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上——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11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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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妈,他是不是一撒娇就喜欢抱着你的腰?”

“你怎么知道?”冯妈瞪大眼睛,手里的小扇也忘了继续扇。

老白笑笑,不语。总不能说自己被当成了冯妈第二吧。

冯妈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是小时候养成的毛病,那时候老爷脾气不好,总喜欢打人,二少爷又调皮就经常挨揍。每次一

被打得嗷嗷叫,就搂着大少爷哭,大少爷呢,就连哄带劝的,我记得还给他当过马骑呢。”

“是么……”老白认真的听着,脑袋里逐渐勾画出两个少年郎的童年光景。柏轩那遥远的幸福,这个瞬间老白好似能够感同深

受。

“白公子,你是二少爷的好友吗?”冯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呃,算是吧。”老白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应付点头。

冯妈忽然抬头,眼圈有些发红:“那你劝劝二少爷,把大少爷放出来吧。他都是一庄之主了,大少爷那身子骨,再想折腾起什

么风浪也难了啊。”

老白哑然:“柏谨一直被关着?”

冯妈深吸口气:“去年大少爷身子刚好点就偷偷溜去了庄,结果被二少爷抓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再出去过。不能说是关,只能算

软禁吧。现在大少爷只能在那边的阁楼院落里活动,我们这些人都不能轻易靠近那里。”

去年,那岂不是他托自己找温浅的时候?难怪他说时间不多……

事情的每个环节越来越清晰,老白忽然想逃离这里。因为他有预感自己在做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说不上哪里可怕,但似乎哪里

都不对。他不想做了,他不要做了!

是夜,谨轩阁。

老白对着一盏枯灯,守夜。他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执着的等。

门吱呀一声打开,柏轩终于出现。

他似乎情绪不错,仰着嘴角进门的。只是在见到老白的瞬间,有些诧异:“还没睡?”

老白把灯芯拨了拨,屋里骤然亮了起来:“我在等你。”

柏轩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饶有兴味的挑眉:“等我?之前在马车里,你可是一宿能踹我三四次呢。”

老白没理会对方的调笑,抿抿嘴唇,缓缓的摇了摇头:“面具我不能做了。”

柏轩眯起眼睛:“你再说一次。”

老白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不想做,也不能做了。”

“理由。”柏轩居然没有勃然大怒。

“你顶着温浅的脸去骗柏谨,对你,对柏谨,对温浅,都不公平。”

“……你想到什么了?”

老白别开眼,有些艰难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许猜得并不全对,但……”

“那我来告诉你真相。”柏轩忽然抬手,转过老白的脸,目光炯炯,“我哥顶多还有半年的命了。”

第38章 双生花(四)

乍听闻柏谨只剩半年的寿命,老白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柏轩怎么办。不知不觉中,老白似乎把眼前的男人真的当

成了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任由他撒娇,为什么会对他发不起脾气,还不是因为这个人与自己一样,喜欢上了男人。

这是迄今为止,老白遇见的第一个同自己一样的病人。

“怎么,傻了?”柏轩妖艳的笑,“我刚听见郎中说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我想与其等死不如我亲手把他杀了,

再自行了断。”

“是因为……你下的毒吗?”老白只能这么想。

“我下的毒早就解了,这回是他自己服的,查不出毒,只知道经脉日益损毁,我束手无策。”柏轩还在笑,笑出的泪珠儿在桌

面晕染出点点水渍。

老白起身走过去,把柏轩的头轻轻揽进自己怀里,幽幽叹息:“易容了又当如何呢?”

“能让他高兴。”柏轩的坚持,莫名稚气。

温柔的摸摸男人的头发:“放了他,他会更高兴。”

怀里的脑袋只是一个劲儿的摇:“那我就活不成了。我没他不行。”

还能说什么呢?老白望着地上被拉长得几乎变型的影子,第一次觉得它们是如此黑暗。

一天后,易容的面皮儿做成。老白让柏轩在凳子上最好,然后轻轻把假面覆在了男人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把假面按压好。之后

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描五官。就像画龙点睛般,只有描了这最后几笔,易容才能真正以假乱真。

卷轴就挂在墙上,可老白没有去看。他微微闭上眼,温浅的一颦一笑便清晰浮现,不知不觉,却原来已经深刻脑海。

当最后一笔完成,老白忘记了呼吸。傍晚的余晖中,他定定的看着柏轩,现在也许该称之为温浅了,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吗?”

“嗯。”

“你看起来不大好。”

“没,你去镜子里瞧瞧吧。”

心急的柏轩没有注意到老白的不自然,而是三两步走到镜子面前,随即发出惊叹:“老白,你简直神了!”

老白轻笑,有些调侃道:“别忘了付银子。”

柏轩回过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现在就要走?”

老白下意识就摇了头,随即感到些许尴尬:“再住上几日可以吗,我……”

“当然。”柏轩笑了,“我还没验收成果呢。”

不同于温浅,柏轩的笑是如此灿烂。

“你说,柏谨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柏轩忽然问了个早该想到,却又被人刻意回避的问题。

“我不知道。”老白摇头,实话实说,“只要你出声,一定露馅。我能易容,但改变不了声音。”

不想柏轩无所谓的耸耸肩,居然说:“我不说话也会露馅儿的。在我哥面前,你觉得我能学来这家伙的冷淡?”

老白一愣,随即被逗笑了。是啊,让鬼灵精怪的柏轩去装冷漠,恐怕比登天还难。他或许会冷,但却绝对学不来温浅的淡漠。

不过,如果马上就会被看穿,那易容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出了温浅的疑问,可柏轩坏心的不准备解答。只是说:“回来告诉你。”

柏轩走了,顶着温浅的脸。老白揉揉太阳穴,希望自己能赶紧从如此混乱的迷雾中清醒过来。否则没等柏谨沦陷,自己倒先傻

了。

那之后,柏轩两日未归。

老白只能无聊的在山庄里瞎转,却独独那住着柏谨的阁楼,不让靠近。

第三日夜里,正当老白洗漱完毕准备就寝,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温浅的那张脸让老白险些惊呼出声,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眼

前的人不是温浅而是柏轩。

“怎么了?”老白有些担心的问,“还顺利吧。”

不想柏轩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之后,柏轩就死死搂着老白,不撒手了。

“喂,现在想杀人灭口太晚了吧。”老白觉得胸口被这家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出什么事,”柏轩忽然说,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想你了。”

老白好笑又温柔的揉揉这位弟弟的头:“银子还没到手呢,我跑不了。”

这一夜,柏轩睡在了老白的身边。说是睡也并不恰当,因为整个夜里的大部分时间,柏轩都变成了只小苍蝇嗡嗡的在老白耳边

儿唠叨。

“你易容得真有那么像吗,他都看入神了……”

“他抱着我说了好多话,他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多的话……”

“我也和他说了好多的话,以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反正都是游戏,大家一起玩儿……”

“老白,我难受……”

最后几个字,揪住了老白的心。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柏轩在闹,就像他说的,这不过是个游戏,可明知是游戏却还会异常认真的

投入,不正是孩子们的天性么。

之后的几天,柏轩会不定期的过来与老白同眠。老白觉得似乎每一次,柏轩都比之前更为憔悴一些。可男人的精神头儿是好的

,往往比上一次还要好上几分。这样奇异的矛盾在柏轩的身上莫名和谐,融合出几丝诡异。

柏轩喜欢搂着老白睡觉。用那种小孩儿抱着父母的姿势,似乎这样会觉得很安全,很安全。一反来时的喜怒无常,现在的柏轩

俨然成了孩子,他最喜欢和老白在夜里说话,而所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小时候和哥哥的趣事。

现在的老白,已经不会再把柏轩当成温浅了。好几次,他似乎都能透过那层薄薄的假面看见下面柏轩真正的脸。他的喜悦,他

的痛苦,他的欢乐,他的煎熬。曾经有一次,老白直截了当的问他这样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柏轩的回答至今言犹在耳。

【他喜欢温浅,我就让他看。他知道是我,可他当他是在看温浅。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在看温浅,可我当他是在看我。】

每个人都不正常了,包括老白。

柏轩就像面照妖镜。老白在他身上看见了苦苦压抑的自己。

日渐紧绷的情绪在第十天到达了顶峰,那天柏轩莫名其妙的喝了酒,跌跌撞撞摸上了老白的床。老白听不清他嘴里含混的嘟囔

什么,只知道他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却又力大无穷。

最终的厮打里,老白扯下了他的假面。就像撕开了符咒般,柏轩忽然清醒。呆呆的坐在床上,对着满目狼藉发愣。

“我怎么了?”这是柏轩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应该问我们怎么了。”老白苦涩的扯起嘴角,“我们都疯了。”

柏轩虚弱的倒进床里,好像没了说话的力气。

这个瞬间,老白忽然想和眼前的男人好好说说话儿。推心置腹的,掏心掏肺的。

可思来想去却不知如何启齿,终究,只能化为一句:“这是孽障,是病。治不好,但你可以忍的。”

不想柏轩却嗤笑起来:“病?谁规定的?哪家说的?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就像母亲喜欢自己的孩子,丈夫喜欢自己的妻

子,剑客喜欢他的宝剑,戏子喜欢他的行头,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成?我既然都可以喜欢上一棵树,一枝梅,一块古砚,

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哥?”

柏轩这番话颠三倒四,可老白却独独答不上。对啊,为什么呢。喜欢一座山一朵花这等死物尚且可以,为何不能喜欢上一个人

呢。

“那你就以真面目去试。”老白忽然低语,“顶着温浅的脸,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你既然喜欢柏谨,就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

白白,如果他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改,直到他也喜欢上你为止不就成了。”

“为什么事情一到你嘴里就好像简单的不行呢。”柏轩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脸费解。

老白挠挠头:“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可真正做起来,他又拿不准了。

“如果我哥要离开山庄呢?”

“那你就把你不想让他离开山庄的原因说清楚。”

“他要是不接受呢?”

“呃,要不然你跟着他一起出去?”

“啊?”

“反正他也只有半年……你不希望他开心的走吗?”

“到那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走的。”

“柏轩……”

“别这么看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死。”

“可……”

“听说苗疆有位医术圣手,能起死回生。”

“都是传说罢了。”

“无风不起浪。”

“……”

“不行,我这就得去。”

“啥?去苗疆?”

“笨,去找我哥,你不是让我说清吗?”

“慢着,脸上还有粉没卸干净呢!”

用温水轻轻帮柏轩擦脸的时候,柏轩问老白是不是练了什么功法,因为只要在他身边就会莫名的放松下来。老白笑着说那是因

为我无害。柏轩却反驳,说那是因为你温柔。

后半夜,柏轩去找了柏谨。老白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老白终于打定主意决定前去一探究竟。他迫切的想知道结果,说不上什么心情,带点紧张,带点期盼,带

点害怕,又带了点羡慕。

因为是后半夜,白老竟然躲过了仆人的守卫。柏谨的房间还摇曳着微弱的光,想必还未就寝。这样想着,老白瞧瞧摸到了房子

后头的窗户底下,生平第一次听起了窗户根儿。

不一会儿,兄弟间的说话声随着夜风传来。

“说了这么多,结论是你爱我?”

“是。”

“有多爱?”

“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舍,只要有你。”

“呵,你不会忘记曾经给我下毒只是为争夺庄主职位吧。”

“那你还派人追杀老白呢,不也是想得到庄主之位。”

“可我不爱你呀。但你一面说爱我一面给我下毒,就说不过去了。”

“下毒是为了争夺庄主,做庄主是为了得到你。”

“冻莲是你让温浅寻的么?”

“对。”

“如果你不说他会去找么?”

“……”

“柏轩……”

“嗯?”

“想抱我吗?”

“哥……”

老白偷偷潜了回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到此为止就够了。

谈得似乎并不糟糕,可又算不上多好。柏家兄弟间的事情比乱麻还要乱,老白简单的头脑根本掰扯不清。打个哈欠,老白扯过

被子,决定先放下一切睡个好觉。

清晨,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老白是被冯妈的哭声吵醒的,明明是从远处传来,可凄厉得好像就在耳畔。直觉不妙,老白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便蹭的一下冲

出了门。可一出门,就被弥漫着烟灰的空气呛着连打好几个喷嚏,再抬头去看,昨夜他听窗根儿的地方已然一片废墟。滚滚的

浓烟,把天都染成了灰色。

心咯噔一下。老白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冲过乱作一团的丫鬟和下人们,直直的跑到了房子面前。不,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房

子了。倒塌的房梁,倾覆的瓦片,一寸寸焦土,满目死寂。

“谁放的火?人呢,你家大少爷二少爷呢!”抓住最近的一个丫鬟,老白几乎是怒吼着问的。

丫鬟泣不成声,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老白仍然记得那天众人合理从废墟中抬出柏谨和柏轩的情景。你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知道他们至死都紧

紧抱在一起,呵,又或者是单方面的,总之能把他们分开,也没人去把他们分开。

墓是合葬的,就在山庄后面柏家祖祖辈辈都埋的那座山。一个坟堆,一个墓碑,一朵花。那花儿是山上特有的,一只花茎上会

出两枚花朵,淡淡的黄色,恬静温暖。冯妈说那叫双生花,小时候柏谨最喜欢拿着它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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