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和——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11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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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序

唉,喜欢的人儿,你还在我的笔端么?世间的许多故事,多是人们诳编传说而成的,却也能楚楚动人,都只为中了一个“情”

字吧?!编,则依着个情理,述,则掬出颗真心来,驭情感人,自然使得篇中的人物栩栩如生,骨肉俱全。今我花心思想编一

个故事,也纯是心中杜撰的,只是,只是如果是你,愿意与我一起,进入这个故事么?虽然,也许这至多是作了人们茶余饭后

的谈资,而且其中也不免不伦不类、幼稚可笑的地方吧,可是,如果是你,如果是你,你会愿意与我一起,进入这个故事么?

一、楔子

曲径通幽处。箫和馆是震旦国乐师汇集的地方,是整个国度风雅音乐的最高殿堂。这晚的灯火明明灭灭,新来的各地的乐童才

俊们呼朋引伴,在那些繁华喧嚣的场所,人来人往地走场,说着自己的故事,谈着未来的想法。

找一个幽幽菁菁的地方吧,找一个丝丝冷冷的地方,独自一个人,抱一种心情,觅幽索隐,聊作消遣--

少年这样想着,循着小径,往后花园随步走去。这儿说是后花园,其实久是无人料理光顾了,柴扉虚掩,杂草丛生,秋虫乱鸣

,荒疏得很,就象心情,这样的心情。少年手中一紧,握着的是一柄翠玉的箫,箫身斑斑纹理,隐隐幻成蝶形,箫缨轻轻扬起

,洒洒若秋丝,这当口,那箫身的蝶花自然流动,宛然三四瓣玉蝶凌风起舞,煞是动人。

正是中秋夜晚,离了那些人群,清风习习,拈弄着鬓边丝缕纷飞。明月独上,众星黯淡,一天深沉深沉的蓝。枝桠间隐约几只

老鸦栖息,老树秋叶瑟瑟乱颤。几尾修竹,飒飒挺拔,而遍地的小雏菊,偎依着这些风骨的身躯,淡淡地散着菊香。少年独立

竹花之间,倚着那清冷的竹,也不忍踏伤了一地的花,清清瘦瘦的模样,高而且英挺,仰望天穹,冷亮的眸子,隐隐约约是那

样的惆怅,凝重而修长的眉也益发显得黑亮了。

冷光倾泻,如瑶琼碎屑,樱花落舞,柔而飘地晕荡开来。清风拂袖飞发,飘然欲仙,尘土象惊煞了似的往四周里离散。箫声渐

起,缓缓送上云霄。幽幽之音,似隐泉在石隙间流涌,如幼芽在暗枝间萌发,既隐冷,又含着热烈,两股暗流交相激荡,在光

晕中幻化出无限的光彩。

竹影婆娑,清幽可人,隐隐地,一声叹息,宛然竹仙月神动情一般。少年心中一动:是他么?会是他么?他不是在那遥远的南

国么?也许还捧着那相思的红豆等着我回去,回去一起记数,一起回味。难道真的可以千里传音么?传去我这种浓浓的相思,

而他终于,对我,有了回应?

草间簌簌而动,少年微微回首,箫声停了--暗蓝色的眸子切切地四下搜索,寻着那个影子,那个朝思暮想的影子,而那两片绯

红而带着棱角的唇,呼之欲出的就是那个名字了。但是,少年的眼神迅速地黯淡下来,因为眼中是一张认识但却并没有放在心

里的脸,虽然那是一张近似天使的脸,淡淡的眉线,碎紫色的深邃透亮的眸子,玲珑凝脂的鼻梢,樱红精巧的唇吻。这张天使

的面孔是这样的幽怨而且凛冽,仿佛冬夜里从冰雪的颠峰迎面而来的一阵风,以至于那一头倾泻如水的发丝,那颀长的颈子和

那灵秀韵致的身体都投射出一种冷冷的艳丽。

少年望了一眼他,只是微微地颔首,就把本来所有的热情都郁积到心底,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人碎紫的眸里的那种哀伤、那种明

澈可以望穿自己心事的哀伤。

“可以……可以……?”那双碎紫色的眸子切切地转动着,却始终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低了头,似乎微微地摇了摇,玉

石般的纤细的手拂弄着一柄红缨的翠玉箫儿,如果细细去赏玩,也必可见那箫身的蝶形花纹,但似乎没有人现在留心这个。他

把碎紫的眸子微微一闭,隐隐地在眼稍亮起丝丝星光,那樱红的唇吻拟着箫儿,纯是一种冷冽的调子。霎时,秋虫止了啁啾,

昏鸦呼啦啦地离了巢穴,呀--呀--划破天际,四下里一片凄伤。

少年心中一动,眼中又唤出那南方的影子来,那个倚在门户、拨弄琵琶的影子,那个临别时遥唱“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

相应红”的影子。少年忍不住拟箫相和,纤长的玉指在箫孔间拨弄着月光的线与弦,但听得天宇间箫音袅袅,如寒光漫洒,四

野戚戚切切,渗出许多沁人心腑的寒意来。

二、南方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小桥流水人家,一叶扁舟,在清冽的秦淮河上荡荡悠悠地顺流而下,没有梢公,只有一个少年斜倚在舷畔,粉琢的脸,秀气的

眉,本来白里透红的脸颊如今只剩了冰清的白,眉宇间的那一股子郁郁的气质,更显出一份孤高和清雅来。他随手拂弄着怀里

的琵琶,低低地吟着这首调子,黑亮的眼儿随着流水闪现着风华绝代的光芒,那是在一个梦里吧,和一个梦里寻觅的他的身影

吧。

“春生,春生,快来,那个林狮子家的一盆准备上贡的虞美人,让花农不小心给锄伤了,那一家子正上你家请你让花还魂呢!

!!”一个梳着小辫儿、嘴一咧就是两个酒窝的黄衣孩童沿着河岸紧跑,扬着手,用脆脆的童音喊着。

那个被唤作春生的少年回过神来,怀里还抱着琵琶,用一只手摇了摇桨,往河岸边靠。随手系了舟子,立起身,几步走上岸来

,飘飘的感觉,一副凌波虚步的样子。他拍拍孩童的肩,浅浅地一笑,梨涡荡漾:“早儿,别慌。我们径直去林家看看。”

石头城的杨柳即使在秋天也依然是如此窈窕,绿的叶儿,频频地向秋风招手。可是,杨柳的窈窕又岂能与春生的模样相提并论

?早儿在心里这么想着,紧紧地扯着春生的手,迈着小步。

路尽头就是那个红门大院的林家。林家是现今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据说林狮子的太爷是前朝的帝师,祖父是前朝的御使,父

亲也入住过翰林,虽然这些人都已完故,可是在朝廷中的势力却还是很大的,而林狮子是个名闻江南的花商,每年都向朝廷进

贡百盆名花,甚得当今天子的喜爱。听人说,林狮子本来是不叫林狮子的,据说有个很温雅的名字,可是因为他那张从来没有

笑过的脸和门前那对龇牙咧嘴的狮子,人们都暗地里叫他林狮子,至于当面,人们都笑着掬着,称他为林相公。可是,就是这

个从来不笑的林狮子也得对春生客客气气的,因为春生有一个能力,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一个能让花还魂的人!

石头城里没有一家的门是对春生关着的。林狮子家也不例外。门奴谦卑地开了门,在春生飘袖青衫的衣角,细眼瞅到几只锦绣

的玉蝶。那门头的狮子的霸气也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春生的身上溢漾出来的和雅而清美的气质,仿佛让那些石头也看到

了春天。

林狮子家的园子里遍地都是名花,牡丹、芍药、桂、昙、菊、梅……这儿四季暖春,没有外界的冷冽,所以,只要是外边现时

都见不到的花卉,在这儿却依然都含苞待放。这些花只要是开得上好的,就可以进贡给天子,余下的就送给各地的官吏,再有

就是卖给一般的官绅。但是,每年天子又都会亲点一种名花作为必献的花卉,而今年就是那盆本来开得最好的虞美人。

春生随着家奴到了那盆虞美人跟前,早儿上前扶了那颓萎的花叶,回头对他叫了声:“春生,这虞美人快不行了,好象根茎上

伤得深了。”

“哦……”伤得深了么?春生只是在心里念着这几个字,眼前又浮现着他的影子:清清瘦瘦的模样,高而且英挺,凝重而修长

的眉,冷亮暗蓝的眸子,玉手握着一柄箫,丝丝的白缨,整个儿隐隐约约是那样的惆怅。

是呀,他离开时,缓缓地回首,问了一句:“我伤了你么?”是呀,你伤了我么?伤得深了?!

虞美人是一种名花,一种供人赏玩的名花。那是久远的传说了,可是仿佛就是昨天。那年楚汉争霸,西楚兵败垓下,兵败垂成

的前一夜,军帐外四面是戚戚的楚歌,军帐内,虞姬为他跳完了最后一曲舞,然后拔剑自刎,血细细地流,凝成花种,沉入深

深的苦土,借着日月的精华,度过漫漫的长夜,开成如此艳美凄绝的花。可是那一天,你走的时候,我不是也为你弹了一曲么

?弹得便是这首红豆曲。那时的心,是碎了么?还是依然为了你跳着?只是,只是觉着仿佛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你那双

深深的藏着多少爱念和温存的深蓝的眸子了,再也听不到你在我的耳边厮磨细细的呓语着想念、爱念、眷念了,再也感受不到

你,那对温暖而有力的臂膀、宽大而深沉的胸襟了。于是--我再也弹不出别的曲子了,只是这曲红豆,这曲相思的红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呢?难道只有箫和馆才是你人生的最高殿堂么?为了一纸清名么?还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那只从

来不离手的箫。我恨那只箫,恨?嫉妒?哀伤?唉,听说过,那只箫在你出生的时候,自然飘落在你的身边,那是你的守护者

吧,因为那些斑斑的蝶花是只为你而飞舞的,那些丝丝的白缨是只为你而飘扬的。可我也聆听过你的箫声,当我偎依着你的心

口,呼吸着你的空气,为我吹奏的箫声,总是那么清美、和雅、温婉,但是,现在,箫声依稀还在耳畔,可是那个朝思暮想的

你,却远在天涯--

“春生,春生,你怎么了?”童音很清脆,响在耳边,碎了那股箫声。

“早儿,你去让这些家奴端一个香案来,再要一炷香。”

“好。”早儿吩咐来了香案和香,安排好了,仿佛做成了件大事似的,说,“春生,我都安排好了。呵呵,你可以开始了。”

小孩子兴高采烈地站到一旁,拂弄着小辫儿,瞅着春生的脸儿,满心欢喜地笑着。

春生燃了香,插在香炉中,袅袅的香烟一时间便饶着花枝晕荡开来,仿佛一个暖暖的身体,将整个碎了的花,好好地,抱个满

怀。春生抬头,望着高空中漠漠的秋日,然后痴痴地对着那束虞美人,眼角竟潸潸滴下一行泪来。早儿有点不知所措,刚想开

口,春生挥一挥手,那句疑问和安慰的话就再也没出口。

春生用修长的指甲拂了一下鬓边的发丝,衣袖带过手中琵琶的弦,隐隐是伤痕的声音。缓缓地,音韵从低到高,渐渐融入四周

的花丛,仿佛花神移步,屈驾做一个临时的停驻。那曲儿听来依然是哀怨的调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相思苦,相思苦长。春生拂弄着琵琶,全不管那花好花败,心中一时只有了他,只是念着他,恋着他,梦着他……

虞美人,一种供人赏玩的花,一个断肠的传说,一个离别的故事,凄艳绝美的花,在这样哀怨的音韵中慢慢滋养,慢慢复苏。

虞美人,开了。

三、天朝的乐童

天街锦绣早,门庭车马喧。

北都府是天朝的京畿之地,名流富豪荟萃,车马川流,人声鼎沸。繁华,就繁华得姹紫嫣红,连走马的车夫、贩货的商贾都衣

冠锦绣,风声谈笑。可是,颓废,也要颓废得一片狼藉,临门拂袖的红男绿女,朱唇浓妆,窈窕含笑,象美仑美焕的罂粟花,

绽放了,是为了让你醉,直到让你醉到不归的奈何桥。那些过往的商客,也许因为满面春风的模样,就让人忘却了那些身后的

阴影,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伤心和伤人的故事,在那高高仰起的头颅下,都有一颗黯淡而冷漠的心。所以,日

子也会因为一样的繁华和颓废而显得寂寞吧,人们只是微笑,谈论年复一年的老话题,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和现在。

只是这一天,北都府会迎来每年一度的新鲜的血液,那些被称为“天朝的乐童”的少年们,要游行车马,进驻箫和馆。这一天

,就是八月初十,可以说是北都府的最大的节日,有人戏称这是“游花节”,因为所有的少年,除了每人至少精通一种乐器以

外,那就是他们的容貌,可以让那些临门阻道的男女们在这一天卸去装扮,修整放松,可以混入人群,对着这些少年指指点点

,然后把喜欢的衣妆样貌记在心头,在次日的时候,临摹仿妆;而且,那些商客们也会放下手头反复的工作,用期待和留恋的

眼神、推攘的身形、甚至会微微泛红了脸颊,找到年轻的感觉似的来面对这些少年。那是些怎样的少年?如果用花儿来形容,

那么,那就是一片花海,各种各样的名花,清纯、高挑、艳丽、孤傲……只是含苞待放的那份羞涩,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

就是在花儿的这一刻,美,才天然、盛情、决绝地绽放。

“为什么到这个最繁华而又最颓废的都市呢?为什么?”少年冷漠了一脸的春光,樱红的唇轻轻抿起,一双碎紫色的眸子沉沉

的,深深的,仿佛掬满了一抔幽怨而凛冽的心事,低低地望着脚尖前一尺的地方。“为了寻梦么?那种感觉,仿佛为了一个人

活着,为了一个人死去的感觉,从遥远的天际一直传送到我的心里,这样的剧烈、凝重、悠长。是的,也许是一段宿命的缘分

吧,为了一段宿命的缘分!?可是,我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宿命的缘呢?我只是一个机器而已,虽然那个人还让我保留自己思考

的能力。所以,我还会有感情,还会有需要么?我需要什么呢?能告诉我么?我的玉箫。”翠玉的箫在风中扬起红缨,那种猎

猎的红,仿佛那些烈烈的往事--血!“是,是血。也许我是为了血而来的,正如那个人要求的,血!要一个人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到这个最繁华而又最颓废的都市呢?”少年热切的暗蓝的眼眸渐渐熄灭了灯火,只剩了一丝纤细却又强烈的

哀怨。“为了寻梦么?那种登临乐府的颠峰而藐小天下的感觉么?可是,可是这是真的么?难道是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那个

人面桃花的地方,那首相思红豆的曲调?不会的,绝不会的,怎样也不会的--我的心里只有他,只会念着他,想着他,爱着他

……然后把他拥在怀里,永远地,疼他。可是,他却还是要留在那个石头城,那个小桥流水的地方,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根

,一种一生一世也不愿割舍的根。离开那儿,他会枯萎的,他会凋谢的,从这个世界,永远地,消失--”

“啊--”“嗯--”脚尖前一尺的地方,突然停驻了一个清清瘦瘦但却英挺的身影。于是,两个人,两个世界,在花海中,在沉

默而深邃的找寻中,在一片艳羡和嫉妒的旁观的眼神中,相遇,相撞,然后分开。

“啊,真是对不住。”暗蓝的眼神微微几分愧疚,俯首,低眉,朗朗地一笑。

“不打紧。”少年冷冷地答道。碎紫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下,因为箫,不仅仅是自己手中握着的箫,而是他手上的,那柄有着蝶

形花纹、飘着白缨的翠玉箫。

“在下白子秋。”

“哦,在下萧雨堂。”

箫和馆是北都府除了王宫以外最华美的建筑了。如果说天子的居所是金碧辉煌的日宫,那么,箫和馆就是琼楼玉宇的月宫。月

宫中当然不可少的是桂树,是那种在现在这个时节会绽放幼细嫩黄、芬芳馥郁、星星点点的桂花的树。只有住在月宫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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