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秋苑 上——抽刀断水流
抽刀断水流  发于:2011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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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们不能进入堂内,拉着小冯七嘴八舌地打探:“小冯,你去报官是怎么说的?”

小冯激动万分:“我赶到县衙便击鼓鸣冤,知府刘大人听说我们孜文堂出事了,便派了这四位官差大哥来取证!我想刘大人很重视这个案子……”

蓝卓的声音犹如一道冰冷的利剑:“只是取证吗?不破案?”话因音未落,人已拂袖而去,不是去孜文堂,而是回蓝府大宅!

伙计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有的惊讶,有的皱眉……

欧阳亦天不信官差不为民办事,他抬脚踏入堂内,看着眼前的情景,张大了嘴:曲捕快喜笑颜开地收下了一张金额为五百两的银票,蓝绣深深一福:“请官差大哥竭力办理此案!孜文堂上下感激不尽!”

原来这位曲捕快不要伙计们进入孜文堂,是怕人多嘴杂,不好收受贿赂!

这……

欧阳亦天灰了心,也转身回蓝府。前几天他刚写了一封家书,现在看来还要再写一封,请父亲兄长督办此案!只是这里离汴京路途遥远,信要很长时间才能送到,他不放心受制于丧魂的田伯!

官差察看完现场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尽快破案!蓝绣深信不疑,心宽了几分,客气地送他们离去,这才发现蓝卓和欧阳亦天早走了。

欧阳亦天回到蓝卓的房间时,正好看见他放飞了一只雪白的信鸽。

“你给谁写信?”

“一个故人……” 蓝卓答与不答没有两样。

欧阳亦天也不介意,只管抚案写他的家书,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慢慢走近,知道是蓝卓,他也不理。

蓝卓看他写了两行,叹道:“不用写了,这里离汴京太远,来不及的……”声音近在咫尺,欧阳亦天却听得有几分恍忽,微不可闻的低沉语调中包含了许多东西,那是从蓝卓一直冷静的表情中看不出来的担忧,愤怒,伤痛……

欧阳亦天强压住怒气瞪着蓝卓:“你……你要放弃吗?人命关天,怎么可以……”话未讲完,小冯拿着一封信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少爷!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插着一封信……”

欧阳亦天离小冯比较近,他抢先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排扭曲的字:

田老头在我们手中,不想让他出事的话五月二十八日辰时带八千两银子到积翠山仙人台来!

丧魂

“这……”欧阳亦天脸色大变,蓝卓从他手里把信拿过来,只瞟了一眼,道:“小冯,小姐回来没有?”

“还没……”小冯不解他们两人看完信的态度怎么完全不一样……

“你先出去吧!信的事不要告诉小姐!” 蓝卓道,表情竟是若无其事!

小冯张大了嘴,抓了抓头发,莫明其妙地去了。

蓝卓不可能不救田伯吧?不可能……欧阳亦天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蓝卓脸色平静地拉开衣柜的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蓝册子。“术培,你也不要把信的事告诉绣绣!”刚才蓝卓语调里的担忧,愤怒和伤痛现在都听不出来了,他夹着册子往外走,竟是要出门!

“你去哪儿!?” 欧阳亦天抑止住心里强烈的不安,提高了声音叫道。

“去筹银子。” 蓝卓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就走了,欧阳亦天总算放了心。

晚上,小冯来请欧阳亦天去吃饭,欧阳亦天回绝了,说吃不下。小冯叹着气说,小姐也不肯吃。

欧阳亦天心想,这样也好!大家都不去餐厅,蓝绣就不会知道蓝卓不在家了,此刻要他说什么理由来帮蓝卓掩饰,他真的想不出来……

蓝卓的房门正对着庭院,倚墙而立的苍翠松树,枝桠遒劲,一丛丛松针如扇形般地展开;爬在围墙上的蔓蔓青藤,浓密得只在红色墙面留下星星点点的少许空隙;树边的各色奇花,有的在夜间含苞,有的迎风开得正艳丽;欧阳亦天偶然瞥见一片枯萎的黄叶,竟觉得满园春色有说不出的萧索的感觉。

天亮时蓝卓才回来,看起来很疲倦,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袱。欧阳亦天忙道:“没筹够银子吗?我这里有……”

“不,够了。” 蓝卓打断他的话,他洗了个脸,便倒在床上,连外袍都没有脱。欧阳亦天疑虑地咬住下唇,那包袱里怎么看都不像有千两白银。

他下定决心,打开那个青布包袱,里面裹着金光闪闪的八十两黄金。不多不少,正好是八千两银子!欧阳亦天把包袱还原,转头钦佩地看着蓝卓,他竟真的在几个时辰之内就筹到了这么多银子!

蓝卓的睡颜很苍白,双眉紧蹙,在眉心额头上留下了几道摺痕,鼻翼似乎也是皱的,唇上没有一点颜色,有两道细微的裂口,仍在渗血。真的和他过去精致如雕琢般的俊容天差地别,连过去恨他的欧阳亦天都有些不忍了。

蓝卓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背起包袱准备出门。欧阳亦天忙拦住他:“你要去积翠山吗?信的事不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让他们来再多要些银子吗?” 蓝卓叹息着道。欧阳亦天惊讶地瞪大眼睛,蓝绣送银票给那个曲捕快的时候,蓝卓已经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蓝卓轻轻地推开欧阳亦天挡在他身前的手,“术培,时间很紧了!我不能耽搁……”

欧阳亦天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道:“那我也去!”

“不行!很危险!” 闻言,蓝卓声色俱厉。

“就是危险我才要去!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一群混混?” 蓝卓凛然不惧,态度比蓝卓还强硬。他在家里时可不是个乖学生,乖儿子,小小的责骂吓不倒他。

“绝对不行!”两个人都瞪着对方,几乎要吵起来了。

蓝卓突然推了欧阳亦天一把,闪身出了房门。欧阳亦天差点跌倒,他勉强稳住身体,又冲到蓝卓的前面,叫道:“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马上回家!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你了!”

蓝卓愣住了,一直很冷静的表情变了,“与让你有危险相比,我……宁愿你回家!”忍痛苦说出这几句话,蓝卓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里。

“好!我走!” 欧阳亦天绝然离去。

他原本以为蓝卓不会让他走的,看来他真的是高估了自己啊……怒气忡忡地跑出蓝府大门,此时天刚蒙蒙亮,欧阳亦天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碰到。

“呀!呀!”头顶传来几声沙哑难听的叫声,欧阳亦天回头一看,竟是几只黑漆漆的乌鸦在蓝府的飞檐上盘旋。

“可恶的东西!” 欧阳亦天抓起一把沙石投向它们。他从不相信乌鸦会带来噩运,但他此时要拿它们当出气桶!!

“呀!呀!呀!” 乌鸦惊慌地扑着翅膀飞走了,一粒小石头顺着坡形的屋檐又滚了下来,正好砸在火冒三丈的欧阳亦天的额头上。

“哎哟!”他疼得蹲下身子。刚骑马从门口出来的蓝卓正好看到了这个情景,忙冲了过去,身姿矫健地跳下马,扣住欧阳亦天的下巴察看伤势。

欧阳亦天莹白如雪的额头红了好大一片,蓝卓心疼地问道:“你……你怎么搞的?”伸手地帮他揉伤痕,欧阳亦天气愤得想推开蓝卓的手,无奈蓝卓的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欧阳亦天委曲得眼眶都红了,“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要回家……”他不疼,却非常生气……

“一起走吧……我带你去积翠山。”

蓝卓无可奈何地道。本来还一直劝告自己,他让欧阳亦天离去才是为他好!可是他现在真的不放心让刚出门就受伤的欧阳亦天一个人离开……

“真的吗?”欧阳亦天的眼泪顿时回流,一点也不想哭了。

蓝卓以行动代替回答,把欧阳亦天抱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策马往鞍山方向飞驰。欧阳亦天这才发现胯下这匹看起来不起眼的老马,跑得竟然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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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慢慢地陨落,天际之中留了一片宛若梦幻般的彩霞,就像一幅蔚蓝底,金色,橙色和桃红色层层变幻至诸色;由浅到深,明黄色和暗黄色光影交错的画卷。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对道路很陌生的欧阳亦天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路边人烟稀少,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排青石阶通向对面的小镇,石阶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笔直的竹竿傲然伫立,长着一片片青翠欲滴的叶子的竹枝,随风摇摆,婆娑起舞。地面上的长草茂盛浓密,涌动如此起彼伏的潮汐。

欧阳亦天侧头看见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男子从青石阶走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他个子不高,似乎还不及欧阳亦天,五官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长可及膝的黑纱下露出的男装衣裾很华丽,冷紫色的丝绸上镶着金线绣成的边饰,脚下穿着黑色水云纹千层底靴。和浅醉佳少一样的衿贵打扮,却没有半点俗艳的感觉,反而显得很高贵。欧阳亦天莫明其妙地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眼熟。

可能是在汴京见过有人穿过差不多的华丽衣着吧!

蓝卓没有停留,飞快地策马过去了,欧阳亦天陷入了沉思,垂下头。

他还是一点也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男子。蓝卓在一条潺潺的清澈小溪旁勒马停下,对欧阳亦天说:“马累了,你牵它去喝点水吧!”

“哦!好!” 欧阳亦天点头答应,这还是蓝卓第一次要他帮忙做事,惊讶中也带了几分欢喜。他希望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想老是被人照顾呵护。

蓝卓说要去买干粮,他穿着黑色水粼纹长衫的背影显得肩宽腰窄,身形如松,脚步稳健。欧阳亦天突然发现蓝卓的钱袋掉在他脚下了,忙追了上去。虽然蓝卓还背着八十两黄金,但那些钱:一.是不能动的;二.小镇的店铺也找不开。

欧阳亦天走了几步,穿过横跨小溪的拱形小石桥就看见了蓝卓,他并没有去买干粮,而是站在桥下和一个男人说着话!

那个男人就是欧阳亦天在青石阶上看到的戴着黑纱斗笠的人!两个彪形大汉站在远处观望,不时地转头遥看蓝卓他们一眼。

桥下的风很大,蓝卓的长发在脸庞轻轻抚动,挡住了半边眉眼,表情全然不像平时那么冷静,显得很温柔。他和那个男人衣诀飘飘,倒映在透明如镜的小溪中,衬着远方覆盖了茫茫白雪幽蓝色山脉,近处红砖黄瓦的精致小宅,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微风扬起了那个男人斗笠下缀着的黑纱,并不足以让欧阳亦天看到他的容貌。欧阳亦天却想起他是谁了!

难怪欧阳亦天觉得那么眼熟!那个人是黄海上曾经带走蓝卓的女海盗头子!远处那两个彪形大汉的其中一个就是曾在甲板上丢了一把血刀在欧阳亦天面前的那个海盗!

原来蓝卓和那个女海盗头子是认识的!难怪他看到了她的脸会那么吃惊!也难怪蓝卓被带走之后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欧阳亦天掉头就走,回到溪边拉住马,脸色阴晴不定地咬住下唇!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就算那女海盗头子是蓝卓的红颜知己,他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啊!田伯还命在旦夕呢!

10.中计

蓝卓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荷叶裹着的馒头。他递了一个夹着肉脯的馒头给欧阳亦天,欧阳亦天没有接,迟疑地看着他。蓝卓被他盯得全身不对劲,奇道:“怎么了?”

欧阳亦天幽幽地道:“我看到了!你在石桥边和那个女海盗头子说什么?”

“你----!?” 蓝卓大惊,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艳丽逼人,“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是女的?这不可能啊!她是男装打扮,又戴着斗笠!你怎么会知道她是海盗?”

蓝卓的急躁溢于言表,几缕碎发随着他惊讶的动作和微风起伏,极像舞动燃烧的火苗。

欧阳亦天低下头,抿着嘴巴看身边平缓流动清澈见底的小溪,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在船上是装晕!她的面罩掉了,你看到她的长相我也看到了!你应该猜得到吧?不然你被女海盗头子抓去的时候,我怎么可能醒得了?”

“对……对了……我应该想到的,可是我看见你站起来打算救我,真的是太兴奋了!竟然忽略了!” 蓝卓皱着眉道,嗓音变得异常干哑,反而更有磁性。

“你怎么会认识黄海之滨的女海盗头子?对了,你先说说,你为什么搭船?回郑州不需要搭船吧?”

欧阳亦天突然斜目瞪他,他听哥哥说过,想问别人什么话有时可以出奇不意,有些人往往一愣之下就说出口了。欧阳亦天自信他此时的目光称得上犀利如剑!

蓝卓可不是一般人,欧阳亦天的眼神让他心慌意乱,他转身避开,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含糊不清地道:“不说了,上……路……吧!”

欧阳亦天见他哥的计策行不通,急得连忙从背后抓住蓝卓捂住嘴的那只手,他的力道不小,拉得蓝卓身形一晃。

“你……你怎么了?” 欧阳亦天发现蓝卓的那只手心满是怵目惊心的血迹!蓝卓还想掩藏,欧阳亦天早愤怒地挡住他了。“你受伤了?”

蓝卓苦笑不语,他不是没欧阳亦天的力气大,只是此时他若强行缩回手,两人之间恐怕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争吵。打情骂俏蓝卓乐于奉陪,但欧阳亦天动了真气,他们现在可没时间耽搁!

欧阳亦天拿着丝帕给他擦掉血迹,却发现蓝卓的手心白净整洁,并没有伤口。蓝卓刚才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那血是吐的?欧阳亦天瞪着双眼:“你吐血了?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你可别咒我!我只是太累了……”

蓝卓的语气像是在调笑,“我的公子爷,我们真的得赶路了!”他趁欧阳亦天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抱上了马,然后在马颈上轻轻一拍,自己顺着马撩开四蹄准备飞奔的力道跨了上去,身姿犹如一只大鸟般轻盈。

赶了两天路就累到吐血……可能吗?欧阳亦天还在冥思苦想,他已经如蓝卓所愿把女海盗头子的事丢到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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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翠山,又名千顶山,千华山,千朵莲花山,是长白山的支脉,一直有“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寺不古”的美誉。积翠山最高峰仙人台,是一个长约三十米,宽约四米的石台,蓝卓早年游览过,知道凭石台铁栏瞭望,可欣赏积翠山美丽广阔的全景,远处的鞍山也历历在目。山上石崖的文人学士题字数不胜数,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也曾来过这里。

欧阳亦天和蓝卓到达积翠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快到丧魂限定的最后时间了,他们把马丢在路边吃草,顺着蜿蜒而上,消失在青山白雾中的石阶往上走。天色阴沉灰暗,朦胧欲雨,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游客,笼罩在袅袅云烟之中的积翠山巍峨碧青,风光绝好,只可惜他们此刻没有心情欣赏这如画景色。

走在工匠以血汗穿凿的冗长石阶上,脚下的路并不平坦,隐隐能听到寺庙里传来的悠扬钟声,蓝卓牵着欧阳亦天的手,两人齐心协力往上攀爬。

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赶路,耗去了蓝卓太多的体力,靠在他怀里小憩过的欧阳亦天反而更有力气,很多时候,都是他在拉着蓝卓往上爬。还好是爬海拔不到千米的山峰,不然他们真的很难及时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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