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青岚————Kangaroo
Kangaroo  发于:2009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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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憬道:“练这样的魔功,岂不是功未练成,他们自己先就要中毒而死?”

见性道:“他们会事先服下一种药物,这药物一则可以抵抗剧毒,二则可以助他们引导毒素,再将毒素转为内力。只是这药本身就是剧毒,稍差些的,都是经脉迸裂而亡。玄冥教近年人才凋零,能练成此功者寥寥可数。你可以想象,被毒蛇咬啮,后又要将毒素转化为内力,练功之人所受的痛苦,非常人可以想象。意志不坚,或忍不得那痛苦的,不是自尽就是练功中途走火而死,而功成之后,也并非就平安无事。修习此功,每隔十日体内毒性便会发作一次,练功之人会全身疼痛难忍。修炼玄冥九幽见效极快,霸道之极,却也对身体极为损伤。而且一旦练了此功,便再不可停,否则经脉自断,毒气逆流入心肺,再无可救,凶险异常。”


雷憬道:“难道,叶楚凡一直发着低烧,就是因为练了这毒功?也因此他一直身体不好。”

见性道:“正是。”

雷憬从不知道,叶楚凡为了杀他,情愿忍受如此折磨。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性明白他心思,道:“你也不必自疚,叶楚凡会练此功,倒也不全是为了向你复仇。”

雷憬问道:“他是如何与魔教教主认识的。”

见性摇头叹道:“也是前世冤孽。三年前,他助何放天谋反,败在你剑下之后变得疯疯癫癫,失手杀了送柴来的老农。你怕他再伤害无辜,废了他武功。却不曾想反而激得他清醒过来。他武功虽失,却恢复了神智,由此恨你入骨,趁你不备逃了出来。”


雷憬道:“是。”

见性道:“他逃出之后,遇到莫凯等人。莫凯等人认得他,捉了他,欲将他交给官府换取赏金。在他们手上,叶楚凡吃了不少苦。”他摇头,并不细说下去。

雷憬不敢问,默默坐着。

见性接道:“那时,恰是黎正救了他。黎正被妻子暗算,身受重伤,命不长久。但对付莫凯等人,还是绰绰有余。他救了叶楚凡后,收他为徒,教了他练玄冥九幽,将玄冥教主之位传与他。黎正死后,叶楚凡魔功未成,不敢冒然前去玄冥教。隐居杭州府内,暗暗筹划。我虽一直从旁监视,却因年老昏愦,未能及时阻止他。”


雷憬道:“可有办法克制他的毒功?”

见性道:“没有。但有一篇内功心法,我想传与你。或可有所助益。你听好。”也不容雷憬答应与否,缓缓念了出来。

雷憬凝神细听,照章背诵,见性替他纠正记忆错误之处。三遍过后,再无错误。见性又细细替他解释经文含义,雷憬越听越觉得这篇心法文言虽浅,文理极深。直讲了两个时辰方全部领会通透。


见性含笑道:“好了,你依法练习,只是时日紧迫,难以短时间内见效。但练上一天,总是得一天益处。你体内毒性未去,修习此功,可以帮助慢慢化解。”他深深喘口气,道:“老衲有些累了。”


雷憬道:“大师歇息罢,我先出去了。”

见性闭目道:“莫忘了我和你说的故事,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

雷憬道:“晚辈记住了。”

见性不再说话。雷憬不敢再打扰,轻步走到门边。慧明恰端了一碗稀饭进来。与雷憬打个手势,走到床前。见见性嘴角含笑,神色安详,忽觉不对,探他鼻息,竟是已圆寂了。


原来见性中毒既深,又为雷憬运功逼毒,他早已年迈,精力耗损过甚,乃至灯枯油尽。慧明抱住见性尸身大哭。

雷憬默然走进院中,仰头望蓝天下朵朵白云。

罗一天、郑爽等人聚在一处商议。

严恺道:“见性大师去了,雷憬身上的毒尚未解去,眼下,我们如何做,才可以营救丞相?”

郑爽道:“为今之计,必须先解了雷憬身上的毒。”

严恺问道:“你有办法?”

马铎为人豪直,道:“莫如大家冲去找叶楚凡火拼一场,夺了解药来。”

郑爽道:“玄冥教人数众多,又有赵誉的官兵相助,我们势单力薄,切不可鲁莽行事。”

马铎问道:“那怎么办?”

郑爽道:“有一个办法,我们或许可以试一下,搞到解药。”

周静澜急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郑爽道:“马何。”

第十四章忘忆

叶楚凡捏一个剑诀,盘膝坐于密室的石床之上,闭目调息。真气运行了几周天,胸口处一团郁塞始终冲不破。见性看似软绵绵的一掌竟有如许威力。阴尔所下的毒虽被强行压下,一时之间却不能将其彻底化解,此时由于内伤,似乎蠢蠢欲动有发作的势态。


算算五日将至,雷憬已该毒发。

心神稍许岔开,胸口一阵疼痛,叶楚凡敛眉,一口鲜血抑不住吐了出来。密室石门轧轧作响,一人从门外进来。

叶楚凡拭去唇角血渍,问道:“崄岢长老未得我命令,擅闯密室,有什么事情?”

崄岢道:“老夫听说,教主要将玄冥教迁至中原。”

叶楚凡道:“确是如此。”

崄岢道:“这事为何老夫不曾听教主提起?”

叶楚凡道:“是我的决定,还未找到机会向长老说。”

崄岢道:“恕老夫直言,老夫以为此举大大不妥。”

叶楚凡问道:“为何?”z

崄岢道:“我们玄冥教发源于西域,根就在那,教主突然要大家放弃百年基业,到中原来,让教中兄弟们不明白。”

叶楚凡眼帘微垂道:“你们无须明白,只须服从教主号令即可。”

崄岢摇头道:“但教主决策失当,老夫身为护法长老,不能不提醒教主。”

叶楚凡道:“我若坚持,长老难道要用强么?”y

崄岢道:“如果教主有失误之举,老夫责无旁贷,要阻止教主。”

叶楚凡抬眼看他,轻轻一笑,道:“长老可算寻到机会了。”

崄岢板着脸道:“教主行为失当,护法长老有督责之权。”几步走到石床前,伸手拿叶楚凡。叶楚凡端坐不动,身后突蹿出两道人影,两柄长剑一左一右刺向崄岢胸肋。


那两剑来势极速,饶崄岢武功高绝也不得不后趋急退。

少乾、子坤手执长剑护定在石床前,喝道:“护法长老以下犯上,对教主不敬,有何意图?”

崄岢嘿嘿一笑道:“是你们两个小娃娃,你们对小家伙倒是忠心得很呐,很好,很好。”

叶楚凡冷冷望着崄岢道:“拿下。”b

少乾与子坤位置一换,子乾攻向崄岢前胸,子坤长剑则从一旁迂绕而至。

崄岢对他们的剑法熟悉已极,这套乾坤剑法与四方阵同样脱胎于伏羲先天八卦,由教中先辈所创,只靠两人联剑配合。

崄岢既见了他们第一着,便知他们下一剑来向。左足踏前一步,右掌击向少乾左肩,左掌外挥,掌力可将子坤长剑荡开。

谁知少乾、子坤并不按常理出剑,两人方位再换,子坤跃入半空,纤腰微动如风拂弱柳,长剑刺向崄岢后心。少乾伏低身子,贴地擦过,长剑上挑,刺向崄岢小腹。

崄岢一着既错,登时失了先机。g

少乾、子坤修为虽远不如他,但双剑合璧,威力奇高。此时一得了先机,更是越战越勇。这套剑法虽貌似乾坤剑法,但剑势剑理已大异原先那套,竟是补足了原先剑法中的疏漏之处。崄岢处处受其二人压制,施展不开,他蹿高伏低,一双肉掌在剑网中呼呼翻飞,却奈何不得他二人。


叶楚凡冷眼旁观,忽一撩长袍,飞身扑至,自上而下一掌击向崄岢顶门。

少乾、子坤长剑一攻他下盘,一袭他左腰。崄岢知叶楚凡毒掌非比寻常,拼着受少乾一剑,左腿踢向子坤手腕,双掌上抬,迎向叶楚凡。子坤手腕略沉,长剑凝立不动,竟是等崄岢自行将左足送到剑锋上。而少乾、叶楚凡同时变招。少乾长剑斜撩,崄岢急收腿拧腰,少乾长剑贴着他左肋衣衫刺过。崄岢眼前青影晃动,失了叶楚凡身影,后心忽的一痛,仿佛被毒蛇细细咬了一口。登时胸口麻痹,无法呼吸,软倒于地。


少乾、子坤两柄长剑指住他要害。

叶楚凡绕到他跟前笑道:“长老觊觑血玉令已久,今日终于得尝心愿,可喜可贺,这血玉令的滋味如何?”

崄岢胸口麻痹渐消,却变得空荡荡一片,仿佛内脏正在一块块化去,胸腹间如置冰炭。崄岢嘶声道:“叶楚凡,你好狠。”

叶楚凡道:“崄岢长老地位极尊,就是教主也得听您吩咐。前教主事无巨细都得向您请示,长老这太上皇,实在当得风光已极。”

崄岢道:“你……”胸口剧痛,说不出半个字来。

叶楚凡道:“我师父作了十五年教主,崄岢长老这太上教主也做了十五年。我师父处处受你制约,这傀儡教主做得屈辱以极。若不是师父为摆脱你控制,强练玄冥九幽第九重神功,又怎会遭了阳离、阴尔的暗算。那阳离与宫素雪人既蠢,又目空一切,未将长老放在眼中。你岂容得一个不听自己号令的人做教主?那日颖昌城外,你明知那血玉令是假,仍拿了回来,就是想叫我与阳离拼个你死我活,而你就中渔利。长老心机之深,叫人感叹。”


崄岢道:“我在玄冥教六十余年,耗尽了毕生心血。可这些年来,玄冥教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我不忍心看它败落下去,所以才处处插手教中事务。”

叶楚凡道:“你虽是为本教着想,但你僭越教主之职,早已触犯教规。见性带人来救雷憬,与我交手,你袖手旁观,大约是想借见性之手将我除去。我有这样的护法长老在身边,岂能睡得安稳,何来护法可言?”


崄岢道:“叶楚凡,你狡猾奸诈,老夫败在你手上,无话可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何事?”

“他二人使的,可是乾坤剑法?”

子坤道:“我们使的确是乾坤剑法,只是教主已将它作了修整。”

崄岢神色惨淡,道:“罢罢,老夫一世英雄,临到头竟输在你们这些小娃娃手中。”运起最后一分内力,断了经脉,倒地而亡。

叶楚凡瞥一眼他的尸体,冷冷道,“从今日起,教中废四方尊者之位,改立天地二护法,由你二人担任。负责教中一应事宜。”

少乾、子坤长剑倒转,齐声凛遵:“是。”

叶楚凡回头看看他俩,似乎想起什么,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缓缓道:“这套剑法你们练得很好……你们出去罢。”

忽听外头一片吵嚷之声。一名弟子进来禀报说有人擅闯丹房。

叶楚凡敛眉道:“什么人?”

只听打斗之声渐渐近了过来,有一人猛冲进石室,见到叶楚凡,立即躲到他身后,蹲身缩在他脚边,畏畏的从他长衫后偷眼看玄冥教众弟子。

少乾挺剑便刺。叶楚凡拦住他道:“无妨。”又对众弟子道,“你们先退下。”

众人相互大眼瞪小眼,不敢违了叶楚凡之命,齐齐躬身退了出去。

叶楚凡扶起那人道:“马何,你怎的来了此处。”

马何仍躲在他身后,不住四下张望,神情张惶。

叶楚凡叹口气,拉了他道:“跟我来。”将他带回自己房中。马何一见几上几碟点心,扑上去抓了胡乱塞进口里,满满的几乎噎住。叶楚凡见状,道:“你留在这,不许出去。”返身又出去了。少时回来,手里一托盘端了几样饭菜,放到桌上。马何眼中放光,撞过来拿手抓了就吃。叶楚凡也不管他,将一盘红烧鱼放到他面前。马何嚼着饭,盯住他看。


叶楚凡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马何扔了饭碗,抓起那条鱼也不管鱼刺哽喉,扔进嘴里大嚼。

叶楚凡道:“你还记得这道菜?”

马何不答,只顾大块朵颐。

叶楚凡问道:“你如何来了这里?”

马何口中塞满饭菜,脸上沾了饭粒菜汤,狼藉不堪,含含糊糊说了两个字:“找……你……”

叶楚凡默然不语,半晌道:“厨房里还有菜,我去端来,你在这等我。”他到了厨房,却不端菜,望着水缸怔怔发呆。听得外面又乱将起来,缓步走出去,转过墙角恰看见马何跃过园墙。教中弟子闹闹嚷嚷追了出去,但哪里追得上。


有弟子向他奔来,口中大声讲着什么。他半句未听进去,遥望远远几株枯树,神魂不知游去了何处。

雷憬真气在体内运行一遍,长长吐口气,放平双手睁开眼。

周静澜与郑爽等人正满脸焦灼望着他。

他向他们现出微笑,道:“看来,马何偷回的解药是真的。”

众人大喜过望。周静澜几乎流下泪来。

马铎道:“谁想到这疯子竟也能派上大用场。”数声大笑,众人皆感宽慰。

慧明双手合什念佛道:“佛祖保佑……”

周静澜问:“雷大哥可想吃点什么?”

雷憬摇头:“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有劳诸位了。你们也都累了,回去歇歇罢。”

周静澜点头道:“你毒刚解,也好好休息。”

雷憬点头。

周静澜替他带好门,潘华送她回房,见她怔怔发呆,问道:“怎的了?”

周静澜道:“我有些奇怪。”

潘华道:“奇怪什么?”

周静澜道:“那个解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潘华道:“我们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让雷大侠试一下吗?他把药拿回来时,谁信那会是真的了?谁知那马何虽然是个疯子,倒挺中用,居然就让他偷回了真的解药。”


周静澜道:“我正是奇怪这事。那马何疯疯癫癫,神智失常,怎会就如此凑巧,找到真正的解药。”

潘华道:“误打误撞呗,让他去的时候,谁对他抱希望了?”

周静澜道:“我还是觉得奇怪。”

潘华大笑,道:“难道你怀疑,是叶楚凡给了他解药,又或者,故意让他偷走解药。怎么可能?”

周静澜眼望烛火,摇头不语。

雷憬独自坐在床上,看看月上中天。悄步出了房间。

离开藏身的农家小院两三里有片树林,雷憬缓步进到林中,仰头望天,月华如水分外温柔。雷憬坐下,随手扯片树叶,凑在唇边低低吹奏。虽不成曲调,却少少有几分意思。


一曲未终,那人已静静站在了树下。月光流流漓漓泄于他青衫之上,披了霜般冷而疏远。穿越树林绿地而来,他仿佛便是这林中走出的谪仙,悄立世外,漠然远观,不染半分尘俗之气。只是那眉眼间的抑郁轻愁,又如旧时般鲜明起来。


他望着他,心中百般滋味,酸甜苦辣,俱都变得不分明。回想这些年纷纷扰扰,烦恼皆由此人而来。听风酒肆一夜,犹在梦魂中牵萦。若让他重来,怕那日仍会打马回去,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苦笑,道:“你来了。”

“你找我?”他问。

“是。”他答。

他叹:“时至今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我只想知道,这一路走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真心?”

叶楚凡哑然,半晌别开脸,带了些微恼怒的语调道:“我不知道。”

雷憬的笑极淡,却有云淡风轻的超然,甚至温柔,映在月光下成为一种洞若观火的详和平静。

他摇头轻叹:“权势对你便如此重要?”

叶楚凡负手背后,仰头望月道:“你不懂,为了权势,我已失去太多……”他霍的转头望雷憬,“我不能让那些东西白白失去。我要挣回来,挣回属于我的地位和权力。”


雷憬道:“权势财富都如过眼云烟,即使位极人臣,又能保得住几世?”

叶楚凡冷笑:“你在江湖上受尽尊重,即使你落泊,人们仍尊你一声大侠,谁敢低看你一眼?我呢?一个婊子的儿子,是人都可以踩我两脚。”他语声凄楚,“我要想翻身,就必须出人投地。成为人上人。权势对我……原就重过一切。”


雷憬慢慢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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