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水穷处——如水涟漪
如水涟漪  发于:2011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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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金啊,差不多你们雍地半年的收入了吧?你是我见过的最值钱的奴隶。”

“怎么会呢?”叶紫低下头,喃喃地道,“那主子为何还要开这阁子的门……”

“那你就问你家主子去吧。至于来这儿嘛,因为光拿银子赔还是有点不够的,你说呢?你这么傻奴隶。”

26

史汝远未及凌晨就离开了,说要赶去早朝。叶紫没有送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直到在外边焦急了一夜的锦河和浣衣冲进了

,他才苦笑着说没事。浣衣不肯相信,差点趴下他的衣服来检查了,还好锦河看出了他的窘迫,及时阻止了浣衣。

之后锦河就去主子那儿回话了,浣衣则拉着他回了小院。

“在亲眼证实之前,我不相信你口中说的没事。”

叶紫没有回嘴,此时他的心头很乱,没有心思和浣衣辩论什么。昨晚上,史汝远和他讲了一宿的话,关于那个他得不到最后不

得已杀掉的爱人。叶紫不知道史汝远为何要和他讲这些,但是却清楚了为何白少主会劝主子让自己去勾引史汝远。

他还想起,清商提起过的那个人,白少主所爱的那个人。所以,事情绝对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史尚书和白少主,各自心

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成为了其中的一颗棋子。

但是他不能做什么,尽管他知道了什么。

叶紫想这也是史尚书毫不顾忌地告诉自己这些的原因之一吧,不需要防备,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只由于他的

身份。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把听到过的话埋在心底。从那天起,叶紫在雍王府的日子变得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悖于常理。雍王

似乎在烦心朝廷上的事,不再多花心思在叶紫身上。锦河也很忙,只是偶尔来看看。白屺玥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唯一给叶紫平静得苍白的日子带来一抹亮色的是槿月,他不知怎么地说服了沈御史,常常跑来雍王府玩耍。按他的话说是有正

事,不过大家可没看出来他办什么正事。来的时候不是窝在叶紫房里,就是跑到厨房去看热闹。叶紫本来还想,他怎么想到去

厨房帮忙,来回一次后才明白过来,根本是去吃的。

不过厨房的厨子们很喜欢他,叶紫也就没说什么。他真的觉得,槿月有点像弟弟了,那么不懂事,却那么让人心疼。

三月初,孟管事开始带着绣娘往来于各个小院,给各位夫人定做春服。雍王赵敬铭至今还没有立妃,但是妾室的数量则是可以

用“打”来计算的。这次上京,便带了其中的四位同行。不过王府里规矩谨严,王爷又天性寡淡不明显地宠爱任何一个,故而

这些夫人们也大都安分守己,平常甚至不出自己的院子。

孟管事把账目报给王爷的那晚,叶紫正好随侍在身边。所以他看到王爷只是瞄了一眼单子,说还差几个。孟管事赶紧收了回来

仔细一看,忙不迭地擦着汗致歉,“王爷恕罪,小的真是忙糊涂了,居然忘记了浣衣小姐的份。”

是的,浣衣虽身为奴隶,但一切服饰用具都是参照主子的规格的,这是老王爷定下的规矩,虽然看上去很不合情理,却从来没

有谁敢质疑。

叶紫自然知道其中的缘故,所以看到这个场景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人察觉。说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一

个人——雍王他察觉到了。

赵敬铭只不过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叶紫,正巧把他的微笑看进眼里。他并不知道叶紫在笑什么,只是这一瞬间的微笑让他有

一点点恍惚。于是他出人意料地对着孟管事说,“给叶紫做两套外衫,颜色嘛,深蓝和藏青吧。”

叶紫吃了一惊,“主子我房里还有衣服。”

锦河帮他从原来房里整出来的几件单衣到翔凤以后还没没有机会穿,再做几套也不过是搁柜子里,所以他下意识地拒绝。

赵敬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本王是叫孟庆给你做棉布的,反正那帮女人只认绸缎。怎么,不要?”

“叶紫不敢。”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叶紫,暗暗地低下头去。

孟管事领了命令离开后,看着天色已经晚了。雍王敬铭想了很久说今晚要去七夫人那儿,叶紫就乖乖地侍候他洗漱了才回自己

的屋子。

远远地看见屋里亮着,他想一定是槿月又赖在他屋子里不走了。推门进去,果然如此,槿月正坐在他床上,支着胳膊睡着了。

叶紫就蹑手蹑脚地抱他在床上躺好,又给他脱了鞋,盖了被子。在昏暗的烛光,槿月的睡脸尤显得精致漂亮。

这样漂亮的孩子,如果不是奴隶的话,肯定到处都会被人疼爱赞誉吧。现在却是让别人一下子就想到某些淫乱的事情,连一般

的奴隶,看他的眼光都带着暧昧和轻蔑。

叶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想到槿月的身份就会心中隐痛,会不由自主地假设,如果槿月不是奴隶的话……以前都没有想过这种

如果,连对自己都没有过。

他暗自摇头,想自己肯定最近过得太安逸了,所以胡思乱想的……定了定神,他准备起身去洗把脸。一动才发觉袖子被扯住了

,他正低头想扳开槿月的手指,就听见槿月说,“回来啦。”

“嗯,很晚了,你先睡吧。”

他伸出空着的左手,摸了摸槿月的头,就像一个哥哥一样,哄他睡觉。

“不了,今晚我有事和你说。”

“睡吧,有事明天说。”

“不,就今晚。”

27

看到槿月如此坚决,叶紫就没有再坚持。他在床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什么事那么急?”

“我是想问……”槿月筹措了一下词汇,“雍王如此待你,你怎么还这样尽心尽力地服侍他,服从他。”

“这是我的本分啊,和主子做了什么无关。槿月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他不明白,槿月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首先服侍主子是

天经地义的事情,其次,现在主子对自己还算不错,哪里惹到槿月了?

槿月默不作声地沉下了脸,然后叶紫发现槿月沉着脸的时候,神情居然和主子有点相像。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诧异不已,槿月

怎么会和主子相像?这阵子肯定太闲了才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不过槿月只沉默了片刻,就说道:“郑雷和我说起过你以前的事,在雍地的事,和在这儿之前的事。”

“你为我不平?”

“是的,你凭什么受这样的罪,又凭什么在发生这么多事后,还对着雍王虐来顺受,忠心如一?”

“我说了,这是我的本分。”他想了一下,解释道,“叶紫是雍王府的家奴,这个事实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改变。服从和

忠诚是作为家奴的本分。”

“如果你不是呢?如果以后不再是?”他咄咄逼人。

“世事哪来那么多假设?”他苦笑。

“我要你回答。”

“槿月,别闹了。”

“槿月要求叶紫哥哥回答。”

“槿月你……”叶紫无奈地看着槿月漆黑如墨的眸子,回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槿月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然后笑容慢慢地在脸上扩大:“我就说嘛,叶紫才不会像郑雷那家伙说的无药可救呢。”

“郑雷……”叶紫想起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过郑雷,应该说,自他回雍王府那天之后,再也没看到郑雷的身影。

“他现在和你很熟?”叶紫有些疑惑地问。

“嗯。”槿月给了肯定的答案,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人不错。”

“郑雷人是很好,不过……”叶紫似乎有些犹豫,“他在雍地已经有妻子了……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槿月说,如果没

有蕊娘,郑雷或许是很好的人选,他会对槿月很好,也会在今后保护槿月。但是……看着槿月可称绝色的相貌,叶紫的眼里总

是满溢着担忧。

“他有妻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槿月一开始没明白叶紫话里的话,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则是一脸恼怒:“你当我和你一样,随

随便便就能让男人上吗?”

他猛然掀开被子跳下了叶紫的床,快步走向门边。待到真的打开房门时倒站住了,就这样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才说道:“抱歉

,我刚才口不择言了。”

说完就跨出门去,在夜色中离开了。

他走得太急,并没有听到叶紫在他离开后的喃喃自语:“道什么歉,这样的话又伤不了我。”

不过真的没有伤到吗?为何心口还是有点难受?

就因为,说这话的是槿月吗?

是他拼了命才从史汝远手中救下,如今已当作弟弟来疼爱的槿月。

叶紫坐在床边,静静地直到天色发白。

次日,雍王府里来了位了不得的客人。他在白屺玥的陪同下,径直来到了叶紫的所在的小院。那时叶紫正好在井台上洗衣服,

最近比较轻闲,又加之洗衣的妇人有了身孕,他看到了就主动地帮她分担了一些活儿。

看到白屺玥陪着沈御史进来,他一时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屺玥扬了扬手,招呼叶紫来见过沈御史。

“沈大人,白少主,”他恭敬地站在两人身前,说,“主子今天一早就去皇宫了,两位来得很不巧。”

沈璟仔细地打量着他,说:“我们是来找你的,叶紫。”

“不过我可以带两位大人去找孟管事……呃?找我?”

沈御史慈爱地笑了,“昨天槿月没和你说起吗?”

槿月?叶紫有点摸不清头脑了,好在沈御史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说,“那也好,老夫打算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再

详细地告诉你吧。”

叶紫求救一般地看向白屺玥,他现在是不能离开雍王府的,不然王爷回来肯定会发怒。

白屺玥看出了他的难处,笑着保证:“没事的,你家主子一时半刻回不来,而且他怪罪下来我会帮你说话。”

于是叶紫点点头,跟着他们从侧门出了王府。马车停在门口,白屺玥先扶沈御史上了马车,然后把手伸向叶紫,“上来。”

叶紫满肚子的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握住了白屺玥的右手。

马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叶紫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朱门上方的匾额,愈发不解沈御史带他来这儿的用意。这扇门里面是户部

,没错,就是尚书省下辖六部之一的户部。

还没等白屺玥上前敲门,朱红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干瘦的人来,对着白屺玥热络地说,“大人来

了啊,快请进。”

“麻烦书记大人了。”白屺玥对那人微微颌首致意,走进门去,然后让叶紫和沈御史也跟随着进来。一行四人穿过好几条僻静

的走廊,一直到某条长廊的尽头才停了下来。那儿更加偏僻和冷清,叶紫甚至看到一些枯黄的树叶静静地躺在廊上,看样子是

秋天时遗留下的萧瑟痕迹。

那人掏出钥匙,插入满是锈斑和灰尘的铜锁中,费了好些力气才打开锁。他满脸堆笑地对白屺玥说:“很不好意思,这儿的库

门每三年才开一次,本来要到今年仲秋才会打开。”

白屺玥没有理会,上前一步推开门,一下子,满屋子的灰尘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御史拉着叶紫后退了两步,等到气味散去一些之后才和白屺玥一起进去。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白屺玥一进去就忙着看架上的标记,之后就走到屋子深处的某排木架前,翻翻找找地过了许久才捧了一

本发黄的卷册出来。

他把卷册递到沈御史手中,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兴奋。

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叶紫,终于忍不住出声问白屺玥,他们在干什么,又为何让自己过来?

白屺玥没有接话,倒是史尚书,笑着把手中的卷册递给叶紫:“傻孩子,你看这是什么?”

叶紫闻言低头看去,心中一怔。他连忙快速地翻阅,直到其中一页才停下来,死死地盯着那页发黄的纸张,一时心绪万千。

在纸上的第七行,很简略地记着:叶紫,六岁,家生,铭德二十三年,母葛奴,雍王府歌姬,父不详。

28

父不详……

果然就像娘亲所言,没有人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紫想起幼年时自己总是不懂事地问娘亲,我到底是谁的儿子?那时娘亲总是很无奈地回答她也不知道。娘亲她是雍王府的歌

姬啊,来来往往侍候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那时候自己还真的不懂事……

回想起娘亲的音容笑貌,和最后的身影,叶紫暗暗地咬牙忍住眼泪。

六岁那年,他被老王爷派来的人挑中带走,那天下着大雨,娘亲爬在地上,哭着哀求那些人,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哀求。

他被一个男人抱上了马车,娘亲跟着马车追了很久很久,然后……

然后他亲眼看到娘亲摔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向他挥手,之后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进了路边的池塘。

他听见抱着他的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傻女人。”

好几年后,叶紫才明白,娘亲最后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就像叶紫后来明白,奴隶这两个字,又是意味着什么。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来看沈御史,“两位大人给叶紫看这个是何意?”

沈璟握了叶紫的手,道:“老夫五年前丧了独子,至今无嗣。老夫人很喜欢你,所以,做沈家的儿子如何?”

“大人!”叶紫大惊,连忙挣脱了沈御史的双手,后退了几步跪下,“请大人千万不要有此想法,叶紫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于情于理都不合。”

“难道你就愿意做一辈子的奴隶?”头上如轰雷一般响起的,是白屺玥的声音。

叶紫低头,盯着膝下积满灰尘的地面,“即使御史大人想……废除叶紫的奴籍也是不可能的。”

按照南赵国的律法,除非奴隶对国家有大功,在得到所属的主人同意之后,并且经过户部官员的审核,才能毁去奴籍。这样的

几率,接近于零。而他叶紫,既没做出什么功勋,主子也绝不会同意。这样即使沈御史他们能买通户部,又如何呢?

再说,一个曾经的奴隶,成为堂堂御史的儿子,沈家的后嗣,更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白屺玥看着叶紫在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冷笑着说道,“开始时我们确实没什么大的把握,不过现在,父不详啊真是好东西……

沈御史打算向皇上上奏说你是他年轻时一时风流留在雍地的孩子。反正你和松雪十分相像……”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听白屺玥的口气,像是策划了许久。为什么选择自己?沈御史有什么理由,选择一个奴隶做自己的儿子,不但要花力气花银子

去做,甚至,还赔上自己多年的清誉?

一般没有子嗣的话,都是从同宗的亲戚中过继一个的,哪有从奴隶中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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