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晴只觉得自己被他气得头都晕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做？”

暮成雪打了个眼色，示意李青羽他们出去，这才扶住了已经摇摇晃晃的李无晴：“怎么，头晕么？”

李无晴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暮成雪见他气得脸都白了，赶紧安抚道：“你别生气，等你身体好些了，自然给你解开。”

“我现在就要你解开。”

暮成雪摆摆手，口气超级无辜且无奈：“不行。”

李无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不再说话，直接就站起来往外走。

暮成雪怎么肯放他就这么离开？

两个人一个不肯放一个不肯留登时就僵持住了。

暮成雪满腹经纶，舌灿莲花，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你要听话。”

此话一出，比什么都不说更让人生气。

李无晴冷冷的看了他半晌，突然间笑了。

暮成雪从来没有见过李无晴如此生动鲜活的表情，竟然失神了瞬间，回过神来的时候恰巧听到李无晴缓缓说道：“你既封了我

的武功，又不让我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暮成雪一时默然。

李无晴等不到他的答案，径自继续说道：“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暮成雪微微一愣，还是不说话。

李无晴迟迟不见他反驳，自己反而吃了一惊。他本就对于情感之事甚为迟钝，再加上痛失所爱，心若死灰。能说出此番话来，

也不过是为了激怒暮成雪而已。谁知道他竟然毫不否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反而是暮成雪经他一问，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他本就生性洒脱，恃才傲物。向来是自己想怎样便是怎样。如今遇上这能够放在心上之人，虽然想着一味的照顾他对他好，却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现在想清楚了，也并不觉得赧然无措，坦然承认道：“是吧。”

第十二章

此话一出，又觉得不满意于这种不确定的口气，又改口道：“是。”

李无晴面对他的坦然瞠目结舌，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和别扭，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恶毒的语言报复一下

这个讨厌的男人，只憋出了那么爽快利落的一句：“我不喜欢你。”

暮成雪盛了碗粥放在李无晴的面前，想了想，又伸手摸摸碗——还是温的，便用小磁勺轻轻的敲敲碗边，说道：“吃饭吧，再

不吃就凉了。”

李无晴只觉得此人逻辑乱的一塌糊涂，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干巴巴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你。”

暮成雪只想笑。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人啊？明明心肠柔软得无以复加，偏偏非要摆出一幅恶人的脸孔，拒绝的样子比被拒

绝的自己还要勉强难过。

他随手将几盘小菜都摆在了李无晴的面前，漫不经心的答道：“我知道了。”又将李无晴的手硬拉到桌子上，把勺子塞到了他

的手里，“赶紧吃。”

李无晴并不动，“既然知道，为什么……”

暮成雪打断了他：“你不喜欢我关我喜欢你什么事？”

李无晴被他这一堆“喜欢”、“不喜欢”的弄得头晕，心想这样纠缠下去必不是办法，只得放弃这个话题，转换策略：“既然

你喜欢我，那你就把我的武功解开。”

暮成雪加了些新鲜的青菜放到他的碗里：“不行。”☆油炸☆冰激凌☆整理☆

李无晴退而求其次：“那你让我走。”

暮成雪还是那一句：“不行。”

李无晴手里的勺子咔嚓一声哀鸣，好大的一条裂缝，“为什么？”

暮成雪皱着眉看着已经没有热气的粥，说道：“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让你走啊。”

李无晴呆呆的坐了一下，突然间抬眼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

暮成雪看着李无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那绽放的笑容，说不出的萧索苍凉。

李无晴一只手一拨，肩上厚厚的大氅就掉在了地上，露出里面薄薄的中衣。他再一个使劲，便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暮成雪眼睁睁的看着那薄薄的衣料顺着那单薄却美得惊人的身体滑落下来，露出了一片雪白，令人心酸的瘦弱的雪白。

李无晴冷冷的说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么，给你好了。你玩够了就放我走。”那姿态，那么无谓。

暮成雪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从那瘦骨嶙峋的锁骨一直滑到极力站稳却忍不住发抖的双腿，终也平静下来。他弯腰捡起了回环

在李无晴脚下的衣服，给他披了上来，细细致致的拢好领口，系好带绳：“闹成什么样子了？不冷么？”

李无晴轻佻的笑道：“你也不用再装。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暮成雪双手拉过他别扭的指尖，慢慢摩挲：“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见你这么糟塌自己，我也生气。打你一顿教训教训是一定要

得了，不过也得等你病好之后。”

李无晴又羞又恼，却又挣脱不开，“你到底想怎么样？”

暮成雪见那指尖仍是冰凉，索性揣到了自己怀里，“反正现在就是我占了上风，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赶紧按住胸膛里激烈挣扎的手指，“我保证，等到了天山之后你想怎样我绝不再管你，武功会给你解开，你想走也不会拦你。

但是相对的现在，你得跟着我们走。”

李无晴气得面颊晕红，只想现在就把眼前这个讨厌鬼活活掐死。

暮成雪又说道：“我就喜欢逼你吃讨厌的东西，逼你喝苦得掉渣的汤药，逼你做任何你不喜欢做的事。不过幸好你也不是太吃

亏，就当成全我好了。”

李无晴听他这样戏谑，反而动摇起来。

明明以为自己再也不心软，再也不和任何人有所牵连，但是面对坦诚的善意的时候，却始终不能完全硬起心肠来。如此这般，

如何能报得了仇？

再想到这些年来，秦惊鸿竟然隐匿于偌大江湖之中，行踪全无。自己练功、寻人虽然从不懈怠，眼看着气血越来越阻滞，体力

锐减来日不多，却始终无法得知此人的下落，更不要提报仇一事。现在又被封住武功，处处受到压制，不仅悲从中来。竟然从

那心肺间，硬生生的逼出一口血出来。

暮成雪见他脸色惨淡，眼神中凄苦之色愈来愈重，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刚想不要逼得太紧，退让一步，就见得当头血雨，喷得

他满头满脸，顿时惊呆。

心还没有来得及放回去，眼前的人便直挺挺的朝他摔了过来。

第十三章

月光清辉挥洒，却抵挡不住夜空中浓郁的深沉暗淡。

平静的山林便笼罩在这一片苍茫的夜色当中，伸手不见五指。

白天里清脆挺秀的绿竹此时都变成了黑暗中密密匝匝的网，与那陡峭的坡体山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散发出隐隐的杀机。

竹林中的静谧突然间被不甚和谐的风声打乱，又倏尔恢复宁静。

休憩在枝头上的鸟儿在这瞬间的慌乱中展翅腾飞，睁着惊恐的眼，却只能看见飞速晃动的黑影一闪而逝，只留下哗哗作响的竹

叶抖动着在月光下发出粼粼的光。

李青羽、小离一行人便是这惊扰宁静的始作俑者。

“二师兄，你真的确定神剑山庄已经追来了么？”小离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微微的喘着气，这么说话的工

夫，气息一滞，又落后了两丈。

白晚停顿了一下脚步，伸手拉住了小离，将体内运行不息的真气缓缓地传了过去，与他并肩而行，“这消息肯定不会错的。其

实他们早就应该追上了，只不过不知被什么拖住了，所以才让咱们逍遥了这么多的日子。”

小离紧紧拉着白晚的手，忍不住地紧张。前面一片漆黑，隐藏着未知的致命的劫杀。

这种紧张透过汗湿的手一直传达给了白晚。

白晚捏捏他的手，说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这话出口，脚下却是不停，数十丈的竹林远远的抛在了脑后。

小离也不再说话，专心的赶路。

山里的夜风最是冰冷，初时只觉清爽湿润，待到觉得冷的时候，那股冰冷已经渗透到骨子里，驱散不开了。

小离不知道自己在向哪个方向奔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尽头。但是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他操心的。他只要迈

开脚步，竭尽全力跟随着前方那飘忽驰骋的青色衣角便已足够。

在山上的时候，众师兄弟唯大师兄马首是瞻，与其说是畏惧他辈分、武功，倒不如说这是一个从小就养成来的习惯。

他只知道大师兄性情狂放，并不喜与人亲近，但是练武根骨奇佳。近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只见暮成雪一身青衣，后背高高隆起，在那风中游走飞驰，时而急转，时而跳跃，却身轻如燕，气度悠闲，不见半点急促颠簸

，始终在前面与他和二师兄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小离即便是使出全力，也只能看得那淡色在黑暗中飘逝。

突然间，前面那一直追逐着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界之内。小离一愣，白晚已经急速拉着他奔了过去。

走的近了些，他才看见大师兄无声无息地站在一片翠竹下面，明亮的双眼闪烁着月亮的光芒。

白晚拉着小离放缓速度靠了过去。

“怎么了？”白晚悄声问到。

“有血的味道。”暮成雪答道。

小离听了使劲闻了闻，果真感到在空气中有着一丝与这清新山风不符的腥气，淡淡的飘荡在这竹林之间，微不可觉。

“怎么办？”他紧紧地握着白晚的手，仿佛那前面有着千军万马隐匿在嗜人的黑暗中，等着他们经过的时候一拥而上。

暮成雪没有回答，他谨慎而果断的往前走去。

白晚也没有回答，跟着暮成雪往前走。

李青羽默默跟上。

小离没有选择，也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

短短的一段路，他竟然想到了很多。

童年时的欢笑，成年后的忧愁，师父花白的胡子，师母微笑时眼角细细的皱纹，床边还没来得及完成的竹蜻蜓，还有那满山遍

野的山花……

生活中那么多的美好眷恋，那么多的来不及。

可是现在，只有那如水的月光，和二师兄始终紧紧握住的手。

但是这些也就够了。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死亡的畏惧。

小离注意着脚下的动静，决定面对一切即将面对的。

路很快就走完了，竟然是通向竹林的尽头。

一片茵茵的草地上，死亡在这里肆虐蔓延。

小离想象预测了许多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过等待着他们的竟然是一场结束了屠杀。

白晚松开了小离的手，走过去翻弄尸体。

仔细察看了一番说道：“大师兄，他们死了没有多久，是神剑山庄的七大护法。”

李青羽也走了过去，一一察看。

一共七个人，全部被利刃袭杀。他们身上伤口众多，衣衫凌乱，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

小离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竟然是那晚在客栈中不敌的剑客林风。此时他已面色灰败，仰躺于草丛之间，喉间的伤口兀自流血不

止，染得身下凝重的黑。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这样的高手毙命于刀锋之下呢？

暮成雪默默地看着这片战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从长计议吧。”说罢，又投身于迷迷的夜色当中。

小离连同白晚、李青羽纵身跟上。

奔出了很远，小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早已经抛在身后的暗黑竹林。

仍然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发出迷离的光亮，山也露出了开阔的景界。

安静的小镇像个沉睡中的孩子一样，静静地卧在山脚。那安详静谧的气氛，沾染的连那里的天空都显露出温暖的桔红色调来。

他们一行人登时精神一振，向山下掠去。

不多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干净整洁的小客栈里。

桌上是冒着热气的食物，床上是干净松软的枕被。

暮成雪并不急着坐下，等到小二出去之后。他翻身将背后的深色大氅掀开，里面露出了一张苍白沉静的脸。

第十四章

暮成雪并不急着坐下，等到小二出去之后。他翻身将背后的深色大氅掀开，里面露出了一张苍白沉静的脸。

李青羽赶紧过去从他身上将李无晴解了下来，还没抱稳，就被暮成雪接了过去放在床上。

“你们先去休息吧，等中午我们再商量以后的事。”

小离还想巴着头过去看看李无晴，但是被白晚生生的给拉走了。

李青羽轻轻的点点头，说道：“大师兄你也好好休息吧。”便也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暮成雪和李无晴。

暮成雪也不急着吃饭，先将李无晴的外衣脱了，给他盖上了厚厚的被子。然后将手巾洗干净坐在床边，细细的擦着他的手脚。

李无晴的手脚冰冷而僵硬，即便是这些日子十分注意保暖都没有什么好的成效。暮成雪帮他擦试干净，又按摩活血一番，这才

缓缓地喘了口气上来。

每当回想起当日情形，暮成雪都觉得惊慌而无力。李无晴本就气血虚弱，又被他气得吐血，差点一命呜呼。还好他医术精湛，

才保得他暂时性命无忧。

却也不能安稳的修养恢复。后面是神剑山庄的追捕，前面是常卧病榻的师父，停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暮成雪背着他

连夜赶路。

这些日子他真是辛苦了，不过归根结底也实在是咎由自取。

暮成雪收拾好他，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挨着李无晴睡下了。

谁知道眼睛才刚刚闭上，就听见旁边轻轻的咳嗽声。

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李无晴还在昏迷，咳嗽是无意识的，但仍然是闷闷的有些难受的样子。

暮成雪眼睛一亮，当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身前。一只手伸到他胸前慢慢揉按，另一只手伸到了背后，将真气慢慢的输了

进去。

没过得一会儿，李无晴的咳嗽便剧烈起来。暮成雪拿捏着时机，掌心微一吐力。李无晴上身猛然一震，将淤积在胸口的那淤血

吐了出来。

暮成雪大喜，赶紧将他放平，起身拿了湿巾将血污擦拭干净，这才回头来看李无晴。

李无晴经过刚才的折腾，脸上沾染了些许的血色，暖暖的红晕映得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生气。只是那紧蹙的眉间和颤抖的睫毛

彰示着他不为人知的痛苦。

暮成雪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的描绘着他的轮廓，一点一点，一遍一遍。直到那眉峰平顺羽睫安顺，才放下手来。

他走过大江南北，阅人无数，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将脆弱和忧伤结合的如此淋漓尽致，深入骨髓的。

一个人怎么能够如此执着的同时，又能如此自我放弃呢？

李无晴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那温暖的指尖和细心的呵护。他的灵魂都飞荡起来，那些旧有的时光，那些曾经拥有的一切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两个字：“之晴”。

竟然有人回应。

暮成雪看着李无晴喃喃的喊着别人的名字，手指僵了一下，但还是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