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东风晚 上(出书版)BY 沐雨聆音
  发于:2011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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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终于虚虚浮浮落回原地,谢啸峰长吁一口气,情不自禁拿过茶杯一饮而尽。脑后瀑布汗,一发不可收拾。
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水色薄唇开合张翕,是指望他说什么呢!作孽!都是今日那狡猾偷儿不好,害得他

胡思乱想!
「怎么?谢兄是嫌弃区区武艺低微,不屑与我结拜吗?」那边厢,摇着扇子的贵公子已经满脸哀怨地望了过来。
谢啸峰顿时一口茶水喷出来,呛了半天才忙不迭地摇头:「怎么可能!能、能和谭兄弟结拜,是我求也求不到的荣幸啊。」
「唷,原来大哥哥你这么喜欢跟别人结拜金兰。哦呵呵呵!这种嗜好还真是有个性!」
突兀插入的语音让他两人都愣住了。扭头望去,舱门口俏生生站着一个小姑娘。淡紫的衫子映着秀丽的五官,就算站在国色天

香的碧淇身边也自有一番风华。最难得的是她眉目稚嫩,更不知长成后有何等的风情。
谢啸峰呆呆地瞪了她半天,吐字发问:「......你是谁?」
框当一声,小佳人差点跌个四脚朝天,挣扎着爬起来骂道:「你个死大哥!先前说要认我做小妹的人不是你吗?这么快就老年

痴呆忘记啦!」
谢啸峰愕然,半晌张大嘴巴:「你、你是小芸!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这时碧淇笑道:「是妾身吩咐婢女帮小芸姑娘梳洗打扮了一番。」谭玄望请两人上画舫,谢啸峰也罢了,小芸实在是衣衫褴褛

见不得人,她便着人替小姑娘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衣裳。
谭玄望在一旁看得分明,心想:这个乞丐般的小丫头居然还有几分姿色,配土包子是绰绰有余啦。嘿,这小子艳福不浅。
谢啸峰还是张大嘴巴合不拢。人家常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他是第一次见识到,太吃惊了。
小芸倒是意定神闲地开口了:「既然大哥你又要跟别人结拜,不如三个人一起算了。免得还要办两次。唔,大哥今年多大?」
谢啸峰根本搞不清情况,呆呆地道:「嗯,我今年二十一。」
小芸转头问谭玄望:「那公子你呢?」
谭玄望握紧手中的折扇,眉宇间掠过阴煞之色:这小丫头是什么东西!流浪小乞丐,还是个跛子,也配与我结拜!
只是侧头看见谢啸峰傻愣愣的表情,只得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谢啸峰武功高强又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可以利用之处极多

。眼下最重要的是跟他攀上交情,结义金兰是最方便快捷的途径......
微笑,努力微笑,努力保持类似面部神经失调的诡异微笑:「区区方行过冠礼不久。」
小芸拍掌道:「唷,我才十四岁而已,你们两个都比我大。哦呵呵呵,大哥是大哥,公子是二哥,我是小妹!来勾手指结拜吧

!」
碧淇忍俊不禁道:「小妹子好生可爱。这样罢,我吩咐婢女去准备牲礼,就在妾身这座舫上序齿焚香,结拜了便是。」
这时已经入夜,又是除夕前夜,祭礼本不好办。好在碧淇是临安名花,自有门路。不多时,三牲祭礼都已经齐备。三人来至船

头,当空残月如钩,湖上烟气迷离。谢啸峰皱眉道:「天色似乎不好......」
谭玄望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诶呀,结拜一事,贵在以诚相待,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小芸的目光却在那排猪头三牲、香蜡纸锞上逡巡,满怀敬畏地道:「唷,原来结拜要弄这许多东西,可真隆重啊。我跟我哥他

们都是勾了手指就算的!」
谭玄望肚子里暗暗咒骂:要不是为了骗那土包子上当,谁会买一送一跟你这个乞丐丫头结拜?心里这么想,脸上笑容却越发的

温雅可亲。
谢啸峰当先拈香拜倒,诚心诚意地道:「我谢啸峰,今日愿和谭玄望、小芸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

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谭玄望一愣,没想到这土包子话说得这么绝,有难同当也罢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嘿嘿,他可没那么傻!
话说他千方百计拐了土包子结拜,只是因为想要拉他替自己顶缸背黑锅,就跟著名的刘关张桃园结义一样,结拜以后忠诚度不

容易下降啊!可是亏本的买卖他可不想做。于是眸光一转,计上心头。
他拂起袍子,虔诚拜伏在地,也不抬头,便朗声道:「区区谭玄望,今日愿和谢啸峰、小芸义结金兰,祸福与共。不求同年同

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誓,管教区区身败名裂、断子绝孙、五伦尽丧、巨石压顶、万箭加身、一剑穿心、不

得好死!」
他这个誓言发得太毒了,谢啸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噙着满眼泪水,感动地睇视着他。心想这个义弟果然义薄云天、情真意切


可小芸常年混迹市井,看见他直到发完誓才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跪拜的时候双手一直藏在宽大的袍袖里没拿出来,仔细一想顿

时明白了--
这套把戏是她哥他们玩残了的!一边发誓,一边伏在地上借着袍袖的遮掩用脚或手在地上写「不」字。嘴里发誓发得越毒,在

地上写「不」字的速度就越快,起身之前都在不不不不不......地「不」个不停,以为这样就能瞒过神佛吗?
小芸暗自嗤笑,也不揭穿他,自顾自上前敬香发誓。临了却径自把香案上的酒盅端在手中,道:「为了表示诚意,也不用斩鸡

头还是断手指,咱们每个人滴点血来个歃血为誓好了!我先前跟自家兄弟们结义,没钱办祭礼,这个滴血可都是货真价实做了

的。」
也不等那两人回话,拔下头上的簪子,刺破手指,把血滴入酒中。谢啸峰自然并无异议,也拔出佩刀,照样做了。
这时谭玄望脸色发黑,望着小芸咬牙切齿。结拜结拜,走个过场而已,小丫头却......要不是谢啸峰在一边,他恐怕立刻就要

把小芸杀了泄愤。
话虽如此,眼下的难关却还要想办法混过去。滴血为誓非同小可,他虽然不信鬼神,但做贼心虚,当然不想替自己留个把柄。

他拔出随身软剑,紧咬下唇,状似无限委屈地道:「诶,这滴点儿血表示诚意嘛,也是应该的。可是区区今日伤上加伤,气虚

体弱,失血过多......而且区区这双手如此完美,要在这上面戳个洞放血,可真是......」
嘴里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剑刃却只是在手指边晃来晃去,就是不割下去。
谢啸峰见他面色苍白,幽暗月光下,摊开的手掌晶莹如玉,肌肤彷佛透明的一般,连弧线优美的薄唇都没多少血色。又想到初

见时他口吐朱红的情形,心中一软,道:「二弟确实伤势未愈,这样罢,我来替他滴好了。反正只是个心意。」手中刀光一闪

,再度割破手指,要替代谭玄望滴血。未染棋搬
小芸气得跳脚:这个呆子大哥!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铜板。要不是为了他,自己何苦刺破姑娘家的「纤纤玉手」搞什么歃

血为誓!眼角余光扫到谭玄望嘴角微翘,露出坏心诡谲的微笑,索性一咬牙拼了!未染棋搬
她一个踉跄,恰好撞在谭玄望身上。而后者正庆幸自己狡计得逞,得意洋洋地瞧着谢啸峰,猝不提防之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的软剑正好划过手腕。那软剑削铁如泥,顿时割破皮肤血流如注。小芸眼疾手快,赶紧把酒盅移过来接了:「唷,二哥真是令

我刮目相看!为了表明心迹,你牺牲真是太大了!讲义气你认了第二真是没人敢认第一!」
谢啸峰也目瞪口呆:「玄望你......唉,滴那么一点儿表示心意就好,你本就受伤还这样做......真是叫大哥太感动了!」
「......你......你们!」谭玄望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手腕上寸许长的伤口和止不住的汩汩血流,额角青筋黑线齐下。
「哎呀,小妹我腿脚有残疾,站久了撑不住,刚才无心的。哦呵呵呵!不过二哥肯定不会跟小妹计较的对不对?」
残月如晦,幽暗的光线下,混合了三人鲜血的酒液泛出暗红的光泽。小芸笑嘻嘻地把酒液一分为三,倒在小杯里分给各人饮下


这时,谢啸峰满脸欣慰感动,谭玄望则是夹着懊恼的自认倒霉,只有小芸一人,眯起眼睛笑得又甜又俏。
「这杯血酒饮下之后,咱们三人从此就是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妹啦。有饭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有难一起扛!违背

誓言的人,会不得好死哟!哦呵呵呵!」
 
 
第三章  心怀叵测
 
「煎白肠、皀儿糕、银丝卷、猫耳朵、三鲜烧卖、散子,再来三笼鲜肉小笼。先这样,不够再火!对了,我还要一碗虾爆鳝面

,趁热给我端上来!」
临安小吃天下驰名,这家六和楼更是城中鼎鼎有名的点心茶楼。除夕清早天方破晓,就来了三个食客。跟在后面的两位公子还

没开门,领头那个略微足跛的小姑娘已经劈哩啪啦报了一堆菜名。小二略有迟疑,却看见其中一个青衣公子衣饰华贵、器宇不

凡,心里顿时吃了定心丸。
哈,有这么个有钱的主儿在,他们开饭馆的还怕大肚汉么?立刻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是」。
不用说,这三人当然就是结拜不久的谢啸峰三兄妹。
谭玄望轻挥折扇,不阴不阳地道:「小二哥,除了这些点心,也上一壶茶来吧。免得小妹吃噎着了!」
「我哥在这里做过跑堂,我早就想来这里大吃一顿啦。」以小芸的脸皮厚度,这种程度的讽刺根本不疼不痒,「还是新拜的二

哥好,财大气粗,小妹我可以开怀大嚼啦。哦呵呵呵!」
谭玄望听得青筋直爆,心想妳个丫头把我当冤大头不成。只好装作听不到,径自吩咐小二:「诶,你们这里有什么茶?」
小二不敢怠慢,谄媚道:「公子爷,你有所不知。自从皇上南渡以来,以前上天竺日云峰进贡的白云茶就有流落在外头的。小

店侥幸珍藏着一些儿,不过是年头的了,新茶还没出来呢。这就给公子您泡一壶上来?」
谭玄望道:「区区记得元丰年间,寿圣院辩才大师曾用龙井泉水烹点白云茶,还与赵汴和诗相酬。嗯,这茶是极好的。至于新

鲜与否,谅区区这两个同伴也是『王八嚼大麦』,喝不出什么好歹来。你便上一壶来吧。」扇子一挥,掩住唇边一点邪气的笑

容。
他怨念难消,可是不能翻睑,只好话语中夹枪带棒,把乞丐小跛子和乡下土包子一起骂进去。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绵里

藏针才是高招!
......可惜,小芸皮厚堪比城墙,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趴在桌前吃得极开心。至于谢啸峰,迟钝得跟块榆木疙瘩似的,压根

儿就没听懂他的冷嘲热讽!
满腹才华无人赏识,可恨哪!
那边两个围着那桌丰盛点心太快朵颐。他侧目瞄一眼过去,咦?热气腾腾的灌汤鲜肉小笼包刚上桌。他立刻挽起袖子凑过去,

殷勤备至地给谢啸峰的醋碟里挟了一个。
「这灌汤包子是临安一绝,大哥,你一定要尝尝!」折扇后面,唇角翘起的弧度格外诡异。
谢啸峰受宠若惊,赶紧挟起小巧玲珑的汤包,一口吞下。
谭玄望屏息静气,静待好戏。连一向维护「呆大哥」的小芸,也是抿唇贼笑,助纣为虐。
江北人来临安,初次尝灌汤包子,经常就是看它个头小巧一口吞下......嘿嘿,岂不知那薄皮里面裹着一汪滚烫鲜香的汁水,

怕不烫得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个劲儿盯着谢啸峰看,发现他吞下一个又挟了一个。谭玄望头顶上冒出无数小问号:怎么还没听到被烫的惨叫?
小芸貌似也有无数疑问,立刻也挟了一个,嘴里还嘟囔:「难道不是刚出笼的?六和楼想砸自家的招牌?」
谭玄望慢悠悠地摇着手中折扇,心里打着小算盘:嗯,谅那土包子也装不来可这百年老店,安能做出......
再瞄一眼,连小芸都面不改色地吞下了一个!
他顿时火起,折扇收拢,「啪」地在桌案上敲了一记:「小二,你怎敢拿凉了的鲜肉小笼包来充数!」
小二战战兢兢地分辩:「公子爷,冤枉啊!绝对是货真偿实大师傅刚蒸、好刚出锅的!」
谭玄望半信半疑,伸筷子挟了一个,狐疑地凑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咬一小门还是如何,耳畔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喔,那金国贝子雪衣侯当真如此了得?」
手一抖,包子不自觉滑进嘴巴......薄皮绽开,滚烫的汤汁差点烫得他眼泪都淌出来!
--烫烫烫烫烫......烫死人啦!
小二居然还不失时机地凑趣道:「公子您明鉴,实在是刚蒸好的啊!」
谭玄望头顶上青烟瞬间腾起,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几个江湖豪客正结伴入座,聊起前段时间江南前盟主刘世义力战余国贝子

雪衣侯的惊天一战。正是那雪衣侯的名字让他吃了惊。
转回头,看到谢啸峰还在咀嚼汤包的动作,谭玄望忍着口腔里火烧火燎般的烫伤,大着舌头兴师问罪:「大哥,为何你都不怕

烫!?」
谢啸峰愣愣地道:「喔?很烫吗?我不觉得啊。」敢情他内功已经深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说......土包子的皮肉本就比寻

常人耐烫?
小芸落井下石地嗤笑道:「是很烫,不过我早就习惯了。在街上跟我以前的兄弟们抢吃的,管它烫不烫我都是一口吞下,要不

连渣子都轮不到我了!哦呵呵呵!这就是我们孤儿的生存能力啊!」
谭玄望下意识拿起折扇,紧了又紧,差点折断。一个皮糙肉厚不怕烫,一个则是忍惯了烫......那他、那他自己这种行为,就

该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最后他忍着怒气把目光投向远处刚刚落座的那帮江湖人--忍、忍、忍!忍到最后就是胜利,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

刀......
谢啸峰好奇地睇视着他,好心提醒:「二弟,你的脸好像抽筋了!」
小芸头也不抬地吃点心:「大哥你别管他,二哥是世家子弟,跟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不一样,就算吃饭也有很多规矩的!说不

定颜面肌肉活动也是其中一种。」
格格磨牙中,谭玄望怒视小芸,就差没当场暴起砍人。好在那桌江湖人没让他失望,接下来的高谈阔论令人侧目:
「听说刘庄王前日才苏醒。以江南前盟王的深厚功力,居然也只能跟雪衣侯拚个两败俱伤,金国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唉,说起来,雪衣侯年轻力壮,只怕伤势比刘庄主恢复得更快。只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没了动静......」
「这倒不必担忧,刘庄主和洪涛帮主、慧深住持已经约好,在正月初七人日,江南群雄聚会,共同商讨对付雪衣侯的大事,那

金国贼子嚣张不了多久啦!」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也接了帖子?」
「哈,没帖子也不打紧。盟会地点就在奇秀峰灵隐寺,有本事的好汉自能去得!」
回过头,谢啸峰若有所思:「嗯,我似乎应该去拜访一下刘庄主。毕竟他是江南武林的领袖人物......」
谭玄望一慌,再顾不得烫伤,大着舌头道:「且慢,大哥你此事要三思!」
谢啸峰满眼疑惑:「为何?」
「试想那金国雪衣侯南下以来,第一个就光明正大挑战前江南盟主,还在刘世义自家的落梅山巅把他打到昏迷不醒。你拣在刘

庄主刚苏醒不久的时候去拜访,加上你又是北五省的现任代盟主......此举,只怕会招致江南武林人士的多心啊!」一长篇话

说下来,红肿的舌头好痛,可是无论如何,也得挤命阻止这笨家伙去见刘世义......
南北武林的冲突他其实是巴不得的,但是--如果让这个武艺高超的呆子立刻见到刘世义......落梅剑客刘世义成名多年,是只

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可不像土包子这初出道的雏儿般好糊弄。万一被刘世义识破身份,嘿,那他辛苦地哄骗土包子跟自己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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