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 第四章 战争之王 下——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1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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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山在门厅里站住,直视成岩的双眼:“你去跟老孙说,现在这时候不适合动意气,尤其是我们内部不能先乱起来,部队的

兄弟们不懂事,我们要体谅他们,毕竟这次行动这么艰难,他们那边有伤有亡,是人都有个情绪。”

“是是,我明白。”成岩连忙点头,尽量收敛起愤愤不平的眼神,可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那些当兵也太横了,昨天

刚刚打了孙参赞,今天居然还直接找上门来,我是担心您……要不要我找几个警卫站在门口……”

梁云山苦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酌情去办。

梁云山一个人坐在临时办公室里,他并没有处理任何公务,只是半合着眼休息,把等会要向陆臻说明的事件在脑子里一桩桩理

顺。

人如果太过忙碌,往往会出现两种极端反应,一种是太把自己的情绪当回事,一种是完全不把自己的情绪当回事,梁云山目前

是后者。自从喀苏尼亚南方那锅粥沸到任何人都按不住,终于震惊全球,梁云山就再没有一个小时真正安稳过,层出不穷的事

件,层出不穷的麻烦,世如迷局,盘根错节。

秘书轻轻敲门,梁云山睁开眼睛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资料。

因为临时找来的办公楼,一切设施都又老又旧,休息室的门轴生硬,秘书费力地把门推开,梁云山第一眼看到陆臻时便微微一

惊。

太年轻了!

梁云山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是部队建制大概是怎么情况还是知道的,这么年轻却得到这种军衔,还是在这类一线作战部门,

他明白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好!”陆臻脸带微笑地伸出手。

“好,你好!”梁云山心里又是一诧,眼前这青年的眼神平和坚定,看不到一丝暴戾愤怒的阴影,与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真是不好意思,太忙了,让你久等了。今天凌晨从第7区过来的输油管线被人毁了一段,施工人员抢修的时候遇到路边炸弹…

…”梁云山略过心底的疑惑匆匆入坐,一边说出早已想好的解释。

陆臻的眼神马上锐利起来。

“我们牺牲了三位工程人员,还有一些喀方的士兵,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梁云山不自觉停下,眼前闪过方才血肉模糊、断

肢残臂的画面。

“我没听到消息。”陆臻有些意外。

“压下来了。”梁云山道:“已经够乱了。”

陆臻微微点头,他知道梁云山是故意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让他明白谁也没闲着,在这锅沸水中谁都在奋力地挣扎救生,你们

不是最惨的,不是最倒霉的,所以别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们的,别自己拿自己当大爷。这层意思如果说给昨天晚上的陆臻听,

他可能会据理力争,可能会雄辩滔滔,然而现在的陆臻已经顾不上执着这些是非对错了,在他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事。

第21章

“嗯,忠俊在你们那边,相处还可以吧?”梁云山淡淡挑起话题。

“还不错。”陆臻礼貌地微笑着,让梁云山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他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杨忠俊这孩子还是嫩了点,昨天要

是老乔能盯在现场就好了,他和柯索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比我说话要管用得多。你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站在柯索的立场,

让他出兵救你们,他也要算算的。可惜南面的问题太复杂,随时都可能要出大事儿,我们的维和医疗队也一直被人盯着,老乔

现在也不敢动。”

“为什么不把医疗队撤回来。”陆臻说道。

“撤回来,就是向全世界说明,我们已经控制不住形势了。”梁云山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臻。

陆臻心领神会,再一次点头。

梁云山终于有些疑惑了,陆臻过分平静的眼神让他心里没了底。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之前准备好的种种理由都暂时搁到一

边,试探着问道:“你看,光说我这边的事儿了,你今天这么急过来找我,是有什么……”

“梁大使,我其实今天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哦?”梁云山笑得斯文而有分寸,非常官方的模样。

陆臻试着让嘴角带上一些弧度,令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现在这时候,讨论谁对谁错,谁有没有尽力都太早了一些。”

“是啊。”梁云山微微点头,却更加疑惑。

“您看过国内媒体对这次营救的新闻吗?”陆臻终于逼视梁云山。

“早上看过一些标题。”梁云山谨慎的

“我希望您能仔细看一下。”

梁云山皱起眉头,招手请门外的保安去会议室拿报纸。

陆臻相信梁云山必然是聪明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喀苏尼亚这样的地方活下来。梁云山飞快地浏览着报上的内容,神色凝重,

半晌,他合上报纸看向陆臻:“你觉得有问题?”

“您不觉得这样的报道太高调了吗?中国的人权问题与专制偏好一向都是外媒喜欢拿来攻击的对象。”

“你是这么想的?”梁云山脱口而出,眼神中充满惊异。

“我不是来打架的。”陆臻微笑着看了一眼门外的的保安。

梁云山失笑,有些尴尬,他伸长手拍了拍成岩的肩膀:“听见了没有?瞧瞧别人是什么觉悟,人家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

打仗的。我们是干什么的,干外交的。军人打完仗,我们这些人就得去平衡局势,建立国际形象。可现在呢?你会打仗吗?去

跟老孙说一声,把中午空出来我们吃个饭。”他转头看向陆臻:“也没什么好吃的,艰苦一下。”

陆臻轻轻点头:“可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臻根本不关心那位姓孙的参赞。

“没关系,第一炮打这么响,后面就不会再加码了,就这几天国际风向就能出来,到时候调子会再收一收,基本就差不多了。

“就这样?”陆臻顿时大失所望:“您明明看得出来,这种报道会招来怎样地攻击。”

“我会把你的意思向上面反应的。不过,小伙子,你能主动去关心和配合这一块的工作我很感动,真的。”梁云山常年看不出

任何情绪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些许柔软:“我的确能看得出来,我相信还有很多人能看出来,因为我们都是有理智的人。可是

你不能期待我们的整个国家都是这样理智的人,有时候老百姓需要这样的报道,扬我国威,列强环饲,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

报道。而同时,你也得承认,在部队里像你这样有高度视野的年青军官真的太少了,我认识的很多人,他们从来只嫌自己得到

的关注还不够多。”

“对,我承认您说得是事情,可是,或者也有一些老百姓已经开始不习惯了,这是个资讯发达的世界。”

“或者吧,可是你让谁首先来做这个调整呢?如果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那么沿袭传统常规是绝大部分人的选择,你明白

的。”梁云山语调和缓,带着欣赏与怜惜的意味。

陆臻深吸了一口气,却一直没出声,几分钟后,他缓缓吐出这口浊气,轻声道:“让我们做点什么!或多或少……”

梁云山一愣,看向陆臻的眼神再度起了变化,变得有些柔软,他笑着说:“那行,你先写个材料,我们研究一下。”这是最老

道的太平拳,四平八稳举重若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臻心里发沉,仿佛有一滴冰凉的水从头顶滑下,流过脊背

梁云山似乎是看出了陆臻的心思随即语声亲切地说道:“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这一上午就喝过两瓶水,人老了

,比不上你们这些小伙子能抗。”

陆臻垂头苦笑,却干净利落地站起身,举手投足间那种锋利的味道逼人睫宇,让梁云山伸出的手又不落痕迹的收了回去。

老梁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开始到现在,他努力亲切努力友好,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就是为了化解这个年轻军官对他的防备与

抗拒,为彼此之间建立起可靠的信任感,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还好,所幸这是一个有理智的年轻人,这让老梁放

心了不少。

午餐的确简单,却是地道的中餐,有菜有饭还有个汤,在喀苏尼亚已经算上等美味,陆臻虽然吃得很快,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很明显,梁云山并不关心他的忧虑,陆臻几次试图引导话题都没有成功,梁云山不落痕迹地回避着,带着善意的同情与某种居

高临下的怜悯,仿佛在暗示:别沮丧,别激动,小伙子,这件事太大,需要从上到上的转变,这不是你的能力与地位足以插手

的问题。

谈话的重心最后锁定在奈萨拉的局势上,梁云山颇有深意地建议他们尽快撤回勒多,他说柯索这个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陆

臻知道这的确是重要地忠告,然而此时在他心里已经空下一块,如此怅惘,近乎迷茫。

陆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乎乎的登山者,自以为通晓了某条世人从不知道的路径,带着崇高的使命感,焦虑而兴奋冲向心目中

的高峰。才发现那条所谓正确的“道路”其实大家都懂,他并不比别人更通透一些,所以他也并不能比别人做得更多一点。很

多时候你看得到通天的坦途,却找不到脚下的路。

站在迷宫外面指点江山总是容易的,所以年青人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抬起头看见雪顶总是清晰的,那条通向圣境的道路如此明白畅达,有时候甚至会让你疑心前行者的能力。那什么简单,看起来

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你们都做不到?

可是当你真正走进去,真正触及那些汹涌的暗潮,才明白原来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四处都是无形的屏障,透明的,没

有厚度,让你看得到却无法通过

这是最现实的困境,不是艰险,而是泥沼,无从下手,举步维艰。

陆臻生平第一次,开始渴望说一不二权利与威势,渴望大刀阔斧,肆意挥洒的空间。

没多久,孙建胜带了人过来陪添末席,彼此寒暄几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客套而又疏离。梁云山似乎对这事更

为上心,看着桌上气氛和谐,军政一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对,陆臻心想,国内的舆论自有中宣部去头疼,国际上的指责自有外交部发言人去面对,说到底,干他梁云山何事?而此时

此地大使馆与军方的关系,算起来才是梁云山正儿八经的份内事,他管得太有道理。

气氛与话题都不可挽回的被转移了,陆臻沮丧地发现他连这桌上的几个人都说服不了,也引导不了。一大早乘风而来时的壮志

雄心在这一刻如云烟散去,陆臻有些感慨,他记起他来时夏明朗说的:做点什么。

是的,做“点”什么!

似乎从一开始,夏明朗就明白他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被推着改变自己,所以他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陆臻心想:我其实不用回去安慰他了,可能他什么都懂,说不定他在写报告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最后会这样,所以他抽烟抽得一

屋子烟火连天。而那篇呕心沥血的总结可能也并不是什么愤怒的控诉,而只是……他夏明朗决定要做的那一“点”什么。

还能做点什么呢?

陆臻开始从头审视自己。

第22章

一顿便饭而已,其实支撑不了太多的话题,如果不是陆臻多添了两碗饭,其实应该结束得更早一点。似乎是已经预见到了此行

将无功而返,陆臻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起来,回头想想四个小时前的自己,他轻轻笑了笑,仍然觉得很是不错,那毕竟是他青春

里的一束烟花,很美丽,很闪耀。

陆臻从不是一个害怕丢脸的人,他从来只害怕自己失去生活的热情。

这样平和轻悦的心情从他的心底扩散出来,传递到脸上,他看见秦若阳肘下夹着笔记本出现在餐厅门外,陆臻下意识地扬起嘴

角,送给他一个明朗如五月清风的微笑。

秦若阳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他垂在身侧的左手飞快地做出一个动作。

陆臻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个古老的指令,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开关,在十年前,当秦若阳做完这个动作,陆臻会把他的鼓锤十字相交,敲击三次,

而后,音乐起……好戏开场。

“梁大使,您看一下这个。”秦若阳神色凝重的走到梁云山身边,打开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去:“刚刚截获的,上传时间在一

小时前。”

“嗯,好。”梁云山礼貌地放下筷子。

几分钟后,梁云山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他急促地对成岩说:“把它接到电视上,你们都来看看。”

这是一段非常简陋的视频,画质因为放大而显得更为模糊,可是它仍然奇迹般地传递出了所有致命的讯息。黑暗中骤然起灭的

枪火,仓惶奔逃的人群,刺痛耳膜的枪声与人们凄厉的惨叫。

残忍、暴力、混乱与杀戮……这一切的一切错综在一起,深刻地描绘出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那些模糊晃动的画面完美的契合了人们心灵深处最浓重的惊慌,让你相信这些所有的触目惊心全是真实,因为它们是如此的简

陋,看不到一点点精致的痕迹。

这段视频并不长,却给席上留下了长久地沉默,电视屏幕凝固着最后的镜头,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痛苦地蜷缩在肮脏

的破床上,在他的头顶侧面,有一个直径超过四厘米的恐怖伤口。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陆臻。

陆臻缓慢地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扒到嘴里,然后慢慢咀嚼……这种时候他需要做一些缓慢地动作来让自己有机会可以思考。

“是真的吗?”梁云山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表情。

“是的。”陆臻咽下饭粒,把筷子平稳地放在碗沿上。

“你们怎么可以……”尚文凯脱口而出,然后在梁云山严厉的目光下嗫嗫住嘴。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段视频上所有的画面都是真实的,没有摆拍和造假的部分,”陆臻盯住梁云山,试图捕捉他眼底哪怕

是一点点地波动,最后他爽快地放弃这种努力,直接交出答案:“但是,给我一台摄像机和一张嘴,我也可以拍出同样的真实

,说一个相反的故事。”

“你确定?”梁云山问道。

“非常确定。”陆臻胸有成竹的模样可以说服任何人。

梁云山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个青年人过份锐利地目光让他感觉到某尴尬的压力,就像在向他炫耀说你看吧,我早就说过会这样

。他其实不必这么直接明了的逼视他的,梁云山心想。还是太年轻了,太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不过,一个充满理性又勇于相

信自己的青年人,毕竟还是让人惊喜的。

“我找兄弟分析过了,机子虽然烂,但手法很专业,肯定是内行人拍的,先放出一部分来挑挑注意力,这片子上传还不到一个

半小时,国外的视频网站已经快推到首页了。”秦若阳说道。

“网上封不掉了吧。”孙建胜忧心忡忡。

“国内大概可以吧。”秦若阳很淡地笑了笑,如果连美国都封不了维基揭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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