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都快哭了,觉得幸亏当年去过桃花铺,简直就是挖到宝了。”
老白乐出了声儿:“那你看看我能卖多少银子啊。”
“我才不卖呢!”勾三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我得搂一辈子。”
老白亲昵的摸摸他的头:“嗯,只要别是惊天动地的大乱子,老白都能解决。”
“哟,言府一趟这口气见涨啊。”伊贝琦打趣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白大侠勾大侠,用膳啦。”
勾三扁起嘴,可怜巴巴的扯老白衣角,老白笑得抖起了肩膀:“这位女侠,可比惊天动地的大乱子还要厉害上百倍千倍,要惹
啊,还是你自己去吧。”说罢,转身进屋了。
勾三留在原地,望着老白背影消失的方向发愣。从进山到现在,他第一次见老白笑得这么开怀。问题是他也没做什么啊,难道
是因为刚刚谈到了温浅?呃……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嘛!
肚子适时叫了起来,咕噜噜的很是响亮,勾三没再多寻思,三步并作两步也进了屋。
雪,下得更欢了。
第60章 浅伤(三)
冬去春来,转眼,白家山下的小草已经悄悄冒了头。不过山顶上还有些寒气,一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依稀可见小块的冰雪
。
“你说冬天咋过得这么快呢。”勾小钩盘腿坐在老白的炕上,支着下巴咕哝。
“……”
“再等上俩月,地就挖得动了。”勾小钩姿势不变,继续自言自语。
“……”
“要不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儿去盗墓吧,总在山上闭关多闷。”
“……”
勾小钩终于耐不住,窜到正屏气凝神的老白身边,拿手指头开始扑棱对方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在跟老白说话,还是在拿无辜群
众撒气:“听没听见啊,啧,你说要你俩有啥用,光是个摆设儿!”
耳朵被弄得直痒痒,老白哭笑不得,只得赶紧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行凶的爪子:“要真是闲得发慌你就到山顶去刨地,没准又发
现个大墓呢。”
见终于有人理他了,勾小钩才满意的坐回去:“才不会呢,我刚到这里就研究过山上的风水,这里绝对不会有大墓的,顶多就
是几座荒坟。”
老白哑然失笑,他只是随便说说,哪成想这家伙还考虑过。把运行的气息调节平整,老白才好整以暇的看向勾三:“我就纳闷
儿了,上山这么多天也没见你练功,难道你那些缩骨大法之类都是天生的?呵,当心这么荒废下去哪天被卡在地道里。”
“我才纳闷儿呢,”勾三没好气的撇撇嘴,“从上山每天就见你不是运气就是练功,那功都练哪去了?”
老白有些不服气的瞪大眼睛:“练功就是个日积月累的活儿,等我练成的,没准就一鸣惊人了。”
勾三笑开了花儿:“等你一鸣惊人,兴许我就一统武林了!”
老白说完,也觉得有些窘,这会儿便和勾三一起笑了出来:“得得得,咱里就别跟这儿吹牛了,等再过些日子天真正暖了,你
就可以下山继续挖你的大墓。”
本以为勾三会马上接茬,可等了半天,那人却没了声音。
老白抬眼,发现勾三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本正经,乍一看还有些怪不习惯的。老白有些担心的出声询问:“怎么了?”
勾三微微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白,问:“你不下山去做生意吗?”
老白闻言,心里松了口气,脸也有了笑模样:“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呢,离开言是府的我没注意,回来才发现包袱里多了张银
票,估计呀,不是言是非干的就是若丫头塞的,反正够我吃上个一年半载了。要是省着点,兴许两年都不用下山。”
勾三嘴唇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做生意就为了钱吗?”
“不然呢?”老白觉得这问题答案是明摆着的,遂不解的反问勾三,“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我干嘛奔波呢。”
勾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寻找适合的字句,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说,如果你一直有银子,那你就能一辈子不下白家山。
”
老白没觉得这说法有什么不妥,踌躇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
勾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瞬间耷拉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炕面,半晌,勾三才闷闷的嘟囔:“老白,你不寂寞吗
……”
心被微微的刺了一下,不重,但细小的疼痛感还是传递到了四肢百骸。老白想回答,却觉得嗓子发干,半天发不出声音。
“不可能不寂寞的,”勾三低着头,垂下的睫毛把他的眼睛全部覆盖住了,“我走了你肯定会想我,肯定会的,就像李大牛,
虽然他走的时候很不够朋友,可最近我总打喷嚏,那就一定是他在想我了。”
老白莞尔:“当然会想。朋友分别,离散,思念便会随之而来,这是人之常情。”
勾三抬起头,直直的望进老白的眸子,不解的问:“既然会想,会思念,那为什么还要分别呢。像你,明明不希望我走的对不
对,可你刚刚却劝我开春儿下山,我想不通。”
老白看着勾三清澈的眼睛,慢慢的,就觉着心像被刚消融的雪水涤荡过一般。他总算明白了,对着眼前的家伙,把心思半遮半
掩起来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事。因为勾三虽然不一定看得通透,但直觉敏锐,且不懂就问,直直要把你的那些小心思全部刨出来
放才罢休。
呵,与其等着被人直言不讳的揭发,倒不如一开始就彻底坦白。
“对,我是舍不得你下山,你要真走了,我肯定会想上好一阵子,”老白真诚道,“可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没理由要求你一直
跟着我在白家山上闭关哪,对不对?”
“可是舍不得你要说啊,你不说的话我就会以为你一点都不想我,万一我因为这个生气,那你不觉得冤么,”勾三想不通,“
长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如果话都搁在心里让别人来猜,那嘴不就白长了。”
“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老白被逗得前仰后合,抬手一拍勾三的脑门儿,“你不吃饭啦?”
“哦对,还要吃饭。”勾三愣愣的,显然确实把这用途给忘记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儿来,不满的咕咕哝哝着,“别转移话
题。你这样,温浅也这样,明明想跟你来白家山,可就死活不说,还有那个李大牛,七净大师死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最难过的,
可在大师火化之前,他都没抱着大师哭上一哭,我看他眼圈儿都红了,可人愣是躲得远远的。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地上的人
咋都活得这么累?”
老白有些恍惚,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吸进了“温浅想来白家山”这一信息上,过很许久,才没头没脑的应着:“地上的人?这是
哪门子说法……”
“就是我勾门的说法,”勾小钩挺着胸膛振振有辞,“喜欢不说,讨厌不说,对谁都好像一个样,有话吧,就藏肚子里,哟嗬
藏得那叫一个深,挖地三尺都不见得能刨出来。”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那我们不成整天打哑谜了?”老白看向窗外,屋檐下的冰凌已经消融了大半儿,只剩下星星点点在嘀嗒
着最后的水,“很多时候,我们心照不宣,那话就没必要都说白了。比如明知到要分离,那再说不舍不是会更难过么,天下没
有不散的……”
“不散的宴席嘛,你和我说过这话。”勾三没好气的接口,“可人一辈子都要吃饭,那既然大家都吃饭,又不想散,那就一起
吃呗。”
老白哑然,愣愣的看着勾三竟一时答不出话。他觉得勾三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全对,总有些地方怪怪的,却又一时找不出
来。纠结好半天,老白只憋出一句:“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才不歪呢,多正。”勾三呵呵一乐,“等花开了你就跟我一起下山吧,你不是想言是非温浅他们了吗,就去看看呗。”
“谁、谁说我想了……”老白莫名的结巴起来。
勾三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自打我上山,咱俩说话但凡提到别人不是言是非就是温浅,偶尔说说李大牛那也是我提的。尤
其是自从我和你说温浅瞪我之后,到现在为止你拢共提了二十八回温浅,七回言是非,还说不想。”
“……”老白咽了咽口水,他提了这么多回么,怎么他一点感觉没有?
“就这么定了!”勾小钩说着一拍大腿,神清气爽像做了多英明的决定一般,“我俩下山先去看温浅,你摆明更想他嘛!”
“什么,什么你就决定了啊!”老白有点慌,“我啥时候答应你下山了!”
“你怎么比墓穴里的大石条顽固!”勾三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
老白没好气的翻白眼:“咱就不能换个物件儿打比方么。”
“肯定是练功练的,你从哪儿淘换来的秘笈啊,说不定就是邪门歪道,专把人练傻了的。”勾三说着没等老白回答,就自顾自
把秘笈抓了过来,呼啦啦的翻着,“海云纵?听都没听过……”
老白无言以对。因为他对此秘笈价值和背景的怀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韦利图那家伙实在没法让人彻底信任。
“要不你练我这个吧。”勾三说着放下海云纵,窸窸窣窣地从自己怀里摸出本册子来,递到老白手里,“怎么着这也算有门有
派,来路清楚。”
手上的秘笈只薄薄一册,可等老白瞪大眼睛看清楚上面的字后,却忽然觉得这有千斤重。几乎是下意识的,老白轻叫出声:“
地剑?!”
勾三憨憨的挠了挠头:“嗯,我不练剑的,放我这儿也没用,你正好可以用它防防身。”
用天剑门祖师爷的不传之秘防身?!老白觉得他彻底能理解何谓暴殄天物了。呃,等一下!问题不在这里。重点是勾三怎么得
到的这秘笈呢?
“它不是被辉子青藏起来了吗?”
“就他那几下子哪能骗得过我啊,也不瞧瞧我是做什么的!”勾三颇为自豪的昂首挺胸,道,“辉子青自杀之时说谁都别想找
到那秘笈,我还不信这个邪了,第二天夜里就把荷风苑给搜了个遍,结果三两下就让我给翻出来了。”
老白对那个三两下持怀疑态度:“那最终,在哪里找到的?”
“后花园。”勾三耸耸肩膀,“刚来荷风苑的时候我夜里曾逛遍了后花园,结果再去就发现有块石头被人挪过了,我这人记性
很好的,什么东西该在什么位置,基本看过一遍我就能记得,虽然石头还在原位,可方向不对,后来我把石头搬开,挖一会儿
就把秘笈刨出来了,拿油纸包得好好的,一点没破损。”
老白看着勾三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忽然有种奇妙之感。听这人一说,好像此事真的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可若换一个人来
,让他在偌大的荷风苑里找本小小的秘笈,怕是非要把全苑挖地三尺不可。辉子青藏得看似简单,没什么机关,可谁又能说不
巧妙呢。只可惜碰上了勾三这个奇人,心血才付之东流。联想到他冤枉勾三的事,这或许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循环。
“所以呢,你不准备把它还给天剑门?”老白随口问着,对此倒也不是特别执着。
勾三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干嘛还给他们!本来人家祖师爷就是不希望他们练才让把秘笈一起下葬的,肯定是天剑门的祖师爷
预料到了他的徒子徒孙都是恶人。”
面对如此谬论,老白哑口无言。又因为勾三这话实在说到了人的心坎儿里,且甚为爽快,最终老白还是没忍住,不厚道的大笑
起来。
笑过之后,老白忽然灵光一闪,便赶忙问勾三:“这秘笈你既然不想自己练,那带着也没用对吧。”
勾三点点头:“嗯,所以给你练呗。”
“我哪是练武那块料,这么多天你也不看着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练……”老白不太好意思的顿了顿,半晌,才终于把话说
出了口,“能否把秘笈送给伊贝琦?”
“伊姐姐要练吗?”勾三不明所以。
“不是,”老白抿抿嘴,决定和盘托出,“这么说吧,韦利图那儿有一本你伊姐姐特别想要的秘笈,可价格太高,所以我想如
果伊贝琦拿这本秘笈去找韦利图,说不定可以把她想要的那本换过来。”
“那敢情好啊,反正我留着也没用,找它不过是为了好玩儿,”勾三说着,忽然又重重的拍了下自己大腿,“早知道我在言府
的时候就该把秘笈拿出来啊,这下可好,上哪儿去找韦利图?”
老白笑笑:“这你就别担心了,伊婆娘总归有办法的,她和韦利图啊,是冤家。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成,我这就把秘笈给伊姐姐送去。”勾三说着一溜烟的下了炕,可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回过头来问老白,“你说我
要把秘笈给伊姐姐送去,她是不是就会很高兴?”
“那是自然。”老白想也没想,就给予了肯定。
“那她会不会一高兴又做葱花饼?”
老白眨眨眼,忽然想起前两天伊贝琦做的葱花饼被勾三席卷而空的事儿,本来伊贝琦做的那些饼是准备吃上几天的,结果似乎
非常对勾三的胃口,直接两顿就被风卷残云。葱花饼做起来比馒头可复杂多了,于是还没从做饼劳累中缓过来的女人咬牙切齿
的说以后只给勾三啃馒头,老白到现在还记得勾三当时可怜兮兮的委屈眼神。
思及此,老白冲着勾三笑眯了眼睛:“放心,别说一顿,她能给你做上一筐。”
话音未落,勾小钩早就没了踪影。老白看着晃晃悠悠还没关稳的门,笑意久久不散。
那可是绝世秘笈啊。送?这话要是对别人,老白铁定不会说。因为明显是无理要求,这和愣问人要银子几乎没有区别,可对着
勾三,话就这么轻易的出口了,而对方呢,也没觉得不合理,显然,葱花饼比秘笈更有吸引力。
窗外又传来了嘀嗒声,老白走出屋子,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仅剩的冰凌,它们比之冬天时更加晶莹剔透,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消失
,所以绽放起最后的美丽。
现在的温浅在做什么呢,老白有些漫无边际的想。做生意吗,还是已经回到了温宅?后山瀑布旁,应该还没有蝴蝶在飞吧。不
知道他会不会想念山鸡炖蘑菇。呃,该是想的,如果真像勾小钩所说,那人其实想来白家山……
莫名的,老白来了顽皮的心思,脚下使力轻轻一跳,竟然跃起老高,再落地时,一截冰凌已经安静的躺在了掌心。老白安静的
看着它,慢慢的,慢慢的,融化。微凉的水,温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