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东风晚 上(出书版)BY 沐雨聆音
  发于:2011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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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剑尖从自己喉咙口收回去。
手抖个不停,他下意识去摸喉咙,染了满手的鲜血:「啊啊啊啊啊......」喉咙漏气,血流如注,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出道以来,动嘴皮的地方多,动手的机会少。除了上次偷袭堂兄,更是没受过什么致命伤。这一次,锐利剑锋刺入肌肤的冰

冷着实吓到他了!
谢啸峰见他受伤,心中剧痛,瞬间回神。本能地反掌挥出,正中雪衣侯胸口,震得他倒飞出去,晕厥倒地。然而谢啸峰顾不得

趁胜追击,赶紧回身扶住了檀玄望:「二弟、二弟!你没事吧?」
啪嗒一声,折扇坠地。檀玄望双眼翻白,竟然晕了过去。
谢啸峰一阵慌张,好在仔细察看后,发现他喉咙的伤并非致命,赶紧撕开衣襟替他包扎。
好半晌,檀玄望悠悠醒转,这才发现场中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爹爹,就是他!那夜就是他把孩子掳走的!孩儿身上的毒也是他强迫我服下的!」
刘世义的踱头儿子小春见到雪衣侯重伤昏迷,就像失心疯一般,信口雌黄,站出来指证是檀玄望绑架了他,还对他下毒!
结果檀玄望一醒过来就背上一个大黑锅。
--天地明鉴,他檀玄望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的坏人,可是那小踱头说的任何一件事情,他都绝对没有做过!
「你、你......」檀玄望气管漏风,「你」了半天还是没法反驳,七窍生烟。
谢啸峰笨嘴拙舌,只会翻来覆去地说那句「不可冤枉好人」,对洗清他身上的嫌疑毫无帮助。
最可恨的是那个号称一代高僧的慧深方丈,睁眼说瞎话,替小踱头作证他身上的毒药是出自金国世子之手!这下子,连江南群

豪望过来的目光都猜度起来,显然连替他担保的土包子都一并怀疑进去了!
孟雪娟道:「谢盟土,我知道你关心义弟。可也不能不让小兄弟说话啊。毕竟,这位谭兄弟身为北方的抗主义士一事,也只是

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这么多人却是没一个认识他的。」
檀玄望心知大事小妙,忿恨的目光狠狠地瞪向小踱头。
那个智力低下的小傻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兹啦一声,四周群雄都瞪圆了眼珠子。小踱头竟然当众扯开了自己的上衣,少年的胸膛在寒风中咬洁如霜雪,其上分布着点点

情事后的红痕!
他指着檀玄望,稚气平淡的语气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我没骗人!除了下毒之外,这个人还、还......」
「撕破我的衣服,咬我!......连、连屁股也是!」
檀玄望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呸!这小白痴胡说些什么!堂兄或许有玩娈童的习惯,他可没有!像他这样的翩翩公子,还少得

了红粉知己么?
可是四周的江南群豪可不这么想,窃窃私语闹哄哄一片,鄙夷目光毫不掩饰地聚焦过来,看得他浑身冒汗。
转头瞧向谢啸峰,想寻求支持:毕竟,自从除夕前日湖畔邂逅,一直到初七,他们都是待在一块儿的。从时间上推断也不可

能......
「你、你真是喜欢男孩子的么?」那土包子却红着脸来了这么一句!
檀玄望仰天喷出一口血:老天爷!你玩我啊!?平常总是他栽赃陷害别人,今儿个算是报应么?
江南盟主刘世义已经怒不可遏:「某家愧对亡妻,竟让小儿受此污辱!姓谭的,过来受死!」拔剑就冲了过来。
见他来势汹汹,谢啸峰慌忙拔刀抵挡,两人顿时川光剑影,打成一片。
檀玄望握紧折扇勉力站起,狠狠地瞪着对面血口喷人的小跶头。这小白痴恁地可恼,连谁奸了自己都弄不清,把脏水泼到世子

爷头上,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正在咬牙切齿,看到小踱头疯了一样朝自己冲了过来,手上似乎捏着一根簪子。檀玄望心想来得正好,折扇一挥就迎了上去。
两人身行交错,忽然一阵袖风扬起。那一直合十不语的慧深方丈竟然冲了过来,米白僧袍的宽大衣袖带起一阵劲风,硬生生把

两人拂开。
檀玄望眼前一黑,差点又咳出一口血。死秃驴!干嘛上来破坏自己的好事!禅宗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只怕今天杀不了小踱

头了......
「咦?」
孟雪娟的尖声惊呼猛地响起:「小心啊!」
被慧深一袍袖挡开,檀玄望根本连小指头都没踫到一丝的小踱头,竟然像身受千钧掌力一样骨碌碌滚到了悬崖旁边!只见他贴

着地面滚到了昏迷的檀皓清身边,像是要借势稳住身形,伸手扒住了雪衣侯的身体,却终是抵下住冲力,止不住势子向外滚,

两人一起坠下了万丈悬崖!
檀玄望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他那一扇一掌明明都落空了啊,到底是谁打的?侧头去看慧深方丈,这和尚低眉敛目,

手里赫然拿着原先被小镀头捏在手上的青玉簪,貌似无比悲僩。
檀玄望嘴角抽搐:不会吧。这和尚是禅宗第一高僧耶,总不至于......
--虽然堂兄和小踱头都死了,麻烦却远未结束。
「可怜的孩子......」孟雪娟众人哀叹不已。
刘世义更是势如疯虎:「姓谭的!你还我儿命来!」抡剑砍过来。
谢啸峰赶紧又过来抵挡。
局面乱成一团,又听见孟雪娟道:「诸位英雄,依我看这位谭兄弟身上疑点很多,竟然急着杀人灭口,恐怕是金虏派来的奸细

。不如我们合力把他拿下,细细审问!
檀玄望直翻白眼,......我确实是金国奸细没错,我也的确是想杀了那小白痴没错......可是、可是,那真的不是我干的啊啊

啊啊啊......
那帮江湖汉子站在一边看了半天,都是惶恐人下不乱的性子,早就跃跃欲试。现在发一声喊,一哄而上,大刀长剑全部递过来

。檀玄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要被斩成肉泥,已经根本不是拿下审问那么简单。谢啸峰大惊,舍了刘世义冲过来,扯了檀玄望

的手臂就向山下逃。
雨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下山。天光忽然黯淡下来,山间起了一场浓密的大雾。后面,江南群雄紧追不舍,喊打喊杀之声不绝

于耳。
檀玄望忽然觉得右手传来些微麻痒感觉,低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手背上的伤口细微几不可见,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

然而,整个右手已经黑气弥漫,肿得像个黑漆漆的肉包子!描金折扇再也握不稳,啪地掉落!
--是毒!是他曾经交给内奸,下在堂兄茶里的腐骨断肠无名剧毒!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微片断,他咬紧下辱,脸色惨日:是小踱头!他根本不是什么白痴,而是一直在装疯卖傻!他特意拿

着那青玉簪冲过来,划破自己的手背下了毒!又诱使慧深方丈把他们打下悬崖!
只怕他们根本就没有死。而这毒......
檀玄望脑中一阵晕眩:这剧毒是金国宫廷药师穷尽毕生心血研制的,天下间无药可解!
......怎么办!难道自己今天真要毙命于斯?
他脚步一慢,身边的谢啸峰关切地问道:「二弟,你......」却见檀玄望脚步散乱,雾气弥漫中一个踏空,加上毒气扩散,反

应迟钝,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掉下了悬崖!
谢啸峰心中一紧,无暇细思,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扯。然而两人本在急驰之中,止不住冲力,他手上吃紧,被檀玄望下坠的巨力

一带,竟也跟着他落了下去!
群雄追至,遥遥看见两人坠下悬崖,奔近了看时,只见万丈深渊中狂风呼啸,云氯弥漫,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一命抵一命。那金国奸细害了刘盟主的小公子,现在也是报应!」
「......就不知那北五省的谢盟主又是何苦!」
袅袅余音慢慢散去。
第五章  崖底奇遇
众所周知,在所有武侠故事当中,男主角坠下悬崖,必定不会就此身亡。相反,不是侥幸采到千年灵药,增加数甲子的内力;

就是遇见一个隐居的绝世高手,哭着喊着要把一身举世无双的功力传给他......
谢啸峰和檀玄望的际遇......大体类似,略有不同。
「霹啪」、「扑通」......
从高逾千丈的悬崖上落下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掉进了结了薄冰的深潭里。檀玄望坠崖在先,巨大的冲力让他撞碎了薄薄的冰

层,急速的失重加上中毒,内息阻滞,他昏迷不醒,秤砣一般直沉潭底。
谢啸峰算是有备而来,半空中一直试图凝气,凭着深厚的内力,又有檀玄望做垫底,刚落进潭中就浮了起来。
他扒着碎裂的浮冰爬上岸,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时,檀玄望竟然已经一沉到底,破开的冰面处,水面上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


「二弟!」谢啸峰慌得无以复加,立刻又憋着气跳进潭中。
他在北方山寨长大,水性不算精通,只是仗着内力深厚吐息悠长,憋着一口气在水中盲目摸索。好半天手上捞住一片衣襟,他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了就往水面上浮。
潭面上冰面残缺,他又是不辨方向,难免磕磕碰碰。兹啦一声,他手中拽着的那片衣襟绊到了锋利的碎冰,裂开了。吃鲍了水

的檀玄望顿时又向下沉。谢啸峰慌了手脚,只好浮出水面重新吸一口长气,潜入水中再捞一次。
碧波荡漾间,谢啸峰沉入潭中,勉力睁着双眼捕捉檀玄望的身影。潭水深处,光线幽暗,他好不容易才瞧见缓缓下沉的檀玄望

。这次不敢怠慢,游到近处抱住了他的身子,正要上浮,却发现他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嘴巴却无意识地大张着,显然已经快

要喘不过气了。
谢啸峰犹豫片刻,心中怦然,还是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渡过去一口气。双唇甫接,他心中一荡,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让他彷

佛置身于除夕之夜的梦中。
脉脉水流中,檀玄望漆黑的发凌乱地散落,随水漾动,飘逸若仙。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彷佛蝶翅般微微颤动,给他俊朗的相

貌平添了三分柔弱。连那湿透的青衫长袍,都因为水底的暗流鼓动飘摇起来,衣袂翩翩,别有一番风流意味。
仪容秀逸,风姿清绝,纵有生花妙笔也难描摹其万分之一的风釆。
谢啸峰心跳如擂鼓,流连在他绯色的薄唇上舍不得离开。明知只是救人,明知两个男子不该如此,却还是辗转相就,轻怜蜜爱


......心底深处,有什么莫名的情愫已经悄悄改变了。
如是折腾了半晌,他终于抱着昏迷的檀玄望上了岸。低头看时,那一贯清贵儒雅的贵公子脸色蜡黄,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

见得就要不活了。
--糟糕!吻的时间太长,他真的厥过气去了!
「二弟啊!」谢啸峰大恸,伏在檀玄望身体上悲泣不已。
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悠然响起:「嘎嘎,少年郎嚎什么!他还没死呢!」
谢啸峰愣愣地抬头,就看见水潭对面的山洞边,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婆子对着他龇开白森森的牙笑得开怀。
「......前辈,妳说我二弟还有救?」默然对视片刻,谢啸峰忽略对方的怪异,选择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婆子瞇着眼上下打量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把他暍进去的水压出来,他绝对又生龙活虎了!」
谢啸峰大喜,回身凝视昏迷的檀玄望。他原本眉清目秀,形容华姜,现下虽是满身水湿,但微蹙的眉尖却自有一种惹人怜惜的

风华。谢啸峰怔仲地睇视着他,一时间又是痴了。
「你若是再不动手,就算原本是活的,只怕也要死了!」
老婆子粗嘎的嗓音惊醒了魂飞天外的谢啸峰。他脸红耳热,手忙脚乱地替檀玄望压起水来。
默运暗劲,手抵上檀玄望的小腹用力按下,不一会儿工夫,檀玄望「哇」的一声,吐出许多清水,人也悠悠醒转。
失焦的眼神好容易找准方向,檀玄望定了定神,终于发现自己坠崖大难不死,松了口气。一抬头,就发现谢啸峰怔怔地睇视着

自己,他喉咙受伤,还是说不出话,只好疑惑地看回去。
谢啸峰做贼心虚,不由睑红耳赤,干咳两声转栘话题:「......那个,二弟,你等着,我生火给你烤衣服。」
檀玄望狐疑地打量他片刻,心想这个土包子居然没怀疑我的身份,还跟着我一起跳下悬崖,应该没什么威胁性。他放下心,低

头去瞧自己的右手,差点又昏过去--
整个右手已经肿起老高,皮肤黑漆漆的,偏又油光锃亮,彷佛用针尖一戳便会流出乌黑的脓液。
谢啸峰定睛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毒?这等厉害!」
先前他贮着带檀玄望逃命,后来又遇上坠崖落水一系列事件,还真没注意到。
檀玄望抿唇不答。这种剧毒正是前些时候他下给堂兄的,现在被小踱头又下给自己,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么?
更糟糕的是,因为此毒是金国宫廷药师费尽心血制出的,根本没有解药!
整个右手到手肘处都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心跳也缓慢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艰虽。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体上,寒冷彻骨。檀玄望

心知毒气已经缓缓侵蚀全身,凭自己的功力怕支持不了一时半刻,不由抬眼去瞧谢啸峰,神情凄恻。
谢啸峰更无半分犹豫,盘膝坐下,运起太清真气,双掌抵上檀玄望后心,就待为他祛毒。
潭水对面的老婆子却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呸!兀那小于,你身上中的......是大金宫廷秘药之毒!你是什么人?」
谢啸峰一惊:奇秀峰悬崖下蓬头垢面的疯老婆子......怎会知道大金宫廷的秘药?
檀玄望这时才发现崖下另外有人。他极目望去,只见那老婆子头发花白,衲衣百结,满身泥垢,容颜苍老至极,不由心中一动

:他出宫之前,曾听皇上说过,身为御妹的飞燕郡主完颜芷、即父亲檀世斌的正室夫人流落南宋民间,要他暗中寻访。可是,

眼前这丑陋枯稿、疯疯癫癫的老婆子,怎能和昔日貌美如花的飞煎郡主扯上关系?
两人都在怔忡时,那老婆子已经足尖轻点,一掠数丈,越过潭水飞跃了过来!两人终于大惊失色。
踏雪无痕水上飘!这是何等的轻功!
谢啸峰知道遇上劲敌,再不敢托大,拔出佩刀不容分说地砍去。
檀玄望比不上他眼力高明,却也明白,这个疯老婆子的功夫只怕还在堂兄之上,否则谢啸峰不至于一照面就亮出了兵器。
他现下身上中毒,折扇已失,又有谢啸峰挡住前面迎敌,于是理所当然地缩在他身后。
老婆子双眼赤红,吼道:「少年郎让开!」赤手空拳挟住了谢啸峰的长刀。
谢啸峰只觉手中一沉,刀势竟然施展不开,彷佛有千钧重力当头压下,他胸腔中一阵憋闷,难受得差点吐血。
「......前辈,好功夫!」他勉力叫气,左掌运劲,霍地击出。
二弟身中剧毒,就在自己身后。就算明知不敌,他也绝不能退!
老婆子「嗯」了一声,没想到他如此固执,当下手中用劲,「匡啷」一声,百炼精钢的长刀已经应声断折。她得势不饶人,右

掌倏地划出,结结实实拍在谢啸峰胸口,后者顿时喷出一口血,踉跄后退。
檀玄望看到谢啸峰居然只过了一招就落败,不由面目变色,连退数步。
老婆子哪里肯放过他,枯瘦的鹰爪手倏地探出,立刻掐住了他的喉咙。她尖利的怪笑仿佛夜枭:「臭小子,说,你是什么人?

怎会中了这种毒?」
檀玄望被掐得直翻白眼,他喉咙本就有伤,现在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喘气。
该死的疯婆子!你就算想逼供,也不该掐我喉咙啊!这样子谁能说得出话!
老婆子手一紧:「你敢不说!」檀玄望更是连咳嗽都咳不出来了。
旁边的谢啸峰已经爬起身,见檀玄望遇险,奋不顾身地又冲了上去。那疯老太婆头也不回,反手一抓,谢啸峰顿时胸口中爪,

血流如注,伤痕几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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