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下——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11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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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个人都在不安的等待着,唯一的差别只是老白在温浅面前等,他们在旁处等。

“等醒了之后,就别再做那伤天害理的生意了,一个岳琼儿就把你弄成这样,再来十个八个,我看你有几条命……”

老白看着温浅有些消瘦的脸,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这些天来他说的话,可能比他平时一个月说的都多,他觉得自己有点魔

怔了,可就是停不下来。

“你说你是不是倒霉,想娶个媳妇都不成,呵,要是没这一出,兴许明年我就能当上大伯了……”

“你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就这么容易着了人家小丫头的道呢,枉担了天下第三杀手的威名,哦不对,你现在该是第二了

……”

“今年冬天你没过来,山顶上可平静了,再也没山猪过来闹,说了就是冲你来的吧……”

“温浅,你别睡了……”

这是老白的极限。哪怕知道躺在那里的人压根听不见自己说什么,可他还是说不出,温浅,我想你了,快点起来吧。尽管这话

已经在心底被摩挲了无数次。

温浅安静的躺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老白忽然觉得他这会儿才是最真实的,没有了客套而疏离的笑容,真正的温浅或许就是这

样,淡漠的对待着周遭的一切。不亲,不疏,不远,不近,薄得几乎看不见感情。

男人的手安静的放在两侧,老白心头一动,便把他的掌心轻轻翻过来,放在自己的手里仔细端详,一如那年的破庙。当年他不

认得这个男人,于是胡乱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可现在,再看这掌心,却别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人家常说掌纹越乱越是操心的命,老白一直不愿相信,因为他自己的掌纹就乱得几乎辨不出主次。可这会儿,看着温浅那脉

络清晰的几条纹路,他不得不信了。他就是操心的命,所以他不分日夜的坐在这里守着干着急。人家就是享福的命,所以可以

不管不顾的一睡就是十多天。

“破庙里我说你能活到七老八十,你是不是特信,特希望是真的?那你就快点醒啊,你再不醒,我就成骗子了……”

一滴水落进温浅的掌心,男人的手指似乎动了动,老白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还想再看,手却忽然被反握住,虽然力道微弱,

但却实实在在的被人攥住了。

“你就不是……做骗子的料……”温浅声音哑的厉害,可却实实在在扯出个虚弱的笑。

老白告诉自己得去拿水,没听见那人哑成什么样吗。可身子就是动不了,像被人定住了似的,所有感知全部封闭,只剩下包裹

着自己手掌的温热。

“傻了?”温浅看着老白愣愣的,就想要打趣,这似乎已经成了自己的趣味的来源。

老白终于大梦初醒,惶惶然的逃开温浅的手掌,转身去倒水。可把水倒过来刚要扶温浅去喝,却又忽然停住。弄得温浅水在眼

前而不能入口,怎一个纠结了得?

温浅有些困惑,刚要开口,就听老白嘟囔着:“不行不行,我得问问伊婆娘,你现在能不能喝水……”

说着老白就要离开,温浅哪里舍得,直觉就想把人抓住,可惜人没抓住,倒把老白的腰带抓住了,也算歪打正着竟真的把人勾

了回来,否则以他现在的力气,只有望白兴叹的份儿。

“怎么了?”老白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被弄松的腰带,不明所以。

“我不渴……”温浅如是说。

老白眨眨眼,努力思考这三个字的意思是不是指他现在不用去找人,两个人再说说话。

没等老白思考好,温浅已经艰难的想要起身,老白见状连忙过去扶,一帮一扶间温浅的呼吸撒在了老白胸口,恍恍惚惚的老白

觉得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坐好后温浅看着老白,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直直把老白看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摆,才说:“怎么不挂着假面皮儿了?”

脑袋木木的,好半天老白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什么,连忙道:“不合适,就卸了。”

“不合适?”温浅略带困惑的歪头看了下,很快了然道,“你瘦了吧。”

老白撇撇嘴,刚想说没你瘦得多,就听温浅又道:“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呢。”

老白愣愣的,直觉便摇头:“不是我,是伊贝琦,哦,还有韦利图,要不是他那本……”

“我是说岳琼儿要刺我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结果你倒冲得快,”温浅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的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轻功如

此好了?”

话说得多,似乎就没那么哑了。于是这会儿答不出的变成了老白,他也弄不明白,怎么脚下一用力就飞过去了,后来他再去试

,便死活起不来了。纠结半天,老白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嗖的过去,可神奇了。”

温浅乐了起来。他似乎心情很好,该是说大大的好,尽管才醒,但笑意在脸上就没下去过,连眸子,都好像比平时亮得好看。

不知不觉,老白有些看入迷了。等回过神儿,才发现男人正盯着自己。忽然的,就有些慌。

温浅的嘴唇动了动,然后老白听见男人说:“刚醒那会儿,你在哭吧。”

老白怔住,脸忽然就热了起来,正无措的不知如何回答,门却忽然被人推开,然后勾小钩的声音就刮了进来。

“老白,伊姐姐叫你去吃饭,总这么熬你哪受……”勾小钩说到后面,没了声音,因为他发现射向自己的目光不是两道,而是

四道。

老白像沙漠里的人忽然得到了甘露,连忙起身把勾小钩拉过来按到椅子上,嘱咐道:“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别乱给他喝水,我

去找伊贝琦。”说完,老白几乎是逃命似的奔出去。

勾小钩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半晌,才终于在温浅关怀的目光里挤出僵硬的笑容:“呃,你挺好的哈,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

“没。”温浅淡淡的笑。

勾小钩可以肯定,他又被瞪了。

伊贝琦很快过来了,先是给温浅把了脉,然后又吩咐老白倒了点温水给男人喝。做这些的时候老白很听话,也很尽责,可是一

直垂着眼睛,哪怕从温浅低低的角度看过去,却也只有睫毛的阴影。

但是温浅不急了。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那份焦虑被暂时压了下去,他满心满眼都是老白泛红的眼眶,那是他睁开眼睛看见

的最美的东西。他甚至觉得哪怕这场成亲只换来这个,也值了。

“应该是没事了,只是还需修养一阵子。”伊贝琦对着温浅说完,又把头转向老白,淡淡道,“放心吧。”

这下,老白更是不敢抬头了,呐呐的应了声哦之后,便没了下文。温浅昏迷时他那不管不顾的劲头儿早随着男人的清醒散得一

干二净,似乎在幻境里走了一遭如今又回到了尘世间,于是他还是那个他。闷死就闷死吧,经历了这么多老白终于明白,他天

生就活不成勾小钩那样,所以他认命。

伊贝琦和言是非悄悄对视,继而不约而同的翻了翻白眼。总算懂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可一旁的勾三却不大担心了,老

白还是那个老白,但温浅不是那个温浅了。他总觉得男人眼里少了丝压抑,多了几分从容,从前的焦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

是隐藏得很深的笃定和小小的喜悦。之前他觉得温浅该是喜欢老白的,而现在,他确定。

可这话跟老白说没用。勾三终于明白了,无所谓相不相信,哪怕你把事实放眼前了,老白也不会主动去碰触一下。对待这个人

,只能润物无声。就像夜雨,悄悄的顺着窗户缝溜进来,然后氲开点点湿气,慢慢的,慢慢的,沁入于无影无形。

这一点,温浅似乎比他领悟得还要早。成亲一事终于撬开了老白的那道窗户缝,于是,温浅准备随风潜入夜了吧。

连日不眠不休的照顾温浅,其实老白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晚上,在伊贝琦等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说动他去休息。而照顾温浅

的活,自然落在了既不需要陪伴妻子也没为熬药出什么力的勾小钩身上。按照伊贝琦的说法,这几日是不稳定期,看护绝对不

能松懈。

勾三并不是十分乐意,他对温浅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应该说他俩基本与陌生人无异。可中间串联上了一个老白,就比较微妙

了。

“晚饭吃了吗?”勾小钩拉个凳子坐到床边,没话找话。

“嗯,若迎夏送来的,挺好。”温浅半靠在榻上,对着勾三浅笑。

“身体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伊贝琦的药很管用,我现在除了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其他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这一中毒不要紧,我们可跟着上大火了,看见没,我这嘴里泡还没消全乎呢。”

“是么,抱歉,让你们操心了。”

不知哪里来的夜风把烛光吹得晃动起来,一时间,屋内忽明忽暗。过了很久,风停歇,屋里才重新光亮起来。

“温浅。”勾三忽然出声。

“嗯?”男人好整以暇的望过来。

勾三缓缓蹙起眉头,语重心长道:“你能别瞪我了么。”

温浅先是一愣,继而轻笑出声:“勾少侠,我什么时候瞪你了?”

“别装相,”勾三撇撇嘴,闷闷道,“当我不知道呢,我一看老白你就瞪我。”

温浅歪头,露出一种有趣的神情:“那你不看不就得了。”

勾三愣住,见过不讲理的,见过理直气壮的,可还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讲理的:“老白又不是从你家石头里蹦出来的,你说

不让看就不让看啊。”

温浅没说话,就冲着勾三笑,就那种浅浅的,淡淡的,冷不丁打眼一瞅好像还带着点温暖的笑。可笑得时间长了,就觉得些凉

来,看得勾三脊背嗖嗖刮冷风。

想也没想床上的还是个病人,勾三下意识的抬手就敲了温浅脑袋一下,一边敲还一边咕哝:“让你没事儿吓唬人!”

温浅被敲得有点傻了,眨眨眼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明白自己好像似乎可能是被人欺负了的时候,行凶者已经倒了杯

热气腾腾的香茶捧在手里享受了。

温大侠很郁闷,可这郁闷又无处发泄,已经过了最佳时机,现在重提就不免怪怪的。最终,他只能瓮声瓮气的小声嘟囔:“我

渴了。”

勾三总算还没忘自己是来照顾病人的,连忙也倒了杯茶给温浅。就这样,两个人难得相安无事的品了会儿茶。

半晌,茶喝得差不多,身子也暖起来了,勾三才低声道:“你喜欢老白吧。”

温浅喝茶的动作顿了下,然后继续。没出声,不置可否。

勾三耸耸肩:“那你干嘛成亲?”

温浅把茶杯放到床头,才总算抬起眼,脸上没了招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种淡淡的清冷,勾三忽然觉得这也许才是这个男人的

真实面容,像数九寒冬里的鹅毛雪,看着温暖,碰着凉。

“我觉得他会过来。”这是温浅的回答,静静的,听不出情绪。

勾三翻翻白眼:“就算他过来,你以为他会抢亲?”

“没指望他抢,但起码,我想确定这不是我的一相情愿。”温浅的眼底终于燃起了热度。勾三想,原来这个人不是全冷的,只

是那点热乎气,都给老白了。

可勾小钩不懂:“确定了又如何,你就不成亲了?”

温浅笑而不语。勾小钩微微皱眉,忽然觉得这个人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没来由,他就是这么觉得。

手里的茶盏已经凉了,勾三把它放到一旁,才又看向温浅,一字一句道:“如果那个女人没问题,你现在已经进了洞房。”

温浅点点头:“嗯,那就只能休妻了。”

“啥?!”勾三张大嘴巴。

温浅却舒缓开眉眼,笑起来:“我开玩笑的。”

“……”

勾三舔舔干燥的嘴唇,又咽了好几下口水,却还是驱不散周身的寒意。开玩笑?要是开玩笑他勾字倒过来写都成!

这个男人,是说真的。

“想什么呢?”温浅的声音把勾三拉了回来。

“没,”勾三下意识的摇头,慌忙道,“我在想岳琼儿为报仇真够卧薪尝胆的。”

“这个啊。其实我之前隐约就觉得她有问题,不过也没确认。”温浅说着去看床顶的纱幔,半晌,才悠悠道,“不过,有问题

真好。”

勾三愣在那儿,没了言语。好多心情在胸口处翻滚,他想说些什么来形容眼前的人,却又理不清。费了半天力气才好容易找出

一句——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呢!简直,简直,太坏了!

“勾少侠?”温浅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的勾小钩,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不关心,可光这么瞧着,就已经挺有趣了。

勾小钩看出他眼里的调侃,脸上登时热了起来。人不报仇枉少年,更何况勾小钩正瞧着温浅不顺眼呢,一咬牙,一跺脚,勾三

使出了杀手锏:“话说回来,老白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喜欢你吧。”

“……”正中,死穴。温浅抿紧薄唇,原本压抑着的那点点焦躁和不安,被勾三成功挑起。

子夜时分,勾少侠与韦利图进行了亲切友好的看护交接,之后,哼着小曲儿睡觉去了——招数幼稚不怕,管用就行。

第66章 浅伤(九)

“韦利图,把药端过去……”

“韦利图,到厨房来给我打打下手……”

“韦利图,院子里的井绳断了,水桶弄不上来……”

“韦利图,你怎么几天都不换衣服的,看看,袖口都黑了……”

韦利图已经在温宅住了多日,不为别的,就为等他那三百两银子。可现在,银子还没影,他已经快香消玉殒了。

“伊婆娘,你使唤我跑东跑西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我穿什么衣服你也管?!”

“哎呀,我也只是随便一说,瞧你那么激动干嘛。”伊贝琦露出可人的微笑,话可谓有力有礼有节,“我是想着咱一桌人吃饭

,你一伸筷子那袖口就在大家眼前晃,时不时的还刮到饭菜……”

“姐,”先受不住出声的是勾小钩,“不许恶心人,我这才吃一半儿!”

韦利图瞪大了委屈的双眼,环顾一桌老老少少企图寻求帮助,可温浅连眼皮都没抬,言是非正低声与若迎夏说笑,老白倒是往

这边看着,可眼里明显写着“爱莫能助”,勾小钩就不用说了,已经开始拿眼神儿灼烧自己的袖口,恨不得用三昧真火烧掉这

万恶之源。

这、这日子没法过的!韦利图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居然搁这儿住了这么来天,居然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自己怎

么着也算江湖小有名气……

“哟,还真生气了呀。”伊贝琦略带调侃的轻笑,然后夹了一大块鱼放到韦利图碗里,“赶紧消消气儿,尝尝我这西湖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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