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下——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11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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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迷乱之夏(四)

很久很久之后,当老白经历了人生中数不清的酸甜苦辣再回首时,那个愕然的夏末清晨已经变得淡然而遥远。可在当时,它带

来的失落却让老白险些招架不住。他永远记得,当时的自己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把勺子掉进了粥碗里,明明该丢脸的事

,可那会儿的自己却全然没感觉般,满脑子只重复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讯息——温浅要走了。孤立的去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

了。人家说了要来避暑,暑气一消,辞行很自然。可问题是在此之前男人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预兆,哪怕是闲谈间说上一句呢

,这样老白就不会有了莫名的期待,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了“也许可以这样下去”的错觉。温浅要走不可怕,可怕的是已

经升起来的心瞬间摔下来的落差。

那种无声的疼能让人窒息。

很久很久之后,当温浅经历了人生中数不清的伤害与被伤害再回首时,那个说不清为何不自在的夏末清晨仍然历历在目。他永

远记得,当时的自己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可称之为愧疚的情绪。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那会儿的自己就是不能坦然的迎上老白

的眸子,他看得出对方极力想表现得自然,可那紧抿的嘴唇,微微抖动的睫毛,没有任何说服力。叮的一声,老白手中的勺子

落下磕到了碗口,可在清脆的声响中,温浅却觉得那一下磕在了自己心上。严格的说他和老白并没有什么过深的牵绊,他们不

是患难兄弟,更没有歃血为盟,不曾出生入死,也并未义结金兰。充其量不过是老白稀里糊涂的救了他一次,其余的便都是不

咸不淡的交往。可……真的是不咸不淡么。为何一向随性惯了的自己会特意来这白家山避暑?为何对人从来都淡漠甚至没任何

感觉的自己偏偏在老白这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了情绪波动?同样的淡然微笑,同样的谦和有礼,同样的君子之交,在老白这儿

却别有一番滋味。老白之于他并不普通,所以他认了老白这个朋友,但除此之外的情感,他不想,也没有义务接受。他直觉以

老白的性子不可能为此就断了两人的交往,可他同样看得出老白确实难受。

那种无声的失落让人心疼。

最难启齿的话挑开了,剩下的就容易了许多。这顿早餐比温浅想象中要吃得愉快,自然。当然这多数的功劳要归在老白身上。

这个人就像阵温暖的风,当最初的讶然退去,便又继续轻轻柔柔的吹着。

“干粮都备了么?”

“嗯,现成的。”

“我说厨房那一摞烙饼怎么矮了许多。”

温浅一脸恳切:“家贼难防啊。”

老白刚好喝了一大口粥,这会儿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可闻言还不忘翻白眼的咕哝:“你这表情可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

温浅被逗得笑了出来,等乐得差不多了才打趣道:“我还惦记厨房里的咸菜呢,要不是看没剩多少……”

“你就准备一并卷走是吧。”老白没好气的帮男人接了后半句。

温浅扬起嘴角,似有若无的眨眨眼,俨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白的表情。

吃完饭,温浅就开始回屋收拾东西。老白则躲进了自己房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等温浅收拾好包袱出来时,就看老白一身外

出行头正在院子里好整以暇的等自己。

“你这是……下山?”温浅不太确定的问。

老白点点头:“嗯,怎么,不欢迎同行?”

温浅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最终还是忍住没动,只是尽量勾出自然的微笑:“那你这下山是去哪里?”

老白有点莫名其妙,愣愣的眨了两下眼才道:“镇上啊。家里都快绝粮了,我不得去采办采办。”

温浅愕然,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老白所谓的同行是与自己剑走江湖,对酒当歌。以至于心里莫名

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细玩味它们,又被这乌龙真相给冲散了。

“银两带够了吗?”温浅故意揶揄。

老白一脸苦大仇深:“不告诉你,蹭完吃喝要走了才打听。”

“银票一百两,碎银子三十二两,”温浅远目眺望着山高天阔,声音幽幽,“还有一贯铜钱,少了四个。”

“你上辈子做帐房的吧。”老白嘴角抽搐的把人推出了大门,一边没好气的咕哝一边在院门上落锁,“你肯定偷看我账本儿了

……”

“账本儿?等你养成记账的好习惯再说吧。”温浅笑着看老白把门锁好,然后从兜里掏出张银票塞进了对方手里。

老白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银票发愣:“干嘛?”

“饭钱。”

“呃,用不了这么多。”有些窘,他其实只是随便一提,倒也不是真在乎。

温浅笑得云淡风轻:“收着吧,就当我为下次蹭吃蹭喝做准备。”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老白想了想,终是没问。

到了镇上,老白陪温浅挑了匹好马,之后简单的互道珍重,老白没有再送。哪怕是目送对方的背影,都没有。

深吸口气,老白转过身开始和小贩讨价还价。这一天老白超常发挥,所有和他打了交道的小贩都欲哭无泪,想说自己今天出门

做买卖没看皇历。

一场秋雨一场寒。当山间的风愈发萧瑟的时候,老白病了。可能是很久没受凉的缘故,这一次病来如山倒。足足折腾了快十来

天也不见起色。当然这也不能怪老白,好容易用棉被把自己捂出了汗,却又要下地煎药,等药煎好服下再回到床上,之前的努

力又白费了。老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孤单,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真切的体会到一个人有多难。

在一个雨打芭蕉的夜晚,老白病入膏肓。

他几乎没办法下地去了,更别说煎药。于是他只能恍恍惚惚的蜷缩在被窝里,脑袋里走马观花都是从前的事儿。他记起了小时

候偷懒不练易容被师傅骂的情景,记起了用易容戏弄伊贝琦时对方懊恼的表情,记起了带周小村上山时吃的那第一顿晚饭,记

起了在破庙初次见温浅时的阴差阳错……

老白觉得自己快死了,不都说人只有在临死时才会对从前的事记得格外清晰么。

“老白……”

有人来了么?是谁在呼唤他?

“老白!”

眼睛睁不开,可那声音他是如此的熟悉。

“我才离开多久,你怎么这幅死样子了!”

对着病人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呵斥的全天下也没有几个。心莫名的安了。随即而来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把老白彻底吞没。

伊婆娘回来了。

老白估计她原本准备了很多煽情的桥段,诸如抱头痛哭涕泪横流之类,却全被自己这场病给折腾的没了情绪。医者最大,于是

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的伊贝琦瞬间就成功的进行了地位转换。

“风寒也能把你弄没半条命,丢不丢人?”一大清早,伊贝琦就按时端着药碗进来了。

距离昏迷也就是伊贝琦回来才短短三天,可老白在幽兰仙子的调养下却明显昂首阔步在了痊愈的康庄大道上。脸也不惨白了,

嘴唇也红润了,连困扰多日的头疼都渐渐没了踪影。

“也不是我想病的,这属于天灾。”老白嘟囔完,屏气一仰脖把药喝了进去。喝药的架势很豪迈,可喝完依旧五官大团结,皱

在一起。

“哼,我再完回来一步,直接给你收尸了。”伊贝琦把药碗收回来,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床边又给老白把起了脉。

“没什么大碍啦,瞧你一脸严肃的……”

“别说话。”

“……”老白发现自从生病,自己的地位急剧下降。

仔细的号完脉,伊贝琦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差不多,再吃上三五天你就能下地干活了。”

“呃,我怎么着也算病号,咱就不能多修养一会儿?”老白一脸委屈。

不成想伊贝琦直接大手就敲上了老白的头:“偷着练什么功了吧,都有内力了。还和我在这儿装。有时间修养不如多运功调息

。”

“啊?真的?内功你也号得出来?”老白瞪大眼睛,他这可不是装,而是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两本秘笈虽然还在练,但

基本已经被老白归入水分占了多成的欺诈品行列。

“你当我这幽兰仙子是假的啊。”伊贝琦似乎很不满自己的医术被质疑。

老白赶紧举双手表示清白:“哪有,咱家仙子傲视江湖!”

伊贝琦笑出了声,贝齿微露,很是好看。

玩笑过后,两个人都没了话。老白觉得有些不自在,正想着用什么话题打破一下沉默,伊贝琦却忽然倾身向前一把将他抱住了

。女人的身体香香软软,温暖怡人。

老白任由伊贝琦抱着,可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说话。正想开口,耳边却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老白傻了,赶紧故作轻松的笑道:“喂,我快死了都没见你哭怎么这会儿要活了你倒难过上了,要是不想看我活蹦乱跳你就直

说……”

“对不起……”伊贝琦搂得更紧了。

老白心底五味杂陈,最终却还是抬手温柔的抚摸起女人的头发:“好啦,这都哪百辈子的事儿了,要不说女人小心眼呢……”

“那、那我回来……你还要吗……”伊贝琦抽泣的说着,断断续续的。

老白知道她的意思很单纯,所以只是笑笑:“当然要,否则下次再来场风寒我可真要喝那孟婆汤了。”

伊贝琦忽然松开老白和他面对面,哭花了的俏脸上全是委屈:“可你把我房子都拆了,你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这会儿的伊贝琦好似成了十五六的姑娘,单纯直接得可爱。可惜老白没时间去欣赏这风景,他的当务之急是给自己洗脱“恶名

”:“那是被山猪撞的,我发誓!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要不是落下来的房梁正好把那家伙砸死,现在我早成一缕青烟滚

滚而去了。”

“真的?”伊贝琦摆明一脸不信,“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怎么也没碰见过。”

老白咽了咽口水,最终只能含糊的给予这般解答:“呃,有些人就是特别吸引山猪。”

第43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一)

伊贝琦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又为何回来,原本老白是没打算问的。因为他觉得回来就是回来了,继续像以前那般过日子就好,

说那些保不齐哪一句就说到了不该说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不问。可伊贝琦却比老白想象的强悍多了,几次晚饭就基本把自己一

年来的江湖经历抖落个一个底儿掉,大到徒手灭了一个药观,小到夜宿客栈遇见采花贼,没钱的时候就女扮男装摇身成了走方

郎中等等。基本上就一江湖苦乐汇。

“我算闹明白了,哪儿都不如白家山舒服,就算你不在这儿住了,我一个人肯定也活得特滋润。”

——这是伊贝琦的结论。前半句让老白无比动容,后半句让老白……无法形容。

老白抗议,说什么叫你一个人啊,我还没成黄土呢。可伊贝琦垂下眸子,低声说你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那一

刻,老白特想抱抱眼前的女人。

促使伊贝琦回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周小村。乍一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老白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很久没被提起了,关于小孩儿

的一切都被装进了盒子埋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如今被猛然挖出,四散的灰尘呛得人难受。

伊贝琦说慕容离被杀了,就在前不久。然后她问老白,谁会去杀一个隐居多年早被江湖遗忘的人呢?老白没法回答,因为他想

的和伊贝琦一样。只是他仍然不敢全部相信,小村下山才不到两年,那慕容离再怎么说也是当年武林排得上的高手,就算如今

年事已高,也不太可能败在周小村手里。

伊贝琦说她也只是怀疑,但不可不防。老白就笑她说是想家,其实是舍不得自己才对。调戏未婚女人的下场就是晚饭没得吃,

冷干饼倒是还有,但得自己去啃咸菜疙瘩。

这个秋天,白家山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

老白终于远离了厨房,每天闲得就是吃饭睡觉上山顶,喝茶聊天练练功。有了女人似乎真的不一样,哪哪儿都是香的,哪哪儿

都是干净的,日子过得格外有味道。

与温浅的那个夏天,似乎变得飘渺而遥远。有时夜半醒来,老白会产生“也许那只是个梦”的错觉。它们来得不甚经意,走得

淡漠自然,其中体验又太过美妙,慢慢的就融合成一个类似梦境的瑰丽记忆,亦真亦幻了。

秋末,白家山接到了言是非的喜帖。他去若府提亲成功,终于要在今冬迎娶若迎夏了。

去不去的问题已经不用问,伊贝琦关心的是:“老白,你准备送什么?”

“为什么是我准备,而不是我们俩准备?”老白真切的听见了弦外之音。

伊贝琦挑眉:“我们俩准备也成啊,反正你出银子我沾光。”

老白望了半晌天花板,然后用恳切的目光看向伊贝琦,认真的商量道:“你说四百三十二两能买什么?”

“就剩这些了?”伊贝琦瞪大眼睛。

老白决定不告诉女人还有三百两是某位仁兄赞助的。

鉴于所剩银两不多,老白又暂时不准备出门做生意,而白家山的两人还要吃饭过日子,所以商量到最后,言是非大侠的新婚贺

礼被挚友们最终敲定为“手工编花球”。球体是竹子做的,上面则镶嵌满白家山独有的霜叶花,这花儿开在冬初,颜色粉嫩且

花朵被摘后久久不谢。老白负责制作花球,伊贝琦则负责熬药水。做好的花球被放在药水里浸泡上三天三夜,颜色愈发娇嫩,

而花朵将终年不谢。

半个月之后,老白和伊贝琦带着这独特的贺礼抵达了言府。

言家早已张灯结彩,门庭若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大包小包的礼物几乎把大堂淹没。多数宾客都是送完礼就离去,这会儿的

大堂更多的是在分拣贺礼的仆人。

言是非就是穿越过这层层贺礼山出现的。见到老白几乎双眼放光,二话不说伸手就……捏上了老白白皙的脸蛋儿。

“我大婚之日,你居然还给我易容过来!”言是非说着手下用力,大有不撕掉不罢休的劲头。

老白赶紧拍掉魔爪,略带紧张道:“你就不能小声点。我这也是安全起见,万一碰上熟人不就麻烦了。”

“那有什么麻烦的,”言是非撇撇嘴,“顶多就是被女人挠几下,谁让你总破坏人家小两口关系。”

老白嘴角抽搐:“你以为我乐意,还不是那些做丈夫的非要我调查。主顾是将军,我就是个冲锋陷阵的。”

“成成成,一年不见口齿伶俐了不少啊。”言是非笑着调侃。

老白乐,从伊贝琦手中把包好的花球拿过来塞给言是非:“喏,给提亲提了一年才成功的言大侠,祝你们夫妻白头偕老永结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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