言了。他有生以来首次遇上这种事，虽然很无奈，却又暗暗欣慰被这样看待的不是檀玄望。
进了内花园，偌大的地方只剩下燕儿一个大丫鬟，端茶水上来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谢啸峰甚感无趣，赶紧让她下去了。檀玄

望不知去向，他又不想在济王府里四处乱走，免得碰上那些巴上来谄媚逢迎的小人，一时间无聊至极。忽然，管家遣人来通报

有远客来访，他满腹狐疑，于是出去见客。
「大哥！」小芸声如银铃，欢呼着扑进他怀中。
谢啸峰也是百感交集，拍拍她的头，见会客厅有人探头探脑，于是拉她回内花园的小楼叙话。
一别多日小芸一身飒爽劲装，三丫髻珠花环，腰佩短剑一派侠女风范。谢啸峰忍不住第一句就问：「三妹，妳这么快就从我爹

那里出师了？」谢晋一身武功惊世骇浴，他从小学到大也不敢说得真传，难不成三妹小芸才是所谓的天纵奇才？
小芸眨眨眼，抽出短剑随便比划两下：「是啊，我出师了！大哥你瞧我这几招怎样？
谢啸峰扶着额头呻吟，不要说招式，拔剑的手势就惨不忍睹，这样子谢晋怎么放心让她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跑来中都？
小芸收剑入鞘，忽然伸出手指在唇前轻嘘一声，眼神郑重无比：「其实，这把剑是做幌子的，师父真正教给我的不是剑法，而

是......」
谢哺峰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问：「是什么？」
「......哦呵呵呵！」小芸掩口奸笑，眼波流转，狡犹慧黠，「就不告诉你！」
谢哺峰无语，他从来就拿小芸和檀玄望这类人没辙。
「对了，二哥呢？怎不见他？这不是他家？」小芸东张西望半天，发问道。
「呃，他、他有事在忙。」
「......不会是为了大金南侵的事情在忙吧？」一句话命中要害，谢啸峰顿时哑口无言。小芸入山寨、得谢晋教导，加起来也

不过数月，但她聪慧伶俐，又在市井混迹多年，看人的眼光倒比谢啸峰还要透彻。
她见谢啸峰吞吞吐吐的样子，大致也清楚了，淡淡一笑，问道:「其实师父让我来中都，也是要我问你，大哥认了亲生父亲之后

有什么打算，是否决心站在大金这边跟他为敌？」
谢啸峰想也不想地摇头「怎么可能！我受爹爹、呃，受义父教诲多年，早把自己当成大宋子民。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更

下愿意见到金宋战祸害苦两国的无辜百姓。完颜亮亲自见过我，但是我已经明确表态，绝对不会为他侵宋一事效力。」
「咦？那他没怎样你吧？」
谢啸峰挠挠头：「这嘛......当时他倒是没说什么。可是就算他跟我翻脸，我也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小芸拍掌笑道「哦呵呵呵我跟师父早猜到你的选择了。可是--」
「如果二哥跟你的想法背道而驰，你要怎么办？」语声低沉下去，不自觉地带上肃穆沉重的味道，因为，小芸和谢啸峰都心知

肚明，檀玄望就是这样的人。
顿时，两人脸上笑容全消失了，相对无言。
好半晌，为了避免场面尴尬，小芸撒着娇要求参观济王府，谢啸峰当然是乖乖从命。
两兄妹先在内花园转了一圈，小芸看着满树繁花赞叹下已，谢啸峰看到蔚为花海的桃林却想到那一夜，不禁面红过耳。
步出内花园，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在廊道口，他俩意外地遇见了檀宇英。这位纨裤王孙双目亦红，满脸阴狠，正对着燕儿厉

声喝斥。见谢啸峰过来，毕竟还顾忌他是贝子身份，这才悻悻阵地拂袖离开了。
看到燕儿一副委屈的表情，小芸绽开招牌笑脸，凑上去安慰，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原委--檀玄望的性子不是省油的灯。檀宇英派

莺儿潜伏在他身边，还想抢他折子占他功劳，他怎会善罢罢休？果然，檀宇英最宠爱倚仗的贴身侍卫被他查出乃是辽人奸细，

回禀了父亲。檀世斌身为大金御林军统领，铁面无私立刻派人拿下那人拷问。檀宇英认为他血口喷人、蓄意栽赃，这才怒气冲

冲找上门。只是檀玄望还未回来，可怜燕儿做了替罪丰，被骂得眼泪汪汪。
听罢，谢啸峰相小芸对望一眼，叹了口气。这事听上去就很符合檀玄望的行事风格，只怕檀宇英并没有冤枉他。
被这么一闹，他俩哪还有心情四处闲逛。谢啸峰望望四周，忽道：「二妹，带妳去见个大美人吧！」
「咦？好呀好呀！我最爱看美人了！」
谢啸峰说的大美人当然就是檀玄望的生母栖霞，霞王妃。她的居所就挨着内花园，片刻就到了。小芸一见霞王妃也是大为惊艳

，不住口地称赞。她个性本就讨人喜真欢，加上着意奉承，一会儿工夫就哄得霞王妃眉开眼笑。那张绝色丽颜绽放笑容，更是

明艳照人，动人至极，看得谢啸峰和小芸目瞪口呆。
「其实，我跟大哥都是玄望哥哥在外结识的，因为一见如故，还结拜了金兰兄妹，义结金兰您知道吧？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

当的那种里异姓兄妹，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所以，您既然是二哥的娘亲，那么就也是我跟在哥的娘亲啦！」小芸妙语如珠

，情真意切。
「小芸，唉，妳这孩子真是贴心，我要是是妳这样的女儿......」
霞王妃被她打动，很快态度就亲热起来，索性认了小芸做义女，还主动留他们兄妹吃饭。这边本就没多少婢仆，为了待客，她

于是亲自下厨，整治了几样素净小菜，倒也清新可口。
「哎叫，干娘妳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小芸一生小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二哥真是太有口福了！」小芸一边风卷残云，一边不

住口地夸赞。
霞王妃喜上眉梢，道：「小芸妳喜欢就好！唉，玄望那孩子哪里愿意吃这些粗茶淡饭，他啊，一年到头也不会来看我几次。」
谢啸峰忍不住道：「怎会，您的手艺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爽口又清淡。」
「啊......贝子，你娘生前也喜欢我做的这些开胃小菜，这都是她生前的喜好......」霞王妃想起往事，眉目怅然，「你跟你

娘的口味还真是相似。」
「......霞夫人，我娘是什么样的人？」谢啸峰忍不住问道。
「郡主她啊......是个英气勃勃，果断又重情义的奇女子。她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不知道她去了江南过得好不好

，一晃就是二十年过去了。如果她回来，不知还愿不愿意尝尝我做的点心」
谢啸峰一惊：霞王妃知道他娘去了江南，却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小芸秀眉微蹙，轻轻地道：「干娘，妳......唉，大哥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妳没听说么？」
啪地一声，霞王妃牙筷落地，惊得花容失色：「怎会？怎会如此？难道......唉，是我害了郡主......」珠泪涟涟，语不成声

。
这下子饭是吃不下去了，谢啸峰和小芸都慌了手脚，怎么劝也不见她收泪。最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回了内花园的小楼。
「......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二哥的娘亲，常年吃斋念佛，凡事亲历亲为，说话畏畏缩缩，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根

本就不像个王妃。」
谢啸峰沉吟道:「我也问过二弟。他说霞夫人就是这个个性，从来如此。」
小芸撇撇嘴：「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干娘自幼就性格内向，可她天生一副绝世美貌，绝不会养成这种懦弱个性。何况，

她这样畏畏缩缩的态度，已经不是懦弱可以形容的了，感觉......像是一种做了错事之后心虚胆怯的味道......」她睁大了晶

亮杏眼，问道：「对了，大哥，你知道你娘亲到底对干娘有什么恩惠么？干娘为什么门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她？」
谢啸峰一愣：「难道不是因为她身为我娘的侍女，却后来接替我娘做了王妃么？」
小芸摇头：「怎会，看那屋子的摆设就知道了，只怕王爷根本就没踏人过她那间『香闺』，也不知道当初二哥是怎么被生下来

的......啊！」
她惊叫一声，吓了谢啸峰一跳，忙间道：「怎么了？」
小芸转头，细细端详了谢啸峰半天，压低嗓子：「大哥论理说，你、你跟二哥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对吧？」
「......是啊。」
「那你跟二哥为什么长得一点儿也不相似？」
谢啸峰挠头：「......这，二弟长得像他娘亲吧。我好似也比较像娘。」
小芸还是摇头，嘴里嘟囔道：「不行，我一定要瞧瞧你们两个的爹长得什么样子。」
谢啸峰哑然失笑，伸出手使劲揉乱小芸的头发：「妳个小丫头，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忽然门门传来冷峭语声：「你们在做什么！」两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檀玄望回来了。
谢啸峰见他满面愠色，神色不善，不知自己又在哪里触了他的霉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缩了回去。
小芸却毫不见外立刻小鸟依人地扑了过去：「二哥，好久下见！小芸真的好想你好想你啊！哦呵呵呵！」
檀玄望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目睹口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曾经气势汹汹地提剑要杀她，她就这么毫不记仇？
「二哥，小芸已经出师了哦！」小芸眨眨眼，笑得甜美，「哦呵呵呵！小芸跟师父学了专门克制你的功夫，以后你可不能欺负

我和大哥，否则我会替师父清理门户的！」
檀玄望身子一僵，道：「什么清理门户？」
小芸笑道：「你学了师父的流云剑，勉强也算是师父的弟子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小弟子，大哥自然是大师兄，我们三兄妹不仅

是义兄妹，也算是师兄妹了哦！」
谢啸峰不禁微笑:「哈，我还没想到，确实是这样。嗯，三妹，现在我也可以叫你小师妹了！对了，如果大师兄我犯了门规，小

师妹可千万手下留情。」
檀玄望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开，不以为然。哼，这小丫头的话也就能骗骗土包子，她跟了谢晋学武只怕还不到一个月，就算是天

资奇佳也学不到什么，清理门户？别笑死人了。
这时他目光逡巡，忽然瞧见谢啸峰腰问的宝刀，惊道：「这是？」
谢啸峰把刀摘下来递给他：「是我今天进宫觐见时，完颜、呃，皇上赐的。因为名字就叫「啸风』刀，很巧吧。」
檀玄望取过长刀，初看只觉刀身狭长，刀鞘和刀柄没有任何华美纹饰，古拙朴实，然则刃锋清亮如月，散发出凛冽寒芒，确是

一柄绝世利器。
「好刀哇！」小芸在一边插口，笑嘻嘻地道，「二哥不是也有一把剑？拿来比一比吧。」
软剑和长刀并列在一起，清亮如一泓秋水，隐隐透出银芒，亦是毫不逊色。忽地，并排摆放的两柄刀剑锋刃微微振动起来，发

出吟嗡不绝的声响，竟是绝世利器之间互相感应的微兆！
谢啸峰和檀玄望对视一眼，都是无比惊讶。小芸更是又惊又喜，绕着圈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忽而，她仰头问道：「对了，二哥

这把剑有没有名字？」
檀玄望一愣，道：「这倒没有。」
「不如就叫流云剑好了。」谢啸峰想到那夜见他在桃花林中舞剑的情景，流云剑法飘逸灵动，他的人更仿佛月下谪仙亦真亦幻

，这柄软剑叫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小芸听了，拊掌大乐：「哦呵呵呵，没错，二哥学的是流云剑法，这柄剑又叫流云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流云和啸风

也很相配喔。」
檀玄望一怔，睨了她一眼。这个丫头精灵似鬼，难不成......莫非临安上元那一夜她就......
可侧眼望去，小芸还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小脸上神采飞扬，他看不出她此话究竟是不是别有用意。她到底为什么来中都？跟

在谢晋身边学武可是有些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好事，她有幸被谢晋收为弟子，竟然不到一月就匆匆追着自己和土包子下山

了......是了，临安上元夜，她也是不顾生死，搬来那帮无赖兄弟救护土包子，连自身安危也置之度外，此后更是跟随土包子

回了山寨......
--难道，这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看上了土包子？
一念至此，檀玄望忽觉心中一阵烦闷.没错，西子湖畔初遇之时，小丫头就是被她那个痞子义兄托付给土包子做「童养媳」的。

自己还戏谑地说过土包子艳福不浅......
抬眼望向谢啸峰，他根本没觉察到不对，还在跟小芸嬉笑。檀玄望愈加焦躁，一拂袖子大步离开，哼，他才没空管这对白痴兄

妹，檀宇英那边，他还需要再推一把,讲他彻彻底底地尝到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所有瞧不起他檀玄望的人，所有欺侮过他的人，都将为自己当初的作为付出代价！
 
未染7搬
 
次日，谢啸峰和小芸预备出府去游中都城。中都既为大金的京城，市肆繁盛，热闹繁华，都是不用多说。谢啸峰自来了中都以

来，还真没好好出去逛逛。檀玄望本允诺带他出去游览，但前些日子忙着写那水军战报的折子，没抽出空，谢啸峰当然是留在

书房陪着他，哪里也没去。
这回小芸来了中都，便嚷着一定要出去游逛。她生长在临安，自然想领略中都城有别于江南的繁华气象。谢啸峰哪里拗得过她

，自然是乖乖奉陪。两人问了檀玄望，想邀他同去，结果被嗤之以鼻：「哼！本世子忙得废寝忘食，哪有时间陪你们这对游手

好闲的白痴兄妹！」
--然而，次日午后，谢啸峰和小芸出了府门，就看见檀玄望阴沉着一张俊脸倚在马车旁边。
「哦呵呵呵！我就知道二哥你会来的！」小芸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使劲摇晃，完全不在意植玄望脸上的黑线一排排向下挂。
谢啸峰更是喜上眉梢。
檀玄望黑着脸把小芸把自己身上拽下来，示意两人上车，由他这个东道主带领两人游览中都城。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沿途商铺更是应有尽有。三人到了繁华地段，便下了马车随意步行。小芸腿有残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