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桐——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发于:2011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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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们的尸体呢?埋在哪了?”子桐幽幽地问。

“呃…是统一处理的,火化了。”

“骨灰呢?”

“…扔掉了。”

“全都死了吗?黄贵太妃、于德太妃、贤太妃,王妃和驸马,还有郡王郡主。”

“凡是皇室一律灭口,只有你还活着。”

“那我什么时候行刑?”

“我把你保下来了,你的尸体是偷换的,只要你不说,没人再追究这事。”李润靠近他的脸轻声说。

“…我姐姐呢?” 子桐说的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嫁到河内皇室的异母姐姐汤子枫。

“皇后娘娘只被降为贵妃,毫发无伤。”

子桐下床:“我想洗澡换衣服。”

李润叫来家仆准备热水给子桐沐浴。

子桐安安静静的让仆人沐浴,换上了河内的衣服。

“我不穿这个。我要西川的衣服。”镜子里的子桐洗去了逃亡加苦役的污垢,恢复了平日的白皙,细致的五官潮呼呼的,湿润的长发披在身上,白色的长衫裹着纤细却结实的身体,露出修长的脖颈,像小蛟龙一般美丽的少年。

“这很好看啊,我没有西川的衣服。你习惯了就好。”李润站在他身后欣赏着。

子桐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台桌上陈列的一把刀前面。这刀一看就是工艺品,镶玉的刀柄,雕银的护手,很精致的做工。

“真漂亮。”子桐拿起来欣赏。

“恩,这是母亲送我的礼物。是开了刃的,不过只做摆设用。”

“没杀过人?没沾过血?” 子桐拔出刀身,非常干净的刀刃,闪着银色的光芒。

“没有啊,这是我唯一没沾过血的刀。”

“那就让它也沾了吧!” 子桐猛地抽出刀,毫不迟疑的向自己脖子抹去。

“喂——!”李润大惊,冲上去抓住子桐双手,将刀掰离他的脖颈。子桐自杀不成,大怒,吼叫着推开李润,挥刀砍向他。李润躲了开,接着又是一刀砍来。

门外的人听到响声进来一看,都吓得面如土色,机灵点的跑去叫守卫和夫人去了。

守卫冲进来的时候,李润已经把刀夺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按着子桐,子桐依然在大叫,不过说的是西川话。瑾贵和康欣也跑过来,两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人说有人要刺杀李大人。

“你们快把刀拿出去!别愣着!”李润叫道。

“是!”

“大人,怎么回事?”瑾贵小心地问。

“没事没事,你们快回去,别出去瞎说,不然查出来要你们好看!小香,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子桐依然挣扎着大叫,李润只管按着他,完全不理会他的叫喊。半个钟头过去了,子桐喊累了,停止了挣扎。他躺在地板上,没有声息,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下眼泪。李润稍微松了手,但还保持撑在子桐身上的姿势,怕他又起来寻死。

“你不能怪我,这是皇上的命令!”李润开口。

“我活着做什么,让我死了吧。” 子桐轻声说道。

“我只是执行者,救出你已经是欺君罔上了,你不要闹得天下皆知。”

“何必呢?早在文华宫失陷那天,我就该殉国的,我害死了皇上,也保护不了家人,我活着干什么?”

“我不想让你死。太可惜了。”李润轻声说。

没有回应。

“我接到灭汤氏一门的命令后,就把你混在充入后宫的美女和发去做苦役的宫差一起送了出去,你刚走,就进行了沙木大屠杀,孝德公主是第一个死的,我不想让她看见杀人的场面。…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很快的一刀就完了,她也没有哭。”

“我恨你,我恨河内,你不让我死,我会杀了你的!”

李润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揪起子桐的衣领,把他的脸扳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和弟弟,都是被西川人杀死的!”

子桐的脸上起了变化,他失散的焦距固定在李润的脸上,那个杀了他最亲爱的人、灭了他国家、又在他见到他以前就很钦佩的人,就在眼前!不知怎么办才好!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好累!什么也不想想!原来支撑自己挺过来的勇气随着子林的消失而变得软弱无力,当初教训子桦的自己反而更加的可恶,也许自己想死不是在承担什么责任,而是在逃避,母亲!父皇!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人呢?神啊!请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温暖的气息靠近了,李润紧紧地抱住了子桐,子桐没有反抗,他什么也不想想,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对外界不做任何反应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了一晚上,两人都精疲力尽了。李润把子桐安顿上床,叫婢女小香照顾他起居,又另派两个家丁在门外看守,以防不测。自己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夫人那里,回寝室睡了。

瑾贵和康欣都对丈夫带回的客人的行为感到极为惊讶和好奇。

“大人呢?”瑾贵躺在床上。

“回房了,您休息吧,夫人。”小雪吹灭了灯。

瑾贵闭上眼,一会又翻了翻身。

“小雪。你睡了吗?”

“什么事,夫人?”小雪急忙下床。

“没事,你躺着吧。”

安静了一会儿。

“小雪,大人这些日子老去潘夫人那儿吗?”

“没有啊,前些时候大人不是出征河西了吗?”

“不是,我是说大人是不是去潘夫人房里比我这里多?”

“也没有呀,大人对夫人们都是一视同仁的。”

“如果我能给他生个孩子,他就不会再娶康欣和潘玉君了。”瑾贵嗫嚅着。

“夫人别这么说,大人对您始终都是最好的,夫人的堂兄是赵将军啊。”

“是啊,他对我很好。”声音越来越轻。

“……夫人,您睡了吗?”小雪轻轻问。

夜晚的风静静的吹过,河内也进入了冬季。

血!到处都是血!身穿朝服的子桦走过来了。

“皇兄,母后死了。”子桦的脖子在冒血!好多血!黄色的长袍染满了血!

“母后死了!救救她!”子桦抓住了他。

“哥。”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子林来了。

“哥,我的头有点抬不起来。”说着,子林的头滚了下来。

火!好多人在火里!全国的百姓都在火里!好热——!好烫——!

“水!水呢?给我水!”

“水来了,杨公子喝水吧。”

杨公子是谁?

一个梳着双挂髻的女子端来了一杯水:“我叫小香,以后就来照顾杨公子了。”她有点紧张,却努力用甜美的笑容掩饰。全府的侍婢,任谁被派了这么个大麻烦都会有所不满和紧张吧。昨天晚上的动静真不小,小香心想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不会也拿刀砍自己吧?我是扔了杯子就跑呢?还是大叫门外的家丁进来绑住他呢?汗都出来了!

“谢谢。”子桐接过水,喝了一口。屋里好安静,挂着白色的窗帘和屏风,没有红得烫人的颜色。

哦,她忘了刀已经被放在别的屋了。

子桐递回杯子,看了小香一会儿。“我想去方便。”

这个男子好象王子一样优雅,出身一定不比赵夫人差,年龄不会比康夫人大几岁,白白的皮肤和潘夫人一样光滑。小香看得有点入神。

“我说我想去方便。你可以带我去吗?” 子桐又大声说了一遍。

“哦,是,是的!请这边走。”小香急忙说。他发起威来也一定和李大人一样可怕!

洗漱完毕,小香为他更衣梳头。西川男子的头发大多要比河内的长,小香给他挽了个高髻,垂在下面的头发又绑了几条细辫。这是城里有身份男子的时髦发式。小香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又拿来今早李大人派人新买的琉璃色的外套给子桐穿上,系上缎子腰带,穿好棉底小马靴,转着圈的打量一会儿,点头道:“好了!好了!可以了!”又不忘举来镜子必恭必敬地问:“公子您满意吗?”

子桐没有在意这个的心情。“小姑娘…”

“我叫小香。”

“小香,李润呢?”

“大人说,您醒了就叫我给您梳洗,再请您去大厅。”

“现在什么时辰?”

“喔,该吃午饭了吧。”

什么!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子桐快步走出门,门外两个打盹的家丁急忙站好,确定子桐的状态用不着自己拿绳子才礼貌的把他带到了前厅。

李润的宅子十分漂亮,虽比不上文华宫的规模,但在细节设计和面积布局上丝毫没有含糊,结构和西川的房子不太一样,比较对称,也比较绕,没人带很容易迷路。

子桐跨进一间宽敞的大屋,两个带路人没有进来,到是小香喘着气跟进来:“大人,杨公子来了。”

李润正盘腿坐在黑漆画红的坐台上和赵胜成说话,两人抬眼看见了他。

赵胜成有点惊讶,面带担忧地对李润耳语了几句,李润摇摇头,作了个无用多言的手势。

“你下去吧。”小香退下。

胜成是个魁梧的男子,脸上带着军人的严肃,和李润站在一起,屋顶都变矮了,个头已经算高的子桐须仰视才能和他们说话。

“王…噢,杨公子。”胜成点头打招呼。

子桐没有动,他不想见这两个在文华宫大殿见到的人,这个将军是李润的部下吧,他也一定知道自己活着的事实而不会产生异议。

“子桐,这是我的朋友赵胜成,你见过的,叫你来有点事谈。”李润拉子桐坐下。

“虽然你救了我,但我没法感谢你,请你理解。你让我回国吧,我不会寻死了,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我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子桐想只要时间过去了,或许自己就能忘掉一切,他需要个安静的环境。

“回国?哦,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事。你的国家就是河内,西川已经属河内直辖了。”李润说。

子桐瞪大了眼睛。

“皇上授权于我重整河西政权,但我需要详细的资料和原西川国的相关人员参与管理。我集中了西川的一些地方官员,但贪污偷税的行为很多,很多数据混乱,资料对不上号。还有原来皇室任职人员和史官的记录都需要整理,你来帮我。”李润搬过一摞书籍。

“你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要管你这些事?子桐恼怒。

“这是你的家谱,这你总该知道吧,整理一下。”一本用金线装订的线装本折子放在了桌上。

子桐抄起折子摔向门口:“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都死了!”

“啊,出什么事了?”瑾贵被差点扔在身上的折子吓了一跳。

“瑾贵,进来要敲门。”李润说。

“我哥来了,我见他也要敲门?”瑾贵走进来,瞄了子桐一眼。

“瑾贵,最近好吗?”胜成严肃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两撇修整得很漂亮的小胡子很是帅气。

“还好,叔叔婶婶好吗?”瑾贵笑道。

“瑾贵,我和胜成有公事谈,一会我叫他去你屋里。”李润把她推开。

“这个西川人也要谈公事?”瑾贵对这个没规矩的人很反感。

“对,男人们说话不要掺和。”

瑾贵很生气,站着没有动。李润拉过她,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瑾贵笑了,她轻轻捶了他一下,叫道:“讨厌!”转身离去。

“你说了什么啊?”胜成奇怪。

“这不是跟小舅子说的话。”李润笑道。

子桐看到这个家伙在自己怒上心头的时候还和老婆打情骂俏,不由得更加生气,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李润一拍桌子。

“你凭什么命令我!”除了父皇和皇后,还没人敢对子桐这么无理。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是我的地盘!”李润挡在他身前。

“喂,我就说不行了,你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胜成用手刀在脖子上比了个斩首的动作:“这样就行了,什么事也没有,省得担惊受怕。”

“胜成,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再说这种话。”李润有点怒。

“好吧,你跟这个小王爷慢慢聊吧,我去找我妹妹了。”胜成不想因为这个招李润不高兴,也离开了。

“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你是借机软禁我吧?没事留我这活口做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告诉你,别想利用我,我不想死了,我要好好活下去,连大家的份一起活下去!但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什么!你软的硬的都没用,别费心机了!”

子桐对着他的脸狠狠的说。他不想再做懦夫,既然李润能独自活下来,为什么他不能?他不要眼泪,他要好好的做人,即使在国破家亡的情况下,也要活的好好的,对得起自己和自己的血缘。

李润稍稍有点吃惊,随即摸着下巴笑了,好,子桐完全恢复元气了,怕他又出什么事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你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李润把他拉到内屋。

内室里摆了一面墙的书柜,隐约瞅见类似于《国史》、《兵法》、《四方哲论》什么的河内文旧书,还有很多西川文的书籍摊在桌上,他最近在研究这些吗?

李润从抽屉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

子桐接过:“树皮?”

“对,是河西山区的栎树皮,这是被煮过的。”

子桐不明白。

“这是山区的人民最后的食物。山上的树都因为剥皮而死掉了,牲畜也没有食物大量死亡。加兴地震,南河子蝗灾,400万难民都逃亡到百渡流域,为避免大量难民渡河,我军已调了5万武装力量首在各个渡口,一有强行移民就格杀勿论。”李润说。

子桐从不知道国内人民生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每天在皇宫里生活,很少接触外界,更不知道除茂城、东乡等大城市以外的山区生活,其实早在文帝在的时候,国民就已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已经有吃人肉的事情发生了。”李润补充。

子桐没回答,他的手开始发冷。李润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弯身抵住他的额头,子桐停止了颤栗。

“你不想看着你的人民这样吧?”他的声音总是能令他平静。“我们的使命就是要控制暴乱,稳定人民生活,重整在汤氏腐败统治下的行政结构,恢复国民生产。”

说我族的统治腐败?子桐抬头怒视李润。但看着黑得可怕、像要发出腐臭的树皮,子桐咬紧了下唇,在事实面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有责任为重整工作出一份力,你不要视我为敌,我也没权利要你感谢我,但你要搁下家仇私恨,和我一起为眼下能做的事出把力。”李润握紧他冰凉的手。

“把家谱拿来吧。” 子桐说。

赵胜成步出前庭,穿过花园,向内庭走去。妹妹嫁来五年了,但他很少来看她,不是和李润外出征战,就是在朝中共事,很少来私宅拜访。于是,在亭台楼阁间,他又找不到瑾贵的院室了。一个穿着鹅黄色百褶裙的姑娘在院子里打理花草,他走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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