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东风晚 上(出书版)BY 沐雨聆音
  发于:2011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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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玄望见地手段毒辣,唬得面无人色,偏偏哑巴吃黄连,说不出话来,只好在肚子里把老婆子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那边厢,谢啸峰扯着衣襟把胸口的血渍胡乱地擦了擦,又冲了过来。老婆子桀桀怪笑道:「少年郎,不知进退就连你也杀了!


谢啸峰咬紧牙关,双掌拍出,运足毕生功力,竟是不顾生死的打法。老婆子「咦」了一声,终于丢开檀玄望,侧身迎上。
蓬地一声,两人双掌交击,雄浑的气劲震得一边的潭水都激起了滔天巨浪。谢啸峰口中鲜血狂喷,摇摇拢摆连退数步,好容易

才站定步子,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饶是如此,他仍是勉力侧头,对檀玄望道:「二弟,你走,我拖住她

!」
檀玄望心知大事不妙,这个疯老婆子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就算自己完好无损,与谢啸峰连手,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他本想依言

逃开,可是自己重伤在身,又中了毒,如果不仰赖谢啸峰,就算逃了又怎么解毒?于是缓缓摇头,站到了谢啸峰身边。
谢啸峰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只当他情深意重,侧目痴痴地望着他,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老婆子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皱眉清:「既然想死就成全你们!」利爪如钩,倏地采出。竟是直取檀玄望而去!
凛冽劲风破空而来,谢啸峰大惊失色,一个错步拦在了檀玄望身前,双手交错,凭空隔架。岂料老太婆变招迅捷,左手后发先

至,一个黑虎掏心直奔他胸口。谢啸峰避让不及,胸前衣襟本就已经破烂,顿时被成片扯下。侧身躲闪,胸口系着的那枚和阗

美玉顺势一荡,反射出淡谈的莹光。
檀玄望知道今日生死系于一线,双手微扬,牛毛细针洒出漫天花雨,笼罩了老婆子全身,正是他的独门暗器白眉针!
他这暗器本来也算一绝,只是今日他伤病缠身,出手迟滞无力,实在没什么威力。不想老婆子眼角余光见到谢啸峰胸前的玉佩

,突然愣在原地,那篷细针嗤嗤射出,大半扎进了她的左臂和半边身子。
这下子檀玄望和谢啸峰都吃了一惊,那老婆子却浑然不知疼痛,右手挥出,气劲酣涌,顿时把檀玄望震到一边。她趁势进逼,

出手如电,又点倒了谢啸峰。
檀玄望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气血翻腾,毒气攻心,再也动弹不得,心想:这老虔婆是怪物不成,我的白眉针也浸有剧毒,怎么

她中了那么多根,半点事儿也没有?还越战越勇了?
这时他发现老婆子点中谢啸蜂穴道,暗道:完了!这次赌输啦。土包子也中了招,看来我今天难逃死劫!早知道刚才应该听他

的话先逃了再说,衰毙了!
正在沮丧的时候,却发现适才一直追着自己不放的老婆子,注意力竟全被谢啸峰吸引过去,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自己,径自走

到谢啸峰跟前蹲下,他幸灾乐祸,想道:嘿嘿,就算我今天死定了,也有这个土包子陪葬,不亏啦!
忽然想到除夕前夜在画舫上被迫和土包子、小芸雨人义结金兰的情形,不由满脸黑线:难不成那个「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就

是这么个应验的法子么?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到疯老婆子把点了穴的谢啸峰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谢啸峰和檀玄望两人顿时都青筋黑线齐下,瞠口结舌,叹为观止。
--前辈!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不好吧吧吧吧吧......
那老婆子凑在谢啸峰的臀部看了半天,看得他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忽然抬头,一把将他搂进怀中:「儿呀!你是我的亲儿呀!


谢啸峰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只能连翻白眼:拜托!前辈啊,我家爹娘两个都好端端地在北方山寨里待着,妳认错人了啊啊啊

啊啊......
老婆子抹一把辛酸泪,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天,发现怀里刚认的儿子没反应,这才想起来他穴道未解,赶紧拍开他的八道:「儿

啊,你胸口戴的玉佩上,雕着海东青的春水图案,乃是巧匠邱纳言所刻,是你舅父在你抓周时所赐。你千真万确是我亲生的孩

儿!」
谢啸峰提着裤腰,尴尬摇头道:「前辈,这玉佩乃是家父在我七岁那年,奖励我学会一套入门刀法的礼物,只旧妳是认错啦。


老婆子忙道:「怎么会?而且你屁股上有一颗红痣,我是你亲生娘亲怎会不记得!」
谢啸峰苦着脸摇头:「前辈,这些痣啊胎记啊,长的位置相似也是有的......」
老婆子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认我!?」
躺在一边的檀玄望赶紧拚命地对谢啸峰使眼色:你这个笨蛋!快点顺着她啊!否则我们两个的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偏偏谢啸峰完全做不到心有灵犀,只会呆呆反问:「二弟,你眼睛抽筋了吗?」
檀玄望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老婆子冷哼道:「这小子出手恁地毒辣!暗器上淬毒,十分下三滥!」略一运气,将胳膊上中的毒引全部逼出,嗤嗤地喷了一

地,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太强了!简直强到了不是人的地步啊!
「哼,你不认我,迟早议你认!」老婆子揪起谢啸峰,就想拖走,思忖片刻又停下步子,「这小子留着也是祸害人间,宰了他

算了!」一扬手就想向檀玄望劈下。
谢啸峰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的裤子,赶紧死死地架住了她的胳膊:「前辈手下留情!」
老婆子看看躺在地上的檀玄望,又看看谢啸峰,道:「......前辈?」
谢啸峰觉得她那条胳膊渐渐加力,如泰山压顶,只怕自己手一撤,檀玄望就要毙命当场。踌躇片刻,只好低眉敛目地唤了一声

:「娘亲......」
老婆子大乐,笑道:「好,乖孩子!」
突然又沉下脸,道:「儿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忠厚老实,这小子却阴狠毒辣,留在你身边只怕也是不怀好意,娘亲替你宰

了他,以绝后患!」隔开谢啸峰的手臂,掌中挟着排山倒海的劲道直取檀玄望!
谢啸峰急了,慌乱中无暇细思,喊道:「娘亲,他杀不得啊!」
老婆子手停在半空,侧目道:「天下间,除了我完颜芷的家人,再没我杀不得的人!」
谢啸峰一脸黑线,下意识地道「他、他也可以算是娘亲妳的家人!」
檀玄望听得此言,浑身一个激灵:难道......土包子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因为,他本是郡马檀世斌所纳的侍妾所出之子!完颜芷身为檀世斌的正室,可算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心中纠结不已:不揭破身份就会立刻被完颜芷所杀,揭破了身份......他欺骗谢啸峰的把戏立刻就要拆穿,只怕也免不了被

杀的命运......
却听谢啸峰表情扭曲地道:「娘亲,他、他、他......是妳的儿媳妇!」
顿时,檀玄望眼珠子差点爆凸出眼眶。
老婆子完顿芷的表隋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空气中弥漫着脆异的静默。
良久,她迟疑地道:「他......这小子,是男人吧?」
谢啸峰咬牙道:「这嘛......对,他看起来像是男人,实际上......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
谢啸峰不敢去看那两人的脸色,拚命点头:「对,就是女扮男装!」
檀玄望躺在地上,窝囊得差点吐血。
蠢材!笨蛋!你就算撒谎,也敬业一点,撒个可信度高一点的谎好不好!
「这小子......如果是男人,绝对称得上一表人才;但如果是女扮男装的话,实在......」老婆子揪赳眉头。是女人长成这样

,那也太可怜了不是?儿子的审美眼光实在不敢恭维哪!
不过她毕竟神智迷狂,半疯半癫的,见到谢啸峰一口咬定,居然也就相信了。
「是你媳妇儿的话......那便算是我的儿媳,自然就该饶了她。」完颜芷瞇起眼,「只是--」
「你们圆房了么?」
谢啸峰顿时臊了个大红脸:「这......」
老婆子一瞪眼:「那就是没有了?」
「......」沉默,只有沉默。
「哼,没圆房的媳妇儿算什么媳妇儿!何况她这种性子,你迟早送命在她手上!还是让我宰了她,你换个媳妇儿吧!」再说长

成一副男人的样子,她这个婆婆实在看不下去!唉,孩童的审美教育应该从娃娃抓起!孩儿,是娘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老婆子举起右掌,作势落下:
谢啸峰慌了,不假思索,立刻抢上前去,将檀玄望一把抱在怀里:「......娘亲,手下留人!那个、那......虽然没圆房,可

是......」
他低下头去,和神情扭曲的檀玄望大眼瞪小眼,互瞪半天,他毅然闭上眼,狠狠地亲了下去!
或许是动作太掹,谢啸峰来不及体会到潭水中那一幕的销魂,嘴唇和坚固的牙齿来了个再亲密不过的接触,立时磕出血来!
而被动承受的檀玄望也很不好过。
「......」倒抽几口冷气,檀玄望伸指抚上自己的唇。
奇怪,嘴唇......好像肿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轻轻一碰都很痛......
他眼睛里全是问号,看得谢啸峰背后嗖嗖一排冷汗下来。
--那、也许,应该,大概......是先前在潭水里被自己亲肿的吧......
一旁看戏的完颜芷忽然拍掌道:「儿啊,你还真是死心眼!算了算了,既然你硬是要认定这个媳妇儿,为娘的也不好再多说啦

。这样吧,你把她带着,我们娘儿俩进山洞里慢慢说话。」
谢啸峰终于松了口气,低头看见檀玄望一睑憋闷的表情,干咳两声,仰头把他抱起,再不敢直视他。结果一个动作过大,檀玄

望胸口伤势疼痛难忍,闷哼出声。
完颜芷应声回头,皱眉道:「看你媳妇儿这么痛苦......罢了,我就给她治一治。」从怀里窸窸窣窣摸出一个瓷瓶。
谢啸峰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掀开瓶塞,异香馥郁,果然是上好的疗伤丹药,他始终认为老婆子认错了孩子,本不愿收下

她如此珍贵的药品,可是眼角余光瞥到面容憔悴的檀玄望,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终还是把丹药喂到他口中。他心道:前辈,妳

虽是认错了人,可谢啸峰收了妳的东西,抚以为报,一定像妳亲生孩子般待妳。
完颜芷见他乖乖收下自己的丹药,老怀大慰,笑道:「其实你媳妇儿的内伤外伤也罢了,她身上中的毒才难缠。」
檀玄望刚咽下丹盘,满口清芬,精神为之一振。这时听她口气,自己身上的毒竟然也有办法,大喜过望,眼巴巴地望过来。
完颜芷本是当今大金皇帝完颜亮最宠爱的亲妹,即使是在完颜亮未得势前,飞燕郡主在宫中亦是倍受皇亲长辈眷宠。那腐骨断

肠无名剧毒虽是宫廷秘药,号称无药可解,她却说不定真有办法......
谢啸峰本就在忧心檀玄望身上的毒,闻言抬头望向老婆子,就听她悠然道:「此毒天下绝品,无药可解,唯一的法子......」
她桀桀怪笑一声,道:「北宋王室的水晶灯残本上,载有道门奇功太玄真气。若能把这功夫练到第八层以上,便能凭着真气裹

住毒质,慢慢将此毒化消了吧。除此之外,无法可施!」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极为震惊。
 
 
第六章  上元灯会
 
相传,五代后诏长与年间,宋太祖赵匡胤还未发际时,曾与陈搏老祖对弈于华山东峰,结果把整座华山都输了给他。所以,便

有了「自古华山不纳疆」的说法。
陈搏,字图南,号扶摇子,师从犹龙派的麻衣道者。他「怀经纶之长策,不说王侯;蕴时相之奇才,未朝天子」,乃是一位不

世出的得道高人,着有《指玄篇》、《六合八法》、《二十四气导引法》等。后来,《六合八法》应太宗赵匡羲所求,镂刻在

一盏御赐的六欠琉璃水晶宫灯上,和神医王惟一监造的穴道铜人一起收藏在皇宫大内之中,作为镇国之宝。
宣和七年,金扯大举侵宋,随后攻占汴梁城,将皇宫中珍藏的武林秘籍搜罗一空。其中就包括了穴道铜人和水晶烟的残本。
六合八法,镂刻于宫灯的六面灯壁,分别是太阳真气、太阴真气、太玄真气、太清真气、太乙真气、太极真气。据说金廷掳走

的那部分拓本,即是其中的「太玄真气篇」。
檀玄望细细思忖,这才明白堂兄雪衣侯为什么中了同样的无解剧毒却得以生还。
不消说,以他圣眷正隆的情形,定是修习了金国宫廷内的那部分水晶灯残本。而这个疯老婆子,也就是昔日的飞燕郡主完颜芷

,也正是因为练成太玄真气,才拥有如此惊人的技艺。
失足坠崖、大难不死、灵丹妙药、隐世高人......嘿嘿,所有说书故事里男主角经历的*都有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坠崖的,因祸得福、被高人哭着喊着要传给功力的人却只有那土包子一个人呢?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好不甘心!
手中没了折扇,檀玄望一拳头砸在石壁上,震起漫天碎屑。
「二弟?」身后,刚走进山洞的谢啸峰惊讶莫名。
扭头,檀玄望迅速变脸,努力挤出扭曲变形的微笑:「唉,是大哥啊,你终于回来了!区区还在担心那老虔婆会不会对大哥不

利呢。」敷上完颜芷给的灵药,又休养了一日,他勉强可以开口,只是语声轻微,好在谢啸峰看口型基本能领会他的语意。
谢啸峰感动不已:「二弟啊......老前辈并无恶意,甚至还......」他垂头凝视自己的双手,「她真的把太玄真气传了给我。


依照谢啸峰的性子,为了活命冒充别人的孩子已是不该,更遑论偷学别人的独门功夫。只是......檀玄望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他若执意不学,又岂能救得二弟的性命?
檀玄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啧啧,大哥真是福缘深厚。」一对比就显得我更衰!
谢啸峰却殊无喜色,沉吟道:「这位前辈有些疯癫,为人却是至情至性......啊,二弟,我来替你祛毒吧。」
檀玄望又惊又喜:「怎么?你才跟着她学了这么一会儿,就能使用太玄真气为区区祛毒?」
谢啸峰颔首道:「是啊。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前辈传给我的太玄真气跟我自幼修习的道门奇功太清真气颇有共通之处,修练起

来事半功倍。」
檀玄望眸中闪过异光......这么说......传说北武林前盟主谢晋的太清真气亦是水晶灯残本六合八法之一,竟是真的了?
转念一想,更是气闷。土包子憨憨呆呆,平白无故生在武林世家不说,连悬崖下遇到隐世高人这样撞大运的好事也偏偏给他碰

上,真是「傻人有傻福」。枉自己聪明伶俐,怎么从来碰不到这等好事情!
胸中嫉恨之火熊熊燃起,他歪斜着桃花眼,去瞧谢啸峰。岂料两人目光竟然碰个正着,谢啸峰双颊绯红,飞快地扭过头去。
咦咦咦?
檀玄望满眼都是问号。忽然想到先前那个硬梆梆的撞上来的「吻」,土包子说自己是「女扮男装」,说自己是他的「媳妇

儿」......
他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呸!难怪土包子一见自己就拔刀相助,动不支脸红耳赤,还拼死护着自己。他还道土包子是天生滥好人,现在看来,竟是对自

己有不良企图!该死的!
......唉?等等......既然他存心不良,岂不是更好利用了?瞧他蠢头蠢脑的呆样,不用拐就很听话了,如果自己稍微......

那个啥......牺牲点「色相」,他是不是就会乖乖地把太玄真气和太清真气这两门盖世奇功传授给自己?
一旦神功练成,无论是堂兄还是完颜芷这个疯婆子,又奈他何来?那时再杀了土包子泄愤便是!嘿,嘿嘿,就是如此了!
想到得意处,檀玄望笑得毛骨悚然,谢啸峰北后嗖嗖流下一排冷汗。
他试探地开口:「......二弟,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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